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友》完本[古代架空]—— by:林子律
林子律  发于:2017年07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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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夜里,苏晏就被苏致叫去了书房好好教育一通,大意不过是成婚后就是男子汉了,往后许多事自己做主的就不要问他,同夫人得相敬如宾

然后苏致把他放回了卧室,苏晏望着挂在床边样式别致的喜服,坐了一夜

他现在困意上涌,南梁没有给男子办花夜的习俗,婚前他并无正当理由把萧启琛或者谢晖约出来见一面,自己矛盾得很,一边隐隐期待,一边又暗自伤感

他不知那伤感从何而来,只是置身于一片热闹中,自己却仿佛个局外人

苏晏忧愁地继续当他的提线木偶,被拉着去和宾客把酒言欢

平远侯结交不广,请帖倒是都发到了位,朝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不会错过这件事,纷纷奉上贺礼,说着八面玲珑的吉祥话

成亲当日,男方不会去女方家中迎亲,而是遣喜娘前去

女家酒席承办午饭,直到催妆开面之后,新娘被兄长抱上花轿,这才一路吹吹打打地朝男方家中而来

府中管家这天满脸写着开心,他跑进院内,在苏晏面前站定,喜庆道:“少爷,少夫人的花轿一会儿便来了,您要赶紧去门外候着啊!” 苏晏应了两声,刚迈开步子,忽然觉得身上少了点什么东西

他反复地摸了摸腰间,记起那个荷包,连忙跑回卧房去拿

他戴在身上习惯了,竟有种“人生重要的日子不带这东西反倒不妥”的感觉

取荷包一来一回耽误了时间,苏晏小跑到门口时,苏致不满地瞪他

他装作不知道,整理了自己的穿戴,一眼望见街道尽头,喜娘与弹唱乐人正领着队伍而来

拜堂花轿进门,男方奏乐点炮

苏晏候在门口等出轿小娘扶住李绒,按例他本该躲到旁边,直到拜堂时才被找去,他却一时犹豫,朝那搭了红盖头的女子伸出了手

四下俱是一愣,惟独喜娘最快反应过来,欢快道:“新姑爷有心了!” 李绒的手很凉很软,像一块玉石,不带半点烟火气

苏晏拉着她往府中走,余光瞥见父亲不甚满意的表情,忙不迭地换了个体贴的微笑,看似琴瑟和鸣地陪着李绒迈过火盆马鞍,一直扶进了喜堂

三拜九叩首,天地高堂,夫妻对拜

一路繁缛的礼行完,天边日头已经西斜

送入洞房之后,苏晏只稍微坐了会儿便被喜娘请了出去

他没有慌着去见客,只挨在廊下,对着那棵枝叶茂盛的杏树,微微叹了口气

他从此住进了东厢房,人生最重要的时刻之一,苏晏却没来由地想起了两个人

他把玩着喜服袖口的金线,心不在焉地想:“阿锦若是还在,是不是也该娶亲了?和他的话,想必还有些话好商量……今日没见着启琛,他收了喜帖难道不想来么?” 然而容不得他多想,很快就有没寻到人的侍从前来找苏晏

在廊下清净的心思也不成了,苏晏只得跟着人去前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阿晏,这儿!” 苏晏刚敬了一桌酒,便听到有人在喊,竟是谢晖

那一桌坐的倒都是军中的熟人,当中留了个位置,苏晏不用想就知道是给谁的

他和谢晖他们说了点话,被沈成君灌了三杯酒,大门外却起了喧闹

只听那迎客的小厮喜气洋洋道:“六殿下遣人送来玉如意一对,祝贺少爷新婚!” 苏晏方才缓和了的脸色突然僵住,谢晖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护卫萧启琛的暗卫天佑托着一个檀木盒子稳步前来

他一身长衫,和平日里的短打很不一样,乍一看去并不能融入宾客之中

天佑在苏晏面前站定,活像只会复述主子原话的鹦鹉,机械又板正道: “殿下身体欠恙,不能亲临贺喜,托卑职前来传话:大喜的日子,小侯爷千万开心些

这玉如意是多年前陛下赏给容华娘娘的,为的好事成双,人生如意,殿下看重小侯爷,在承岚殿挑了半晌也挑不出比这更有意义的贺礼,还望小侯爷莫要见怪

” 苏晏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怎么会见怪……阿琛……殿下他怎么了?” 天佑道:“入秋后染了风寒,殿下|体虚,一点小病也会拖延很久才痊愈

