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永安似笑非笑嗤了一声,“怎么,这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不不不!安公公这玩笑可开得有点大了!”公孙辅连退了几步,本能地畏惧
“杂家这像是开玩笑吗!”常永安又近了一步,“即便是玩笑,杂家也开不起啊!公孙大人,杂家也不过是奉命行事,大人还是别同杂家为难了!” “等等?奉命?太后的命?太后为何要杀我?”公孙辅更疑
“哎呦喂!我的好大人啊!”常永安直叩脑门,叹息道,“您连太后为何杀你也不明白,那您可真是冤啊!” “别扯哪些有的没的!你若是知道便直说!” “大人啊!这江山是谁说了算的?” “自然是皇上啊!这三岁的小孩儿也知道啊!” “那皇上又是以何为重呢?” “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公孙辅开始困惑,皇儿以何为重他却倒真没想过
“正是,可是现在皇上若是为了一人弃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你说太后可能容他?” “你说皇上他为我……可是我跟这些有什么关系?” “大人糊涂啊!”常永安摇头,“大人想想,大人这些年来散漫无纪,不分尊卑,纵然没有什么大的过错,但皇上已然偏袒过甚,太后也早有微怨,然而这些倒也并不是最重要的,倘若一直如此平静无波,太后也未必会起杀心,可是几日前皇上以莫须有的罪名抓了萧大人,这便触到了太后的底线
” “底线?” “正是!昔纣王以妲己一言杀比干剜其心,终成乱世,殷商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太后又怎能允许这样的祸根存在呢!” 公孙辅惊不能言,内心大惧,几乎本能要转身逃走,却被常永安拽住胳膊,“杂家也知道仅凭这一两句话便想叫大人就义,确实是难了些!可杂家来时,太后曾说,若大人肯喝了这酒,便保萧大人一命!” 公孙辅怔在原地,直愣愣看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皇上已经答应我放了青篱了!” “大人啊!”常永安再叹,“皇上若当真要放了萧大人,又何必遣你出京呢?” “皇上说了,只要我找到尧光名剑,便放了萧大人!” “大人啊,这样的托辞也怕是只有大人会当真了啊……我们尚且不论你能否找到那把剑,即便你真找到了,皇上又当真会依约而行吗?更何况等你找到了又是什么时候了呢,那时萧大人尚且还活着吗?我们再退一步,即便你及时寻回了宝剑,皇上也履约守信,放了萧大人,可这日后山长水阔,你能保证皇上不会再起杀心吗?到那时,大人又该以何来保他一命?” 常永安一声声一句句问得公孙辅哑口无言,树上的知了没了命地疯叫,吵得人满耳轰鸣,不觉间汗已流了满颊,被汗湿的里衣黏呼呼地贴在身上,公孙辅竟似全无所觉,满脑子都是,“以何来保他一命!” “公孙大人,我们再换句话说,即便是你今日过了我这关,可太后杀心不灭,这朝不保夕的日子你又还能过多久呢!也是杂家心软好说话,你日后再碰上别人只怕还要死得更难看些!”常永安将公孙辅的挣扎尽收眼底,又不咸不淡接着道,“哦,对了!日前太后曾传来消息说,皇上月初两日动手,正是今日!” 公孙辅猛醒冲上前去抓住他衣领,双目猩红,“你胡说!” 常永安被他提着勒得直咳,“……我是不是胡说,大人尽可以自己掂量!只是、咳咳、只是,大人可别想得太久了,到时追悔莫及!” “我不信!我这就回去!我要问个清楚!”公孙辅一把推开他,转身疾驰去解缰绳,然而那结系得那样紧,他两手打颤再也解不开
常永安被他丢在地上,顺了口气,侧着身子抬头望他道,“公孙大人,即便你此刻马不停蹄,等回了京城也早该尘埃落定了!大人可想好了!” 公孙辅就那样顿住了,手中死结越解越紧,无缝可寻,居然无处入手了
常永安笑了笑,让人看起来有些不寒而栗,站了起来拍拍身上尘土,重又向公孙辅走过去,“杂家来时一路已设了岗哨,我只需燃了爆竹,一路层次递进不消片刻,消息便能传回京城去,太后自会做好一切安排
” 常永安将酒杯又往他递了递,“……大人放心,此药快得很,并无多少痛楚!” 公孙辅居然鬼使神差就那样接了过来
