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的实力攻破归阳关都难,又为何要围困旌阳作调虎离山之状呢?” 胡总兵没有答话,不仅是他想不通,所有人都想不通这多罕到底是假精明还是真抽风
世子见大家都不说话了,道:“既然大家都想不通,不如看看多罕接下来有何动作
我们再等一天,若多罕仍不撤军,明晚我便带一千嵘王铁骑从背后包抄过去,到时再加上旌阳城里的一千守军合围,不怕阢真不撤
” 胡总兵道:“世子,万万不可!阢真人打的什么算盘我们暂时还不清楚,您贸然出关,若是有什么闪失,我们如向王爷交代啊!不如您守在城内,我去增援旌阳?” 沈亭也要上前劝阻,被世子打断:“胡大人不可
颍同的城防你比我要熟悉,若阢真人真的想调虎离山,这岂不是正合了他们心意
你要保着颍同,保着归阳关
就算我在关外出了什么事,也不至于失了大局
再说,卢远山将军带了五千步兵最多后天早晨就能赶到,到时候不管他多罕打什么算盘,都要叫他有来无回!” 胡总兵见世子执意如此,只能罢了
几人在正堂坐了约有一个时辰,天色也已到了掌灯时分
胡总兵便起身带着世子和沈亭一起到饭厅用饭
世子和沈亭策马狂奔了一天一夜,身体疲乏的很,只是匆匆吃了几口,便去歇息了
沈亭回了颍同大营,而世子则宿在总兵府的客房里
本来胡总兵要把自己的卧房让出来,不过被世子婉拒了
王平服侍世子洗漱后并没有退出去
世子放下手中的书,看了他一眼,道:“怎么,有事?” 王平立刻跪下,道:“奴才有个不情之请,请爷成全!” 世子笑了:“哦?到底有多不合情理,说来听听
” 王平低头盯着世子的玄色缎靴,道:“请爷准奴才明日追随您上阵杀敌!” 世子道:“抬起头来
”王平缓缓抬起头,便看到世子用探究的神色看着他:“为何?你不怕死?” 王平道:“奴才怕死
但若是能为国为民为世子您而死,奴才便不怕!” 王平说完这番大义凛然的话,世子笑的更大声了,原本探究的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道:“假话!” 王平慌忙跪下,道:“奴才不敢欺瞒世子!” 世子站起身来,负手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道:“你刚刚那番话,可不像现在这个跪地发抖的小太监能说得出来的
” 王平伏在地上,颤声说道:“奴才……奴才是怕世子明天有什么闪失……”说到这里,王平似下来下了必死的决心般,抬起头看着世子道:“世子若有什么闪失,奴才肯定不能活
奴才前阵子跟周教头学了些骑射功夫,若能跟世子上阵杀敌,便可以保护世子!奴才想活
世子好好活着,奴才才能活着
” “若明日你死了而我却活得好好的,那你岂不是枉费了心机?”世子挑眉看着他道
王平道:“若真是如此,奴才认命便是
若奴才死了,只求世子能善待奴才的家人
” 世子道:“你的家人在哪里?” 王平道:“奴才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在世
若在的话,应该是住在江南安新省春熙县帽儿村的王三才一家
” “王平,”世子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不老实
” ☆、第五章 夜幕深沉,一弯新月当空
沙漠里一队骑兵正在凛冽的朔风中向北行进
入夜后的沙漠气温骤降,这时候人能清楚的看见自己的呼吸
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只有马蹄踏在地上发出的沙沙声
王平骑在马上,谨慎的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兴许是他的紧张深深的刻在了脸上,旁边的沈亭打马朝他靠过来,低笑道:“王公公您这脸都僵了,莫不是怕了吧?” 王平道:“沈副将多虑了,奴才第一次上战场,只是觉得谨慎些总是好的