御医开了方子,叮嘱不要吹风

今夜眼看有雨,殿下不好前来,遣卑职来给小侯爷、给大将军赔罪

” 他和天慧不同,说话总是一板一眼的严肃,若非说的话妥帖,不明真相的人怕是以为此人不是来贺喜,而是来找茬

苏晏颔首,亲自收了那对玉如意,并未打开来看,对天佑道:“辛苦你了,喝杯酒再走吧?也算作替殿下喝了

” 天佑道:“多谢小侯爷

” 接着他便拿了个空杯,任由苏晏斟满,和他轻巧地一碰杯,一饮而尽

满杯酒下肚,天佑立刻把杯子一放,抱拳道:“喜酒已经喝过,卑职回宫复命了

祝小侯爷和少夫人举案齐眉,百年好合

” 他像一阵秋风,飞快地刮过了整个庭院,并未引起多大震动,却带来了雨的气息

苏晏抱着那个檀木盒子,仰头望了望天边

他拜堂之前天边卷过一道金色,日头西斜,看着尚且晴朗,这时苍穹风起云涌,星月都隐去了行踪,空气中的潮湿味道渐渐浓了

觥筹交错,半个时辰后宾客都醉意朦胧

苏晏环顾一周,见谁也没注意到自己,悄悄地离席,在院中徘徊一圈,终是回了东厢

李绒并未坐在床边蒙着盖头等他,而是大大咧咧地站在桌边吃上头摆的糖地瓜和花生

听见门响,她惊慌失措地拎起手边的红盖头,就要往床边跑

“不必了

”苏晏出声阻止,温和道,“累了一天,绒娘也辛苦得很,多吃些——要面条吗?我吩咐厨房煮一碗阳春面来

” 李绒拿着一颗花生三下五除二地剥了塞进嘴里,摇了摇头

她好似饿了很久,苏晏一松口更加百无禁忌,直接坐下来,还拍了拍身侧的位置:“你也吃点,听他们说前院光喝酒了

夜里空腹喝酒,第二天容易肚子痛

” 苏晏依言坐下,两人之间再无其他话

李绒吃着红枣花生百合这些用来讨吉利的零嘴,他就坐在旁边看李绒

她吃东西的样子让苏晏想起了萧启琛

为自己这个荒唐的念头感到好笑了片刻,苏晏暗中检讨道:“你怎么能这样?分明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对谁都是折辱