“……大人可想好了?”寿安眼见萧青篱端过酒杯,直觉呼喝出声,见他停下猛觉自己行为失常,又接着道,“皇上说了,只要大人肯放弃此争,便送大人出京!大人当真不再想想吗?” 萧青篱对他笑了笑,轻声道,“此生非他累我,是我负他!”见寿安茫然,萧青篱又道,“寿安,你说,若是没有我,他会不会同皇上在一起,会不会幸福一生?” 寿安愣住了,一时无言,这问题小皇帝想过,萧青篱想过,只怕连公孙辅也会想过,然而终究是得不到答案了
第22章 第 22 章 已成定局 寿安亲看着他将酒杯往唇边递去,居然觉得喘不上气,一颗心掉在了嗓子眼
在寿安看来,任何东西都不必活着重要
那些所谓的情爱他没有经历过,他并不能体会萧青篱为何肯甘愿就死
他来时明明是胸有成竹的以为自己定能送他出京的,然而此刻他真端起了那酒,寿安反不知所措了! 他正自想得出神,猛然一声“砰”响,那酒杯居然迸裂开来,碎了满地
寿安连忙大呼,“大人!大人你没事吧!” 萧青篱不由有些想笑,然而忽然而响的那一声怒喝,使得他没笑出来! “萧、青、篱!”随声而来,秦杨已经跨入了牢门,“我今日若是不来!你是否就要饮了这杯毒酒!” 萧青篱不自觉拧眉,“你不在湖州吗,怎么回来了?” “湖州?!嗬!”秦杨冷笑,他身上着着盔甲,显得冰冷而阴郁,“公孙辅呢!我将人好好地交给他!他就是这样照看的吗!” “秦杨!”饶是萧青篱那样温柔的人也怒了,“他为我做的已经足够了!” “呦!”秦杨怪笑着嗤了一声,尖酸道,“萧大人还真是情深意重啊!怎么?倒是在下多此一举了?搅了你萧大人‘为情抛却红尘志’的千古芳名了?” “秦大人,此事乃皇上旨意,还请大人莫要胡搅蛮缠!” “皇上的旨意?狗屁旨意!以权压人草菅人命,算什么本事!为一个草包饭桶杀了忠臣名将,算什么狗屁皇帝!”秦杨一面骂着,居然一面拽着萧青篱出去,“我这就带你去见他,我倒是要问问皇上萧大人犯了何罪,竟罪能致死!” “母后,恕儿臣不孝了!”小皇帝转身伏地跪拜,又毅然起身举步往外,太后猛喝,“关殿门!关殿门!” 小皇帝眼望着几个宫人手忙脚乱地去推殿门,跑得更急,他从来没有向今日这般憎恨宫殿之宽敞!一干宫人一拥而上将他紧紧拦下,他嘶吼着怒挣!然而终是“砰”地一声重响,湮灭了所有光亮
太后已坐在殿门前,坐得笔直,“皇儿今日若要出宫去!便从哀家身上踏着过去!” 小皇帝哀号一声,恸哭出声
一路跪行爬至太后面前,紧紧抱住她腿脚,“母后!儿臣求你饶他这一回啊!饶他一回啊!” “饶他?哀家已饶他很多回了!” 殿外猛然烟花乍响,小皇帝惊了一跳,太后却好似眉心舒了开来
侧头示意,身侧宫人开了条门缝探头出去,不过片刻又回身进来
小皇帝屏息凝神,一瞬不瞬盯着那小太监,那小太监畏畏缩缩窸窣而行,看看太后,又看看小皇帝,最终还是附在太后耳边低语了一番
太后听罢,终于长舒一口气
坐得笔直的身子也软了下去
已成定局! 小皇帝有些木然,依然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太后探出身子来,抚着小皇帝肩头,轻声道,“皇儿,一切总会过去的!” 小皇帝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从其中看出一丝一毫的悲悯来
然而却什么也没有
他茫然地站起身来,有些迟缓地往殿门走去
太后惊慌,“皇儿去哪儿?” 小皇帝停下来,声音硬硬地,“外面热,我去叫他回来!太后连这也不允吗?” “皇帝!”太后几乎是带些悲哀的,片刻又缓了声色,“皇儿这又是何苦呢,去了也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太后最终还是摆手,殿门轰然而开,扑面而来的热浪如潮般几乎要将小皇帝吞噬,小皇帝稳了稳身形,拿手遮了大半阳光,颓败道,“……传朕旨意,萧青篱无罪释放
” “糊涂!”太后大喝,“这些人一个都不能留!” “一个不留?!嗬!”小皇帝嗤笑,“太后当真是狠毒啊!” 小皇帝揉揉脑门,踏了出去,显得十分疲累,似乎公孙辅这一死抽光了他所有的力气!这许多事情于他似乎已经不再重要,甚至可谓毫无所谓了! 小皇帝前脚刚走,立刻有人跌撞着冲进来,“太后!太后!大事不好了!秦将军带着萧大人闯进宫来了!” “来得正好!倒是送上门来给哀家找了个借口!”
