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喜,便多是熟人,即是熟人,便也多是有人知道季唯的
一张红纸黑字,惊了曲府,这天怕终是要变了
吉时时,抢了新人,毁了曲府,怕是都不为过,甚至,有很多人想最多的可能,也会是撞翻了跪在大门前的某人,脚踩着血印,踏进这曲府
于是,很多心里早有定数,今日算是道不成这喜了
可不曾想,这喜事还偏偏就办成了
良辰美景吉时,洞房花烛帐内
窗前一人,身着喜服,头饰玉冠,清俊异常
外面的一片喧哗,这时也快落的干净了,只剩下些红色的饰物高高的盘着,昭示着将军府的繁华,只可惜这大抵的红色蔓延开来,对他们这些于世不容的人来说,远比血从身体流出的颜色,更加的瑰丽无比,疼痛不堪
只有疼痛,对于现在的曲柯来说,除了疼痛真的没有其他的了,不敢想起从前,越是想越是疼,更加的不敢想以后.... 一对新人各守一边,终是有人打破了沉寂
“你走吧.”话音刚落,只见新娘明显的僵了身子
便又没了声响,半刻,新娘子自己落了喜帕,露出了一张倾国容颜,确实,女子的一生,凤冠霞帔,最美的便是今日, 只可惜,她遇错了她的良人
因为一个名字,太熟了,砸在心底只剩下生生的疼,于曲柯来讲是,与床榻旁的人来说,如是
因为,她爱上了不该爱上的人
季唯对曲府少将军的感情,很多人,即便是看在眼里也会觉得难信
城里的百姓,有人传着季唯窥视着曲府,季唯是锦王的谋臣,即便他日自立门户,这季府也不过是个富人之地,反之,曲老将军是几朝元老,便是末了,也是贵族
三代巨富,可成就一世贵族
这季唯怕想的就是这个
也有人说,季唯爱惨了曲少将军,可少将军是什么人,怎么会爱上他呢?不自量力
总之是,怎么说的都有
老百姓这么想也就算了,偏偏曲府今日新进门的夫人,也是这么想的
一面之缘,一次邂逅,生了不该有的念头
“与君相识终须别,妾,不善辞令,离别在即,便请少将军,饮了这杯离别酒吧”,说着,这新夫人,道是落落大发,举杯送了过去
反之,少将军现在心里倒是什么也想不出来,举杯便饮了,不疑有他
虽是,负了这娘子,可好在一直落着喜帕,少有人知晓究竟是谁家女儿,也免误了姑娘终身,造了孽
只是这杯离别酒后,却是忽然头重脚轻了起来,一个红衣新人,成了一对儿
“夫君?醉了?” .... “夫君,你可这酒有个好听的名字,“生情”
” 曲柯已经觉得有诈也晚了,任由新夫人,扶着上了踏,就了寝
什么生情,不过是一种酿在酒里的□□,可暂时迷了人的心智,发生了□□,却不知对方是谁,心里想的谁,便以为是了谁
要不是因为今夜曲柯心绪难宁,忙乱不堪,又或者不是本就觉得对这娘子有愧,哪会....哪会在这新房内,着了道儿
**** 天色大亮,床榻上的人,翻了身,习惯性的想搂住枕边人,确实落了空,这才是醒的彻底,一切昨日□□,都归了位
猛的做起,确是看着新夫人一袭薄衣,七零八落的搭在了身上
忽的,心里便起了杀机
便是从前,季唯,也没这样逼迫过他
“夫君,念了一夜的季唯,口渴了吧,妾身为你倒杯水可好?”说着,只是转着杯子,并没有起座
念了一夜的季唯?确时
昨夜春宵一度,心心念着的季唯又回来了,才起的杀机又灭了下去
“若是夫君,又想起了谁,便过来,臣妾自会备着一杯上好的生情等着
” 曲柯没有理她,着衣下地,直接走了出去,所以,他更没有看到,一滴红颜着泪,泛在酒中,生起的一片涟漪
一夜的季唯别走,声声砸进心里,讽刺自己的自不量力
女人就是这个样,在感情上,有丁点见缝插针的机会,便会自以为是,觉得自己可以颠覆乾坤了
除了失了自己,还能有什么下场? 若是放在从前,曲柯定是不会忍下这口气,武将出身,总比不了文人想的细
