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爹娘三人皆对这个少年无限同情,那顿饭吃得委实不是滋味,大家仿佛都沉浸在悲伤怜悯中
后来,穆燕燕那个大小姐来我这儿,认识了安容
打那以后,隔三差五就听见她在我耳边叨念她的安容哥哥,我想这个小妮子大概是真动心了
我一心想撮合他俩,奈何安容并无此意
我思忖着,也许是害羞?也许是家仇未报?总归得有个原因
又过了几个月,已是平化八年了
安容不知从哪儿听得梁家的大公子好男色,又知平康里的那家长春院是梁家人的产业
他便想入馆当小倌,以此接近梁家人
这实在是下下之策,我母亲怜他年少经此劫难,言语间多番劝阻,可他不听
这人的性子还真是执拗得很
没办法,他非得去,我们如何也左右不了
自他去了平康里,往后的人生,可以称得上是天翻地覆了
我初次见到阿七的时候,他正躲在门外偷听,安容当时举着匕首搁在他脖子间,只要稍稍往深了点划下去,那人当场便会毙命,可我阻止了安容
有时我想,当时我要是没冲好人,安容现在会怎样? 第二次见着阿七的时候,是去陶然寺,都怪我睡得不熟,不然也不会窥见他倆的秘密
我当时脑袋一片茫然,我实在想不通安容竟会对着那个卑贱的龟奴做出那等事
后来的事态发展,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以为他是一时冲动,谁知这人却越陷越深
安容生于衣冠之家,举止高雅,俨然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
倘若不是家门出此横祸,他这一生该是顺风顺水,人人羡嫉的
谋取功名,再配一知书达理的千金小姐作妇,那该是何等的福气
可这世上,哪里有假如可言? 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我还是希望安容能娶燕燕,他们两个,一个是妹妹,一个是好友,若能结成连理,我自然是十分乐见
于是我去他府上,又与他提了燕燕的事儿,可这回,这人告诉我,他快成亲了,娶的是周太尉的女儿
我当时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阿七怎么办?绝不是因为我可怜那个人,而是他俩羁绊已久,我好奇于安容会如何安置这人
八月初五我去安容府上,问他大婚事宜,略表关心
我这才知道,阿七被安容送去了城郊
想着这人也实在可怜,加上佩林对于安容的做派不敢苟同,我决定去城郊看看阿七
这人瘦脱了形,眼窝凹陷,身子是真的得病了,我觉着,心病也占了很大一部分
当他抓住我的胳膊,求我送他离开时,我成全了他,但我有条件—— 我希望他永远不要回广陵,永远不要再回到安容身边
本以为会是个难办的僵局,没想到他一口答应,后来他真的信守承诺,永远消失了
我决计不曾料到,阿七的“死”,会对安容打击这么深
我原想着,过个一年半载,这念头也该断了,可是没有,时间愈久,这道沉疴旧疾愈发严重,大有夺心夺命的架势
这是我做主的决定,安容如此,我也有责任
有时我动了心思,我想不如把一切都告知他吧,他乐意跟那龟奴过一辈子,那就过一辈子吧,我再也不管他了
跃跃欲试的时候,佩林阻止了我
他大声斥责我,说阿七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凭什么被你们这般糟践
我退却了,我甚至开始反思他的一番话
那个阿七除了出身低贱,长相粗陋,好像并没有干什么天理难容的事儿,相反他对安容一定很好,不然安容那个冷清的性子,绝不会对他如此依恋
这么一想,我仿佛成了恶人
我时常去看安容,他已然是一副醉生梦死不知梦醒何处的颓废样儿,虽然他表面看起来与常人无异,我知道他内里已经绝望如死灰
我总劝他,看开点,阿七兴许只是觉着人间过烦了,换个地方过日子了
这话不说还好,说完后,他就睁着一副炯大的眼神,空洞无神地望着我,嘴里嘀咕,“他过烦了,想走就走,我呢——我还在家呢
” 唉,这话还不如不说
我难得静下心来读书,有一次我看书时偶得一句箴言——人间别久不成悲
我反复品味此言,低吟数遍,我觉着,这话简直有醍醐灌顶的功效
再一次,我又找了安容,我把这诗念给他听,我就站在他跟前,表情十分庄重严肃,我给他念了三遍这句话
“人间别久不成悲
”一切伤痛,都会淡忘在时间里
安容是聪明人,他总该懂这话的意思吧
那天的结果,是他疯了一般把我赶出了府,我完全不知到底哪里出了错
后来我问佩林,他告诉我,这句话如何能当着安容的面说,亏你还把它当成劝慰之言
越听越糊涂,只听他沉吟道来,安容该是怕九泉之下的阿七渐渐忘了伤痛,也把他彻底忘了
