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他迫不及待的捏起一个炸馄饨丢进嘴里,“真好吃!”武昱岩把两碗菜肉粥端出来,“先吃这个,我妹妹做的,还热乎着
”符卿开边吃边说,“听说王勇他们说苍山的枫叶都红了,他前几天刚带着夫人去赏过了
这几日清闲,你我两个单身汉,要不明儿也去瞧瞧吧
”武昱岩点点头说,“好
”“唔,这粥真是又香又滑,把巧眉也叫上,不然两个大老爷们去,怪怪的
”符卿开又补充了一句
武昱岩听到这句话,没说什么,只用汤匙搅了搅热粥
符卿开初来清河县的时候,就是武昱岩去接的他
符卿开赶了老远的路,又只是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并不是每一晚都有驿站或客栈可以歇息,常常就是在破庙里凑合宿了一宿
所以武昱岩第一眼见着他的时候,符卿开牵着头驴,带着个师爷,驴背上挂着两个包裹,除此以外,别无旁物
符卿开脸蛋上脏兮兮的,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裳,像个土老帽
话虽这样说,但不恰当的打个比方,倒有几分‘荆钗布裙,不掩国色’的意思在,就算是土老帽,也是个俊俏的土老帽
武昱岩带着他进城里头来,符卿开打眼儿望去,便夸那远处的山上一派苍苍翠翠的绿色
武昱岩以前从没在意过什么山山水水的,那天被符卿开一说,不知怎的,也咂摸出些意境来
转眼之间到了秋天,符卿开可不得上山再赏赏这秋日风光?这赏红枫的愿景虽好,不知能否顺利实现呢?“这苍山虽高,可是走势很缓,又有前人修了石阶,真是一个老少咸宜的去处啊
”符卿开气喘吁吁的感慨道
“也很适合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武昱岩挪揄了一句
他们俩人态度自若,却让武巧眉有些讶异,‘哥哥同县太爷倒是相当熟稔
’“去!”符卿开说,“是因为我背上背着口粮呢!”武昱岩不动声色的展示了一下自己身上挂着的三个水囊,符卿开悻悻的住嘴了
在此处已经能见着不远处的红枫林的,红枫林随风摇摆,像风中烛火,又像漫天红霞,三人静静的驻足欣赏了一会
决定加快步伐,早点近距离欣赏美景
红枫虽美,但秋收季节忙绿,并不是人人都有闲工夫来赏枫叶
偌大的一片红枫林里头竟只有他们三人
地上已经厚厚的积了一层叶儿,或红或黄或橘,因为今日里来没什么雨水,踩在厚厚的叶片堆里,有沙沙作响的声音
符卿开格外爱听这个声,便专挑那枯叶多的地儿踩
武巧眉寻了块平坦的大石块,铺了块帕子在上头,又将那油纸包里头的吃食一样样摆出来
“符大人倒是赤子心肠
”武巧眉瞧着符卿开蹦蹦跳跳的样子,对自己的哥哥说道
“是
”武昱岩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武巧眉笑着摇了摇头
“听娘说,再往里头走几步有棵老核桃树,是无主的,结的核桃可香了
”听武巧眉这样一说,符卿开的兴致上来了,嚷嚷着要去摘
武巧眉捏了捏自己的小腿,“别了,我走的有些腿酸,你们俩去多摘些回来,我做杏仁核桃酪给你们吃
”符卿开满口答应下,又要去扯武昱岩的衣摆,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缩回了手,只勾勾手,招呼武昱岩快走
武昱岩瞧那核桃树就在触目可及之处,便放心将妹妹留下
走到树下,那核桃树的确很老了,五人环抱都不知能不能抱得过来
符卿开盯着那树盖看了半晌,“我们又没带杆子,怎么打核桃啊?”他张着嘴呆呆的样子,看的武昱岩忍不住笑了
符卿开不明所以的看着武昱岩,只见武昱岩仰着头,伸手在树干上拍了一拍
符卿开也仰头看着,一场核桃雨倾盆而至
“啊!符卿开连忙抱头躲避,随即被扑倒在松软的草地上,后脑也被一只手掌牢牢的护住了
