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要犯上》完本[古代架空]—— by:天夏游龙
天夏游龙  发于:2017年06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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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围府 顾府前,除了领头的举子,还有不少秀才书生和不明就里看热闹的人,不过片刻,便把整个府前街围得水泄不通

最前头的举子们静坐于门前空地,不少人慷慨激昂,轮番起身斥责府内之人,大有挥斥方遒之感

“力田不如逢年,善仕不如遇合

媚主之人,岂可居兰台?吾等学子发愤搤捥,日夜兢兢,以天下为己任,旦夕不敢忘

然今天子脚下,御赐之宅,无德者居之,倡门小戏,纳垢藏之……” 一人语毕,尚未坐下,又有人接上,“去岁兵祸,今岁则圣恙久已,于此多事之秋,正当士厉其节,民激其气,直言以裨助储君

必先除奸佞,匡天下而保国祚……” 话未说完,忽有围着的百姓让出道来,只见不少监生自国子监方向快步行来,边走边喝骂

“竖子小儿!黄口无遮!谁借了你的胆子,敢在御史府前闹事?” “京师重地,聚众妄议国事,朋党之心可诛!” 为首的正是刘阔,难得他一身素黑绢袍,腰上飘着蓝丝绵绦,敛了往日三分不恭,倒显出十分俊挺来

