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药茶
懒懒散散地伸了个懒腰,拖长了音调,说道,“等朝纲大定,我要告长假出门踏青
” “好,到时候我陪你
” “空口大白话”
沈云白了一眼璟泽,嗔道
“哼,你怎知我做不到了
” 璟泽并没有错过沈云方才那片刻的愣神,在如今的朝堂里,沈云这样地无为不过是求全之道
若他肯好好为臣,许会是千古名臣,可他到底还是喜欢江湖多一些
何妨呢,不管怎么样的,只要沈云想要,他李璟泽都能做到的
自从被皇帝要求闭门思过后,瑞王就在自己的府里醉生梦死
“换换换,这种姿色的舞姬也好意思给我找过来
”瑞王此刻窝在软榻上,颐指气使地发着脾气
左右都跪着几名容貌美艳的侍婢近身伺候,闻言都惶恐地跪伏在地
他方过而立之岁,身形却已有些臃肿,此时白净的脸上带着极深的醉意,蓄起的三络髭须随着面部表情的变化,透露出一股不甘的情绪
出口的话拉拉杂杂地,让人听不清楚
“张利呢,你脑袋还要不要了
”张利正是瑞王府的总管
自从瑞王被幽禁在府里后,他天天如履薄冰地伺候着,现在才过了一个多月,各式各样的玩意都已经轮了好几遍了,再加上他这位是个喜新厌旧的主,他已经快要走投无路了
被主子的话一吓,顿时哆嗦地跪倒在地
擦了擦脑门的汗,“是是是,小人马上换,请王爷息怒
” 禁闭的房间内,是冲天的酒气,混杂着脂粉气,肉燥气,还有阿芙蓉膏的味道
他是皇帝的长子,是他的出生让皇帝感受到了初为人父的喜悦,这份情感是他众兄弟所不能及的
加上端妃这么多年在后宫汲汲营营,地位稳定,外祖又在朝廷给他结交关系,他早已是众星捧月的储君人选
后来,安王以贤王之名,名噪一时
又善于笼络人心,礼贤下士,许多谋士因而投奔他的门下,逐渐在朝廷与他有分庭抗礼之势
他心里恼火,可是及至他意识到要削减安王的实力时,安王与他,已是平分秋色之势
他便想拉拢两位弟弟帮他说话,谁知宁王胆小怕事,不敢结党,静王更是明说不理朝政
幸好他背后有不少元老和重臣,这着实是他的一剂强心针
何况,漕运盐道都是他在把控,每年获的私利颇丰,足够他经营好手上的势力
安王扣押粮草的事情,他帮了大理寺少卿张铮一把
门下诸多谋士也说,此事是天时地利之机,安王倒台后,朝中只有他的一方势力
即使宁王有意争储,待他回朝后,重新布局根本来不及
他便高枕无忧起来
安王被流放后没多久,宁王得胜班师回朝
宁王成了他们之中唯一有军功的皇子
也幸好,宁王在朝中无势力可言
他便想着拉拢这个弟弟
只是,宁王回朝后,似乎依然胆小怕事
在父皇询问朝政之事时,他极少发表自己的看法,总说听凭父皇和皇兄做主,一时间他竟以为他这位弟弟有的只是匹夫之勇,不是筹谋储君之位的人
他收到周庸的信时,大喜过望
江南道遭遇三十年难遇的水患,正是立功的大好时机
父皇迟迟不肯立储,朝中众说纷纭,他想局势也并不是太复杂,宁王无意,自然就是他的
只不过,他的父皇或许还需要些更强有力的说法
于是他自请下江南
他去江南的两个月,温柔乡里没少走,江南的美女本就是不能错过的美景
流民和水患,自是交给周庸去处理
周庸这个门人,替他掌着江南,斡旋在如此复杂的江南官场之中,能保证每年该交的钱一分都不少,他是满意的
他玩乐之时,也就顺便听些汇报,了解个大概的局势,以便应付皇帝的询问
他走过过场,治好水患,回去他又是皇帝心中的好儿子,又是朝中诸臣的依附对象
只是,他万没有想到周庸这草包,竟让流民去到了京城告御状
看到那个拦下御辇的流民,父皇又吩咐叫宁王查,他直觉就是要完了
他听了谋士的意见径直去找宁王
谋臣说,宁王多年来未曾露过想争储君的心,或许晓之以情,靠着兄弟情谊和大量的好处是能够打动他的