原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若没有爱,存着恨,也是一种维系
安容大概便是这么想的,他宁愿阿七恨死他,也不愿那人忘掉他
可笑吧,大活人能跟一个鬼计较这些,除了用情至深,我想不出别的缘由
平化十七年,安容还是找到了阿七,没过多久,安容便辞官离开了广陵,临行前来与我告别,我与阿七郑重道歉,阿七原谅了我,我除了欣慰,然后就是强烈的不舍,下一次再见到他们不知是猴年马月
几年后,我与佩林去了趟陶然寺,本是为双亲祈福,却意外的,又碰见了当年的那个高僧
高僧再赐我一言——世上事,了犹未了,终以不了了之
恍惚间,我记起安容第一次见高僧时,得其赐教,让之惜取眼前人
原来,这两人的爱恨纠缠,早已是命中注定的,随缘,随因果循环,他俩就该在一起
那一刻,我仿佛了悟了真谛
至于我跟佩林,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第81章 番外:转世 齐国公府的小世子,是个滔天的混世魔王,二十的年纪,不学无术,成天不是调戏府里的丫鬟,就是捉弄府里的小厮
无奈,这个小世子蒙得祖母溺爱,上头又只有两个姐姐,宁国公每次看到他这个唯一的儿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小世子,名齐渊,出世时脖颈处有一道肉色凸痕,齐老太太特命道士来看过,那名道士玄乎说了一通,净是些命理术语,大意如此,说是小世子前世缘续,这道疤痕就是转世带来的,这天下大概只有那位缘中人能降住他
齐渊知悉这个说法,更是洋洋自得,成天嚷嚷着,他的娘子定是个倾城倾国的绝色美人,正待字闺中,等着自己去娶她
四月十八,国公府来了一对父子,原来是冲州的巡盐御史安深与其子
这人曾经受过国公府的恩惠,此次调职进京,这第一脚自然就跨进了国公府
他的儿子,年方十七,眉清目秀,有种孱弱之态
话语极少,除了必要的招呼,基本是静坐一旁,不做声
拜访完齐国公,安家父子特地去看了看老太太
寒暄一阵,老太太似乎对安深的儿子颇有兴趣,一连问了好多这孩子的事儿
“长得真俊
多大了?”齐老太太满目慈祥
安辰恭敬起身作揖,不卑不亢回答,“十七了
” 正值初夏,衣领不高,安辰的脖颈有一段露在外边,也是老太太眼尖,一下子就瞧见了—— “这孩子,脖子上可是受过伤?” 安深回道,“是出娘胎便带的,大约是胎记
” “也是巧了
”老太太暗暗惊奇,“我那顽劣的孙儿脖颈处也有一道,也是天生的
绿娆你看像不像?” 绿娆正是老太太的贴身丫鬟,此刻笑应着,“老太太慧眼,这胎记可不就跟咱们小少爷的一模一样
” 旁边的几个丫鬟也附和:“连位置都是一样的呢
” 老太太笑说,“不知我那孙儿这会儿在不在府,不然定要让他们两个见上一面
” 绿娆心细,低声吩咐一旁的丫鬟,让她去寻寻小少爷
不一会儿,就听见厅堂外咋咋唬唬的动静,“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一阵骚动,混世魔王来了
一进屋,齐渊就瞧见了安辰,自顶至踵好好打量了安辰一番,眸如山水,红唇翘鼻,还有眼角时隐时现的心事
齐渊霸道惯了,今儿倒是一反常态,难得的安静下来,居然问起了老太太,“祖奶奶,这位便是与我有缘的弟弟吧
” 老太太一见着爱孙,心儿都化了,赶忙向安深介绍,“这个就是我那顽劣的孙儿了
” 安深一番夸赞,“小少爷年纪轻轻,已有当年齐国公的风范
”这是过誉之言,但老太太却分外受用
“弟弟,走
”小魔王的魔爪伸到了安辰身上,“我带你四处转转
” 安辰随齐渊出了厅堂,小霸王大摇大摆晃荡了大半个府宅,突然顿步,转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安辰
”声音咸淡
齐渊当即挫败,这人也太冷淡了,顿生一计,“哎呦,肚子疼
” 安辰刚走过去,就被齐渊一把推进了花园的池子里,池水不深,可安辰扑腾了几下便渐渐没声,小魔王急了,许是碰到了旱鸭子
情急之下,纵入水中,把他托了上来,安辰一阵咳嗽,好在肚子里的水全吐了出来
脚踝处汩汩冒血,大概是磕到了水里的石头
齐渊自认倒霉,捉弄不成,反而惹了麻烦
“上来
”弯下身子,做扎马步的姿势
安辰没理会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齐渊更加郁闷,还是头一次被人嫌弃到这种地步
走上前,挡在他前头,“上来
”安辰被齐渊背进了自己卧房
两人全身尽湿,一路过去,招摇惹眼,很快这消息便传到了厅堂之中的老太太跟安辰他爹口中
老太太料想定是自家孙儿惹下的事儿,这真是坏了待客之道,心下焦急如焚,连忙过去
