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边抬边说
到了医馆,坐堂大夫姜胡正在打瞌睡
睁眼一看一群人涌了进来,又看到板上之人浑身是血,马上就跳起来,制止他们进门
这姜胡是个二流子,医术不入流喜欢吹,一看伤这么重就怕死在德仁堂,给他晦气了
“不治不治,伤这么重早点去准备后事
” “医者父母心,这人还有救
”沈云厉声回道,不顾在门口拦着的姜胡,叫人把伤者抬了进门
姜胡见沈云蛮横,便伸手往门口一拦
“我是坐堂大夫,我说不救就不救
”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不要脸的说
严煜当下拍了块令牌在桌上,姜胡嗗着眼一看,腿瞬间软了
这是太医院的令牌
“大人有什么吩咐
”姜胡跪下颤声说道
沈云知道一刻也耽误不得,叫苍竹去寻几块固定骨头的木板
自己开始施救,原先严煜施的几针止血的倒是非常有用
严煜一看沈云的手法知他也是个杏林高手,就转身去开药方,叫姜胡煎药
两人不需多言,合作默契
不一会,伤者的女儿闻讯赶来
看到父亲一身的血,顿时就吓得大哭了起来
这是家里唯一的依靠,生怕就这么去了
沈云施针间歇抬起头,给了姑娘一个安慰的笑容
“姑娘,请不用担心,你父亲不会有事的
” 这姑娘见着沈云的笑,被安抚住了,渐渐地止住了哭泣,安静的守在一边看着
“大人,药好了
”姜胡被严煜的令牌一吓,就忙前忙后地替严煜跑腿
严煜端过药,沈云一过鼻子便知严煜下的哪些药
递给严煜一个赞赏的眼神,他扶起伤者,让严煜将药喂了下去
严煜接了沈云的眼神,亦回了一个笑
“公子,木板来了
” “我来帮你
” “好
”两人一起把伤者腰部骨折的部位用木板一一固定好
“好了
姑娘,你的父亲没事了
” 沈云长长的吁出一口气,转身进了后堂清理自己身上的血迹
严煜则留在堂内和伤者的女儿交待后续的一些注意事宜
待到沈云清理完出来,这姑娘忙不迭的谢过两位恩公
严煜收回令牌,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丢在姜胡面前
“这位姑娘往后来抓药的钱都在这了
” “是是是,大人
”姜胡摸过银子,藏在袖中
见银子不小,一脸谄媚地回话
原本想今天做了单赔本生意,不料竟有此等收获
“谢谢两位恩公,小女子没齿难忘,不知两位恩公尊姓大名,小女子愿...
” “姑娘,不用说了,我也是大夫,这是举手之劳
”沈云打断了这位姑娘的讲话,他最怕听到姑娘家说以身相许相报
他行走江湖之时,这话听到的不少...每次他拒绝,姑娘家最后都留给他一个哀怨的眼神
他自己何其无辜...根本什么都没有做
“姑娘,这位...额...公子说的有理...” “我姓沈
” “这位沈公子说的有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 “那小女子在此再谢过两位的大恩大德
”她顿时跪下,向沈云和严煜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快的两人来不及阻止
沈云见事毕,便打算离开
“在下严煜,表字承安,在太医院行职
” “在下沈云,承安兄可唤我子逸,我亦在太医院供职” 沈云转过头,对严煜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笑容倒不似刚才的安抚人心,反而有几分狡黠
严煜一想,太医院的确好像是有这么个名字,不过只每一旬来点个卯,好像是当朝宰相的公子...是了,难怪在望江楼不肯相让
沈三公子的诨名在外啊
严煜一路轻快地回了太医院的住处
恰好遇到宁王找他下棋
璟泽见他一脸喜色溢于言表,忍不住问道,“你今日出去遇着什么好事了?” “哦?你怎么知道是好事?”璟泽打量一眼
“好吧好吧
竟如此明显么
我今天出门遇到沈三公子了