只是,他几番去到宁王府,都没找到人
宁王如同消失了一般,只有不断地命令下来
他便从周庸那头想办法
周庸第一时间被下了重狱,瑞王本想串通狱卒暗中做掉周庸,来个死无对证
结果周庸被秘密转移走了,关押的地方他竟也找不到
这重要的两头关系,他一头也握不住,王府里天天灯火通明,门人谋士天天来来去去的出主意,却没有一个可用的
一月之期很快就到了
在御书房里,看到周庸那些密信,他脑子顿时就嗡嗡的响,根本没料到这些信怎么辗转到了皇帝手里
他像泰安帝,可是内在却没学到自己父皇的一星半点谨小慎微
用了私章,又不知及时处理密信
他想到安王的结局
结果他的父皇却只叫他把贪墨的钱退回去,自己在家闭门思过一年
走了豺狼,又来了虎豹
宁王居然如此不显山不露水
他甚至想到,当初自己助大理寺处理安王之事,简直就是与虎谋皮,为他人做嫁衣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是否会生出变数,他无法预料
泰安帝的身体时好时坏,能否撑得过一年;若是撑不过,储君之位就旁落他人
他这个弟弟,幼时无依无靠,柔软可欺
想不到,到头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但是,如果万事顺利,一年后,他还能东山再起
他的母妃并没有因为他的事受到牵连
那时候,宁王的功勋随着时间也慢慢地被淡化
而他仍有母妃有外祖,他的条件还是如此的得天独厚
何况,以后他会小心提防宁王,而不会像以往那样当他是一个懦弱无能的六弟
可惜,天不从人愿
在他闭门思过三个月后,发生了一件事
皇帝一日经身边邓全提醒,想到被关禁闭的瑞王,心下有些牵挂,想着若是这个儿子好好在府里思过,那就短他些思过的时日
又怕拉不下脸,只悄悄了叫了邓全一起出来
瑞王府众人见到皇帝到来皆是神色有异
奴仆中暗中递着眼色,只见一跪在角落的仆从正打算偷偷溜走
泰安帝见状疑窦丛生,命所有人都不得通传跪在原地
到了瑞王府的正厅,只听里面传来阵阵歌舞声、丝竹声,皇帝从门缝里窥见瑞王半靠在软椅上,后两个歌姬一左一右的递酒和果品,一脸酒色财气的样子,气血上涌,一脚踹开了门
皇帝鲜少做这么失仪的动作
“瑞王,你在做什么?”泰安帝满含怒气,质问道
一听这声音,瑞王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父...父皇,儿臣...在闭门思过
” “你这是闭门思过的样子吗?你看看你的样子,是不是嫌一年罚的太轻,那就再加一年
” 说完,泰安帝摔了衣袖,“邓全,摆驾回宫” 皇帝被瑞王这么一气,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众人得知瑞王加罚之事,太子之位的人选是谁,似乎已呼之欲出
二十三、 “赵德建,我问你,真的都准备好了?”毫无星光的夜晚,夜色如浓墨般掩盖住了一切
罪恶在晦闇中悄然滋长
“回殿下,是的
九月初九,微臣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请殿下放心
” “好
若是事成,你便是首功之臣
本王重重有赏
” “谢殿下厚爱,微臣定会全力以赴
” “好,没其他事,你先退下吧
” “微臣告退
” “还请殿下三思啊
” “本王心意已决
两年之期,本王实在等不得
何况,京畿营二十万兵马,我已经全盘掌握
” “殿下,赵德建是否可信
” “请老师放心,赵建德是我外祖的门生,我外祖亲笔书信于我保荐他,何况他在京畿营做统领做了一十三年
办事绝无纰漏
” “母妃,一切已准备就绪
” “我儿,你..当真要这么做么