免不了一顿责骂,小魔王虽然无法无天,倒也实诚,坦白说,是自己不小心把安辰碰跌进了池子里,这才磕到了脚踝
只是,自己这番举动,他换了个说辞
自此,安辰就在国公府小住一阵,被安排进了府宅西面的竹亭轩,与齐渊的住处挨得十分近
小魔王像是寻到了新鲜的事物,三天两头的往竹亭轩跑
两人便由此渐渐相熟,这也是他们最初的开端
关系渐熟,齐渊便告知了胎记一事,把那道士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安辰,说完即开始打趣,“有缘吧,不如你来给我当媳妇
” 玩笑话而已,安辰却把这话落在了心间
一经数年,当年的清冷少年早已褪去稚气,成了人人惊羡的权相
而齐国公府的小世子,得祖荫庇,袭承爵位
本该是两段人生,安辰却偏偏将此扯成一段
齐渊二十七岁那年,终于娶妻,其妻绮年玉貌,知书达理
成亲前一晚,齐渊一人独站危楼,凭栏远望,幽黑夜空,他看不清前路
他想着,只要那小子过来带他走,哪怕天下人骂他不知廉耻,贱人贱骨,他愿意抛弃男人的尊严,也不当什么狗屁国公爷,从此死心塌地跟着他
可那人没来,一夜酩酊,从此自己就是别人的夫君了
齐渊二十九岁时,皇帝大薨,年幼太子即位,安辰成了辅国重臣
新帝登基那日,齐渊见到了三年未见的安辰,他一身蓝白蟒服,记忆中的他尚还残存一丝温情,此刻的他,只是个冰冷的政客
齐渊匆匆一瞥,便再也不去看他
前尘往事,就该散去
登基大典后,便是皇宫盛筵,众官可携女眷
你如今娇妻在旁,我也已有夫人作陪
终是,相看两厌
安辰娶的是太尉之女,那个传说中的帝都第一才女,又有倾城之貌
他们两个,说是神仙眷侣,也不为过
二人姻缘乃帝都佳话,传唱许久
有时齐渊会想,以前,在情-事方面,安辰都极为粗暴,不分场合的宣泄,密林里、书房间,就连自己贪玩时爬的那棵老树,他们也试过
那他的妻子呢?他们也是这样吗?齐渊自嘲一笑,只有不爱的人才会被粗暴廉价的对待,他的妻子该是被他宠在手上疼爱的吧
为什么两人会走到这步田地呢?齐渊想,大概是他父亲去后,他就彻底变了一个人
其实他们也有过年少恣意的时光的
那顿晚宴齐渊食之无味,他的妻今天倒是兴致不错,特地一身华服,满面浓妆,头上珠翠环绕,十足的雍容华贵
齐渊知道,她今儿没少花心思捯饬,就为了在女人堆里赢得些微骄傲
只是,她们无论如何点缀,都不及优雅淡然的相国夫人
她哪怕不施粉面,都自有独特的气质,把这些人压下一头去
是不是夫妻二人呆久了,愈来愈像
齐渊想,他的妻嫁于他时,也是个温柔娴静的美人,与他呆久了,却越来越来像个庸脂俗粉
那相国夫人却越来越像安相国,夫妻双双不食人间烟火,气质傲群
看来,这最大的罪人还是自己
是错觉吧,安辰那小子怎么老往自己这里瞥
齐渊苦涩摇摇头,一杯酒入腹,大概是幻觉吧
两人决裂时,这人亲口说自己恶心,从前全是欲-望作祟,没有半分爱意
他这会儿怎会看自己呢
晚宴散后,齐渊与妻乘马车回府,二人已然上车
却见帘外有人说话——“相国大人有事要与国公爷商议
” 齐渊喝大了,头昏昏沉沉的,胡乱答应,便颤颤悠悠走下了马车
安辰就站在前头候着自己,随他一直往前走,却到了一间客栈
刚进门,齐渊就被抵在门后,酒劲儿上来,齐渊自觉头要炸裂,这会儿闹腾了好几下,但都逃脱不开
醒来时,已经是翌日清晨,环顾左右,安辰正眸色深沉地盯着自己,齐渊大惊,原来昨夜的放纵,不是梦
“你说我把齐国公府抄了,怎么样?”温热的鼻息,安辰甚至舔了舔齐渊的耳锅,暖香暧昧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啊
”安辰笑说,“就是把你搞得家破人亡
” “为什么!”齐渊双目猩红,双手卡在安辰的脖颈间
安辰一把钳制住齐渊的双手,狠戾道,“你爹害死了我爹,我念及情分,放过你,你居然还敢娶妻!” “怎么可能……”齐渊喃喃自语,似是大受打击
齐渊拾穿起衣物,落荒而逃,床上的人久久凝望那人远去的背影,自喟道,“你真是我的毒……”说完抚上脖颈那道疤痕
恍惚间,安辰想起少年时的齐渊,意气风发,“不如你来给我当媳妇……”这话成了真,只不过谁是媳妇却反了过来
这辈子,哪怕我倆至死方休,我也绝不放手了
某个小仙女要看的转世,我不太会写,若有突兀,这章就忘掉吧=_=这本书终于完结了,一阵轻松,谢谢一路陪伴的小仙女,么么~下周开新坑——《为后》,霸道帝王与御医的故事哈哈哈哈,感兴趣的戳我专栏,咱们下本书见~希望自己永远在进步(*^__^*) 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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