” 璟泽闻言,挑了挑眉,“哦?是当朝沈相的三公子?” “恩,正是他
今日与他合力救了一个人,我见他施针沉稳,医术应在我之上
可是不知何故,他只在太医院领了一个闲职,平日里从不见来太医院
” 璟泽只“哦”了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偏过头去露出了一个怀念的笑容
风拂起他的几缕发丝,美得如画
沈云本身颇有些医痴,自己肯下功夫钻研,如今遇上同是杏林高手的严煜,两人少不了要切磋一番,身上又有些江湖气如出一辙,就这么热络了起来
这日,严煜叫了沈云来对弈
快在家里闲出病的沈三公子忙不迭地来了
沈云是第一次去严煜住的地方,地方是太医院分配的
一般太医得熬个十年资历才有资格享受这待遇,但是严煜可是太医院的红人,开个后门是“理所当然”的
严煜虽入了太医院,可他毕竟是江湖人士,端的是豪爽利落
进门的小院里种着一些草药,几乎无甚观赏价值,一应都是能入药的
门口摆放着一排菊花,各式的菊花,黄的、白的、粉的、紫的,在这深秋的时节开的特别香
菊花也是很好的药材
“来了啊
喝茶
” “你这住处种的到都实用的很
” “那是当然
” 沈云掀开茶杯发现是泡好的菊花茶,闻了一闻,沁人心脾
他平日总是很享受这些小细节,赞道,“好茶
” 沈云其实很不善棋艺,但他又不喜欢认怂,这一点是被惯出来的,被谁则是不言而喻了
一般他要下个十来盘,被杀个片甲不留,才会铩羽而归
下了两盘后,严煜发现沈云的棋艺实在是...很一般
这话,严太医其实客气了
沈云正托着头在想下一步棋,一步非常明显的棋
严煜百无聊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脖子,发现璟泽来了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
”看什么,他却没有说
沈云原是背着门口坐着,听着声音回过头,忙要跪下行礼
“小人不知宁王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请殿下恕罪
” 璟泽一把托住沈云的手
“沈公子不必多礼,我见你们在下棋,本无意打扰,你们继续吧
” 沈云正一门心思都在棋盘上,闻言就不管璟泽,继续想棋招去了
璟泽执起一枚子,替他下了下去
沈云抬头看了眼冒昧的六皇子
这种行为在两人对弈中是十分不礼貌的,但是待到他看到璟泽的脸,又一次出神了,冒昧一说早不知哪去了
璟泽一身紫衣,眉梢微挑,侧着身,迎着沈云的目光
他站直了身,沈云随着他的动作眼睛粘了过去
他就那么容华如玉、芝兰玉树地立着,恍如盛开的白兰那么优雅,又如一现的昙花,只一眼就能让人记得的美
“沈公子,在想什么?” “啊,我在想殿下太美了
”沈云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觉得脸上要红的滴出血
他闭了闭眼睛,定住心神,正打算开口为刚才的冒失遮掩一番
璟泽却突然靠了上来,凑在沈云耳边说,“云儿,这话你七岁就对我说过了
” 这下,沈云变成砧板上被敲昏的呆鹅了
这个世上,只有两个人这么叫他,一个是师傅,一个是沈宁
他震惊的站起来,后退一步,却被身后的石凳绊了一下,手就着桌子要撑一下,却一手撑到了棋盘上,滑了,眼看就要摔坐在石凳上了,却被璟泽一把搂过去抱住了
“宁...宁哥哥?”沈云眨了眨眼睛,试探性的出口叫着,人似乎还没回过神
“恩,云儿,是我
” 璟泽紧了紧抱着沈云的手臂,一阵风过,满室的菊香,璟泽却在这香气中清晰的闻到了沈云身上那独特的药香,那令人熟悉眷恋的味道
这一刻,时光的流转仿佛是十一年前怀里的那个孩子,担忧的唤着宁哥哥
沈云眼眶一热,就要哭出来了
又想到了什么,凶神恶煞的推开了璟泽
“当日你为什么不告而别
” 说完又发现严煜在旁边,觉得自己失了仪态,以下犯上