”这么暗的夜色下,沈亭还能看清他的脸,还真是好眼力
世子最终还是应允了他,即使王平知道自己的理由其实并没有真的说服世子
沈亭道:“当然要谨慎
不过可别谨慎过了头,莫要弄得草木皆兵才好
”说完便要退回去
王平这时却忽然看到前方有火光
他心里咯噔一声,万分期盼着自己真如沈亭所说只是眼花而已,可沈亭突然严肃起来的表情却毫不留情的打碎了他的幻想
“停下!注意戒备!”世子大喝一声,勒马站住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紧张的注视着前方
他们是月上中天的时候,从归阳关出发的
既是夜袭,所有人都不许带火把,马跑得也慢
以他们行军的速度,现在绝不可能到旌阳城
这片火光无论怎么说都太过离奇,前方很有大可能是敌非友
火光很快就近了,随着火光而来的还有冲天的喊杀声
“是阢真人!”沈亭大惊
没错,是阢真人,游牧民族的的衣着很好辨认
大约有两千阢真骑兵朝他们狂奔过来,不只是前方,还有左右两翼
骑兵对上骑兵,对方人数还远多于他们,这可怎么办? “撤!”世子大喊一声,正欲调转马头,却忽然停了下来
王平往后一看,还有一队阢真骑兵不知什么时候竟抄到了他们的后面
他们被人包了饺子! 王平急忙看向世子,却发现世子也在冷冷的盯着他
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他那日古怪的请战理由,再加上今晚出现在这里的伏兵,这一切清晰地都指明了一件事——他是个奸细! 不,不是这样!王平在心里呐喊,面上却用恳切的眼神看着世子
他看见世子的手伸向了挂在腰侧的佩剑,他的手紧紧握着剑柄,在即将拔剑的那一刻…… “变阵!”沈亭大吼道
嵘王铁骑不愧训练有素,在这么黑的夜色下,一千名士兵很快变方阵为圆阵,把世子紧紧围在中间,没有丝毫慌乱
王平趁此机会,对世子恳求道:“奴才是真的想要上阵杀敌,保护世子您的!请爷一定要相信奴才!” 锵!这里利刃出鞘的声音,银色的剑刃反射出冰冷的月光
他看见利剑高高扬起,他看到剑身上映出了自己难以置信的眼神,他听见…… “准备作战!”世子挥剑大喊道
“嵘王铁骑,虽死无惧!” 伴随的刀兵出鞘的锵锵声,所有将士手持弯刀大喊着,等待着敌人的到来
阢真骑兵扔掉火把,挥舞着弯刀朝他们冲了过来
短兵相接,手起刀落,不只是哪一方的惨叫声先传来
刀兵相接声,利刃入肉声,战马嘶鸣声混合着喊杀声冲撞着王平的耳膜
月色太淡,夜色太浓,他看不清远处的战况,但他知道他们能活着离开的可能性太小了,除非有援兵
“爷,事情不对!这里大约有两三千阢真骑兵,可是还有三千人在围城,这些人是早就埋伏在这里,还是……”王平惊恐道
还是这根本就是本应还在围困旌阳城的那三千人! 他们中计了!可这是谁的阴谋?吴有节,胡志高,还是他们两个合谋? 可笑,他还在等援军,哪里还会有援军? 世子看了他一眼,道:“现在吴有节和胡志高这两个人谁都不可信
我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得找个机会冲出去!” 沈亭恨恨道:“我们能去哪?难道回去自投罗网?” 世子道:“绕道东面的荡寇关,去找卢老将军!”说毕,他扫视了一周,道:“敌人料想我们中伏后必定后撤,肯定把兵力集中到南面和两翼,北方兵力应该比较薄弱
我们就从这里突围!”说着他伸手在夜空里向前一指
确定主攻方向后,世子带领着两百人向北发起冲锋
王平没有杀过人,甚至很少拿刀
为数无多的几次还是在校场学习骑射的时候随便拿着比划比划
可是他现在不但杀了人,而且杀红了眼!一个阢真人举着刀朝王平直直劈了过来,他灵活的向左一闪,回身便往那人背上砍去
那人背上立刻裂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他惨叫一身坠下马去,滋出的血溅了王平一脸