跟着十来个一般服饰的监生,皆蹬着皂靴昂首阔步行来,自是气势如虹,转眼便对上了府门前三十几位举子

黑袍监生对青衣举子,原是多有龃龉,两下里顿时剑拔弩张

举子人多,自有抢着回嘴的

“怎么?奸人蒙主,还不许我等匡天下,保国祚?” “就是,今上有恙,太子监国,特意钧旨此番春闱,天下举子当多言时弊,尽效范公,先天下之忧而忧

这门内之人,正为‘千夫所指,无病而死’!” 这原是汉时骂董贤的话,咒其媚上,理应横死

“呸!”刘阔听了这句,眼前晃过那苍白丽容,这真是提刀来戳他的心窝子,哪里还能忍得,抡圆了膀子照人脸上就是一拳

这下再收不了手,两边彻底闹开了锅,各个动起手来

早围在外头的百姓里还有嫌不够热闹的,对着自家小子道:“快,去喊你三叔来,这会儿子都打起来了,再迟就没得看喽

” 大启民风彪悍,不说武将死战边疆,就是文臣,翰林院里争点口舌,也能上演全武行,笔墨砚台乱飞,更是家常便饭

岂知这帮子举人监生,不是在为日后操练? 混战中,刘阔最是凶悍,已接连撂倒两人,人群中竟有不少人喝起彩来

然,场中着青衣者,抬眼望去占了乌压压一大片,着黑袍的不过仗着个个身手矫捷,争斗的经验丰富,尚能周旋

到底是架不住举子们人多势众,瞥见几个同袍倒下,刘阔亦当胸中了一拳,弯下身去

这群架之中,一旦被人揪准时机,钻了空子,就只有挨揍趴下的份

刘阔中拳,顿时惹得几人围将上来,渐渐落了下风

他也是个倔的,偏不肯自报家门讨饶,被人圈实在里头,眼看十几只拳脚就要轮番加身,为保性命,刘阔只得抱紧了头

忽然间,早已成了戏台背景的顾府大门,吱吱呀呀,开启

门中仅一人长身立在当地,朱红绣服,秋日晃照,仿佛夕阳落了深潭,绯色上浮起层层金

那人行出门来,乌纱衬着明玉容光,步履间,涉过春水迢迢,翻过万山重叠,于天地中孑然傲立

胸前的锦纹獬豸恍然跃出,似要伴其主跳落凡尘

人群中早已鸦雀无声,狼狈撕扯的文士们也都住手呆看,他们中的绝大数,从未见过那被恶语再三辱咒之人

穷极毕生美言,亦难绘入目天姿

有人张口结舌,有人形愧退避,更多的,是整肃仪容,向高居庙堂的君子施礼

静谧中,马蹄刀兵震地,激鸣之声猛然传来,不少人慌张四望,就见一整队兵马从东边奔来,正是五城兵马司

顾青已行至刘阔跟前,才伸出手,那人龇着牙猛使力自个儿立了起来,顾青心下了然,“拓之,别撑了

” 刘阔这才不好意思地望着他,“长卿,你怎得出来了?让你瞧着了……是我昨儿夜里喝多了酒,今儿手上发软,不然早打散了那帮猢狲子

” 顾青也不戳穿他,只暗暗好笑,戏谑道:“不能叫你一个撑门面

”又见刘阔伤得不轻,心里感念他前来相助,眉眼间便带出温和怜意

刘阔被那目光一望,浑身都似落了春水的树苗,舒坦到了根子,肿着脸朝顾青靠去

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正要倚近了好说几句体己话,忽有兵丁闯了进来,来人一身百户盔甲,凑到跟前,先时只以三人能闻的声音道:“刘公子,得丞相吩咐,得罪了

” 待刘阔还没明白过来,那百户已经架起他,大声喝令:“将这些闹事的监生带走!” 眨眼间,十多个监生便被拖得拖,拽得拽,硬拉离了顾府门前

刘阔气怒攻心,涨红了脸大叫:“吃了熊心豹子胆来扯小爷?!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爷要你管!” 后头一众跟着吼的,“你知道小爷是谁?怎得不扯那些穷酸?” “可是他们先当街辱骂朝廷命官,咱们这是为民除害!” “这可是京城,你们不帮自个儿人,竟护着外头的?什么道理!” 又是一通鬼哭狼嚎地撕扯,其中尤以刘阔使了吃奶的力气在挣扎,那百户带头,无人敢硬来伤他,便拖僵着,准备耗尽刘阔的力气再说

场面辛酸荒谬,着实难看得紧

顾青不是没见过这等阵仗,相反是于前世见了太多,因此人虽在其中,冷眼之下,心已沉到了底

被人寻衅上门,去请去使银子找五城兵马司,就是不来

如今刘阔这等身份的人来搅局,对方却能出动兵马司,只将搅局的拉走,却仍是动也不动闹事之人,大有盼着看热闹的越多越好的意思

这是明火执仗,要置他顾青于死地! 想他一介官身尚无可依仗,处处受制于皇权走狗,何况他人

言官重名,幕后人偏要旧事重提,令他几月来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付之东流

一桩桩,一件件,皆是无力,还有什么不明白

“拓之,”顾青侧首,这声唤悠悠长长,传到刘阔耳里,只觉心神俱碎,他几欲发狂,要将那些蝼蚁甩开,好去护住那人

未想,顾青接着道:“跟他们去吧

无事

不过是围府不让点卯

再有,便被人说上几句也无关痛痒

你安心回国子监念书,待过几日事情就了了

” 刘阔闻言当即成了蔫黄的树苗,再无力挣扎,他是个聪明人,顾青劝他,何尝不是给他个喘息,只消片刻便可想明白这个局

那局后通天的手,亦并不难猜,左右不过一个“孤”字

刘阔多少不舍,回头望了望顾青,但见那袭红衣似血,刺得他目痛

待到五城兵马司拘了监生们离了当地,余下的举子们挂了彩,反倒激起了凶性,有人朝着顾青逼将上来,“呵呵,御史大人还有多少入幕之宾,一并唤出来?” 说话已是毫无顾忌起来,转眼间,顾青就被几个先头挨揍挨得最狠的围在了当地

顾青暗道糟糕,刘阔不来,他原可闭门不出,他前来相助,自己绝不会做缩头乌龟,只是万没有料到演变成如今情形

顾府内,值门的福多举着棍子,大气不敢喘,缓缓挪出门来,为奴小儿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不过哆嗦着往前硬挺

自家大人从今儿被堵回府到独对众人,这一幕幕,他全看在眼里,能入这样的人府中,今儿就是尽了本份,和这帮吃人的书生拼了,他也无憾

原本五城兵马司来了,他激动得以为天兵降临,却原是催命的鬼差,将大人丢给了饿狼

他又壮了壮胆,声带颤音道:“放,放开……我家大人

” 眼见有举子出手捏起棍子,顾青难得疾言厉色,“福多,不可无礼,退下!” 这会儿举子们已被刘阔打出了凶性,他一个四品官都自身难保,福多一个奴籍小厮,妥妥送上门的出气筒子,打死勿论