便正了正神色,清了清嗓子
“当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没看出来宁王殿下,失敬失敬
” “恩,后来有一天我记起来了,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只好不告而别
” 璟泽从善如流的扯谎道,刚刚那话他可是读出了警告之意啊
严煜原本在旁边看的一头雾水,这么一听倒有些明白了
“小泽,子逸就是你小时候的奇遇?” “恩
” 沈云听严煜有此一问,就知道严煜知道一些,可他也没把握严煜知道多少,又不便多说什么,怕给璟泽招来麻烦
沈云那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在璟泽眼里,真是说不出的受用
他知沈云是在忌讳严煜,维护自己,便体贴的提出送沈云回相府,给两人留个说话的时机
一路上,沈云想开口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隔了十一年,总有些陌生之感
沈云清了清嗓子,又清了清嗓子
倒是璟泽先打破了沉默,开口却是一句调笑
“怎么,云儿嗓子不舒服么?” “没有,”沈云恼道
“你...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恩,就是深宫寂寞,想云儿想的紧
你呢?”他出言调戏,只是所言非虚
“恩...我也是想你的
”说完,才意识到璟泽问的是他这些年还好吗... “我...我也还好
” 他们就这样走着,两人都想到了很多话,到了嘴边又觉得没什么说的必要,不知不觉离相府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就送到这里吧
如今我爹的立场已明…”我不想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恩,不过我不是…” 沈云莫名其妙的加了半句话,璟泽却听得明白,沈云是告诉他他并未参与沈相的党群
沈云挥别璟泽的时候,心想着,小时候长得已经是绝色了,如今长大了真是妖孽
难怪没什么建树,任谁看着他脸都无法集中思想,怎么还能好好说话
他面上摆出一派沉稳的样子,目送着璟泽离去
璟泽的生母梅妃,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女人
她是江湖第一庄落冥山庄老庄主唯一的掌上明珠,上头只有一个哥哥梅若,因此自小就被老庄主和哥哥捧在手心里养
但她不因这样就拿山庄大小姐的架子,因此很得庄里人的喜爱
十六岁时,老庄主让她出去闯荡江湖
一身红衣,一柄霞刀,让众人印象深刻,自此得了江湖第一美人的称号
泰安帝微服私访之时,遇上了梅妃
一个风度翩翩颇有见识的少爷,一个豪爽伶俐又美貌无双的侠女,一见钟情
梅妃知晓少爷的真实身份后,不顾父亲和哥哥的反对,入了宫做了妃子
她原以为有着皇帝的爱就可以天长地久
可是后宫之中,正正是容不下她这样简单的性子
她的出生,让众人鄙夷
她的相貌,又让众人嫉妒
她的言谈举止有的是江湖豪气和落落大方,而这些恰好也是大家闺秀所不齿的没规没矩
天下君王多薄幸,好景不长
渐渐地,皇帝也失去了新鲜感,转眼就有了新人
后宫众人见她失势,又没有娘家势力,只管落井下石
她在宫里郁郁寡欢,又与家里断了联系,逐渐积郁成疾,生下璟泽后就含恨离世了
璟泽因此一出生就没了娘亲,皇帝便把他交给了贤妃抚养
贤妃的地位尊崇,是四贵妃之一
皇帝的后宫总有那么一些人,并非是皇帝出于喜爱,而是出于政治考量才纳进来,贤妃便是其中一位
贤妃的父母早逝,自小被年长她二十多岁的哥哥蒋雄养大,对这唯一的妹妹,哥哥几乎做到了有求必应
贤妃年少之时,见过一面泰安帝,自此一颗心就系在皇帝身上
