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顺路
” 原来他的眼睛有这么大,武昱岩默默得想着
“那就麻烦你啦?” 符卿开睁圆的大眼又弯成两道月牙
“案子有什么进展?”符卿开吃饱喝足,精神头也足了
“之前留意到死者足底的红泥,倒是比我想象好查清楚
我与细六去满堂彩周边询问,有个人说这种红泥,是满堂彩对面街上的济岭药坊家独有的,在他家后院用来种植一种可以入药的植物,叫做黄焦草
”“济岭药坊是陈大夫开的,陈大夫是县里的老大夫了
我们去陈大夫家问过了,说昨晚忽的下了一场小雨,黄焦草最怕雨水,他们店里只有他与夫人在,人手不足,出门找人帮忙,看到阿茶在门口垒木头,忙唤他过来帮忙,所以阿茶足底有泥
之后,他送阿茶出门,就没再见过了
”武昱岩说
符卿开搔了搔自己的腮帮子,白嫩的腮帮子上,顿时留下一条红痕,“陈大夫什么岁数?”“五十有七
”武昱岩努力不让自己盯着符卿开面颊上那红痕瞧
“没有子嗣?”“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叫陈克,性格阴鸷,又重色欲,只知眠花宿柳
从小跟在陈大夫身边长大,却连副伤风药也抓不好
尽爱弄些旁门左道
还有一个女儿,养在深闺里,我不曾见过
”武昱岩说完,却看到符卿开带着点耐人寻味的神情看着自己,“很少见你说别人不好
”武昱岩愣了一愣,回答说,“我妹妹有一次伤风,陈大夫不在,便是由他儿子抓药,害的我妹妹的病拖了一月有余
”
“原来如此
”符卿开又把话头抛出去,“那他昨晚上在何处?”“藏春阁
鸡鸣前一刻钟方归,不过,这话是陈大夫说的,藏春阁那处却没个确切的说法
”“黄焦草,”符卿开挠挠后脑勺,“如此耳熟
”他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满屋子打转,武昱岩对此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你快说随便点什么帮助我想想,黄焦草,黄焦草,如此耳熟
”“凶器有点线索,有可能很是一把很钝略长的匕首
是满堂彩请的木匠,因为自己常用的那把刮刀忘在家里了,老刘头从仓库里给他找出来的,用来刮木材上的毛刺
用完就随手放在木材堆边上了,的确有锈
”武昱岩顺着符卿开的意思说着
“刮刀?很钝?可尸体上的伤口那么的深,那凶手一定力大无穷,而且凶器是任何人都可能拿到手了
”“的确如此
”“还有就是陈大夫,”武昱岩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有些说不上的,紧张
而且我们询问他儿子在何处的时候,他说他儿子病了
我去瞧了一眼,只裹在褥子里头,我也不好掀了褥子看
”“如此巧合?”符卿开又挠挠另一侧的腮帮子,说道
“这个案子,最难琢磨的,就是动机
谁会对一个远亲无故,初来乍到的痴傻儿痛下杀手呢?”武昱岩的视线不由自主的飘过去
“也许就是没有动机!”不知道是触碰到了什么开关,符卿开一下子激动起来,“我想到了!黄焦草!我在一本医书古籍上看到过!你跟我来!”符卿开扯着武昱岩的衣袖,带着他来到自己的书房
符卿开在书架上翻找了一会,小心翼翼的抽出一本破旧的古籍来
他翻开书里的一页,对武昱岩说到,“黄焦草,这种草药虽然无毒无害,但是它稍稍加些朱砂混合焚烧,那股子烟就能使人神志不清,让人莫名舒畅!如堕梦里!而后就会精神亢奋
他家是开药铺的,朱砂什么的,简直是唾手可得!”“有害吗?”“那是自然!危害极大!长期服用会使人精神萎靡,虚弱无比,更可怕的是一旦到了某一个度的时候,会让人猛得变得异常暴虐!这跟阿茶尸体上杂乱无章的伤口很是吻合,说明凶手当时神智不清
