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员外虽早已家财万贯,但贪心难遏,为得到更多的金钱便不顾那些孩童及其家人的凄苦,被一个财字蒙蔽了良知
天还未明,颜卿未免陈员外事先得到了消息逃往他处,便即亲自带人前往陈宅捉拿陈员外
陈员外还并不知晓事情已败露,依然睡得安稳,被颜卿一举擒得
陈员外见如此,大惊失色地盯着颜卿,喊道:“颜大人,你可还记得你收过我的金子!”他却不知,那些金子早已被颜卿拨入赈灾预算,而贿赂官吏的罪,也早已记录在案,只等此案一结,二罪并罚
颜卿冷哼一声,命人绑了陈员外,关入大牢
案子终于告一段落,颜卿却是整夜未停歇,到了日上三竿才结了各事宜,准备回房休息
当他打开房门,却发现,一人正悠哉地坐着喝茶
藏青色的长袍,潇洒恣肆的笑,这人,不是戚御风是谁
颜卿突然明白了,那封信,便是眼前这个人送来的,是他,戚御风,在暗中帮着自己
戚御风爽朗一笑,道:“卿弟,别来无恙啊
”
第5章 何惧往昔各孤鸿 颜卿虽是奔波了整晚,颇是疲惫,但见到戚御风,也会心地绽开了一笑,“本是有恙的,多亏了戚兄,便已无恙了
戚兄,多谢”边说边抱拳相谢
戚御风轻轻分开他抱着的拳,道:“谢什么,都说了你颜卿是我戚御风的朋友,这点小事不许跟我来客套
礼节太多,就生分了
”颜卿轻笑出声来:“是,是,戚兄
” “不过你是怎么找到那个地方的?我可是出动了所有衙役排查了多日也没一点线索
”颜卿不禁好奇道
戚御风笑道:“那些衙役小吏的,平时尽干些鱼肉乡里的事了,想搜查追捕的事哪会做
我们这些江湖人可是在刀尖上奔波的,自然对如何搜集这种消息熟络得很,况且我在越州也有几个手下,找起来也不算麻烦
” 颜卿叹道:“没有良官又何来良卒,那些贪官污吏也尽不管百姓死活
”戚御风笑道:“这不是还有你这个良官么,世上总还是存些好木的
”颜卿摇摇头:“可惜,我真是没这救世济民的壮志,只是责任在身罢了,说来,我也只是个庸碌之人
” 颜卿刚说罢,顿觉胃部一阵绞痛,比前些日子更甚,怕是熬了整夜的缘故
戚御风在此,颜卿本想强忍住疼痛,却无奈这次来得猛烈,不觉冷汗已从额间流下
他紧咬下唇,背也不受控制地慢慢弯了下去
戚御风自然看出了不妥,紧张地问道:“这是怎么了,那里不舒服,告诉我
”颜卿还想挤出抹笑来,无奈已无这般力气,他低声说道:“没什么事,多年旧疾,没有好好饮食休息,胃部有些疼罢了,忍忍便好
” 戚御风忙把他扶着坐下,手掌贴在他胃部,缓缓输入真气,颜卿顿感一股热流在胃部流转,疼痛也渐渐消失
颜卿慢慢直起身子,舒了口气,望向戚御风,多谢二字本欲溢出喉口,又生生咽了下去,便回了一笑,也不多言
戚御风用自己的衣袖替颜卿拭去额上的冷汗,竟也叹了口气说:“哪有庸碌之人为了几个孩子如此拼命的?你也稍稍在意下自己的身子可好?” 颜卿见他叹气不觉愣了一下,他这般洒脱的人竟也为自己叹了气,且字字带温情,颜卿只觉得方才胃部的暖流此刻汇到了心口
他道:“戚兄说的是,小弟会注意的
”他却没发现,这句话他带了往日从未有过的淘气,仿佛已对眼前的这个人,打开了心扉
“戚兄现在住在何处?”颜卿问道
“离这里不远的安之客栈
”戚御风替颜卿拭罢了冷汗,放下袖子道
颜卿也不知为何,胸口涌出强烈的感觉想要让他留在自己身边,还未多思虑,话已冒出:“那戚兄便住在这里可好,在外住客栈毕竟没在这里方便,你我互相也能有个照应
” 戚御风想也未想便爽快地答应了
“也好,江湖琐事我也暂了了,便在此游山玩水,多住些日子,咱们也相互有个陪伴
”其实,戚少心里还有句话未言说,留在这里也好照料颜卿,他为百姓过于拼命,却实在是轻视自己,有什么病痛,怕也只是自己忍着,熬着
