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忍不住看向她们公子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冷站,心中不禁狐疑,难道是自己没夸到点子上,遂又补了几句,“他还是个懂得心疼人的人,他对伶公子是极好的……” “够了!你下去吧
” 冷不丁地打断了春蕊的话,冷冷地打发走了她,春蕊像是解脱了一般轻松愉悦地带门而出,安容却似疯魔之人落入这万丈红尘当中脱身不得,连春蕊都说他对我极好,他只是个龟奴而已,他配吗
隔日,梅姨踏入了花伶的厢房,看书的人放下手执的书卷,看向来人,神情多是淡漠,并未夹带些许热情
梅姨思忖着,想来这有金主的小倌就是底气足,不把她这鸨母放在眼里,自己非但不能生气,还得哄声陪笑
“花伶啊,这些日子妈妈看……”眼神稍稍瞥向他,“你跟阿七走得很近,我思虑着,一个人在这馆子里难免寂寞,晚上的时候你要是有兴致,索性就让阿七上来陪陪你,你也解解乏嘛
” “陪我解乏?呵,怎不说陪我上床啊……” 梅姨略略有些尴尬,她明显听出花伶的不悦,可能人家本想藏着掖着,谁知自己自作主张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怎不叫人气愤
干咳了几声,梅姨满脸堆笑,“我看那阿七是个老实人,你倆年岁又相仿,关上门说些悄悄话,我们这旁人哪里听得到
” “妈妈是觉得,我这种人只能配个龟奴是吗?” 梅姨面上已经挂不住笑了,瞧着他咄咄逼人的气势,也懒得再跟他费口舌,本想着卖他个人情,送他个男人玩玩,到底是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罢了罢了,梅姨转身,没接他的话,走了
阿七在柴房干着重复无趣的活儿,面前堆着一堆木柴,太阳下山之前,一定要把这些活儿干完
可这脑子里,想的全是昨天的事儿,阿七越想越不明白,那个花伶公子对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连春蕊都说他喜欢自己,为什么每次那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是骇人的冷意,全无半分喜欢
那他喜欢自己吗?可是不喜欢的话为何要做那样的事儿,自己已经失身于他,自然就是他的人了
这用来约束女人的三纲五常,没想到在阿七心里也是根深蒂固,阿七心眼实,他怕是把自己代入成女人了,把伶公子约莫当成他的汉子了
沉浸在思考中的阿七,突然觉着眼前投下一大片阴影,入眼便是一双墨色锦靴,心里波澜翻涌,抬头——果然是那人
“伶……伶公子
”紧张地吞咽下口水
“跟我走
” 拉扯着阿七从长春院的小偏门里,穿过平康里,一直往南走,走到一条僻静的荒道上,草长过膝,落日彻底挂在进入咫尺的边上,很快便要到晚上了,透着余晖,阿七看着花伶的面貌更加柔和起来,昏暗的黄色印着他,白衣翩翩,十足的温和俊秀公子
那人稍稍站定,甩开抓着阿七的手,满脸嫌弃,阿七的心不由然地被刺痛下,卑微地垂下头,他也不知道这个人把他带到这里来干嘛
“你喜欢我?” 幽幽的声音自头上方飘来,阿七猛然抬起头,神色晦暗,他不懂,这个人把他带到这种荒僻的地方,难道就为了问他喜不喜欢自己? “喜欢
”阿七心里很透彻,没必要隐瞒什么
“为什么?” 这是他第二次问自己为什么呢,阿七失笑,这这人为什么凡事都爱刨根问底,喜欢就是喜欢咯,还能为什么
“因为你对我好
” “我对你好?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 阿七此刻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是怔怔地望着他