福多见那些围上来的举子状如群狼,整个人都傻了

顾青心中叹气,出手去夺被举子捏牢的那截棍,身子则顺势将福多推到了圈外

这才开口道:“真与本官动了手,你们纵然得逞,也难逃革去功名的下场

”他目光扫过隐隐为首的几人,“说吧,想要本官如何?” “若青奴才,褫衣罢官!” “让出御赐府邸!” “罢官!离府!” “罢官!” “离府!” 举子们高声呼喝,片刻便整齐如擂鼓敲在人心,一声紧似一声,再无回转

第34章 解围 只要顾青一日不肯从朝堂上退下,太子便一日不肯罢休,可他又能往哪里退?除却襄平的辽王府邸,天下之大,竟再无可容身之处

而他顾青,从不是苟且偷生之人

原主那般经历人生,都敢拉皇帝下马,有这股子赌性血性,顾青是什么人,要他自行罢官离府,认栽弃命,除非踏着他尸身过去

秋风猎猎,顾青松了争棍的手,直挺起身形

他原就高挑,困于时下,仍岩岩如孤松独立,鸦羽般的浓密长睫遮起那双潋滟凤目,只余冷冽寒光,俯看周遭草芥

人群围迫,呐喊如雷中,顾青掷地有声

“圣令所授,非皇命不可夺!” “无耻佞幸!今日定要扒了你这身皮!”终于,此前被刘阔当面一拳的举子,早已忍耐至极限,冲上前去要撕拉顾青

见他带头动了,不少人亦跃跃欲试,这才是假正大光明行龌龊之事,可以放任下流心思的好机会

顾青双拳紧握,人却是一步也不肯退

那带头举子的手已然触到了顾青的衣衫,又有数不清的手围拢上来

突然,最前头的那只手,相连的腕间多了一根极细红线,那红线无声地晕开,又渗出无数鲜红的细丝…… 嗒,齐腕断下一只手来! “啊——!” 那声惨绝人寰的喊叫,断了二十载功名路,亦绝了一家百年之望

断手举子的目中唯剩惊恐骇然,不过行了两步便踉跄跌倒,又挣扎着爬起,面部狰狞扭曲,喊声断了又续,凄厉非凡

眼见着,人已近疯魔,狂奔消失在街巷深处

四下里无人去追

满地鲜血,在跌落的断掌旁,斜插着一把熟悉的匕首,顾青曾用它刻过船身

人群中有人开始呕吐

颜铮尚穿着问刑时的皂衣,黑色凝结在他身上,仿佛与他整个人铸在一处,成了座行走的诏狱

他的手握在腰间的绣刀上,秋风遍起萧瑟,人人只觉寒意渗入了肌理

围观者中,有反应极快的,已悄然离开;有反应慢些的,此刻也扭身快步离去;落在最后头的是那些拖家带小的,孩子被猛然拉扯,哭闹起来,吓得大人急忙捂紧小儿的嘴,恨不得拔腿飞奔

眨眼间,众人作鸟兽状消失得无影无踪

五城兵马司的热闹可看,顶天了不过城隍老爷

镇抚司的热闹想看?那是阎王爷的热闹,活得再腻烦,也不想早见黑白无常不是

颜铮从地上缓缓拾起匕首,随手扯过片袍角,低头细心擦去刃口的血迹,举手投足间,身姿好似端坐世家大堂之上

直到他手中的匕首慢慢被擦得雪亮,饥渴得又能随时能饮血一般

颜铮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目光不带一丝生气

有举子顶不住这折磨,转身想要溜走,那匕首长眼似地飞扎在他脚边,吓得那人跌倒再起不来

“你,你是什么人?怎么,怎么一出手就伤人?”先头夺来的棍子早已捏不住了,此刻不过是当根拐棍,支撑着那开口的举子把话说完

顾青不曾见过这般的颜铮,目色黑如深渊

“镇抚司,阎铮

” 他报了姓名,随手“咔”地一声将那棍子折断,失了拐棍,那举子终于抖得连话也说不出了

颜铮没有掩饰丁点身上积藏的暴戾,顾青看着他,已记不清那个紫宸殿后的少年,只有眼前的阎王,呼吸间是出入战场和诏狱的血腥

他从不知他在府里敛起了那么多

四下里无人再敢擅动,开始有人哭跪求饶

“大人,大人,你怎么出府了?”魏方从后头匆忙赶来,在他后头的,则是洪三带着几个兄弟

“呦……哪儿来的举人老爷呀?都跪在地上作甚,快起来继续闹呀?” 他妈的,只有镇抚司横着走的,什么时候被人欺负上自家人了,不长眼的东西,闹美人也不看看谁寄住在府里,要闹等分出去再闹啊

