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不肯吻我,是因为那两位女子吗?” 刘弘问得委屈
他自回长安,身边便有女子服侍他沐浴更衣,他习以为常,却没意识到,这在寻常人看到,难以不往那方面想
“我没有碰过她们
” 他们的信物是身心相许不是吗?刘弘不会违背承诺,况且人世再美的女子,他最多也只是欣赏,而不会对她们有那方面的念想
庄扬知道自己不该去在意,但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此时听到刘弘口中提及那两位女子,庄扬内心复杂,他得去面对自己内心自私的一面
“阿弘,我……
” 庄扬深深吸口气,不只是看到,哪怕去想都是极痛苦的事
然而自己还是会逐渐习惯,只要两人不在一起,分离永不相见
等刘阿弘回去长安便好,再深刻的情感,也会被时光和距离阻断
“二郎不想我为他人所有对吗?” 刘弘能明白,他也不希望二郎为他人所有
“二郎,若是我该有个妻子,那人也必是二郎
” 刘弘用力搂住庄扬的腰身,能听到庄扬这样的话语,刘弘很高兴,哪怕庄扬没有明说
“休得胡言
” 庄扬轻斥,他着急下拿手肘去推刘弘,刘弘吃疼,身子缩倦
“阿弘
” 庄扬慌乱,翻身察看刘弘腹部,果然腹部殷红一片
庄扬急得拆包扎的布条,想检查伤口,他的手指一直在颤抖,不停问:“阿弘,疼吗?”刘弘抓住庄扬的手,在庄扬耳边用低哑的声音说:“不疼,相当欢愉
” 庄扬动作一顿,脸颊发热,他难得脸红
他这才意识到是先前造成,而非自己这一肘打伤
刘弘在庄扬唇角印了个吻,他贴庄扬耳朵又想说些什么话语,庄扬不想听,拦阻:“不许再说
”
第72章 待这天下太平 周景的住所, 是一栋被焚烧一半的大宅, 原主人在城馅后已逃离
大宅只有几个房间完好,住着周景和他的书童, 还有两位侍卫
庄扬前来拜访, 书童领庄扬进屋, 带至周景的房中
周景房中空荡,只有一榻一案, 还有前些日汉王赏赐的财物堆在角落, 小件的财物用一口箱子装着,箱子之上则是成捆的布帛
这倒是很像周景的作风, 他生活简朴, 不爱置办东西, 换是其他人,早去买一栋好房子,把财物好好储存,再买许多美婢歌姬, 仆从来伺候着
“阿扬, 你来了
” 周景从案上抬起头, 抬手示坐
他留意到庄扬穿着官服,猜测到他已出仕
庄扬坐在一旁,低语:“先生,我听闻一事……”后面的话语,则几不可闻
周景点头,差遣书童离开, 把门关上
“阿扬,你从何处听说?” 周景神色不变,仍是悠然
“霍先生那边
” 庄扬没有隐瞒,何况他此次来,是为了通知周景
“如此说来,必然是有人报知与其
” 周景的话语仍旧平淡
“阿扬,此事你便当不知晓,亦不可再来找我
” 周景不想牵连庄扬,他还以为能瞒一时呢,看来霍与期摄郡守之职,早已探得消息
“先生日后有何打算?” 收留敌将是严重的罪行,周景身为汉王的幕僚,难逃罪责
“它日,我自会去和汉王请罪
” 周景早有准备,心里很平静
庄扬心中悲伤,却也无可奈何,他的担虑终究成真
他能预测的事,先生又怎会预测不到,只是先生必然是要救魏嘉,且不论自身付出的代价
“阿扬,可是在郡府中任职?” 周景不想门生如此难过,看着庄扬的官服,微笑问着
“在公子弘帐下
” 庄扬轻语,他并不觉得这是应该做的事情
“那也好,阿扬,临邛可以不战而得,你跟随在公子身边,需多多协助他
