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视死如归,经历一番心理斗争已经准备好回家的将领们愣在原地,一头雾水跟着进帐
坐在正中主座的青年精神饱满,下面跪着他们一个兄弟
众将领恍然大悟,他们的主心骨没病倒,原来是抓到了内奸
崇华再次给陆承影升了军衔
众人都明白,内奸既除,此后便可放开手脚进攻蘅州城
这天夜里,大喜过望的崇华立刻进行战略部署,兴致正高的时候,陆承影脸色发白地进来,低低说了一句:“圣上,小言言来了
” 崇华手里地形图掉在了地上
陆承影咽了口唾沫,继续把刚才剩下的半句话补充完整:“小言言他投敌了
” 说完小心翼翼观察崇华神色
崇华自然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后续而至的密报提到,沈言当日出京后,与樱桃席明分道扬镳,那两个的确是回灵州归附陆老爷子去了,沈言却只身一人出所有人意料地进了蘅州城
当日崇华为了尽最大可能保护沈言去向,不曾派任何人跟踪他,不成想倒为他投敌提供了便利
“还说不是为寻仇而来,分明包藏祸心……”崇华一掌拍在成摞奏折上,一怒之下也分不清是心痛还是焦灼,从怀里抽出那封信
清秀的簪花小楷,素笺萦绕淡淡冷香,经历一路风尘仍保留着,满怀悲愤仿佛都被这气息冲淡,他心神一恍惚,在心底自嘲一番,开始读信
随即一旁的陆承影惊讶发现,崇华的手开始发起抖来
唔,仔细一看,眼眶怎么红了
信不长,崇华却看了很久,那神情像是在笑,又有几分悲伤,诸般神色变幻后,在昏暗光影里痴痴发了许久的呆,才突然站起身,迅速向外走去
陆承影不明就里,看了看被崇华放在案上的信,又看了看大步离开营帐的崇华
“陆承影,给朕立即下令,召集三军,准备攻城!” 当晚,负责进攻蘅州城的南楚军队集中火力攻城,却发现守城士卒仿佛成了筛子,一个个弱不禁风,四肢无力,不等他们打就已经软成一团棉花,纷纷成了俘虏
对眼前状况并不意外,冲破城门防守,崇华只用了半日便带兵攻进城内,一路所向披靡杀入城主府时,恰好看到正吞□□自杀的叛军首领
崇华双目血红,上前揪住那人衣领,喉咙嘶哑:“沈言呢?” 那人被他拽着,嘶哑地冷笑:“我等多年筹谋,却被人如此算计,九泉之下也无颜见旧主了……” 崇华当然知道他口中旧主是前朝末帝,心里明白事情原委,将那人领子提高了,手上劲力加重:“用如此丧心病狂的途径制作数十万药人,你的下场太便宜你了!朕不和你废话,沈言在何处?” 那人张了张嘴,喉咙里咯咯两声,唇角忽然淌下一线殷红,头一垂,死了
崇华咬牙,将尸体扔在了地上
冲进来陆承影见状,气急败坏一跺脚,“竟然让他死了!真应该让他看看,那些被俘士兵毫无生气、形同木偶的样
整整几十万人,被当成试药傀儡,这比草菅人命还让人齿寒!” 崇华默默站立,嫌恶地看了地上尸体一眼,用尸体的衣裳擦去剑上血迹,“这不是他的杰作,是他那主子十余年前就筹划好的,在准备将这些人派上用场时,以药物浸入人血液,使其筋骨强硬、好战嗜杀,却也同时让他们失去了思考、感觉的能力,完全沦为被利用的傀儡
” “他们为何不反抗?”陆承影难以置信
崇华神情若有所思,“不过都是些国破家亡的可怜人,”缓缓走出门,站在城头淡淡俯视下方那些目光黯淡、神情呆滞的人,“而如今,他们的药力被人散去,摆脱控制的同时也付出了代价,经脉被软化,就如同枯萎的茎叶枝条,永远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低语伴随着叹息逸散在城头的风里,“朕没想到,会是这般结果
” 陆承影站在他身后,依旧困惑,挠了挠头,“臣还是不明白,他们那旧主岂会想不到此药力被化去的后果?” 崇华深深吸了口气,“他大抵是想到了的,不过他自信,这药力当世无人可解