而且凶手发泄过后,身体彻底被掏空,也会无药可救
既然凶手暴怒时,杀了阿茶,他自己怕是也活不了多久了!”“可这方子不是寻常人能知晓的吧?”武昱岩瞧着那本泛黄的古籍问道
符卿开怔忪了片刻,他垂着眼儿,摩挲了下书页
“是,这书若是不出意外,世上该仅此一册了
”他声音哑哑的说,话音里有着武昱岩不了解的情感
武昱岩此刻却口拙起来,不知道该接什么话茬,只按了按符卿开的肩头,符卿开抬起眼和他对视了片刻,这案子上缠绕着的迷雾,好像反而更多了些
“走!”武昱岩当机立断,和符卿开两人匆匆往陈大夫家赶去
武昱岩帮着符卿开踩上马镫子上马,自己轻轻一跃,飞身上马
武昱岩甚少在街上纵马,但是不知为何,却觉得此事虽证据不足,但却有种一刻也耽误不得的感觉
只能一路上大声的疾呼,让百姓速速避让
马儿在济岭药坊门口高高的扬蹄,然后停住
马背上的两人隐隐听到屋里头有恸哭声传来,连忙飞身下马
符卿开顾不得面子问题,任由武昱岩直接将他从马背上举了下来
可惜,他们俩终究是迟了一步
符卿开站在陈克的床铺前皱着眉
陈克身体已经冰冷了,陈大夫两夫妻瘫软在床边,哭泣着,悲叹着
衙门里头捕快也随后到了,陈克的尸体被抬到地上放着,陈克看起来瘦削无比,牙齿已经染上一层黄,牙龈上也满是血泡,手臂上有一些搏斗的淤痕,都很符合符卿开的猜测
武昱岩从床底搜出了一身的血衣,证据确凿
符卿开随意的翻了翻血衣,就在衣袖口发现了淡淡的朱砂痕迹
“陈大夫,你身为大夫,竟没察觉到自己儿子的身体已经衰败到如此地步了吗
”符卿开忍不住开口问道
“大人,实在不是老朽对儿子不关心,只是我这个逆子日日早出晚归,昼伏夜出
只要我稍加询问,便暴躁起来,甚至于要殴打我们老两口
”“尤其近几日,每日的发梦,说自己要发大财了
每夜都宿在在藏春阁,在那些衣不覆体的女人堆里打滚,直到阿茶尸首被发现那一日早晨,我才发现他回了家
只是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一个劲的打冷颤,也不让我搭脉,我只好按着伤寒的病症给他下药
今个一早上,我夫人来送早点,才发现他的身子都已经硬了!”陈大夫声泪俱下的说着,在场众人都忍不住宽慰了他几句
“陈大夫,黄焦草是为何而种的?”符卿开却觉得这案子破的太容易了些,心中疑团不解反增
“黄焦草和红花晒干之后拿来焚烧,可缓解骨痛
老朽饱受骨痛之苦,黄焦草娇贵,老朽费劲心力种了这些黄焦草,却被逆子毁去了大半
我还以为他……”陈大夫的未尽之音却被陈夫人的尖叫声给打乱了
“儿子都死了,你还管着那些个劳什子草药!说这些做什么!”陈夫人悲痛的叫喊着,可能是气血逆行,竟晕了过去,陈家的人顿时乱做一团
符卿开刚想问问,这方子是陈大夫从何得知,只是这个场景下衙门的人再呆在此处,就显得有些不通人情了
符卿开和武昱岩只得领着一行人走了
“看来查案子,真的是要抓住关窍啊,也幸好大人学富五车,否则也不能从黄焦草就顺通了整个案子的脉络
”王勇感慨的说
“看来,是那阿茶倒了血霉,好好的给人帮忙,一出门,便碰上那吃了药的狂徒
”此案到此,似乎便可说结了,捕快都是一副破了案子的轻松神情
可符卿开和武昱岩总觉得这案子还有些蹊跷,武昱岩更是觉得这是跟藏春阁有些脱不开的联系,只是没有什么证据,只是出于直觉
他左手牵着马,右手拍了拍符卿开,同他耳语一番
听了武昱岩的猜想,符卿开摸了摸额角,长长的眼睫毛扑闪了两下,“那我们就去藏春阁瞧瞧
”“我仅仅是怀疑
”“无妨,风月场所向来龙蛇混杂,官府的人上点心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符卿开颇有些无赖的说道
武昱岩勾起唇,露出一个浅笑来