央着哥哥让她进了宫,哥哥即使有百般不舍,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但见妹妹衣带渐宽的思念,也只好应了她
蒋雄是镇北大将军,手握五十万大军镇守边关,举足轻重
如此小小要求,泰安帝怎会不答应,又见贤妃长得贤淑,也是乐意成事
因着哥哥这一层关系,贤妃进宫没两年就被擢升为贵妃
若说梅妃不懂后宫的那些曲意逢迎是出于单纯,那么贤妃不懂则是因为她的骄纵
自小哥哥的宠爱让她目中无人,她觉得所有人都要满足她的要求,她想要的必须要得来
泰安帝见她性子如此霸道,自是不喜,只是也无可奈何
自她升了贵妃后,贵妃该得的她一样不少,可对她每年只例行公事一样来几天
她无所出被封贵妃,本就是难以服众
后宫永远是一个暗潮涌动的地方,多得是那些能搬弄是非的人
因此,宫里头各方势力的风言风语,冲着她的不少
众人敬她,不过是因着她代表的势力
皇帝把璟泽给她抚养,自然也是出于这一层的考虑
兴许是知道贤妃是一辈子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又考虑到璟泽的背景简单,不会兴起什么风浪,就当是给贤妃些许安慰罢
贤妃并不知道皇帝这么许多的想法,她骄纵自然要按着自己的想法走
她怎么肯养曾经宠冠后宫的贱人之子
当年梅妃得势之时,几乎夜夜得到临幸,一时宠冠后宫,她如何不记恨
后来,不知谁和她说,抚育别人的孩子可以延福,兴许就能自己诞下龙嗣
贤妃才应承了这件事
她的背景让她能一举心想事成,同样地,她的背景也让皇帝有所忌惮,不敢让这样的势力继续坐大,因此对贤妃,泰安帝是终年不冷不热的态度,贤妃自然也是始终没能有孩子
她看着自己色衰爱弛,看着后宫中不断添进来的新人,内心逐渐扭曲起来
她明白后宫众人趋炎附势,敬她是因为哥哥的势力,背后却一直拿着她没有皇嗣嘲笑她
看着璟泽眉眼长开越发像过世的梅妃,她心里经年累月积累的恨逐渐爆发在年幼的璟泽身上
原先,她叫璟泽整夜的在门外罚跪
逐渐,她不满足于这样的惩罚,而开始动手用鞭子抽打
但她又怕被人发现她虐待皇子,每每只用小指粗细的皮鞭狠狠地抽,而避开脖子以上的地方
这样的鞭子抽下去又深又疼,她从这样的体罚中,消磨恨意,找到乐趣
璟泽年幼不懂事的时候,身上被打疼了只想着躲,每次躲贤妃就打的更狠
后来,他也明白这个道理,就麻木的跪着给贤妃打,连眼泪都不再掉过一滴
他最需要关爱的年纪,父皇忙于政事,忙于照顾天生体弱多病的七弟璟清,忙于和新进宫的美人嬉戏,而不太记得他这个死了生母又没有依靠的皇六子
因此他很小的时候就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子,他多说一句,就要多受几鞭的痛楚
贤妃的折磨却远不止此,她将璟泽安置在柴房里,又短他饭食
冬天起北风的时候,破开的窗户纸将北风送了进来,他一个人蜷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若他烧柴取暖,就会被柴房执勤的太监去告到贤妃那,又免不了一顿毒打
璟泽小时候因为身上的伤口发炎,几次烧的迷糊险些没命,贤妃该抽的鞭子却一天没少
他越来越冷漠,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
唯有贤妃宫里一个下等的太监,有时候会给他送伤药或者一些吃的,每次都是偷偷摸摸的来,防着在暗处盯着的无数双等着去打小报告的眼睛
他四岁那年,那位小太监给了璟泽一本落冥神功和落冥剑谱,跟他说受梅妃生前所托转交给璟泽
那时候璟泽并不知道,落冥神功和落冥剑谱是落冥山庄在江湖中立足的根本
梅老庄主的落冥神功和剑谱练到第七层,已经是江湖百晓生排行榜上的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