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忙的焦头烂额又被堵的心力交瘁的沈尚书实在是没精力过了
这天沈云穿着家常便服,累得躺在房间靠窗的摇椅上,闭目养神
听到声响以为是又是谁来找
“苍竹,放过你家少爷我把
不见不见,谁都不见
就说少爷我身体不舒服
”还没等来人出声音,沈云已经开始念叨,想了想,又补了句“随便谁,都不见
” “谁都不见,沈尚书如今好大的官架子
”一听这声音,沈云连忙坐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来人正是几月未见的宁王,璟泽走到紫檀木桌前,坐了下来,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皱了下眉,还是咽了下去
嘴里发苦,沈云这杯里的是药茶
“云儿,你病了?怎么喝这个?” 沈云拿过桌上另一个壶,给璟泽倒了杯清水,说道
“没病,深秋进补
” “…”璟泽端起杯子,把嘴里的苦味漱了漱
“沈尚书我劳心劳力,需要补补身子,宁王殿下要不也多来几杯补补
” “…多谢沈尚书美意,本王身体康健,尚且不需进补
倒是尚书大人,近几个月来把吏部治理的名声在外,确实辛苦
” 璟泽得意地一笑,沈云撇了撇嘴,嘴角的酒窝透露着主人的不甘
他和璟泽对弈,从来没赢过,就算用上各种不光彩的手段,也只能保证略输几子
他和璟泽打嘴仗,也几乎没赢过…某些时候,沈云真是怀念当初那个刚救回来怯生生的璟泽
“不见谁呢?” “恩…闲杂人等
”沈云一听这问话,有点心虚
“是那些求亲之人吧
” “你怎么知道…” 璟泽回来后,宁王府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自有要提前表忠心的臣子
他忙着应付,抽不开身,又不敢贸然来访
朝中那些流言,他都是知道的
所幸沈云与他有默契,两人便以鸿雁尺素来往,虽总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但只要看到沈云的字,璟泽就心里欢喜
他暗中派人关注沈云,接到消息来报都忍不住脸黑一层
“京城盛传新晋尚书沈云沈大人家世显赫,又年轻有为,风度翩翩,医术高超,还会怜香惜玉...” “什么怜香惜玉…我有过吗?” “…重点是这个吗?” “是啊,我哪里有过怜香惜玉?”沈云怎么没听出璟泽语调奇怪,但他打算装傻卖呆
“…我怎么知道,云儿自己不是应该最清楚么?”璟泽咬牙切齿,这个笨蛋还没听出他的意思
“…”这装傻好像也没装对,沈云思忖着,在想怎么接话
“没有没有,我哪有怜香惜玉,我都给挡了回去…”他摆摆手说道,说完又觉得不妥,好似自己在炫耀一般
“也没多少人…”似乎越描越黑了…觑着眼看了眼璟泽,自己已然有些心虚
沈云清了清嗓子,“今天来有事吗?” “怎么,没事不能来找你吗?”璟泽没好气地回道
嗗着看了眼璟泽的脸色,沈云觉得自己好像又说错了话
“啊,我有份东西正好要给你
”说着去了书案前,把藏在落地花瓶里的一封密折拿了出来
“喏,不过还没理完
” 璟泽打开一看,竟是一份完整的对朝中诸臣的分析
沈云这几个月遍阅朝中众人的档案,加上他从小过目不忘,许许多多庞杂的信息在他脑子里被他捋出几条线,做出来一套详细的解析,含着每个人的背景党群,朝中的政务关系
“还没全部好,这里是全部京官和各地巡抚,待我这份具结后,我要再做一份江南道的,我料想这两年里,江南必定有事
”沈云边说边偷偷地观察璟泽的脸色
原本他是想等全部做好之后,再交给璟泽
刚刚那么一搅,他也只好提前献出殷勤
只是璟泽低着眼,沈云什么也看不出
璟泽抬起头来之时,沈云立马别开眼,没遮住眼里偷看理亏的慌乱
璟泽突然拦腰把沈云抱坐在他腿上,将脸埋在沈云的锁骨处
沈云一惊,不知所措
“别动,让我抱会
”说话间呼出的气弄得沈云身上痒痒的
沈云闻言,只好任由璟泽抱着
“云儿…真的要娶亲吗?”璟泽的声音从锁骨那闷闷地传来,带着一丝的颤抖
沈云愣了,他从未说过自己要娶亲啊
“不娶…好不好?” “我…从未想过要娶亲啊…”沈云仔细想想,他对璟泽的心意从未挑明过,璟泽对他…是否如他一样,他不敢确定
只是,这般模样的璟泽他不忍心,若是…若是他一厢情愿,也罢…说出来吧,若真是…也好绝了念想
他扶正璟泽,托着璟泽脸的手微抖着,见到璟泽眼眶略红,他深吸一口气,认真看在璟泽眼里,说道,“我不会娶亲,我喜欢你,我从七岁开始就喜欢你,做你的臣子也好,做你的朋友也好,我想陪伴一生的人只有你
” 他如释重负般的呼出一口气,别开眼,不敢面对璟泽的回应
年少相交之时,两人都是懵懂的年纪
璟泽走后,沈云原以为只是少了一个玩伴,直到他年岁渐长,才懂得那样的牵肠挂肚失魂落魄是情,是纵生死也难却的情
可是沈宁的身份并不如他想的那么简单,生在皇家,这辈子由得了己的事情有多少?相府三公子,当朝亲王,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身家背景,纵使他无畏自己相府三公子的身份被人诟病,可是璟泽呢…于是他将这份感情藏在心里,以友人的身份随在他身侧
