说起来,这样漂亮的手……不知有多销魂呢!” 不知是想出了何种猥琐下流的事来,他那笑容看得我格外瘆得慌
我抬脚往他脚上使劲一踩,拼命挣出半分,往他脚那儿啐了一口
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笑:“仙栖,你就这点本事?” 正和他纠缠不清地烦闷,远处忽然传来师哥爽朗的笑声:“小七,在哪儿猫着呢?不练晨功了?荒废了,上哪儿哭去!” 我急了,跳脚要甩开他的钳制
他像捉着耗子的猫似的,可着劲地玩手里的耗子
他笑:“哦?小七?那是你的情哥哥?” 我忍无可忍,往他脸上啐去! 他一个反手将我反扭到身前,使的劲奇大无比,我仿佛听见了自己骨头扭断的声音
我疼得直打哆嗦,就听他在我耳边沉声说道:“我喜欢你,可不代表我肯纵容你
将来到我府上了,怎么宠你都成,只不许你像刚刚那样撒野
” 我破口大骂:“去你娘的!谁要去你府上?你以为你那儿是天宫宝地啊!死了你那份腌臜心吧!” 他手下的劲越发大了两分
我疼得倒抽起气来
他空出一只手,往我嘴上使劲摩挲起来:“装得不是挺温顺的么?怎么突然骂起娘来了?谁教你的规矩?” 师哥的呼声越来越近,我再也顾不得,拼命挣扎起来
也不是头一遭有眼花了的调戏我,可大家都是来取乐的,谁不是知道了我不是倌儿后也就罢了?谁还像这个人,非要逼良为娼? “你情我愿的不好么?”我急了,“长秀很喜欢你,你又何必来招我?” 他冷笑:“我就好你这口,要不是你三番两次的拒绝我,我也不至于对你这么上心
你要怪,怪你自己吧!” ……天王老子也没有这么不讲理的! 我再也顾不得什么财主大老爷了,抡起一脚往他身上踹去
我虽没练过功夫,可踹个登徒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谁知他又躲了
我不死心,又是一脚
他左躲右闪,我怎么也踢不到他
急得我一头大汗,气得我一身怒火
恼怒之间,我却没注意到师哥呼唤我的声音戛然而止
寂静片刻,震天动地的一声怒吼
“我□□大爷的!”汉良师哥瞪大了眼,抡起一拳往那人脸上挥去! 我吓坏了,师哥可是练过的,一拳能碎掉老大的石头! 那人竟硬生生地伸出手掌接了师哥的一拳
他挑眉看向我:“仙栖,这是你的情哥哥?” 我被眼前的变故吓得有些懵了,竟说不出话来
他笑:“怎么?怕了?” 汉良师哥大怒:“王八羔子的!看我不宰了你!”说着,飞起一脚,往那人下身踹去! 谁知那人一闪身,又避开了:“仙栖,我废了他如何?” 说完,竟不待我言语,雷电似的拳头就往汉良身上砸去! 师哥被他压制得不能招架,渐渐败下阵来
他骂骂咧咧的,身上脸上中的拳头却越来越多
眼看着雨点似的拳头劈头盖脸的往师哥身上砸去,我觉得我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碎了
再也受不了了
我扑过去,抱住汉良,嚷:“别打我师哥了!要打,打我吧!” 他却住了手,笑:“仙栖,我怎么舍得打你?” 他看着我,带着势在必得的语气:“仙栖,这回我先放过你,下次可没这么好说话了
” 他俯下身来,凑到我耳边,笑:“仙栖,我姓乔,叫炳彰,你可千万要记牢了!” 说完,直起身来理一理长袍,大笑着就走了
师哥犹要追打他,却被我抱得死死的
我知道,只怕要坏事
我笑:“师哥,您当是楚霸王,力拔山兮呢?” 他犹是骂:“小兔崽子!王八羔子!小老婆养出来的!青天白日的就敢对人动手动脚的!还有没有王法道德了?” 我擦药的手顿了一下,狠狠使劲一摁
汉良不满地瞪了我一眼,我也撇了撇嘴,讽刺他:“师哥,你以后少逞能!伤着了,是好玩的么?” 师哥哼了一声:“也不知道那崽子哪来那么大的劲!要不是我昨晚喝高了,非得给他好看!” 我知道,师哥打不过那人,但我没有揭穿他
师哥总是觉得,保护我这个师弟,是他应尽的责任
现在有人想玩弄我,头一个心疼的,就是师哥了
“您别逞强,以后,我多避着他点就是了
” 汉良师哥往地上狠狠呸了一声,仍是愤愤不平
我看着他把脸一扭,别扭得不行,不由的笑了
我给他擦了药,又倒了杯茶奉给他
“今儿的事,多谢师哥的维护了!” 他瞪我一眼,怕是嫌我不能好好保护自己,气呼呼地接过茶来咕嘟咕嘟喝了个底朝天,末了把杯子还给我,叹气