他只是没想到,他的计划埋藏十余年,就有人耗费十余年去研究这破解之法
” 言过于耳,陆承影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咋舌:“也就是说,研究破解的这个人一开始就知道有傀儡大军这么回事,而后耗费十余年寻到了破解之法,那这个人岂非脑子进水,为何从前不直接上奏朝廷?如此既免了生灵涂炭,又免了他耗费那么多心力
” 崇华忽然转身,复杂地问:“那么如果这个人本身是被托付执行这一计划的呢?” “……” 陆承影已经彻底晕了
半晌,舌头打结道:“此人真是个奇、奇葩
” 崇华颇为赞同地点头,“这种人至今还活着,并且活得比谁都好而没有疯,并且还逼疯了不少人,朕也委实佩服
” “那、那此人现在何处?” 崇华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跑了
” 西南方向的一阵寒风突然从面上吹过,远处正悠哉悠哉骑在马上的某人狠狠打了个喷嚏,委屈地揉了揉鼻尖…… 作者有话要说: 断更了几天
爬上来交代一句,本文也许快完结了
感谢支持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一个月后,京城内消息传来,圣上御驾亲征,一举荡平了西南,清除了前朝叛党,俘虏叛军数万
形势威逼之下邻国西戎果断放弃了与前朝的旧约,见势而降
至此南楚政权在崇华手上终于被清除了最后的障碍,很快将迎来太平安定的盛世
隔了半个月,局势稳定,民心向内,又有消息,征南大军不日将胜利回朝
一时间上至达官贵族,下至平民百姓,无不欢呼雀跃,弹冠相庆
留守京城的朝臣们赶忙将一身朝服洗干净,发冠擦得锃亮,早晚沐浴,准备以最好的精神状态迎接他们的圣上凯旋
他们等啊等,等得最冷的冬天都已过去,等到京城的矮树又发了新芽、幼鸟开始在巢里争食、初春的脚步临近时,终于把凯旋的大军等来了
大军的脚步在百姓们的欢呼下气势威严地进城,宫门口群臣远远地跪迎,都眼巴巴地用无比虔诚的目光寻找他们敬爱的圣上身影
阳光刺眼,大军乌压压一片,眼神好的大臣和眼神不好的大臣在人群里找了良久,抬手揉了揉眼睛,愣了半晌,开始转过头互相问:“我说,你看见圣上没有?” 被问的同样一脸茫然,摇头
就在他们云里雾里的时候,当先的陆承影从马上翻身下来,无奈地双手一摊:“都起来吧起来吧,不用等了,圣上根本没回来
” 一阵诡异的静默,群臣没有一个动的
陆承影揉了揉额角,不耐烦道:“圣上半路丢了东西,去灵州找了,找到了自然会回来
” 有较真的:“敢问是何物?我等也好为圣上尽力
” 陆承影托着下巴,瞥了一眼宫外不远处尚未开花的桃树,颇有深意地笑眯眯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各位看那边便知道,”又忍着笑,咳了一声,“尽力么,就不必了,只怕他会不高兴的
” 群臣转头一瞧,刹那间恍然大悟,不约而同地“哦”了一声,又心领神会地纷纷闭了嘴,站起身揉着跪久了发痛的膝盖,安心回家去了
陆承影心里偷着乐,找吧,依着小言言的性子,若不想被人找到,天南海北也不见踪影
灵州?崇华都知道了他与陆侯交好,小言言又怎可能还往灵州跑? 如陆大少爷所料,京城的桃花还没开遍的时候,崇华便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灵州他是去了,见到陆侯,在这位老侯爷府上寒暄了一番,忍不住言归正传,问起某人下落,不成想陆侯爷笑呵呵一捋白胡子,愣是推说自己不知,却又带他参观了陆家的书房,而后崇华便看到了堆了满满一屋子的医书,从稀世股本到市井偏方,一应俱全