戚御风很担心,还带着几许心疼,虽然戚御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一个命途多舛,身负重任,看透了官场黑暗却不得不以身涉险,厌倦了那些虚假脸面,便从此拒人于千里之外,紧闭心扉,独爱清静
但此刻,却突然害怕孤独,只想留下这个人,留下他带给自己的温暖
一个浪迹江湖,桀骜不驯,武艺高强而目中无人,从不会为一处风景多做停留,从不会为一枝芳华多付真心,连自己也以为自己薄情寡幸了
却在此刻,如此担心一个人,心疼一个人,宁愿为了这个人,舍弃漂泊的快意,停泊在这个人的身边
颜卿,戚御风,他们都曾是凡尘间的孤鸿,独闯天涯偌大,独宿寂寞沙洲,但既然相遇,从此也就不再孤单了
虽然此时的二人,还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如此大的改变
第6章 共栖苕凌月溶溶 经了陈员外的案子,颜卿越发意识到了解当地风俗人情的紧要,便让何师爷带来些越州的民间志,也让小童出门时留意些百姓言行,也好知晓近日风潮
自己则又将以往卷宗配着越州民间志重新详细地研究,边阅研边记录下该注意的细节,以备日后办案时查看
颜卿想着衙役城兵行事能力尚且不强,还须得仔细整顿训练
小官吏受人钱财徇私舞弊的情况也须得遏制
只是这些多年恶疾又确是难以根治,颜卿便为此破费心神
颜卿为着这些繁琐事务常是忙到天色渐晚,小童多次劝着休息也不听,有时连饮食也不甚在意,胃部的疼痛感便不时来侵扰,颜卿却还是不知道注意
戚御风都看在眼里,但想着这是颜卿自己的意志,旁人是难以劝说的
他便借着白日四处游玩,搜罗些当地的美食名点,待到颜卿办完公事带到他卧房给他当宵夜,再配些香茶或是清淡不烈的酒,相与小酌一番
戚御风还常跟颜卿讲些游玩时的见闻,谈谈越州的风俗人情,时流风潮
看似漫不经心的言谈,实际却是为颜卿做了不少调查,戚御风搜集到的资料,可是比那些卷宗,民间志要有益得多
颜卿自然也是知晓的,心想戚御风虽总显得放荡不羁,还是有极心细体贴的一面
只是不知他对兄弟友人,是否尽皆如此?想来他如此仗义之人,江湖上的朋友必定不少吧? 事实上,在江湖人看来,戚御风是冷面的修罗
在爱慕者看来,戚御风是无情的过客
他的确有不少朋友,但也只是几杯酒的交情,相见离别皆云淡风轻,哪会像对颜卿这样上心
这些颜卿不知道,戚御风自己却是清楚,他开始困惑这种不同以往的感觉是什么,又是为什么为对眼前这个人如此上心? 但困惑归困惑,戚御风对颜卿付出的关怀体贴依然不减
颜卿的胃痛症已然是鲜少犯了,偶尔犯的时候,戚御风也会输入内力来缓解自己的疼痛
他还给颜卿找了大夫,大夫却说这是多年的顽疾,又是药草伤了胃,也便不好用药草来治,只得平时多加注意,切勿过于劳累,废了饮食
颜卿则是不甚在意,自己从幼时起也没少生病,区区的胃痛症也就不多挂心了
戚御风却想着该如何让颜卿多些休息,但近来颜卿必是不肯放松的,戚御风也只得继续帮助他收集些消息
每当颜卿办公过晚忘了时辰,过度劳累的时候,戚御风便用内力替他疏通经脉,缓解疲乏
偶尔颜卿看卷宗甚至过了子夜还未休息,戚御风便摘一片花瓣从窗外射进,拂了他的睡觉,将他抱回他的卧房,替他整理好被褥,才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颜卿也曾问起过:“戚兄,为何有时我明明该是在书房看卷宗,一睁眼却是在卧房里?”戚御风则淡淡带过:“我出来练功时看你书房烛火还亮着,便进来看看你,谁知你看卷宗看得太晚不自觉睡着在书桌上,我便把你送回卧房休息了