我笑:“师哥,您还没老呢,好好的叹什么气啊?” 师哥叹气道:“老七,这么些年冷眼看下来,我们师兄弟十几个,长得好的有几个到头保得了干净?你看看长秀那个样子,要是师父还活着,能不痛心?” 我但笑不语
他继而感叹道:“十几个兄弟,也就长秀和你生得最好,要是个女孩子家,也就罢了,这是行院的命!可你偏又是个男的,哪有叫别人侮辱了去的?” 我一边收拾上药的家伙,一边笑:“师哥,这都哪对哪儿啊!” 师哥重重叹了口气,摇头:“好,你不耐烦听,我不说了!” 我把挂在架子上的外衣拿下来递给他,他不接,站起身来伸开胳膊
我抿嘴,笑,一副撒娇样儿! 我替他把衣服穿上,拢了拢衣襟,安抚他:“我不是不耐烦听,只是觉得你瞎操心罢了!这种人,不过是一两天的热乎劲,哪还能天天惦记着我?秦淮的行院那么多,谁还知道他明天又相中了谁?” 我还没说完,房间的门就被推开了
长秀还没走进来就笑:“哟,霸王在哪儿呢?我来看看,是哪位爷,敢打乔家的五少爷?” 我冷笑:“长秀,你的本事都花在这上面了?” 长秀冷笑:“我自然不如你,连别人的客人都抢了去!” 还没等我反驳他,汉良已经大喝一声,说道:“长秀!你他妈的别给脸不要脸!兄弟们的脸面都快给你赔光了!” “师哥,都这会子了,你还向着他?”长秀轻哼一声,“眼见他得罪了乔五爷,将来还有的好?” 他走过来,一手轻轻搭在师哥的肩膀上:“您要是有心啊,趁早和他划清了界限,这才是聪明人的举动呢!” 汉良把两眼往长秀脸上使劲一扫,恨不得刮下两块肉来
我知道,他是恨长秀,恨他是块不成钢的铁,任凭着别人糟蹋他,玩弄他
汉良猛地一挥,挥开长秀的手
长秀还要讥刺他:“师哥,咱们是什么样人家的出生,你我心里难道不是门清?这会子装高洁,改日拿什么吃饭?都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您为什么光心疼他,不疼疼我?我又比他差些什么?” 他越说越恨,竟把手戳上了我的鼻梁
汉良一把打开他的手,气得直冒火:“差什么?我们都是一门的师兄弟,小的时候,你七师哥还少护着你了?有次你不好好练功,师傅罚你一天没饭吃,偏你又最不耐饿,半夜在黑屋子里哭,不是你七师哥悄悄给你送饭去的?” 我想打断他:“师哥,都是哪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了?还往外掏呢!” 汉良挥手:“你别嚷!”继而又说道:“谁知叫师傅发现了,要打你,不是老七硬生生替你挨了那顿打?” 他越说越恼,忍不住在屋子里来回踱起步来:“差什么!老十,我告诉你!你七师哥比你多的是人情味!他做的是人!你他妈做的是什么?婊/子!他妈的连婊/子都不如!” 长秀气急败坏,被羞辱得涨红了脸
他自小听了不少折辱人的话,可从师哥嘴里蹦出来的,却是头一遭
长秀口不择言:“师哥您这话说得好!您是高洁之辈,我们比不上,可也没见得您考了状元中了举子跃出这门门槛哪!都他妈是下三滥!又有什么高人一等的!” 师哥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都蹦出来了,老大的拳头就要往长秀身上招呼! 我的天,长秀可不是小时候了,更何况他小时候也不是任打任骂哼都不哼的主儿! 我抱住师哥的手臂:“师哥!” 长秀犹在那儿哼唧:“不要你装好人!” 我也恼了,呵斥他:“长秀,滚出去!” 他瞪眼:“我偏不走!有种你二位师哥今天就地打死了我,那才叫本事!” 汉良最不经气,挣开我,撸起袖子,冲过去揪住长秀的衣领,攀住了真要打!边怒道:“我他妈今天就替师父教训教训败类了!我看哪个敢拦住!” 长秀也倔,把头一梗,一副随他打死的顽固模样
汉良瞪着长秀,大拳头在空中气得抖了又抖,就是下不去这个狠手——我知道,都是从小一处到大的师兄弟,何况师哥不是不心疼他,哪里真下得去杀手? 僵了片刻,我拖开长秀,连推带搡把他往屋外撵
师哥在屋里,颓然长叹一声,跌坐在床上