那一天,秦杨同萧青篱被数人围攻,刀光剑影火光迸射,终是被镇压
那一天,城阳入宫,跪宫门,磕破了头,只求饶驸马一命! 那一天,小皇帝策马出宫,彻夜未归! 那一天,天牢失了火! 夜里,忽然下起了大雨
那一夜,注定无人安眠! “传太后懿旨……罪臣萧青篱不知悔改,犯上作乱,竟欲行刺皇上,幸被镇压!其心当诛其罪当剐!然太后姑念其往日无过且已认罪伏诛,免其九族,判其以斩首,秋后处决!” “……另,振威将军秦杨虽为同党,然并非主谋,实乃遭人蒙蔽才一时失察以致行差踏错,况其悔过之心乃甚,太后特此开恩,网开一面,处以流刑,发配赣州!” 数日后皇上回了京,听了此事竟也只是嘴角抽动了一下,冷笑了一声
皇上的那一声笑使得太后汗毛倒竖如鲠在喉,甚至于日后无论何时想起来都觉得不寒而栗! 今年的夏天似乎格外得长,中秋时节居然还是酷热难当
萧青篱行刑那天难得没有出太阳,监斩官是吏部许荣平,太后的表亲,当福安叽叽喳喳在皇上耳边叙说的时候,他也只是抬头看了福安一眼,一言未发又施力将那未竟的字写完了
“皇上!启奏皇上!”他那一封折子尚未批完,许荣平便急奔着冲了进来,惊恐道,“皇上!微臣该死!微臣罪该万死!刑场突起风沙,四周大乱,微臣一时不察,罪臣萧青篱居然不见了……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胡说!好好的大活人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了呢……”福安尚还在牙尖嘴利地同他争辩,小皇帝已急速奔了出去,连声疾呼,“备马!备马!” 那笔被他猛然一掷,跌落在白宣上,洇晕出一大片墨迹
长安城望不到尽头的一字长街上只有小皇帝孤身一人策马扬鞭长呼疾驰,两侧扬起的黄沙迷了谁的眼
“公孙辅!公孙辅!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小皇帝勒紧了缰绳,那马猛然受力嘶吼着在原地踏了几圈,回答他的就只有树上秋叶的沙沙声! 小皇帝不死心,依旧大喊,“公孙辅!我知道是你!除了你不会有别人了!我知道是你回来了!你出来!公孙辅!出来啊!” “皇上!皇上!”寿安追在马屁股后面,万分惊恐地望着状若癫狂的小皇帝,生怕他一个发疯便会一头从马背上栽下来! 小皇帝似全无所闻,依旧对着满地荒芜大呼,“公孙辅!你便这么恨我吗?连见我一面都不肯了吗?” “皇上!大人他已经不在了啊!”寿安对着小皇帝大号,哀哭
公孙辅死了,他知道,小皇帝也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他死了,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了! 小皇帝被他那一声大喝怔住了,呆呆扭头看着他,不说话,也不再动作
起风了,纵然是有些温柔的风还是带了几片树叶下来,它们飘飘摇摇落在地上荡了几个圈终于落定了! 秋天,终于是要来了! * * 正文完 *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