由于堆放了太多的书,书房的光线看上去总是很阴暗,案上笔墨纸砚摆放得精致整齐,透过这些,他仿佛能看到当年在这里伏案钻研医书的那个少年清瘦的背影
数年日夜,从白昼到星夜,这一盏孤灯光明不灭
他不敢想象,那人心头压着千钧重担,是如何在过往岁月里笑得明媚生花的
已过天命之年陆侯爷还唯恐天下不乱地补刀
“圣上,清远的心思自幼便藏得深,只因他少年时便被迫承受了太多秘密,他和老臣商议,不到事情尘埃落定时绝不让您知晓
此次去蘅州,借机下药,也是他早已计划好的一部分,不过就是为了帮圣上清除最后的障碍
还望圣上理解
如今一切已经过去,圣上还是放手吧
” “清远的身份……” “他从未承认自己是前朝皇子,一切不过是圣上揣测,”陆侯语气意味深长,“那小子鬼心思多,想必当初存心试探圣上用心
果不其然,圣上您顾虑太多,终究是错过了
” 其时崇华的表情精彩无比,险些被说得五内郁结,闷闷不乐地离开了灵州
回到京城,群臣一看便知,圣上此去没能找到他丢的东西
一个个揣着明白装糊涂,作出什么也没看出来的模样,继续专心致志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同时又开始了之前未竟的事业
看出崇华对靖安王的女儿无感,群臣暗地里一番商议,决心更换套路,这次大家众志成城集体上书,在民间选秀
大集体选秀,各式适龄女子都包括在内,大臣们的想法是,不怕圣上不喜欢,咱们人数有优势,只要是女的,总有一款适合他
崇华的一个头顿时两个大,并且他发现十分悲哀的一点是,平叛西南后,他再也没有理由推脱婚事了,于是他疲于应付群臣,再无暇顾及其他事情
等这位一国之君再次从如山的事务中抬起头,已是草长莺飞的第二年初春
远离战事、太平日久,南楚山河再次恢复了艳丽景象,歌舞升平,浮华似梦
崇华终于顶不住大臣们的强烈建议,激愤之下御笔一挥,正式下旨,三月十五进行选秀
大臣们终于消停了,却只是在崇华眼里消停了,众人不约而同地在背地里走起了关系,究竟哪位闺秀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渐渐地众臣心底都有了计较,仿佛已经替崇华定好了皇后人选
皇宫之外的游人圣地,浮梦河畔的傍晚,已是游人如织
岸柳如烟,桃花映水,波光潋滟的浮梦河在黄昏映照下闪着耀眼的色彩,河上画舫往来,或有丝竹声声,或有琴笛风雅,歌女曼妙柔婉的唱腔更是为这夜色添了几分情趣,空气中弥漫着浓艳的各类花香和醉人的酒香,熏得人神思飞驰,恍若要坠入人间仙境
河面上倒映着暗红的灯影,清风微拂,一艘画舫缓缓划过,却低调地绕开了喧闹的方向,逐渐朝着岸边靠近,进入在岸上煮酒论诗的文人视野
琴声缓缓入耳,竟然将这满地丝竹琴笛盖了过去
画舫布置得精致典雅,船型水上,搅碎了清波灯影,雕砌得华美的栏杆上缠绕着一层薄薄的轻纱,轻纱后隐约瞧见朦胧灯光里静坐抚琴的美人身影,身边还立着个红衣少女
岸上文人骚客们直着眼,想要瞧清那美人模样,却只能看到被纱幕遮住的纤细身形和那披在身后墨玉般的发,一身宽袍大袖的青衣,露一截玉琢似的手腕
文人们又凑近一步,扒着垂柳张望,岸边阁楼上的闺秀小姐们亦扶着垂帘,掩面偷看
那美人似乎有所感,轻轻一笑,微尖的下颌柔婉一抬,指尖微动,琴声更加曼妙
一弹指,瞬间俘获芳心无数
那画舫只低调地停靠岸边,船上人却并不上岸,仿佛只是为了为这浮梦河添一抹风雅,时间长了一些人便耐不住性子了,某个风流公子握着折扇走近画舫,往那轻盈的纱帘前一站,折扇哗啦一声打开,边摇边道:“这位琴友,在下与琴道亦有所钻研,何不上岸与在下切磋一番?如此良辰美景,你我寻一风清月明、花香隐逸处小酌两杯,岂非赏心乐事?” 自觉此番话说得甚风雅,折扇摇得越发欢快