” 大约是他太|安静,李绒也放松下来,主动与他搭话道:“以后他们是不是都要叫我少夫人?听上去有点老

” 她才十七岁,比自己还要小

苏晏思及这层,道:“不愿就不必,你喜欢怎么叫?” 李绒想了想道:“……还是叫我绒娘吧,我娘说得生了孩子才配叫夫人

” 苏晏失笑,不发表任何意见

他起身脱了大红的外衫,随手挂在衣架上,只觉得那红色太过刺眼,红烛光影摇晃也暧昧

坐在凳上的李绒还捏着地瓜干,见他脱了外衫,紧张地瑟缩了一下

苏晏隔着窗上雕花看外头的天色,那潮湿味越来越重,依他在军中养成的直觉,这是要下雨了

他回身关上房门,坐在床边自顾自地除去了靴子

苏晏解腰带时抬头,见李绒愣在原处不动,大红裙摆一直拖到地上

她妆容精致,眼下贴的金色花钿像一颗泪痣

随烛光摇曳,那花钿的光落入苏晏眼底,让他不由得恍惚

他的动作慢了一拍,鬼使神差道:“我要睡了,你睡吗?” 毫无威慑力的一句话,李绒听了却跟触电似的,连忙吹熄了蜡烛,叮当作响地摘首饰

黑暗中苏晏嗅到一缕香味,不似花的味道

李绒挨着他坐下,手指还在颤抖,强装镇定地去解他的衣裳

窗外忽地响起了雨声,轻轻地拍打着尚未落尽的树叶

大约是最后一场秋雨了,绿衣这么想着,听外面雨势渐大,连忙张罗着人关窗关门

小婢女刚从外头回来,抹掉一脸的雨水,对她说六殿下不在寝殿里

整个承岚殿不大不小,要在夜里找一个人却很难

绿衣慌忙叫人都打伞去找,殿下病还没好,再吹风受了寒又要咳上好几个月,眼看就要入冬…… 绿衣绕过回廊,穿过庭院,裙摆被雨水和泥土弄得脏极了

在好几个人此起彼伏的“殿下”声中,绿衣心念一动,连忙往后院而去

她记得萧启琛小时候偶尔受了罚,周容华会让他去那株桂花树下思过

她踏着泥地上铺的石板,好不容易走到后院,灯笼的光要被雨水扑灭了,她眯了眯眼,看见那树下果然立着一个人,只着单衣,脊背清瘦又虚弱

“殿下!”绿衣小跑几步过去,将伞撑到萧启琛的头顶,“您怎么在这里!” 她伺候萧启琛多年,偶尔以下犯上也没有事

绿衣抓住萧启琛冰冷的手,又是心疼又是恼怒道:“殿下还病着,这么冷的雨天干什么在外面?殿下您——” 话到嘴边,全都说不下去了,绿衣不可思议地借着微弱烛光看萧启琛

他脸色灰败,仿佛一个描画精致的假人,只剩下个好看的皮囊,内里早就四分五裂得彻底,一碰就彻底崩溃了

绿衣从未见过这样的萧启琛,她小心翼翼地抬手,想捋过萧启琛被雨淋湿的长发,让他整个脸露出来

她的指尖顺着萧启琛眼角抚过时,突然停住了

“殿下……殿下,您哭了?” 萧启琛跟被抽走了三魂七魄一样,她一碰,就要倒下去

幸亏天佑天慧及时出来扶住,绿衣怒道:“你们早干什么去了!让殿下这么淋雨?” 天慧自知理亏,不发一言,只把萧启琛背在了自己背上

天佑却道:“殿下说他心里难受,不让我们管

” 秋雨梧桐叶落时,层层愁绪凝成了实体魂归泥土

萧启琛后半夜发起了高烧,他迷糊地躺在榻上,隐约想起有一年秋天也下过这么大的雨,但那时他旁边有个人说:“你要不要吃点糖?我记得你喜欢的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多放点 明天要出远门没空码字 先停更了老铁们T T

萧启琛发高烧又卧床的消息,苏晏是从谢晖那儿听来的

他甫一成亲,家里好像大大小小的事都得找他了

翌日新嫁娘要回门,苏晏跟着去,见过了他新出炉的大舅和小舅,又被御史大人拉着聊了许久,几乎筋疲力尽

后来的几天陆续有人上门祝贺,苏晏烦了,直接躲进骁骑卫中,每天入夜后才鬼鬼祟祟地回家

他回得晚也不去东厢房,摸到从前和苏锦住的小房间,把床一铺就睡,闹得李绒莫名其妙,诚惶诚恐地问是不是自己惹他不高兴

白日军务繁忙,李绒性情体贴,但二人相处时间久了,她却颇有点黏人,夜里总爱问苏晏这样那样的事,对他似乎很好奇

长此以往,苏晏可谓身心俱疲

谢晖刚来时,他把对方看作救星,一脸看恩公的表情拖着谢晖出去

三刻钟过后,苏晏对恩公大呼小叫道:“什么?!阿琛生病了?!” 谢晖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道:“可不是嘛

听说已经卧床快半个月了,我今天刚趁着休沐,死乞白赖地找爷爷借了那块出入台城的令牌,偷摸潜入承岚殿去看

殿下啊……若非知道他没事,我都要怀疑是不是命不久矣了

” 他每说一句话,苏晏便着急地靠过来一点,最后几乎贴着谢晖的耳朵大声道:“那他到底是什么病?怎么回事?喝药了吗?夜里能不能睡着?” 谢晖嬉皮笑脸道:“这么担心怎么不自己去看?” 他好似就等着说这句话来奚落自己,苏晏敢怒不敢言,用目光往谢晖身上钉钉子