安容也凝重地看着他,这人着一件粗布麻衣,外面罩了件粗糙的坎肩,许是衣服穿太久了,前襟有些磨损;面色暗黄,长期吃得太过粗简脸上泛着菜色;嘴唇不薄也不厚,嘴角微微向下,总觉得带着点丧气;倒三角眼,倒是带着一股可怜的味道;脖子的疤痕凸显得很明显……就是这么个人,自己竟然对着他做出那种事,安容脑袋发沉,渐渐开始怀疑那日是否真实发生过……人嘛,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特别是这种相貌姣好,出生高贵的落魄公子,自然是瞧不上阿七这种出身低廉,长相粗鄙的下人
阿七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怵,动了动嗓子,“伶公子……” 谁知这声伶公子却像个突然而至的雷电击中了安容,他的眼睛渐渐圆睁,不可置信、难以承受,这两种情绪混合在一起,安容猩红了眼,拽住阿七,直接把他抵在背后的大树上,阿七的背受到猛然的撞击,火辣辣的泛着疼
“伶公子
”阿七疼得皱起眉头,更多的是不解
安容没理会他,粗暴地开始脱他的衣服,不消几下,阿七那身粗服便被扒下,零落地散在一旁,秋意正浓,荒野里的风吹得阿七瑟瑟发抖,他不敢吱声,他心里也慌得很,不知道眼前的人到底要干什么
那人眼里的猩红散去,只剩下清透的冰寒,阿七看得直打颤,为这秋风侵袭的凉意,更为他眼里的凛冽
“那滋味还记得吗?” 阿七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不敢问,只是一昧的摇头
“我睡你的滋味!” “记得……” 响亮的一个巴掌,“你一个龟奴,凭什么敢爬上我的床!” 阿七不说话了,左脸火辣辣地疼,默默承受着这人无端的怒火,可谁知那不作声的姿态却更似惹火了安容,平白无故地,阿七遭受了第二个巴掌
这下阿七生气了,挣扎着要逃脱开这个疯子,无奈,力气抵不过他
阿七闹啊,拳脚相加,那人还是紧紧地箍住他,急得阿七在他锁骨处咬上一口,安容才松开手
“不许你对我有妄想,你不配
” 留下这么一句话,安容便走了,把阿七独自仍在秋天的荒野里,周围全是荒草丛生的密林
阿七看着那人渐渐远去的背影,从地上捡起衣服窸窣地穿上,腰带还没系上,衣服松松垮垮地悬在身上……阿七再也忍不住,蹲下来,头埋在身子里,他只是有点累,心里委屈啊,明明是那人主动的,偏偏说成是自己的过,自己从来没去肖想过什么,是春蕊和梅姨老跟他提点花伶公子,让他以为卑微的自己竟也有被人珍爱的一天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他阿七才不会像个娘们一样,摇尾乞怜,求着他疼爱
天渐渐黑了,阿七起身,摸索着回去的路,今天的柴没劈完,回去定是要挨骂了
第14章 谣言 阿七回到长春院的时候,暮色已黑,就看见杂役房前,孤零零地坐着一个小丫头,丧着一张脸,明显不开心
“阿七
”坐在门口的小丫头一见他,一个激灵站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 “你今天去哪儿?活儿你都没干完……” “哦,有点事出去了
” 秋官虽然年纪小,可这玲珑剔透心倒是透透彻彻,她从阿七回来便感觉出他今天心情不悦,他出去的时候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这眼下她也不太好问
转个话题,“柴我帮你劈完了,桌子上给你留了两个窝窝头,我先走了
” 阿七鼻子陡然一酸,还好还有人关心他,一个大男人眼眶都红了,背着秋官,仰起头生生没掉几滴眼泪,然后转过身子,对着她笑笑,这笑秋官看在眼里,竟比哭还难看,更加坚信这人今天一定发生了莫大的事儿,不然凭他那股子温吞的性格,一定不会反应这么大
可问他他也不会说,叹了口气,秋官走了
自那之后,阿七都会刻意躲避与安容的接触,后来发现完全是自己多虑了,只要自己不走去那二楼,平常时候自己一般鲜少有机会跟他碰面
看来,那人说自己有妄想是对的,自己前些日子往二楼走得太勤快了
日子就这么平淡地过,阿七每天劈柴,打扫,生火,洗衣服,偶尔帮妈妈□□不听话的小倌儿,每天都很忙,这样子才没有空闲时间去想那人