” 周景这些天,虽然心系魏嘉,但也在关注着战事,他投身汉营,本就是为天下能得一个太平日子
“先生
” 庄扬感伤,声音哽咽,他懂得周景这些话的意思,一旦周景下狱,他的主张便无法再传达到汉王耳中,这才托付予他
“阿扬,去吧
” 周景起身开门,示意庄扬离开
庄扬平息情绪,走出门外,伏地拜别,他虽依依不舍,但仍若无其事般离去
送走庄扬,周景知晓魏嘉不能再留于周宅,需挪个地方,得设法送魏嘉出城
就在庄扬通知周景的两天后,锦官城中贴出魏嘉的悬赏,庄扬未再前去见周景,便当没有这事,这是对周景最好的保护
庄扬自从成为刘弘的掾属,他每日都会前往郡府,清早前去,黄昏归家
他协助霍与期处理锦官城的事务,也展露了他在为政方面的才能
这些日子,庄扬和刘弘每日都能见面,刘弘还是时常找借口将庄扬请到院中
刘弘总是会多准备一份庄扬的食物,和庄扬一起吃饭
庄扬的腿伤,也由刘弘治疗腹伤的名医来医治,腿伤痊愈得很快
刘弘每每看到端坐在他身旁,执笔为他记录事情的庄扬,总是很高兴
他喜欢身边有庄扬相伴,哪怕是远远看着他那穿着朱袍的身影,心中亦为温情充斥
刘弘一度想把汉王赠的六位美姬,分赏给部下,但为庄扬拦阻
庄扬无论情感上多难接受,他也只会赞同对刘弘有益的事
即使两人都在郡府,实则在一起的夜晚很少,庄扬不愿引人议论
在这份谨慎下,哪怕朝夕相处,郡府的官吏只知晓庄扬是刘弘故友,两人亲善,并不清楚两人间有私密的情感
唯独霍与期觉察了,然而老霍从来精明,只当是不知道,没看到
一日,庄扬在官署内,处理到一份逮捕文书,他惊诧站起,急冲冲前去找霍与期
霍与期正在案前书写法规,他匆匆放下木牍,接过庄扬的文书,瞧上一眼,顿觉不妙,文书是由蜀王宫中发出,这是一份对魏嘉缉捕的加急文书
霍与期嗅觉灵敏,深感不妙
汉王显然得知魏嘉逃离了锦官城,无论是谁告知了他,而随后便是追究,周景有危险
“庄生,现下毫无办法,只得逮捕子慕
” 霍与期最清楚,将周景关在郡府的牢中,由他们看护,也好过落入其他人手中
随后,霍与期便派人前往周景居所,此时周景的宅院已被士兵围困
霍与期亲自上前,将周景带离,并带回郡府审讯
为避亲,身为门生,庄扬不许参与审讯
待他再次看到周景,周景已在牢狱之中
那是郡府牢狱里最宽敞明亮的一间牢房,收拾得很干净
周景平静坐在里边,衣物整洁,身上没有任何伤痕
这是霍与期行动的快,抢来周景,若是落其他人之手,只怕是要上刑
庄扬前来时,霍与期刚离开,他给周景送来几卷书,还有笔墨帛布和麻纸
周景收过,道谢,低声问庄扬魏嘉逃脱了吗? “未有被缉拿的消息传来
” 庄扬往时不懂先生和魏将军之情,到此时方才懂
哪怕已入狱,先生仍在牵挂着这人的生死
然而庄扬心中有不平,他为先生而难过,而心疼
魏将军离去,想来是去找他妻女了,而先生则孤零零被留在狱中,等候对他的发落
“先生,这是两套换洗衣服,还有席被
稍后,会有人搬来木案,灯具
” 这些东西,均来自庄扬家中,庄扬很庆幸他是一位官吏,他才能自由出入郡府牢狱,帮助周景
“阿扬,你不要再过来,若有事,我会让狱卒告知我书童
” 周景将物品一一接过,他仍是叮嘱庄扬不要参与进来
“先生,不必担虑
” 他和周景是师徒,他这般举止,属人之常情
“阿扬也不必担心,为师正好在这里著书,倒是清静啊
” 周景抬头看着窗外的落叶,秋风萧瑟,秋意寂寥