他睁开眼,看见武昱岩那张放大的俊脸近在眼前
武昱岩双手撑地的护着自己,面上有尴尬之色
武昱岩一边被大大小小的核桃砸着,一边解释说,“也不知怎的,想岔了,做出这等蠢事
”符卿开瞧着武昱岩平日里那张冷脸,竟也有泛着红,带着尴尬,不知所措的神情
符卿开觉得简直太可乐了,他蜷在草地上,笑得躬起了腰,像只小虾米
武昱岩后脑勺上,背上,被核桃砸了好几下,实在疼的厉害了
武昱岩伸手把符卿开往怀里一捞,飞快的跑出了下着核桃雨的区域
武昱岩本担心符卿开会介意自己做这些太过亲密的接触,瞧了瞧符卿开靠在树上,在树干上滚来滚去,笑得喘不过气来,便放心了
等符卿开笑够了,喘匀了气,核桃雨终于停了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包袱皮,准备捡些核桃
回头招呼武昱岩的时候,发现他在偷偷摸摸的揉后脑勺,好不容易止住的笑声,又破功了
武巧眉坐在石块上,换了个内侧的方向坐着
拈着一块玫瑰酥细细的吃着,听到符卿开的笑声,回头去瞧了瞧,被那笑声感染,嘴角也微微的翘起
武巧眉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水红色的绣鞋一晃一晃的荡着,袖子里塞着的手绢被一阵风儿给勾走了,“哎呀!”武巧眉轻盈的从石块上跃下,想要去追,却猛地僵在原地
武巧眉像是被谁施了定身法,僵硬的站着,低头看着
脚下厚厚的枫叶堆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站在上面有种异样的柔软
这阵风越来越大,将地面上的枫叶一层层的卷起,武巧眉脚下的枫叶堆也不例外
一片
两片
三片
四片
那枫叶打了个滚,飞走了,红黄相衬的枫叶堆里露出了一双嫣红的唇瓣,像是另一片奇特的枫叶
武昱岩和符卿开装了满满一包袱的核桃,正心满意足的往回走
“巧眉站那儿干嘛呢?”符卿开努努嘴,示意武昱岩去看远处,僵立在石块边上的武巧眉
武昱岩也觉得奇怪,远远的看着,武巧眉一动不动的,像是个木人
他急跑了几步,想去瞧瞧妹妹怎么了
就在此刻,一滴冷汗从武巧眉背脊骨上滑落,她终于从极度的震惊和惊慌中挣脱出来
“啊!哥!!!!”她惊恐的叫着
武昱岩听见了,连忙施展轻功飞了过去,符卿开也赶紧甩开膀子跑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武昱岩大声询问着跑了过来,却见妹妹还呆站着,疑心她是不是被蛇咬了,腿麻痹了
直接从半空中,将她抱到石块上坐着,武巧眉被哥哥抱着,回过神来,忙蹬了脚上的绣鞋
“莫不是被蛇咬了?”武昱岩急切得问,武巧眉摇了摇头
见妹妹抖的厉害,忙脱了外衣给她披上,武巧眉把外衣扯下来掩住自己的脚
符卿开也气喘吁吁的跑了来,“怎么了,怎么了
”武巧眉惊魂甫定,只还说不出一句整话,只能指了指石块后侧的地面上
猛地一瞧,符卿开同武昱岩什么也没发觉
风又吹来了一阵,叶子又被卷走许多,圆睁的双眼,乌黑的散发,满是掐痕的脖颈渐渐都显露出来,这枫叶堆里埋着得分明是具女尸
符卿开也不禁渗出许多冷汗来,武昱岩才明白妹妹是被什么给吓找了,颇为心疼
那女尸瞪大的眼睛里头满是惊愕和恐慌,鹅黄色的衣裙露了些出来,看得出,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这个红枫才刚刚开始落叶,但压在她身上的不少,她起码在昨夜就躺在此地了
”符卿开说着,有一片枫叶悠悠的从树上落了下来,不偏不倚的盖住了女尸的眼睛上,一样一瞧,倒有几分安详
“看这衣裳,是个爱美的女子
”武巧眉并不是非常胆小的姑娘,哥哥和符大人都在身边,心里也安定了,搭着哥哥的肩膀,遮着眼觑了一眼
“到底是谁,做出这样的事!”一条年轻的生命消逝在眼前,符卿开的声音显得很悲凉