”颜卿惊讶道:“那么晚了还练功?”戚御风道:“晚上练功更能使得功力精进
”颜卿便了然一笑,也不去顾心中几分疑虑
戚御风未说实话,他发现了颜卿对自己而言是特殊的,只是为什么特殊,为什么自己如此想要关心他,其中的原因,他还需要时间来确认
第7章 今宵对饮酒一盏 颜卿忙了半月,终于将卷宗民间志及平日得来的消息整理完备,近日又没什么事情发生,便也能休息些日子了
来到越州许久,还没稍作游玩,便趁着几日清闲,随戚御风一同尽情赏赏那山水
思及此,颜卿便把游玩之事跟戚御风说了
戚御风笑道:“你也终于愿意放下那些琐杂之事好好休息一番了?我去备些好酒,今晚你我二人便对月把酒共饮如何?”颜卿也欢畅一笑道:“好!” 入夜,二人坐在院中石椅上,今晚的月色不负所望,皎兮、皓兮、照兮,仿佛能消散了往日烦忧,极尽幽妍,直把落辉洒在酒盏中
这回的酒可不似先前的那些淡酒,颜卿不必再处理公务,戚御风便放心地备了更醇洌的醴泉侯,此酒并不是产于越州,而是戚御风初到越州解决江湖事宜时从旧友那儿要来的蜀中美酒,只等着和颜卿痛快共饮一番,却可惜未有好时机,今日也终于得空,便尽情一回
戚御风替颜卿倒上酒,颜卿执起酒盏待要喝时,戚御风却拦住了他,将石桌上备着的点心推向颜卿一侧道:“你的胃痛症可还没好利索,空腹喝酒可不行,以前那些淡酒也就罢了,这酒可是颇有些烈的,还是先吃些点心
” 颜卿知戚御风担心自己的身体,便放下了酒盏,拿起一块茶酥慢慢咀了
这茶酥也是戚御风备下的,是上好的龙井制成的,也能解些酒的寒性
往日戚御风自己豪饮那些更烈性的酒时,可是丝毫不在乎这些,只是如今颜卿在此,戚御风便不自觉地考虑了这些细节
戚御风也陪着颜卿吃了些点心,二人小果了腹,便都执起了酒杯,对酌相酬,颜卿不禁赞道:“好酒!戚兄真是有心了
”戚御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畅快地出声笑着
颜卿也不自觉得上扬了嘴角,这个人,总是能及时地给自己带来温暖,有他在身边,却是觉得压在肩上的重责也轻了许多,紧闭了多年都快忘了如何打开的心门,竟也缓缓地开启了,顿觉人生有意义了许多
真好
颜卿难得有如此清闲时光,便多饮了几盅酒,戚御风虽不想扫了颜卿的兴致,但又担心他的身体,便取过他手中的酒盏道:“今日就喝到这里吧,时辰也不早了,明天还要登放鹤峰,早些休息吧
” 颜卿也自觉酒意稍浓了,胃里渐灼热起来,也不得多喝了,便轻点了头,让小童收拾了一下,和戚御风二人各自回房休息
次日,颜卿让小童留在府衙帮着何师爷他们打点些日常琐事,便和戚御风二人纵马一路游玩向放鹤峰行去
越州风景极好,山间多繁木清泉,正值春日,篱陌间难见的野花遍生,翠色中染滴滴明黄,点点朱砂
如此芳华,也映得人心胸豁然
二人行至峰下便系了马,沿着那山间小路并肩向峰顶走去
一路上二人边赏山景边闲谈漫话,好是惬意畅快
戚御风自是习武多年,不感疲乏,但想着颜卿书生模样该是不经登太久的,便不时拉着颜卿停下或赏奇花,或戏山涧
颜卿却不是文弱书生,他自幼随父练兵,也是拉得一手好弓,百步穿杨不在话下,自然也是体力过人
只是后来染了病,又四处奔波,身子变弱了,体力是稍欠了,骑射之术却是没荒废掉
这般行停游赏,不觉也已到了峰顶,二人并肩而立,观群山睥睨,望浮云舒卷
心中顿生一番不知名的涌动,无法抑制,也不愿抑制,仿佛渐刻入脉搏,一同跳动
二人不约而同感叹:景色如许,且伴着身边之人,前尘旧事,来日艰险,也皆如云烟了
只此相随静立,一瞬,便似一生
第8章 春雷惊梦晓情衷 不知不觉,天边也渐染了烟霞,颜卿与戚御风虽沉醉在这番良辰美景,却也得赶在天黑前下山