阿七快要想不起先前的日子了,那时候自己每天都在盘算着如何忙里偷闲,现在他只求活儿再多点,最好累死他,累到大脑没法得空瞎寻思
有时候秋官看见阿七这样子,还会抱怨几声,“他们怎么把活儿都丢给你,你不会反抗啊,太欺负人了
”阿七啊,总是笑笑,“没事儿的,我乐意干
” 渐入寒冬,天气越发冷了,梅姨早早就给小倌们的厢房里添上了炭火,那熏香味被火炉子蒸着,缭缭香气扑鼻,闺中小倌儿更是浑身慵懒乏气重
“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这本是形容女子的词句,用在这个时节的小倌身上,倒是再恰当不过
阿七没个体面的过冬衣物,身上穿的那件夹袄,缝缝补补,捱过了好几个寒冬
不过,今年这寒冬腊月要比往年厉害些,阿七这手脚竟然长出了好几块冻疮,皮糙肉厚,都耐不住这折磨人的严冬
清晨时分,天还朦朦亮,后院小河边晨雾弥漫
阿七蹲在河边洗着小倌们的衣物,左右放了两个大木桶,里面满满的全是脏衣服
因为太早,这会儿河边就只有阿七一人
寒气入骨,阿七整个人都在打冷战,手冻得快没有知觉了,只得更加用力地搓洗,希望身子能热起来,可是这鬼天气实在太冷,两大桶衣服都洗完了,身上还是觉得冷
早上醒来,就略感浑身乏力,这会儿只觉得头疼得更加厉害
后来阿七正欲离开的时候,碰到了春蕊,那春蕊看着阿七吃力痛苦地拎着两个大木桶,连忙搁下了手里的盆,替阿七拎了其中一个木桶
春蕊连走带笑,浑身充满活力,而阿七,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腐败酸臭的味道,尤其跟春蕊这么一比,人显得越发阴郁
“把桶给我!” 春蕊客客气气很恭敬,“没事儿,我帮你提着
” 阿七脚步顿住,“把桶给我
” 春蕊瞥了他一眼,发觉他面色难看,于是把桶还给了他
阿七接过木桶,依然很吃力地往前走,没走几步,整个人倒地,“嘭——”重响,两个木桶滚落
“阿七!” 春蕊晃了晃阿七的身子,头痛欲裂,阿七很费力地睁开眼,先是白花花的一片,渐渐视线才稍清晰,阿七傻呆呆地躺在地上
“阿七——” 春蕊又叫了一声,阿七才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狠狠地锤了几下头,眼睛扫向滚落在地的木桶,心疼那些洗干净的衣服,和自己那双被凉水浸泡得发囊的手
阿七走过去把衣服一件件装回木桶里,准备去河边再漂漂清水
可脑袋越来越沉,任凭自己怎么敲打,就是提不起精神气,眼睛就想闭着
春蕊渐渐看出了端倪,这人十有八九是染了风寒,眼睛细溜一转,想着要不把这人带到伶公子那里,反正他们是那种关系,没准儿还会得赏
“阿七,你在一旁先坐着,我把这些落地的湿衣服去河里漂漂
你等会儿的
” 阿七也不再逞强,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眼皮子困得厉害,迷迷糊糊间,阿七好像睡着了,意识还算清醒,知道自己在河边,但脑子里如翻江倒海,一个接一个的梦……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阿七猛然惊醒,后背全是冷汗
“帮你洗好了,走吧
”春蕊冲着阿七笑笑
阿七没说话,点了下头,整个人还是眩晕得很
也不知道往哪儿走,就只顾跟着前面的女人
春蕊先是把木桶提到浣衣房,交代他们把衣服晾了,随后瞅了眼规规矩矩跟在她身后的阿七,这人莫不是烧糊涂了,一路上半句话不说,只是木呆呆地跟在她屁-股后头
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一会儿就把他引到伶公子那里去
“嗒、嗒、嗒——”轻踩木板的声音,阿七这才猛然意识到,她是要去二楼,自己真是烧糊涂了,怎么想也不想,跟她走了一路,还差点跑到那二楼去
“你去哪儿?你不上去啊
” 阿七没回她的话,颠颠撞撞地走了
春蕊瞧着那人可怜兮兮的背影,心下虽狐疑,但也没再继续想这事儿