” “母妃,儿臣,儿臣也是迫不得已啊
一年我还等的,两年,两年到时候皇位就要便宜了那个贱人的儿子了
到时候,母妃你也再无立足之地啊
若是儿臣得手,不,儿臣一定会得手,届时您就是皇太后啊
” “可是..可是…” “母后,没什么可是,当日还请您细心挑选好当日景阳宫内值守的太监宫女,务必都要是我们的人
” “哎…知道了
” 九月初九,重阳之日,瑞王携京畿营一万兵众发动景阳宫政变,逼泰安帝禅位
时泰安帝正于景阳宫内纳凉,端妃陪同在侧
见此变故,泰安帝痰堵了胸,一时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宫内混乱不堪,太监总管邓全趁乱逃出,通知宁王
宁王连同三朝元老严正,及时赶至
时宁王以西南大将军之余威策反京畿营一众,在宫外形成包围圈,围困瑞王
瑞王见状,心生歹意,欲趁乱扑杀泰安帝及宁王
宁王不顾自身安危,以身为帝挡下致命一剑
瑞王见大势已去,未及哀叹,为京畿营副统领一箭射杀
端妃见爱儿身殒,承受不住打击,得了失心疯
这场狗急跳墙的闹剧就这么画下了休止符
泰安帝自此一病不起
弥留之际,下了两道圣旨
一为处死瑞王,废了端妃之旨意
二为立储之诏书,立宁王为太子,于十月初十迎娶当朝大学士柳元之女柳菱为太子妃
朝中曾谣传,陛下年少时曾迷恋一位戏子,因皇太后阻挠,未曾迎到宫里
始终心心念念,故拜托曾为自己侍读的柳元代为照顾
柳元而后连连得擢,终官至大学士
柳元一生不曾纳妾,只育有一女,据传此女尽得柳夫人之美貌
十月初十,正是沈云的二十岁生日
去年的生日,他把自己给了璟泽,两人许了秦晋之好
今年的生辰,他就要看着自己心爱之人迎娶别人
那带冠之约,仿佛仍在耳边,却已久远的失了颜色,随风而逝,化为齑粉
沈云在吏部逗鹦鹉时,听到了这个惊天消息
浑浑噩噩间,他只听到迎娶大学士之女为妃,后面旁人说了什么,他都听不清了
他脑子里只有一件事——璟泽要娶亲了
似乎还是前不久,他们巫山云雨,彼此发了誓
他不记得是如何走出吏部的,像被抽了魂魄,没了思考能力,双腿不听使唤
他走走停停,失了力气就蹲在墙角
天空突然下起了雨,他茫然的抬头望着天,雨水顺着他的脸流了下去
忽而,伴随着几声的雷鸣,雨势加大,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他也感知不到
初秋的雨裹着阵阵的秋寒下了下来,他仰着头分辨不出那是雨水还是泪水滴下来
雨水冲淡了他的空白,似乎这样淋着雨,就不用再想什么,真是痛快极了
他不知道如何回的尚书府,等他有意识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苍竹候在身边
“少爷,你醒了
” “恩
”沈云睁开眼看着床顶,双目无神
“少爷,你饿不饿?” 沈云摇了摇头,一句话都不说
“少爷,太子殿下和严太医昨天来过了
” 太子殿下,是啊,是太子殿下了
沈云猛地咳了一阵,喉间阵阵的血腥气泛上来,生生的呕出了几大口血
“少爷,你没事吧,我去叫个大夫
” “不用了
你先下去吧
” 沈云的嗓子十分沙哑
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又是寒热,又是寒热
发不完的寒热,这破落的身体,太没用
这样想着,突然忍不住就哭了出来
他看着落在床上的一滴滴泪,晕了开来,自嘲般的笑了笑
医家最懂养生之道
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大夫,天下大概也只他一位吧
很早以前,他就懂得,这一生他本来应该守着这段不伦的感情默默地陪着璟泽