洪三咬着长草,呸地吐在地上,“都锁起来带走,下面凉快几日去

” 闻言,有举子五雷轰顶,好似刚刚认清这来的是镇抚司,是不经审讯就可拿人杀人的阎王地,入了诏狱,那是囫囵吞枣,再没能整个儿出来的理

“不管我的事啊!”恍过神来的人涕泗横流,扑过去抱住洪三的腿,“是莫良材的主意,那个冒犯大人断了手的就是,咱们都是被他哄的!” “哦,是吗?还有哪个是冤枉的?” 一众举子似蚊蝇见血,因不敢往颜铮跟前凑,全都扑到洪三脚下,直哭道:“都是他!是他挑唆同年,说太子爷让天下读书人直谏陈弊

如今春闱在即,要搏个好名声,说不得来年殿试可得储君青眼

” “我们原都是各省落在后头的,春闱实在艰难,望能走通别的路子搏些声名,这才迷了心窍,被人轻易蛊惑

” 洪三听罢随意点了个扑在前头的举子,轻笑道:“那,要从轻发落也不难

若我要你说说,你身后这些人都说过点啥,又是怎么策划的今日之事?你能说得清吗?” “能能能,我记性极好

” 旁的已有人争道:“我也能!” “我也能!” “啧啧啧,真是狗咬狗一嘴毛,说是读书人我都替你们害臊!骨气呢?国之栋梁要都你们这样儿,我呸!斗大的字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还有脸出来闹,革了功名也是活该

” 洪三戏弄完了,从举子堆里拔出腿来,行到颜铮身旁,“头儿,你看?” “把主事逃走的寻着,”颜铮又一指先头夺棍的那个举子,接着道:“再挑两个,万一逃了的那个疯了,好有人对口供

” “好嘞

”洪三接了令,跟来的弟兄们收拾场子,他自去追主谋

傍晚,消息传到东宫,正是传膳时分,齐昱当场砸碎一只琉璃杯,“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竟然动起手来坏了事,叫人放话让他们围府,孤都给他们撑腰了,还叫镇抚司看笑话

” “太子爷息怒,是我家小子搅局在先,坏了殿下的安排

我已将他绑来

”刘太傅很是诚恳认错

齐昱摆摆手,“不关老师的事,拓之莽撞,也是不知缘故,他一闹这事本倒要成了,可恨那帮废物失了时机

顾长卿不过是个玩物,拓之到底伴孤读了几年书,既然他想弄到手玩玩,这点情分总是有的

等孤收拾了,留条命送他

” “太子爷可别纵了他

”刘朝宗想了想,接着提点道:“镇抚司最是不宜安插人手

原是皇上围得铁桶似的禁处

顾长卿倒是捡了个好戏子,此人一时动不得,听按进镇抚司的人报上来,是左靳的新宠

” 太子饮尽酒,手握新呈的琉璃杯把玩,“顾长卿这老鸨做得好啊

” “镇抚司最上头的是卫东,皇上心腹之人,谁也肖想不了

下头几个,唯左靳可堪大用,殿下无论用什么法子,早些将此人收入囊中为好

” “孤心中有数

镇抚司是重地,自当多费些心力,老师不必挂碍

” 刘朝宗这头辞了太子的留膳,走出文华殿的西配殿,晚霞已似海棠花开,粉、紫、茜、绯染在天边

太子为人狭隘,喜怒无定,时暴虐时柔懦,做事则畏首畏尾,极好虚名,这都是老头子淫威下多年养出来的

苗已成树,长歪了脖子,再也改不回去

一旁引路的小内侍见丞相出了殿便垂目沉思起来,自然不敢打扰,只在前小心带路

到了值房,刘朝宗领了被捆了许久的逆子,摇摇头将其带走

夜里姜岐往顾青府上去,白日的事他自是知道了,一是不放心病人,二是作为朋友上门探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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