又有人冲了过来,面对着扬起的弯刀,王平横刀便要去档,却眼见明晃晃的弯刀劈中了他右边一个兵士的面门
他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可是他记的这个人刚刚还替他挡住过斜里刺来的一刀,他们还曾用眼神互相鼓励
可现在这个人死了,死的这么突然,这么平静,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喊叫
王平愤怒了,他大吼一声,抽刀便刺,一下将那人捅了个对穿
看到他到死都还在瞪眼盯着自己,王平心里忽然涌上了一股报复的快感
杀人需要的不是勇气,而是愤怒,是对生存的渴望
他才刚刚有了一点念想,却要死在一场肮脏的阴谋里,他不甘心! 世子挥剑斩杀了两个向他袭来阢真人,利剑噗的一声刺入胸口,毫不留情拔出,本来在月光折射下的闪着明光的铠甲已经沾满了污红的血迹
沈亭在左面护着世子,他的左臂和腰侧都已负了伤,却依然咬着牙,挥刀砍向不停冲过来的敌人
世子说的不错,北面的兵力确实不多,他们很快便撕开了一个缺口
可是敌人似乎发现了他们的意图
他们往北冲,敌人的包围圈也跟着往北移,撕开的口子很快便被汹涌的人潮封堵了回去
他们的人越来越少,地上堆的尸体越来越多,浓重的血气包裹住了人的五官,所有人都的杀红了眼
头顶那一弯冷月静默的注视着这场血腥的屠戮,不肯施舍一丝怜悯
凛冽的北风擦过王平冻僵的脸,一点点将他身上的活气儿吹散
王平的铠甲被砍开了好几道口子,血不停地淌出来
他手里的刀已经卷了刃,身体也快没有力气了,可是他还不能停,停下就是死,他不能死
他们都拼杀的麻木了,只能机械的挥刀劈砍
可渐渐的世子首先发现了不对
他拽过沈亭,大声道:“正均,看来他们想要活捉我!” 是的,沈亭和王平他们此时也发现了
阢真人对别人都下死手,可是却从来不往世子要害处招呼
“正好,我来掩护,你看准时机带着人杀出去!”世子拿眼神制止了沈亭还未说出口的反对,继续道:“这是命令!我是走不了的,如果你能杀去出,找到卢将军,或许还能赶来救我
” 世子虽然这样说,可是他们几个都清楚,即便有人能冲出去,剩下的人也坚持不到援军到来
原本是沈亭和王平在两侧保护世子,现在却变成了世子和王平在保护沈亭
世子冲在前面,阢真人果然投鼠忌器,只敢往四肢上招呼
他们这一行人在世子这块人肉盾牌的保护下,一路往前冲,竟然真的又冲开了一个口子
趁着敌人还未赶上来封堵,世子突然打马向一侧闪开,挥鞭狠抽在沈亭的马屁股上,战马扬鬃嘶鸣一声,便带着沈亭从缺口冲了出去
沈亭回头看了一眼,对着世子大吼一声:“等着我!”便转头快马加鞭而去
敌人似乎没有想到有人能逃出去,封堵缺口的动作慢了一瞬,便又有两个骑兵跟着冲了出去
阢真人派了一队人马追击而去,几人很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敌人很快就回过了神来,包围圈又重新合拢了
有几个愤怒的阢真人见自己被耍了,开始拿刀往世子身上招呼
世子横剑在胸前一挡,刀剑相接处,擦出的火花呲呲作响
可又有人从斜刺里杀出,挥刀往他背上砍去
世子前后不能兼顾,眼看就要生生受了这一刀,王平此时突然冲过来,挥刀去挡,可是对方臂力太强,竟然将他手中的刀震飞了出去
王平只觉得当胸一阵冰凉,便眼前一黑,栽下马去
他好不容易世子手里活了下来,现在却要因为世子而死了
看来真是应了自己说过的话,他若是死了,便只能认命了
即便他不甘心,也只能如此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美人要雄起啦~~ ☆、第六章 王平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他梦见有人把他摁在板凳上拿戒尺狠命的抽他屁股,他一面哭,一面喊道:“夫战,勇气也