“再说了,我还从没进过妓院呢,嘘,就当去开开眼了
”符卿开得意洋洋的说着,没发觉武昱岩的嘴角微微垂下来了
两人被晾在客厅里头等了许久,柳喜娘才施施然走了进来
虽然她依旧端出一副仪态万千模样,可武昱岩却闻到了她身上若有似乎的金疮药味
“呦,”柳喜娘一甩帕子轻飘飘的打在武昱岩的胸膛上,金疮药味更重了些
一双娇滴滴的狐媚眼,扫过一旁站着的符卿开
“哪里来的这般可人怜的小郎君啊
我这才知道,为何武捕头每次来我这藏春阁,对着我那些闺女都是一张冷面了
原来,是我们的姑娘不合捕头您的胃口啊
”符卿开尚未反应过来,武昱岩已经是横眉倒竖,重重的一拍案,案几顿时四分五裂,木块四溅
“做老鸨子做昏头了,这是符卿开县令,符大人!”符卿开这才知道自己被柳喜娘当成是南风馆里头的小倌人了
符卿开不爱穿官服,又长得面嫩,一双大大的鹿眼,眼睫毛比姑娘的还长,鼻子虽高,却很秀气,唇瓣又红的像涂了口脂
在没有功名之前,的确有些不长眼的家伙,会在背后议论自己
可这当着面的,却是头一回
柳喜娘虽是背后有些关系的,但被武昱岩这勃然大怒也是吓得不轻,又知道了符卿开的身份
柳喜娘顿时膝盖一软,跪了下来,不住的向符卿开认错
符卿开的确被气得不轻,若是对方死不认错还好,可人家又是跪地又是求饶,符卿开这火只能生生的给憋回去了
武昱岩倒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想法,脸上还是那一副‘恨不能踹她心窝子一脚’的神情
“罢了
”符卿开反过来得劝武昱岩,“消消气
”武昱岩又冷冷的扫了跪着的柳喜娘一样,手里头拿着的茶盏,一下子被捏碎了,颇有些不情愿的样子
到底是欢场上打滚的女人,柳喜娘见符卿开松了口,便站起来盈盈一拜,又斟茶认错一番,场面功夫十足
武昱岩却不肯买她的账,只将陈克的事情一说
柳喜娘见符卿开好说话,又恢复了常态,冷嘲热讽一番,“这事儿我听说了,不就是个瘾君子吃了药劲太大的药嘛?怎的,武捕头还想把这屎盆子往我这弱女子头上扣?”“你把这几天伺候陈克的姑娘叫来
”武昱岩没有理会柳喜娘
“呦,那可有一堆呢!”柳喜娘将茶盏往符卿开跟前一递
武昱岩将佩刀‘啪’的一声放到案几上,柳喜娘悻悻的住了嘴,招呼了个跑腿的小丫头,让她们去请姑娘
面前站了一堆或拿团扇,或拿帕子掩着嘴,打哈欠的姑娘
“陈克这几日都做了些什么
”武昱岩问到
“哈,大爷您真爱说笑,嫖客来妓院能做些什么呀!”一个穿着红裙的姑娘把扇子对着武昱岩扇了扇,一股子香粉味飘来
“我是说异样的,不对劲的,他有没有在你们面前吸过一些奇怪烟草
”香粉味让武昱岩险些打喷嚏
场面突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柳喜娘的神色也僵硬的了起来
只一瞬,有个穿水色衣裳的姑娘就开口说,“不曾注意到这些,大概是没有的吧
”随即众人都附和着说相同的话,柳喜娘松了一口气,却又武昱岩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探究目光惊了一惊
武昱岩回过头来和符卿开对视了一眼,心中明了,就算是藏春阁的众口一词,哪怕是藏了些什么,他们目前也问不出来
“饿了,去寻家饭馆吃饭吧
”符卿开伸了伸懒腰,两人就这样什么招呼也不打,就离开了
那些姑娘站在原地面面相觑,柳喜娘靠在门框边上看两人远去的背影,扯烂了手里的帕子
俩人出了藏春阁,符卿开的步伐比寻常的时候,要快上许多,像是要把那娇声软语声远远的甩在后头
武昱岩知他的心里不快,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宽慰,只紧跟在他身侧,时不时瞧瞧他的脸色