武昱岩和符卿开小心翼翼的将尸体上面的红枫叶拂去,“小心!”符卿开拉住武昱岩的手腕,他从怀中取出手帕,小心翼翼的将那女子颈间的一些褐色粉末收集起来
“这是什么?”两人瞧了瞧,一时间辨认不出
符卿开把手帕包裹好收进怀里
那尸首嘴唇微张,里面似有异物,符卿开没有带手套,正准备徒手
“给
”武昱岩从怀里掏出纱布来
命案当前,符卿开没有多想,他隔着纱布,轻轻掰开死者的口,从里面取出一颗白色硬物来
“初步判定是窒息死亡,连掐带捂,你瞧,”符卿开让武昱岩看他刚拿出来的东西,“牙都摁掉了
”“看来是很想至她于死地
”武昱岩说,符卿开点了点头
武巧眉叫住了一个从山上走下来的樵夫,武昱岩上前亮明了身份,让他帮忙去衙门找当值的衙役传个口信,樵夫忙不迭的答应了
“大人!武捕头!”王勇和黄细六带着裹尸袋上来了,“嘿,这不是西街鲁盛的老婆赵玉翠吗?”黄细六每日走街串巷的,关键时候还是有些用处的
“你确定?”符卿开没想到死者的身份竟然这么快就查到了
“确定啊,这漂亮姑娘能有几个,巧眉算一个,她算一个,剩下没几个了
”话音未落,黄细六又挨了王勇一个爆栗
武昱岩和符卿开自下山就兵分两路,符卿开和王勇回衙门验尸,武昱岩先送了妹妹回家,然后跟黄细六一起去死者家中询问情况
穿过一条热闹的集市街,走到尽头,便是赵玉翠的家
黄细六上前叩门,过了好一会,才有一个年迈的妇人从里头走出来开门,“谁啊?我儿不在
”“请问这是赵玉翠的家吗?”那老妇人的面色当即便不大好看,“作甚?”她没好气的说道
“可否进去说话?”武昱岩说,那老妇人抬头看了看他们俩
“不必,就在这说吧!那女人的脏事,我不想让它进家门
”那老妇人似乎很大的怨气
“她死了
”武昱岩说,老妇人又一抬首,眼眸中似乎满是震惊
她松开了把着门框的手,转身进屋了
武昱岩和黄细六连忙跟上,这院里看起来挺干净,还晾晒着几件暗色的衣服
“这是报应!”一进屋,老妇人率先开口道
武昱岩和黄细六都是一皱眉,“我儿外出做生意,她却在家招蜂引蝶,昨日彻夜未归,外面那一条街的集市摊贩,全是她的姘头
”武昱岩在老妇人的骂骂咧咧声中,泰然自若的问道,“你儿子在哪做生意?”“去了福建做茶叶买卖
”“回来了吗?”“自然是没有!”那妇人好像窥破了武昱岩心中所想,“我儿清清白白,与那贱人的死没半点相干,有那闲功夫还不如去查一查她那些个姘头!”说罢便进里屋去了,不再搭理他们
俩人无法,只能走了
“她说的倒是实情,赵玉翠的风评一向不好
”黄细六说
临近午时,他俩就近在集市上随意吃点,填填肚子,也顺便打探打探消息
饭馆的小二给他们上了两碗炸酱面,一叠酱牛肉
武昱岩将捕头的手令往桌面上一摆,那小二便意会了
“两位爷想知道点啥?”“赵玉翠的姘头
”桃色消息在茶余饭后的闲谈中走漏的最是迅速
那小二果然眼珠一转,张口就来,“米铺的搬米的赵六,油铺的钱三,还有河岸边的唱曲的小祝哥
”黄细六一脸蒙了的表情,武昱岩向小二投了一块碎银,“最近,就这几天
”那小二伸手紧握住了银两,“屠夫王大力,赵玉翠有些地方还是很‘专一’的,她不会同时勾搭两个姘头,最近那个我知道的,就是王大力
”武昱岩和黄细六匆匆吃完了面,往隔了几家铺子的猪肉铺走去
这么一顿饭的功夫,赵玉翠身亡的消息已经传开来了
王大力显然已经知道了,故而,他们俩人走到他跟前的时候,王大力已经是两股战战
“大人,大人,小人真与此事无关呐!”“昨天晚上你在哪里?”“昨晚,昨晚我在老李家杀了一夜的猪啊!”黄细六被这话气笑了,“你这是以为本捕快有多蠢吗?居然说这样的瞎话!”“是真的,”对面铺头的屠夫老李走了过来,“昨天藏春阁在我那儿定了八十斤的猪肉,可他们只要里脊肉和臀尖肉,我那囤货不够,现杀又来不及,只能让大力来帮我了
”“藏春阁定那么些猪肉做什么?”“嘿,这能做什么,吃呗,许是腌腊肉,小人可不敢说谎,这是立马会被揭穿的啊!”