可这会儿,却只是讪讪的走了出去. 曲柯觉得自己现在连活着都累,而且混乱
对不起老将军,对不起季唯,对不起屋里的,对不起自己
回过神来,眼前已经是从前他和季唯的那间房子
“小枕,打盆水来,我要沐浴,还有,以后这间房,你来打扫,再不许其他人进了
”说着便要踏进屋里
“夫人也不许” 想到了什么便又加了一句
一天的荒唐乱事总算是结束了
**** 这城里的街头巷尾,可以缺了谁谁家的店铺,走散了谁谁家的猫狗
可总少不了,那些嚼舌根,说闲话的人
凤阳城家里的事儿,就更少不得了
比如说城里漂漂亮亮的小王爷成天的和一个大男人手拉手的上街
你说,这成什么体统啊
说这王爷疯了,这凤阳城的主子,也疯了,成天神神叨叨的去一个什么林子,要找一个太医
是去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就说自个儿都去了好几趟了,每每都是空手而归
听在宫里当差的官人们说,皇上的脸色这个沉的,都快赶上闷着好几天不下雨的天了
皇上这样,王爷这样了,那将军呢,将军从良了,成天只是带着一手铜钱大的念珠,在屋子里拜佛
这些年,朝廷的事,也管的不多了
再咱这理儿说了,将军府还不早晚有一天得末了啊,偏偏还被一个女人给撑起来了
再说这个女人啊,可真是天大的了不得了
曲将军府邸的夫人
想当年看上去柔柔弱弱凭空出来的新嫁娘,现在可是好几家绣庄,钱铺的东家了
常年里,不见将军,只见个夫人这么满大街的打点
说是这个夫人啊,可厉害着呢,前几年有段时间,还大着肚子奔波呢,也不见相公掺一下,扶一把,挺厉害的角儿也挺苦的命儿
诶呀
总之是,这凤阳城里到处透着古怪
**** 将军府邸
”夫人回来了“ 下人们远见一个美丽少妇款款走来,都恭恭敬敬的打着招呼
”少爷怎么了?“只见一个三四岁的小童衣着华丽,举止端庄,粉粉的脸蛋现在正是微微的撅着嘴
明明是该打心眼儿里疼的,此时,静静的跪在树底下的阴凉处
脸上的泪痕都干透了,看上去已经跪了好一会儿了
“今早先生讲课的时候,打瞌睡了
” “梦念”听见是娘亲回来了,可怜儿的孩儿,立刻的撇撇嘴儿,皱皱眉,憋憋屈屈的的眼泪儿,顺着原有的泪痕,又流了下来
没有声响,却又惊心动魄
抬起头顺着孩子的后方看去,落窗背后的那个人,一手转摸着念珠,一手倚后,也是静静的看着这个方向,没有什么表情
男人手里的念珠,中间的是一个铜钱大小的玉石
经过隔久长年的摩擦,已经变得滋润,渐透明,油脂光泽
就好像经过隔久长年时光的摩擦,这个男人也更加的沉默,没有声息
只是日复一日的摩擦着他的玉
其他的事,都与他没有关系
包括自己,也包括梦念
梦念,曲梦念
魂牵梦绕,念念不忘的是谁?在这偌大的曲府里还能有谁? 四年多的时间,在他人眼里,也许只是流年中的转瞬即逝
可对于曲府来说,实在是太长了
长已经让男人的双鬓有了白丝,孩子没了哭泣的声响,府邸成为了阴宅,人们失去了生气,
如果时间重新来过,蓉娘真的不知道还会不会走上这条路
自古以来,男人的眼里的是雄才霸业,是经国社稷
可女人不是,女人的眼里只有她爱的那个男人,有了她的男人,便什么都有了
能日日夜夜的守着,看着,服侍着,比什么都来的重要
蓉娘不是那种心里嫉妒,歇斯底里的人
曲府里也容不下这种女人
她觉得爱一个人,就应该让他好
尽可能的给他,他想要的
他幸福了,自己就幸福了
蓉娘款款的走向曲柯,“既然这个先生不合适梦念,那就换一位吧
” 见曲柯没有接话,便又说了下去,“妾身听说近日锦王府里来了一位高人,对行军打仗,奇门遁术颇有研究,可以请来教教梦念
” 曲柯眼睛立刻的发光似的看着蓉娘
可是,亮亮的眼睛渐渐的又暗了下去了
他回来了,他又回到凤阳城了
可是,曲府已经有了夫人,有了小少爷....