他深陷囹圄,但无性命之忧,却不知那位拖着伤腿,样貌憔悴的男子,可曾安然穿过城郊的落叶松林,回到他妻女的身边? 汉军和蜀兵在临邛的战斗时断时续,汉王将部署在临邛的将领撤回,对于征伐的速度颇为不满
这日,刘弘仍是去蜀王宫议事,正好见到几位挨训的将领垂头丧气出来
刘弘进入大殿,汉王见到刘弘,说他:“你怎么将魏嘉给放跑了?”听老爹那口吻,似乎也不是很恼火,刘弘将头一低,承认错误
但他不辩解,刘父也是不快,刘弘做事沉稳,本不该出这样的事
“怎得,没什么话语要说吗?” 这些年,父子一起南征北战,感情深厚,刘父鲜少会去指责刘弘
“阿父,觉得子慕先生重要,还是魏嘉重要?” 刘弘放走魏嘉,确实是有他自己的考虑在
“若无子慕先生,只怕此时我们仍在锦官城外,围城至深冬,都未必攻下
” 他们都清楚,子慕攻城前那份檄文的威力,他从内部瓦解了锦官城的民心,以致后来城内出现倒戈开城门的事
“子慕先生和魏嘉本是生死之交,我若是将魏嘉抓来砍头,子慕先生又怎肯为汉国效力
” “让你抓他来砍头了吗?” 刘父觉得这孩子,当年送来长安时,沉默寡言,后来怎会如此善辩,这多半是找的师父不对
“此事放了便放了,另有一事,你好好给我听着
” 刘父又怎会不知晓周景和魏嘉的交情,若是他选择,他也不好杀魏嘉,周景在锦官城有很高的名望,日后还有用得到周景的地方
“我赏赐你的美姬,你尽数赐给了部下?” 这是昨日的事情,却已为刘父所知
刘父终日待在蜀王宫,耳目却很多
刘弘心里倒不觉得骇人,只是想父亲早晚要知晓,他也无法隐瞒一世,也不打算一直隐瞒
“我不喜那些美姬争宠,这才赐予部将
” 刘弘说的并非谎言,这些美姬得不到他宠幸,留她们在身边早晚要出事
得到核实,刘父顿时恼怒,他这儿子品行堪称完美,有着杰出的才能,只是他有一个恶习
“再这般,我便杀了他
” 刘父语调阴沉,他没有挑明,但是父子俩都知道这个“他”是谁
“阿父,那便是将我杀了
” 刘弘言语异常平静,他不会让二郎因他而受一点伤害,拼死也不会
“孽子,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刘父气得想砸酒樽,愤怒拍着木案
看向儿子那死不悔改的模样,刘父想起这个儿子在战场上救庄家二郎的情景,他是没亲眼看过,但有人跟他详细讲述过
他觉得,这小子,不是在说玩笑话
听得“孽子”一词,刘弘心里难免有些刺痛,但他神色未改,他跪伏在地上,话语诚恳: “阿父,待这天下太平,再追究儿的罪责不迟
到那时,就是将儿臣削为庶民,亦无所怨,到那时儿便带阿母回临邛,去当个农夫罢了
” “你……” 刘父熊熊燃烧的怒火,顿时熄灭无踪
他亏欠这对母子十六年的情意,亏欠他们许多
让他们母子在临邛过着贫困不堪的生活,而未有一丝关切
即使这样,这孩子回到自己身边后,便为自己打天下,南征北战,立下了汗马功劳
真是令人无处下手
离开蜀王宫,刘弘想着暂时躲过一劫,却也是让人心生不安
早些将临邛取下,父亲搬兵回长安便好,省得他惦记上二郎
刘弘步出大殿,心里思索着,脚步放慢
突然听得一声:“兄长!”刘弘回头,见无疾追了过来
“我可以随兄长去郡府吗?”相对于严厉的父亲,无疾无疑更喜欢兄长
“可以,过来吧
”刘弘拍拍无疾的肩,让侍从为无疾备一匹马
兄弟两人在夜色下骑马,一大一小,不知何时,两人的仪貌已有那么几分相似
刘弘放慢速度,回头等候弟弟,弟弟正对他温和笑着