纱帘后美人闲闲托腮,似乎在斟酌,微偏过头和身边的少女低语了几句,那少女敞亮了嗓子大声道:“那位公子,我家主子说了,他有过心上人,却遭遇始乱终弃,早已无心风月,请公子回去吧
” 竖着耳朵的听客们顿时大为不平,那风流公子却是心头一喜,立刻表现出自己的“英雄气概”,“此等佳人,竟被人无情抛弃,是哪个不长眼的?在下替你去教训他!” 少女继续道:“那负心汉不仅始乱终弃,还将我家主子赶出京城,现在又要寻新欢,而且,”咬了咬牙,“还不止一个新欢
” 听者无不哗然
难怪,方才那琴声虽撩人心神,却总透着股子幽怨气
众人还待再全解,那少女一躬身:“抱歉各位,我家主子无心再扰,就此告辞了
” 想一窥美人容颜、却未能得到满足的众人试图再次靠近,那画舫已渐渐远离了河边,朦胧的轻纱被风吹皱,美人面容越发模糊起来
于是众人大为惋惜,摇头感叹
不过这一人的来去是绝不会搅了众人享受美景的乐趣的,不过片刻,河岸边又恢复了之前的繁华热闹
很快,姑娘们欢心期盼着的三月十五即将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京城富贵金銮之美惹人心向往之,是以世人多认为此处乃追名逐利之地,然而若要说这京城还有一处是令读书人由衷钦佩赞许的,一定是白大学士府
当朝大学士白静之,十七岁参加殿试,被先帝一眼看中,录为状元,金榜题名
随即便入了翰林,在诸位同窗同僚们的目瞪口呆中一路升官,二十二岁便荣登大学士之位,成为所有一二品大员中最年轻的一个
白大学士饱读诗书之名传遍京城,传说大学士府的书房藏书万卷,堪比大内藏经阁,单是藏书便足以令天下读书人翘首
能参观大学士的书房,更是无数读书人一个可望不可即的梦想
然而此刻却有个人,不仅进了白大学士的书房,还枕着白大学士珍藏的孤本醉倒了,在满屋子被他弄乱的书堆里睡了个四仰八叉
而最神奇的是,大学士府上的仆从们没有人敢拦住这位,只是一边心疼着自家大人的藏书,一边瘪着嘴将一张脸皱成了苦瓜
这若是让那些读死书的书呆子们知道了,一定会抱头痛哭撞墙抓狂不止,只恨不得集体将此人围殴之
白静之沉着脸一路进府,就听见仆从一路唠叨,只差没掉下眼泪来:“大人,我们是真的不敢拦啊,您也知道,那只……呃,那位公子,素来如此,小的许久未见他,不料今日一见他便已是一副醉醺醺的样,进来就往您的书房里闯,大人您要不先捂住口鼻进去,里面……” 话说到一半,白静之已经皱着眉头打开了书房的门
一股酒气扑面而来,熏得他险些呕吐,他却没多说什么,目光落在醉倒在遍地散乱的书中间的那人,仿佛被骤然闯入的声响惊动,里面那只妖孽揉了揉眼,醉眼迷离、风情万种地一笑,懒懒地拖长了尾音:“嗯……静之,你来了……我……” 白静之看了看自己被弄得一塌糊涂的珍藏,嘴角抽了抽,不等他说完,上前将他架起,带离了书房,往偏房的床上一放,皱眉道:“你不是说此生不回京城、不见圣上?怎的又回来了?还醉成这样?” 对方也不知听见他的话没有,勾了勾唇角,靠在床栏上闭目不动
白静之眉毛一挑,“装睡?可以,我这就去禀报圣上,他心心念念的人回来了
”说罢当真转身要走,一只手捞起他衣袖
他回头,那人声音轻轻:“他要选秀,我怎好坏他的事
” 目光古怪的白静之靠近了他,好笑地道:“这是你么?我认识的沈言,对待感情从来不会考虑那么多
” 白静之犹豫了一瞬,手指拂过沈言的发丝,“还有一件事,我需得提醒你,陆承影自从回到京城,想靠婚姻拉拢他的人越来越多,这位大少爷可是扬言了有心上人、无意婚娶,其中意思我想你是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