“我不去”话落,在座的除了秦修衡的几个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季唯
“那个...我是说,此地,我不会久留
” 咣当!是曲柯手里茶水掉在了地上,虽然强加掩饰,可止不住的手指抖的厉害,脸色更是惨白了起来
曲柯一直余光偷偷的瞄着季唯,所以知道,自从他和蓉娘来了锦王府,季唯打过招呼,客套一下,便没正眼瞧他一眼
心里更是酸疼的厉害的
季唯还在,他没有饮下遗世,他还记得自己
只是不想和自己牵扯了
“来人,给曲将军换杯茶
季唯,你出来!”到底是锦然打的圆场
给季唯叫了出去
秦修衡看看,便和曲柯颔首打个招呼也和他们一去出去了
“你闹腾什么啊,他们的事情不是和你说清楚了么
这些年,蓉娘一直不在府里住,偶尔回去,也是另住一室
”锦然是真的糊涂了,不知道季唯怎么想的
他可不信他真的离的开他家那个死板的大人
季唯看看秦修衡,要说什么,又低下了头去
“...反正我不回去
”显然,心里嘀咕些什么,没了刚才的底气
“曲梦念,这孩子你也看见了,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才三岁的孩子,在父母身边都这样,更何况其他地方呢
是正常的孩子么?再看看曲柯,就差没把眼珠子挖出来放你身上了,你还想怎么着?还有那个蓉娘,你说人家都已经上门把丈夫,孩子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想整个曲府跪地下求你啊
”说完了想说的话,锦然便拉着秦修衡走了回去
**** 是夜,屏障暖席,交颈鸳鸯,颠龙倒凤一番之后
锦然侧卧躺在秦修衡的胳膊上,一面嗅嗅他身上的汗味儿再一面舔舔,惹的秦修衡给他揉腰的手一紧,才又老实了一会儿
“锦然,季唯有他的苦衷的” “曲柯孩子都有了,他能不苦么,折腾了这么多年
” “不是的,他这次....是从月重华宫回来” “那怎么了?” “莲见也是月重华宫里的人” “我皇兄翻了天的找他,原来季唯早就知道他在哪啊,他道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啊” “我,季唯,莲见都是那儿的人,其实,月重华宫里没有几个正常的活人的” 锦然忽然觉得身子一紧,心里猝然抽搐
感觉秦修衡更紧的抱住了自己
“季唯出事儿的那年,曲少将军从死人堆里挖出来的,其实是个死人
是莲见借了自己的一个魄给他,以后,他身上才有了月重华宫的熏香味儿了
” “那....你呢?那次,竹寮, 你....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因为我没有子嗣所以你回来了,是不是?因为你信了,我不能失了你,是不是…..”锦然囔囔自语已经带了哭腔,却怎么也说不出其他的话,只是紧紧的抱住了秦修衡
秦修衡只觉得皮肤处渐渐的一片湿润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谁能真的说清究竟是死过秦修衡这几年过的不舒服,还是活着的锦然过的更不好些….. “那季唯呢?” 他已经睡了快四年了,如果,不是这次莲见出事了,他应该会一直睡下去,直到曲柯百年终了
**** 站在府前看着匾上的将军府,沉的有如重金的脚镣扣在脚上,一步都走不动
好像上辈子的事情了,这孽债还真是没完没了
要依着季唯,他是真的不想再回来这里,堂堂的曲府,曲姓和他季唯有什么关系,这里是他的家,里面是他的福晋,他的儿子,对于他来说除了讽刺就是讽刺,讽刺他还没到而立之年,却爱过了双十华年,结果..... “嗑!嗑!嗑!”再不想,也总是得进去的,再是不进,睡过一觉,醒来怕真是下辈子的事儿了
打开的门下人看着眼前锦衣华服的人,竟是愣了半响
"公....公子,是公子回来了,是公子回来了
"单手背后而立,季唯忽然面容焕发,看着连近身伺候主子的小枕都磕巴了,然后就是噼里啪啦的掉眼泪,还真是汗颜,这已经是曲府最懂眼色的下人了