我气恼不已,这个不识好人心的小兔崽子!我把他推出屋外,薄责:“长秀!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真要把师哥气出个三长两短,你脸上面上过得去?” 长秀蛾眉倒蹙:“不要你假惺惺的做好人!” 我怒:“长秀,你自个儿想想,刚刚说的那是人话?” 他犹是嘴犟:“你和大师哥抱成一气,都来作践我!” 我怒极,怒火在胸腔里转了三转,见他着实委屈,不得强压了心头火,反问他:“谁作践你了?啊?长秀!你扪心自问一下
是,咱们是出生差,可师父教你手艺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让你有个饭碗好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他抿紧嘴唇,就是不说话
我一把扳过他的身子,急了:“自打师父去世,你……你就不晓得自爱!要是知道你现在这般模样,师父当初就不该叫你手艺营生!” 谁知这话却激恼了他,他一把甩开我,冷笑:“七师哥,你是好人,你是大大的好人!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谁也别管谁!” 他飞快走出两步,猛地回过头来,发狠:“七师哥,我祝您,您将来可别有跌跤的那一天啊!” 说着,头也不回的跑了
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好好的师兄弟,怎么就闹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想当初十几个师兄弟朝夕相对,那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没法子来学门手艺将来不至于饿死
我、汉良师哥、邵岑师哥和长秀,都是秦淮旧院里只有娘没有爹的野孩子,一个师傅领着学琵琶学三弦,学唱江南的小调
汉良师哥和邵岑师哥都是不耐烦学这些的熊孩子,一身的蛮力用不尽
只有我和长秀学的最快
我转而又学了琴,长秀则又学了笛子
那时候,师傅总是夸我和长秀,说我耐得下性子,又夸长秀悟性高,很通透
汉良师哥和邵岑师哥最终也没学成琵琶,他们一个学了舞狮,一个学了棍棒,始终不和我们是一道的
那时候,我和长秀走得最近
长秀虽说学东西快,可他淘气,大大小小的事情不知犯了多少件
师哥说的那一次,他拿弹弓打破了人家的窗户纸,又拿弹弓打了人家的孩子,硬是在眼角打出了个坑,差点没把那倒霉的打瞎
那户人家告状告到师父这儿,师父气了个半死,把长秀也打了个半死,锁在堆柴的小黑屋子里,不给饭吃,放出狠话要活活的饿死他
我心疼他,偷了两个馒头半夜撬门给他送去
长秀躺在黑屋子里直抽抽,我把馒头塞给他,他却小声说:“师哥,我背上疼得慌,什么也咽不下去
” 我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把他搂到手臂里,让他半个身子悬空了,把馒头扳碎了一点一点塞到他的嘴里
“你说你,怎么又淘?挨了打是好受的?万一化了脓,可怎么好啊!” 他咽下半个馒头,想要水喝
我给他弄来碗水,喂着他喝下去
长秀缓过一口气来,恨恨道:“师哥,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他!我只恨自己,没能打死他!” 我叹气:“什么仇,非得打死人?” 沉默了一会儿,没想到,他却哭了:“师哥,你不知道,他、他、他骂我是个……有娘生没爹教的野种!他说我成天混在窑姐里,迟早、迟早也是个卖的!” 他说完,忍不住趴在我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我搂着他,想起自己和月生,想起我那熬得快干枯了的娘,忍不住也大哭起来
哭声招来了师父,我跪着抱着师父的腿,一边哭诉一边求他饶了小十子这一遭,可长秀自个儿倔,死也不肯低头求饶
气得师父又要打他
所谓的打,就是拿大板子可着劲的挥
长秀都已然那样了,哪还再经得住一次棍棒? 我咬牙跪了下来,低下头:“师父,您要打,就打我吧!” 那顿板子的滋味,每每想起来,还是那么的新鲜彻骨得疼
可不管长秀现在怎么胡闹,我都不后悔挨着一顿
要不是挨这一顿板子,他长秀还能活蹦乱跳到现在? 我记着师父的话,这师兄弟啊,那就是一辈子的兄弟!