谢晖看他的热闹看够了,慢条斯理道:“不是什么大病,烧已经退了,就是人特别没精神,起不来床

咱们殿下,说得好听点是个病美人,夏天中暑秋天受寒,今年过去一大半了,他有一百多天带着病——绿衣姑娘说殿下是心病,怎么问都不答,自己憋在心里,这下淤积成沉疴了

” “心病?”苏晏条件反射地重复,后又郁闷道,“他有什么心事吗?从未跟我提起

” 听了这句没心没肺的话,头天才从宫里听了一耳朵真相的谢晖气得几乎呕血

他把杯中热茶一饮而尽,皮笑肉不笑:“你自己去问吧!” 苏晏沉默望他,片刻后起身离开

谢晖坐在原位伸长了两条腿,打完哈欠后,好笑地想:“这两个人实在太有意思了

” 他还记得一天前自己如何劝萧启琛想开点:“凡事不能强求,何况你心头装的事情太多,这点儿女情长还是早日断干净,对你对苏晏都好

” 谢晖很少这样苦口婆心地劝人,但萧启琛只说:“不意外?” “世人决断张家长李家短的都要靠‘情理法’三字,情字为先,年少竹马朝夕相处,你们二人若没点越界的感情,我就要怀疑殿下是真的冷血了

” “是我越界,”萧启琛道,“不关他的事

” 而谢晖只笑而不语

一阵小凉风从他的脖颈处卷过,苏晏后颈起了片鸡皮疙瘩,那种不知所措并失去言语的心情又整装待发,卷土重来了

他没有骑马,顺着朱雀大道一路走到西掖门前

要说上天有眼,苏晏在宫门处转了两圈,恰巧遇见了太傅曾旭

他年少时也曾在太傅门下听过两年学,表现中规中矩

苏晏向太傅阐明来意后,顺利地跟着他混进了台城

也就是占了个便宜,谁让世人皆知国子监设在宫门内呢

在国子监外与曾旭分道扬镳,苏晏连连道谢,目送夫子缓步进了殿门,这才转身离开

他有日子没来台城了,但里头的宫室却是从小时候开始便牢记在了心里,他头脑中仿佛存有一幅地图,弯弯绕绕,直达目的地

看到承岚殿的青瓦时,苏晏站定,没来由地开始呼吸过快

他走到殿门,轻轻地叩响了门环,不多时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绿衣见了来人,惊讶道:“……小侯爷?” 苏晏朝她勉强地笑笑,开门见山道:“听说殿下生病了,我来看看他

” 上次他与萧启琛私底下单独相处,还要追溯到谷雨时节

彼时北方战事吃紧,金陵城内外一片祥和安宁,太极殿上并未对这场战役抱有“不成功便成仁”的破釜沉舟,而苏晏在一个月上柳梢的夜晚,和萧启琛相拥而眠

他后来无数次地回想起清晨,杏花春雨的江南风光还未到最盛大的时候,他相识快要十年的好友一边笑得十分好看,一边凑上来,软软地亲了他

苏晏曾听谢晖说起秦淮河上的姑娘们,个个身段优美,笑靥如花

她们柔若无骨地贴上来,满身的脂粉与花香能熏到所有男人的理智

谢晖毫不避讳地当着苏晏和萧启琛的面说那些春风一度,最后点评道:“比之露水情缘,还是一亲芳泽更加令人回味无穷

” 那时苏晏羞红了脸,和萧启琛两个“小孩”如出一辙地故作镇定

而他没想到谢晖一语成谶,哪怕是洞房花烛夜,他都很零碎地想起萧启琛贴上来的唇

因为早起还温暖着,触感又软又甜,带着他发间很淡的桂花香

苏晏在寝殿外站定了,听绿衣道“殿下就在里面休息”,仿佛突然惊醒,将脑中那些旖旎都扫了出去,然后招呼也不打便推开了门

他以为萧启琛真和谢晖说得那样,有进气没出气地躺在床上,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

而他忧心了半晌的本尊正曲起一条腿斜倚在榻上,专心致志地看一本书

寝殿四周花窗俱被贴上了窗纸,苏晏关门时带起一阵气流,挂在门口的一个铃铛发出清脆响声,萧启琛循声抬起了头

他果真没有精神,本就清瘦的少年又小了一圈,冬衣厚实,依旧挡不住领口处透出来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肤和凸出的锁骨

为了起卧方便,萧启琛的长发随意绾在脑后,以一条简单的发带扎起,凭空添了几分弱势

见苏晏来,萧启琛意外地坐直了,然后拢紧衣领,道:“你怎么来了?” “仲光兄说你生病了

”苏晏自然地在床榻旁边的一张凳子上坐下,想了想,道,“我是偷跑进来的,想见你好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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