忽然觉得没进门前的悲春伤秋有点太矫情了,不由得也是嘴角上扬,摇摇头笑了起来,踏步走了进去
只见府邸的老下人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呆呆的看着季唯,然后季唯也有一种楞楞的感觉,好像是走错了时光,进错别人家的门,自己成了鬼,才会这么的吓着大家伙儿
不会儿功夫,大家也都回过神来,只是囔囔着,公子回来了,公子回来了,将军府的公子终于回来了
如果季唯知道,在他走掉的前一段时间里,府邸的将军总会看着看着某个下人背影,恍惚的就会拽着人家的胳膊,等人回过头来,看着不是心里的那张脸,带着一种要哭不哭的神情
又或者在很多的静谧的夜晚,屋子里传出一阵阵抽泣声儿,更是让人觉得难受,少年时,盛名沙场的将军,没到中年竟已是这般境地了
等到再过些时日又恢复了不正常的正常,如死般沉寂了,连带着整个曲府都沉寂了下来
此刻的季唯公子还真是菩提转世脚踏暖色浮云,头应朝阳霞帔普照了整个将军府邸啊
看着府内景致,古树下的石阶,一个少年静静的跪在那里,从少年跪倒青年
摇摇头,好像又回到了旧日时光,清清眼睛,发现这树下可不真的跪着一个孩子呢么
清早,练剑,晚起了半个时辰,用过早膳以后,就被父亲罚跪在这里的曲梦念,突然,看见眼前出现了一双靴子,瞬着抬头看上去,是上次一起吃饭的人,好像是听父亲大人说,今天要来一个新的先生教他念书
"先生早"软软的说着才要低下头,就被眼前人顺势抱了起来
“啊!”跪了久时的跪早就又酸又麻,一直没动,也就习惯了,突然被抱起来觉得酸疼的厉害,不仅叫了出声
这先生是打哪儿来的,这么大的胆子,梦念知道父亲就在后面的窗子里看着这边,就被这个人这么抱了起来
接着又听到轻柔柔的嗓音说道:“跪在这个石头上的人已经跪的时间够长了,不需要有人再跪着了
”真是天籁啊
“我来吧,这孩子现在也挺沉的” 背后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慢慢的走了过来顺手把孩子接到了怀里,曲梦见觉得今天一定是在做梦,他的父亲大人抱他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这是父亲大人的怀抱,梦念偷偷的把手绕在了曲柯的脖子上,脸埋了下去
确实,睡了四年的季唯,只觉得一觉醒来骨子都有点睡疏了,确实挺沉的,也就递给了曲柯
也不知道当年秦修衡睡醒了之后,养了多久才好的,怕自己是等不到那天了
转身走过去,只觉得一种拉力拽着自己,低头一看,是曲柯的另外一个手拉着自己手腕,抬起头,嘴角略微颤抖,一双微红的眼睛,发亮的看着自己
低头拉开了那只手,继续走了出去
曲柯呆呆的看着自己空着的手指,觉得,空着的心更空了
说时光不是难捱的么?一个人的时候,分分秒秒都是绞着心的酸. 想从前得他纵容的时候,正是年少风发,一骑戟,一支剑,万里沙场,赫赫战功,不求名垂千古,只愿马革裹尸,得偿悍将的最终归宿. 一瞬的光阴剪过,他以为曲家的后人,本就是为保家卫国而生,为征战沙场而死.他一度以为他做的很好,就算是无以数次的伤害了季唯,他也觉得男儿心在四方,本就不应心心惦念着情愫情长. 曲柯是活在阳光底下的孩子,他甚至很些时候,不太喜欢季唯的那种眉角中含情的作态,哪怕是对着他一个人,他也会觉得男儿不该那样.他会对着季唯撒娇,不过是觉得被人当命一样的在乎着,还是很好的.所以一直挥霍着. 一直到季唯离开,他都没有相信季唯会真的离开他,心里发疼的难受,以为是一度的离开,却没想到原来这么长,四个经年的那么长,甚至,也许差点就来的更长.... 新嫁娘进门,红杖高堂,不能亡了大凤朝的那个人,却也不会让他好过. 偌大的朝堂之上,凤姓掌政,曲府世袭爵位,其实真正的大事也就是那么几家子的事情,所以,真正容不下的也就那么几家人,只是早一天或者晚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