武昱岩两人又去赵玉翠其他的几个情人那儿,也都有不在场的证明
线索至此便断了,“细六你去一趟福建,快马加鞭,把鲁盛给我找回来
”“是
”这一天的查访下来,没半点收获
武昱岩让衙门里头的捕快都先回家去陪陪妻小,自己又去了证物房
不出他所料,符卿开果然在哪儿对着一桌的证物发呆呢
“不累吗?”武昱岩瞧着符卿开垂着的眼帘问到
直到武昱岩发话,符卿开才发现他在屋里
“不累,”他笑笑说,“我今个只查了查尸表的伤痕,内里的都是稳婆查验的
”武昱岩展开手里头的包袱,一股芝麻香气扑面而来,“送巧眉回家的时候,我娘给我的麻饼,她猜到我今晚没心思认真吃饭了
一起用些吧
”符卿开中饭也只填了两口,闻到麻饼的香味已经是食指大动,便不客气的吃起来
只是吃的时候,符卿开也没闲着
“稳婆说,死者生前有过房事,只是不能分辨是属于,强奸抑或你情我愿
我查看了她的首饰,都在,也不是劫杀
”“凡是和赵玉翠来往过密的男子,都查了,说不上十分清白,却也没有什么特别可疑的
赵玉翠的丈夫也派人去找他回来了
”两人说完,都有些气馁的咬了一口饼
又过了几日,符卿开提出要和武昱岩再去一趟鲁家,问问详情,两人正往那去呢
半路上却被一个货郎给拦了下来,那货郎说自己叫吴兴,他告诉俩人鲁盛有一个朋友叫做曹恩,是本县的一个富商,与赵玉翠也有奸情
符卿开问他是如何得知的,他只说自己每天走街串巷的,也忘了是从谁那里知道的
符卿开和武昱岩决定去曹恩府上一探究竟,曹恩早些年做茶叶发家,现下早已经不做了,苍山上有大片荒废的茶园就是他家
符卿开和武昱岩两人在客厅里等了半响,曹恩才姗姗来迟,此人大腹便便,油光满面,叫人难以心生好感
但一路上听他家管家介绍,他居然还捐赠了一个书院呢,难不成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符卿开讲来意一说,曹恩倒也干脆,“赵玉翠此人风骚无比,她主动勾引,我便与她偶然调笑几句,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况且,我下月月末就要纳墨香书院的先生的女儿为妾了,有美人在怀,何须招惹那残花败柳呢?”符卿开见这个男子已经年过四十,还纳妾室
自身作风也不端正,还口口声声说别人不是,心中厌恶
“那你昨晚在何处
”“在家中
”“何人作证?”“满院家丁啊!”曹恩像看白痴一样看了武昱岩一眼,也亏得武昱岩好修养,只淡淡的扫了曹恩一眼,便起身告辞
符卿开瞧那肥头大耳的家伙更是讨厌了
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奇怪
”武昱岩自言自语的说道
“有何奇怪?”符卿开问
“墨香书院的贾儒士是我的开蒙老师
他最讨厌这些油头粉面的生意人,我之前还曾听到他抱怨说,生意人满身铜臭
怎么会突然要把女儿嫁给曹恩
”符卿开不是清河县的原居民,更是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了
“哥!符大人!”武昱岩闻声望去,武巧眉在道路前头冲他挥手呢!身旁还站着满堂彩的老板,沈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