轻开门扉,进入安容的厢房后,瞧着她家公子还在睡觉,轻手轻脚地,端起洗漱的东西,又离开了
大概到了辰时,馆子里也开始闹腾起来,春蕊才又拿了盥洗的东西进了安容的厢房
伺候完伶公子的盥洗穿衣后,春蕊犹犹豫豫,还是决定告诉了他家公子,毕竟那位现在可是公子心尖上的人,万一病出点好歹,她这罪过可就大了
“伶公子,今儿早上奴婢在河边看见阿七了,他好像不太好,洗完衣服他突然就晕倒了……”春蕊一边说着,一边时不时地端蓦几下伶公子的脸色
安容神色一点未变,依然端坐在铜镜前,慢条斯理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好一会儿,才幽幽开口,“桌上的那枝腊梅已经萎了,另换一枝,记得挑带花骨朵儿的,这花才嫩
” 春蕊抬眼,茶几上立着一个长颈碎花蓝瓶,里面插着的腊梅,已经没了新鲜气,是该换一枝了
“好的,奴婢回头就给您换
” 安容静倚在窗前,手执书卷,随意翻看,模样极为认真,春蕊识趣地退下,正好下楼给伶公子准备早膳
春蕊反反复复思量着她家公子那话,腊梅已经萎了……再想起阿七今早反常的行为,恐怕伶公子已经对那个龟奴玩腻了
怪不得,这些日子从未见过那两人独处一室
对自己而言,这无疑是个天大的好事,以后再也不必被一个龟奴强压一头了
喜上眉梢,脚步都走得欢快了些
阿七回到杂役房,直接瘫倒在床上,蒙上被子昏睡了一天,直到晚上杂役房里其他三个龟奴进屋,动静挺大,阿七才猛然惊醒,可这身上的热度一点没退,而且自己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挣扎着起身,踉踉跄跄走去了厨房
厨房里连冷羹剩饭都没有,阿七捂着□□的肚腹,正欲回去,没想到却碰到了同样来厨房寻食的阿生
阿生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笑笑,“你也肚子饿啊,我晚上没吃饱
” 阿七没有太多力气说话,只笑笑点了点头
阿生是个傻大个儿,人长得又高又壮,这饭量也比常人大得多,可是梅姨每天分配给龟奴丫鬟的饭食都是固定的,就好比晚上,每人只允许吃两个馒头
也难怪,他晚上要偷偷摸摸来这厨房了
后来,两人一合计,竟然在厨房生火煮了点小米粥,阿七正生着病,忙活完连粥都没喝上一口,就晕倒了
阿生急了,想也没想,就把人往背上一扛,把阿七直接背回了杂役房
回去的道上,碰见了两三个丫鬟,阿生人傻,没啥心眼,竟还冲路遇的那几个丫鬟笑笑
没想到,隔了些天,谣言就来了—— 阿生跟阿七在厨房偷-情
躺在床上昏沉了两日两夜的阿七,听闻这传言,除了苦笑还是苦笑,这到底是哪个不长脑子的,他只不过身体不适,阿生背了他一段路,怎么就会传成,偷情?简直荒谬
谢谢紫薇酱就是我的手榴弹^_^四万多字了,收藏还是很低,这篇也许不是太投大家的胃口,追文的小天使,谢谢你们,你们是我继续坚持的动力!
第15章 龟奴配龟奴 大概三天后,阿七这风寒也好了,就是还老咳嗽
以前身子也没这般脆弱,也许是上次捱过一顿打,伤了心肺,身子骨显然没从前硬朗了,阿七自己也能感觉出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一整天,阿七都觉着自己飘乎乎的,脚上没有着地的踏实感,浑身没力气
饶是如此,也不能再呆在床上了,得赶紧下地干活,不然这个月的工钱也差不多快扣没了
走到厨房想打个下手,其余人一见到他,都抿着嘴偷笑,阿七知道他们在笑话自己,两个龟奴半夜偷情,这种饭后谈资能持续半个月不衰
倒是主厨的张大娘,没说什么,翻弄大铲子在锅里炒菜,一见阿七来了,使唤他赶紧替下秋铭,去灶台边生火
阿七得了差事,也不再理会那些私下嘀咕的丫鬟婢子,走过去干着自己的事儿
“你说说看,咱们这馆子就这么大点地儿,怎么竟出些稀奇古怪的事儿?” 旁边一人立即附和道,“可不是嘛,两个糙汉子,有什么风情可言?还偏偏有人,好这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