第73章 蒲水畔 新开粉嫩的芙蓉花挂满枝头, 秋高气爽, 设于院中的两张食案撤去,佳肴的美味, 尚且残留于唇尖
公子弘即使在清闲的早晨, 仍一身冠剑装束, 他目光落在对坐的一位弱冠男子身上,那男子一身朱色衬袍, 外罩着素白的纱袍, 优雅得像一株朝霞下的白辛夷
公子弘每每看着他,眼神便要深切几分, 哪怕他正在办着公事, 用低沉而悦耳的声音口述: “遣李忠领兵三千, 黄大春率骑五百,各往南仓取所需粮草,前往武阳
即日出发
” 庄扬端坐于书案前,执笔书写, 神情专注
他的用词简明、威严, 有不容耽搁的急迫感
刚接触幕僚职务, 庄扬就显示出他的佐官之才,他精通各种往来的官文书,无论是遣文、呈文、奏漱书、奏记等等,他轻松驾驭
书毕,刚将笔搁文,案上的文书就位刘弘取走, 他喜欢庄扬的字迹,喜欢他的文章,哪怕只是一份公文
“公子?” 晨风吹动庄扬的纱袍,还有耳边几缕发丝,刘弘的目光从文书上移开,落在庄扬如画的眉眼,他嘴角的幅度扩大,眉眼含笑
“还需一份奏记,便是我与二郎商议之事
” 这份奏记会递呈到汉王手里,报知伐临邛的策略
昨夜两人难得温存,却有半夜用于商议攻取临邛的计谋,这些时日,两人都在为公事而忙碌
刘弘未曾告知庄扬,汉王知道庄扬与他的关系,对刘弘而言,不需要让庄扬去担虑,他会尽数挡下来
他喜欢看二郎娴雅地过着生活,不想让他受到丁点伤害
把两份文书递给传信的飞骑,院中一时无人
刘弘贴近庄扬,取下庄扬领上的一片落叶,趁机在庄扬脖颈上用唇蹭了一下,动作十分迅速,不易察觉
庄扬泰然自若,未显露出丝毫慌乱,唯有那低垂的眼角,有柔情潺湲
刘弘唇角扬起,眉眼含笑
蜀王宫中,刘父收到奏记,见字迹清俊端正,文字朴实无华,条理清晰,颇具说服力,心中疑惑不是出自霍与期之手,问送文书的信使,得知是郡府中庄扬执笔
刘父起先难免有些恼火,继而又将文书反复读阅,觉得和子慕先生相类,都有一份恻隐之心,无奈摇头,也难怪他们是师徒
要不战而取临邛,不伤民不伤兵,刘父觉得十分艰难,又想让他们试试也无妨
蒲水畔一队骑兵奔驰而过,扬起沙土,落在道旁的魏嘉身上
魏嘉目送汉骑兵离去,心中无喜无悲
对此时的他而言,即使被发觉被缉拿,他也已无所谓
周景送他出锦官城那时,他迫切地想去找寻妻女,一路赶路,日夜不眠,终于抵达妻家所在的武阳
武阳现下为汉蜀争夺之所,剑拔弩张,不时有军队出行
魏嘉的模样变化很大,以往魁梧的身材像被削肉般,消失不见,现在的他就是一副高大的骨架将皮囊支起,何况脸带病容,半脸胡渣,早瞧不出他先前俊朗精神的样貌
就这么站在熟人面前,没有仔细分辨,都未必能认出,何况是陌生人,凭借画像想抓他呢
平静目送汉军离去,魏嘉回头,看到建在蒲水畔的一处汉军军营
来到武阳的第一晚,魏嘉为逃避盘查,装扮成走贩,在舍店就餐
舍店有一桌儒生在讨论时局,魏嘉在他们的讨论中,听到了子慕的名字
这些人谈及周景协助敌军脱逃,而被汉王下狱之事,也提到了魏嘉
魏嘉只听了前面,后面再无心去听
这夜,魏嘉在舍店入宿,未能入眠
他十分痛苦,这种痛感,不只是来自还未愈合的伤口,更是来自心中
他身上还揣着周景亲自包起的财物,做为他逃难的路资
他还记得周景送他出城时,欣慰的笑容
此时想来,堪称剜心之痛
辗转反侧至天亮,魏嘉匆匆赶路,还有半日,即可抵达妻子在武阳的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