二人相视一笑,便一同往山下走
到了山脚,寻了系着的马,踏上回程
行了不久,天也渐黑了,离府衙还有些距离,二人已觉腹中空空,商量着找个地方用些晚膳,只是尚处郊外,没有酒楼,只有零零散散的人家
他们看到一处人家似燃着炊烟,便往那处行去
二人已行近了,却突然听得声女子的尖叫,伴着稚儿的啼哭
二人急忙赶到那人家,门扉大敞着,只见里面两个衙役模样的人正拉扯着一位年轻妇人的衣襟,似是想把她强行带走,一旁的总角孩童稚嫩的双手紧紧拉住妇人的裙摆,拼命想阻止自己的母亲被人带走
那孩子眼角噙满了泪,紧咬着下唇,还是死死不肯松手
颜卿见了,立即想前去阻止那两个衙役,刚准备向前去,被戚御风拦住了,戚御风瞬间便到了那两个衙役跟前,一掌逼退了他们,又点了他们的穴道
妇人摆脱了两个衙役,一下子跌坐到地上,怕是方才的挣扎也是竭尽全力了的
旁边的孩子也跪到妇人身边便哭边喊着:“娘,你不要离开我,娘!”妇人缓缓搂住孩子,也嘤嘤地哭了
颜卿走上前,帮忙扶起妇人和孩子
待到他们情绪稍稳定了,问道:“夫人,这是发生了什么,为何这两个衙役会到这里来,你家的夫君为何不在家中卫护?” 那妇人用巾帕拭了拭眼角的泪,道:“我夫君被征去参军了,家里只剩我和孩子,没法在田间劳作,也就没有了收成
如今只靠我织布来赚些铜板,生计本就难以维系,官府却还要交重税,我自然是交不出的
本想着让公差大人通融些日子好让我向亲戚家先借点钱,他们却说什么没有钱就那人来抵,硬是要把我拉走
”边说,眼泪又难以抑制地流下
“我想着家里的孩子还年幼,要是连我也被带走了,这孩子怕是也过不下去了
”说完,忍不住嚎啕地哭了起来
那孩子依然紧紧地攥着母亲的裙摆,生怕她一不小心就不见
颜卿看到这般景象,那些深藏在记忆里的情景一一浮现,顿时觉得胸口被什么堵住了,一股悲伤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戚御风突然揽过颜卿的肩,让他靠在自己身上,颜卿能感觉到,戚御风的臂膀温暖而有力
戚御风一下下有规律地轻拍着颜卿的肩,想要驱散他眼底的阴霾
颜卿慢慢纾解了胸口的沉闷,抬起头感激地望了戚御风一眼
颜卿站直了身子,走向妇人道:“你们放心吧,我敢保证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作恶
”妇人带着疑虑的眼神道:“可是……”戚御风道:“你眼前的这位,是越州的知州
他说能保你们安全,便绝对做得到
” 妇人听到这话,立马跪下道:“多谢大老爷的救命之恩啊!”旁边的孩子看到母亲跪了,便也随同跪下,重复着“多谢”二字,稚气的嗓音却是让人听了愈发地心疼
颜卿忙扶起二人,又细细宽慰了一番
事情暂了,颜卿和戚御风待要告别,妇人留到:“二位恩人可愿留下来吃顿晚饭再走,只是我们没什么好菜招待,只有些山肴野蔌,还望二位不要嫌弃
”“哪里哪里,怎么会嫌弃?”二人也实在是饿了,便留下了吃了晚饭才回府衙
经了这件事,回到府衙时天色也已晚了,二人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颜卿方才被勾起了不好的往事,翻来覆去了许久才缓缓入睡
戚御风则想着方才颜卿的反常,颇为担心,睡得也极浅
到了子夜,天下起了大雨,雨声如鼓点一般,吵得浅眠的戚御风没了睡意
忽的落下一道闪电,雷声乍起,从隔壁颜卿房里传来一声不甚响却让人寒心的惊呼:“爹,娘!” 戚御风忙起身披了外衣,赶到颜卿房里,点上了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