璟泽的身份,注定会有一位家世清白明媒正娶的王妃
可是,当他与璟泽互通心意后,他贪心了,他想要和璟泽相守
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痴心妄想
沈云知道璟泽定会来找他,前几日他昏迷正好免了见面的尴尬
见了又能说什么呢,圣旨已下,任何都是徒劳,还不如就这样不见
醒后第二日的早朝,他强撑着去了
他的脸色比他拿着的笏板还要白上几分
他一心想逃避,便想办法让自己忙碌起来
帝座无人,太子垂政
他踩准了时间进殿
平日里习以为常的朝觐,变得如此漫长而痛苦
下了朝,他匆匆离开,自有朝臣会挡住新晋太子的去路说话
一连十几日,他都是这样
还有十日就是璟泽的大婚之期,他就想这么静静的躲着
他知道璟泽会去尚书府找他,他就躲在吏部,躲在怡红楼,躲在静王府
以往,璟泽要知道沈云的踪迹很容易,可是这一次沈云有心要避开,璟泽无迹可寻
查了十几日,璟泽终于查到沈云在静王府
“太子殿下,静王有令,谁都不能进去
”王府护卫总管毕风尽职的拦住了璟泽
“放开,就凭你也能拦住我
”璟泽此刻已临界爆发,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请太子殿下恕罪,这是卑职职责所在
” 两人交手,毕风在璟泽手下只走过了八招
璟泽双目赤红,眼膜里血丝盘结
他抢了进去,毕风只得跟在身后
进了屋,终是见着了半月不见的沈云
沈云背对着他坐着,璟清则坐在侧门旁的窗前
“殿下恕罪,卑职没能拦住太子殿下
” “你下去吧,六哥的武功远在你之上
” “云儿,跟我回去,我有话要对你说
”璟泽烦躁的对着沈云说道
“可我没话对你说
”沈云平静的回道
“你....”璟泽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哦,忘了,还没恭喜殿下
” “云儿,你非要这样和我说话么?” “我..是哪样
太子殿下请放心,你大婚当日的喜酒,我一定来喝的
这段时间,微臣忙于部务,□□无暇
就请殿下放过微臣
” 璟清见到沈云情绪激动,眼眶发红
他想推着轮椅过去,可又担心会刺激到璟泽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于是,三人就这样僵持着
过了会,沈云见璟泽还不离开,心生退意
“璟清,我先走了
今日之事,实为抱歉
” 说完,径直朝璟清身后的侧门走了出去
璟泽见沈云要走,三步并成两步,追了上去,璟清推了一把轮椅拦住了璟泽
“六哥,何苦呢?你追上他要和他说什么?” “我...” “这段时间,子逸躲着你,怕你为难
这你难道感受不到么?父皇的旨意已下,你能奈何?” “我…” 这么两句话过后,璟泽又失去了沈云的踪迹
璟清这几日都陪着沈云,看着沈云失魂落魄,沉默寡言,他终于知道沈云心上的人是谁
他早该猜到的
沈云这样清远的性子,怎么肯在污糟的朝廷里立身
他那么懂茶,那么懂乐,那么通透,他一定是为了谁
是为了这个人,才让他心甘情愿在官海里沉沦
而这个人,是他的六哥
生在皇家,凡事都不由己
这段无妄的爱恋,如同他对沈云的情感一样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不知能做些什么,只能安静地陪着他,看着他…爱着他
十月初十很快也就到了
太子大婚,举朝庆贺
沈云见到璟泽的时候,璟泽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袍,红的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