后来我想,这大概是命中一劫,不是想躲就能躲过的
过了两日,乔炳彰又来沁芳楼,只是他再不点长秀作陪,单点我来给他弹琵琶
我不肯去
黄妈妈皮笑肉不笑:“仙栖,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挑三拣四了?” 我冷笑:“就没这个理!单听琵琶不听小曲儿,我又不是出场子的姑娘!您不回了他,我就跟你翻脸!” 黄妈妈叉腰:“哟!怎么着?如今你也要跟我翻脸?” 汉良师哥闻讯赶过来,挡在我面前,也是皮笑肉不笑:“黄妈妈,我得跟您说,那乔老五,不是个好东西!先前秀儿不是挺招他喜欢的么?您找他去呀!” 黄妈妈冷笑:“扯你娘的臊!当我瞎啊!长秀已经是昨日黄花——早他妈蔫了!还叫长秀往前头去呢?那乔五爷能正眼看他?” 汉良师哥急了:“哎,我说你,怎么搞的!平时不是说话挺好听的么?” 黄妈妈不理他,转过来拉我:“仙栖,你可是个明理的,轻重缓急,你可得自个儿掂量清楚咯!” 我躲开她:“正经陪着姑娘唱曲儿我不赖你的,可单点我一个人,我就不能去!” 黄妈妈只管往脸上堆笑:“好仙栖,你是个明白人,那乔五爷是能得罪的么?不能呀!得罪了他,就得罪了这金陵一大片!咱们庙小,惹不起这尊大佛!” 我笑了:“这话说的!秦淮一水的行院人家,有多少漂亮姑娘不能挑?就说咱们沁芳楼,头一个数香鸾姐,再者还有兰英、玉莲和月生,多少挑不得?非来寻我个爷们?这都是你黄妈妈没在前头招呼好!” “哎呦!我的小爷!你这说的都是哪对哪儿?”黄妈妈将手绢往我脸上使劲一挥,嚷嚷道,“他乔五爷要是喜欢的是个姐儿,我哪至于到这个份上来求你?” 她扯了我的手腕,嚷:“他这不是不吃这一套嘛!” 师哥一见她扯住了我,连忙过来拉她的手,拔高了声音:“哎哎哎,当初咱们师兄弟到你这儿来给姑娘们伴小曲儿,那可都是说好了的!现在你要翻脸还是怎么的?” 黄妈妈被他扯得生疼,恼怒间丢了我的手,叉了手阴阳怪气地说道:“汉爷!您是位爷!您天不怕地不怕!您去和乔五爷说!就说对不住您啦,咱们的仙栖,那是正经八百的琴弦师傅,不能给您单点!您啊,多担待着点吧!” 她一手扯着师哥的衣服,一手把他往外推:“去呀!你倒是去呀!” 师哥也不是个省事的,拔脚就要往外走
我急得拉住他:“师哥!” 正在拉扯间,门廊上的喜顺跑过来,急道:“妈妈,坏啦!坏啦!” 黄妈妈忙问:“怎么就坏了?” 喜顺说道:“刚刚接了四喜斋的信儿,说是今天晚上点了兰英姐、月生姐和双桂姐的局子,这会子要退!改接红玉楼的姑娘们去了!” 黄妈妈一听急了:“哎呦!我的祖宗!哪有临到头退局子的道理嘛!这会子,眼瞧着就要天黑了,我上哪儿去再弄一桌子局子喲!” 她一把挽起袖子:“不行,我得找四喜斋的老郑头子对质去!敢他妈的涮老娘!活腻歪了!” 我正窃喜,可还没等她迈出我房间的门框,福顺又跑过来,嚷嚷:“妈妈!坏了!坏了!” 黄妈妈一脚踹过去:“去你娘的!怎么又坏了?又坏了什么了?” 福顺喘着粗气,急吼吼地说道:“黄妈妈,徐老爷刚才派人来,叫晚上别送香鸾姐过去了!” 黄妈妈挥了挥手绢:“嘿,这有什么?许是徐老爷家里有点事,才不叫送香鸾去的!徐老爷是长包了香鸾的,他舍得香鸾,难道还舍得银子?” 福顺急得直擦汗:“不、不、不是啊!” “怎么了?” 福顺急:“是这些日子都不叫送过去了!又说也别打发人去请,请不来的!” 黄妈妈唬得白了脸,这个徐老爷可是她招财进宝的一个冤大头,少了他,得少去多少进项?她急得直搓手:“哎呦喂!这可是怎么说的?难道香鸾得罪了他老人家不成?” 她一拍手:“去请香鸾姑娘过来!” 她干脆不走了,往我和长吉屋子的一把好梨花木的椅子上一盘踞,翘起个二郎腿瞪着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