一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彼,彼竭我盈……” 他偷偷跑进厨房翻出不知被谁藏起来的桂花糖,抓着就要往嘴里放
有人跟着走进来,握住他的手,笑道:“少吃点,当心坏了牙……” 他和一群差不多年纪的小孩一起关在一个破院子里,他独自坐在角落里不说话
有人笑着跑过来,拽着他的手道:“我叫王平,你叫什么名字呀!怎么不和我们一起玩……” 突然一阵大风刮过,这些人都不见了
他想喊他们回来,一张口,却吃了满嘴的沙子
这时一个人骑马朝他奔过来,他开心的朝着那人挥手,却发现那人穿的竟是件皮袍子,手里不知何时还多了一把弯刀
他惊恐的想转身逃开,却忽然觉得当胸一凉…… 王平醒了
他使劲闭了几次眼睛,再睁开,发现自己还是躺在一顶帐篷里
这个发现让他既惊喜又不安
自己还活着,却好像是被俘虏了
王平低头发现自己盖着厚厚的羊毛毯子,躺在一张矮榻上,身上的伤口都已经被包扎好了
他那晚摔下马后发生了什么?谁救了他,给他包扎了伤口?自己在这里,那世子呢?他逃了么?援军来了么? 他脑子里一时间冒出了很多问题,却又不知道该去问谁
帐篷里除了他以外,一个人都没有
王平挣扎着坐起来,伸手想要去够旁边矮桌上的茶壶,却不小心扯动了胸前的伤口,一时疼的他丝丝抽气
这时,有人掀开帐子走了进来,正是世子
此时的世子脱去了铠甲,只着深色的戎服
他面色很是疲惫,见王平醒了过来,眼神里又充满了戒备
王平见世子进来,虽行动不便,但仍忍痛挣扎着侧过身拜见世子
他想问世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发现自己因长时间未进水米,粗嘎的嗓子怎么也发不出平日里那尖细的声音
世子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体贴道:“别勉强自己,我觉得你这两日说梦话时的那个声音更好听一些
”说毕,便迤迤然走到床榻一旁的软垫上盘腿坐下,笑盈盈地看着他
王平蓦地变了脸色
世子虽是笑着,眼睛却比冰还冷,“不知阁下是何方高人,多年忍辱负重潜伏在我嵘王府欲意何为?” 王平狠命的咳嗽了两声,还想再负隅顽抗,却见世子的眼神如刮骨钢刀一般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然后若有所指道:“阁下作战真是英勇,全身上下都快伤了个遍
阢真大夫为你诊治的时候,本世子就在旁边看着,啧啧,真是惨不忍睹啊!” 王平彻底放弃了将一切糊弄过去的念头,他整个人破罐子破摔一般松弛了下来
他顾不上回答世子的问题,只是伸手抄起旁边茶壶,对着壶嘴猛灌起来
茶壶里装的不是茶,这种地方当然不会有茶
甚至也不是他以为的水,而是羊奶
王平被这膻气呛得差点将嘴里的奶喷出去
可是不行,他拼命把羊奶咽了下去,因为他实在是太渴了! 等到他将这壶奶一滴不剩全都喝光,才觉得整个人如久旱逢甘霖般活了过来
王平清了清嗓子,看着世子的眼睛道:“我确实不是王平
”见世子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接着道:“在下林居安,本是迁沅省鹭江府人士,林正道正是家父
” 这是王平,不,林居安第一次光明正大的用自己真声说话
不再是矫揉造作出来的尖细刺耳,而是少年人应当有的英朗,似乎还多了一点超脱其年岁以外的隐忍
“在下多年来在嵘王府隐姓埋名,不过是想苟活而已,从不敢有所图谋,还望世子明鉴
” 世子却一改刚刚的淡定之色,惊诧道:“你说的林正道可是当年的大儒,鹭西书院的山长林正道?” 林居安点头道:“正是
” 林正道这个名字在整个大显境内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