符卿开平日里头总在衙门吃喝,并不知道这街市上有什么好吃的饭馆,正踌躇着,就听见武昱岩问,“有什么想吃的
”那语气听起来颇为小心翼翼,符卿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别人惹了自己,自己却把脸色给武昱岩瞧,简直太小家子气了!心里头这样想着,脸色不自觉也放晴了,“就想吃些家常便饭
”边上铺面门口点起了灯笼,有暖光照在符卿开面上,显得他整个人暖洋洋的
“那就去前头那家,俩小夫妻开的饭馆吧
”许是饿了,武昱岩同符卿开说着话呢,却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口水
符卿开尝了这第一口菜,便知武昱岩很会挑地方
这饭馆虽小
素菜一吃便知新鲜,荤菜一吃便知入味
半碗饭下肚,符卿开仅剩的一点儿不开心,也散尽了
这周围的食客来来往往的,谈天说地的,显得烟火气十足
有食客一不小心喝高了,砸碎了个酒碗,一声脆响,被同桌的人笑话不胜酒力
“我小时候听了鬼故事,心里头害怕的时候,就爱跑到这种地方
掏两文钱,要一小碟蚕豆,就这样呆着
过一会儿,所有的阴森鬼气就都消散了
”武昱岩只默默的听着,将符卿开每次提到的小时候的事情拼凑在一块,总感觉中间有条裂缝,拼凑的不完整
夜深人静,辛勤劳作的人们都陷入了香甜的睡梦
符卿开也不例外,他咂了咂嘴,齿颊间似乎还残留着刚刚和武昱岩一同饮过的酒香
浅灰色的帷帐后,人面模糊不清,只能分辨出是身穿白衣
那人懒懒的一抬手,堂上手持长鞭的人便在跪着的柔弱女子身上狠狠的抽上一鞭
“你也是老手了,竟然如此粗心大意,先是让本县的人窥见了秘密,居然不铲除还放他出去
今日更是引来了官府的人,看来前几日的几鞭子真是太便宜你了!”这声音听起来雌雄莫辩,音色异常干瘪恐怖,像是垂死之人发出的
“阁主息怒,奴家本想取他狗命,但是瞧着他懂些药理,便又想利用他调出不损客人身子的香药方子
黄焦草又实在需要懂行的人日夜伺候着,才让他苟活了些时日
那废物还敢威胁着我要说出这里的事去,我索性加重了些药量,要他的狗命
没想到那废物调制出来的香药,还有那副作用,他竟还被药力引着,杀了人
这才引了官府的人来
属下不是有意的
”那女子颤栗着说
“不知道轻重的东西,还胆敢狡辩!”白衣人撩开帷帐,走了下来,堂下跪着的女子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白衣人轻轻托起那女子的下巴,“这香药还是得调,要让客人玩的更加痛快些,这已经不是你操心的事儿了,你只需要把姑娘的口风把严实了就行
”白衣人温柔的拍了拍女子的脸颊,忽的露出一个咬牙切齿的表情,恶狠狠的扇了女子一巴掌,“留你一命已是开恩,每日自己来领罚,哼
”白衣人施施然消失在帷帐后,只留那女子匍匐在地上痛苦的呻吟
秋意渐浓,武昱岩临出门前,被迎面而来的凉风甩了一脸
于是又返回屋里取了一个食盒
他一路上,熟门熟路的从各个卖朝食的小贩那儿,取了他昨儿就定下的吃食
现在他的食盒里头有一份炸馄饨,两份菜肉粥,一份豆腐脑,还有三个大包子哩!别误会啊,这是武昱岩同符卿开两个人的分量!不然的话,真成天蓬元帅转世了
眼看到了衙门口了,武昱岩惯常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突然流露出一点笑意,符卿开裹着一件旧兮兮的袍子,正在衙门口挥着手等他呢!“好饿,好饿
啊啾~!”符卿开招呼还没打一个,先打了一个喷嚏
“快进屋,”武昱岩说,“都立秋了,要添衣
”符卿开揉了揉微红的鼻头,他穿着件豆青色的常服,衬的他肤色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