直到今日,他听到璟泽那近乎哀求的语气,终是将深埋心底的那些话说出了口
璟泽一听这话,狠狠扣住沈云的肩膀,“云儿,你说什么…” “我…我…”那样的话,沈云只积攒了说一遍的勇气
只是还未等沈云再说出口,璟泽已经吻上来了,狂风骤雨般得急切,像是要确认什么
沈云被吻得晕头转向,心跳如鼓,身体却失了力气,葛藤一样紧紧攀附着身后
他犹如被一阵巨浪拍打着小舟,无法掌控帆桅,只能随着风浪东西
又像是落在棉花堆里,眼前花白一片,身体绵软的不知轻重
当璟泽叩开他的贝齿时,他慌然无措,粗笨地回应着… 这个吻如此绵长而热烈,直到两人分开,沈云如涸泽之鱼,靠在璟泽怀里喘息不定
对李璟泽来说,他的人生唯一的变数就是沈云
这个人,在他九岁那年,施施然走来,带着清洁的爱,给了他人世间第一份没有机心没有算计的感情
当他离开之时,他不再是卑微的苟活于世,而是有了清晰的活下去的目标
那三个月的生命仿佛是一道分水岭,往前是幽微惘然,往后是隐忍坚强
他受的所有的苦,都因为这个目的而变得不那么苦,后来再看倒像是一段段值得玩味的记忆
相隔十一年后的重逢,最大的惊喜莫过于你心里的人真的长成了你曾幻想的那样
然而,这样的人注定是土里的明珠,掩不住的光辉
所以,当璟泽收到第一份尚书府去人求亲的消息时,他心里,时隔很多年,又一次掠过了惊慌
他忽略了这样的事实——沈云已到了适婚之龄
沈尚书,相府三公子,这样得人心的地位...他认真审视沈云对他的感情,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恐惧
他始终没有攒起跨进尚书府大门的勇气
他的自怜自哀,原以为已经消逝了的,终于又一次慑住了他全部的心神
终于,他等来了沈云的生日,这个他放在心里独自庆贺过十一个年头的日子
所以,他来了,给足了自己借口
沈云的话,不在意地,却让他字字诛心
他害怕卸下自己的防备,卸下那脆弱伪装成的铠甲
他满眼发涩,看着沈云递的疏奏,心里并没有好起来
他以为,那不过是来自一个朋友的帮助
东边日出西边雨,那一番告白,终是雪霁天晴
“你今天找我有事吗?”沈云缓了一阵,终于找回了神志
“给你过生辰
” “...我都忙忘了
这一下我也十九了
”沈云不禁感叹道
他靠在璟泽身上,仰着头,继续说道
“这样算起来,明年我就到及冠之年了,你帮我带冠吧
” “好
”璟泽含笑应着
沈云叫苍竹弄了几个简单的菜式,然后叫府里下人给他去城东的酒肆打了半斤白酒
两个人,闲话家常地,吃了一顿昃食
这么平常普通的日子,对他们来说却都是极为难得的
沈云从容地倒着酒,只是璟泽有了前车之鉴,深怕沈云再喝过头病了,几乎是心悬着在陪酒
沈云微微有些醉意,瞟了眼璟泽,突然像下定什么决心似得,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然后他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往前没走两步,被自己绊了一下,眼看要摔个狗啃泥,被璟泽眼明手快地接住了
“小心...别喝了,又要醉了
” “嗯...我...就再喝一杯
”沈云刚刚那一眼下定的决心被自己一绊绊没了,想要再来一遍
此刻被璟泽抱着,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快要跳出来的心跳...伸手胡乱一抓,没抓到酒杯,倒是一手要抓到菜里
璟泽堪堪截住了
“哎...你啊...唔...”话没讲完,沈云突然亲了上来
相比于喝醉的不省人事,这半醉半醒的状态下人是最大胆最有气魄的
沈云的吻如他不知所措的心情一样胡乱没有章法
但是,璟泽依然是如此的措手不及
及至他反应过来后,两手搂住沈云,慢慢地引导起来
月色明暗,璧人沉醉
沈云悄悄睁开眼,看着眼前的月下美人,手缓缓摸进了美人的衣襟里
触到皮肤的手带着一点微凉和颤抖,璟泽倒吸了一口冷气,瞬时起了反应
“云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他捉住了沈云的手,呼吸不稳地说道
上次趁醉得手,他颇有些问心有愧
这一次,他怕沈云又是醉后无知
沈云不知该回什么,一下脸红透了
他有些赧然却又清明地看了璟泽一眼,无声地应着
这一眼在璟泽来看,是千种风情
璟泽忽地抱起沈云,往房里走去
“这可是你招我的
” 沈云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晌午,醒过来的时候,脑子还有点混沌
他见璟泽笑的荡漾,颇像偷了鸡的黄鼠狼一样
自己甫一翻身,尾椎一阵刺痛,不禁想起了昨晚的纵欲,顿时脑袋像被天雷劈了一样糊了
璟泽很早就醒了,只是不愿意起身,他侧着身看着身侧之人,脑子里不自觉地一遍遍回味昨夜的滋味
“云儿以后都是我的人了
”璟泽吻了吻沈云的鬓发、双目、眉角、鼻梁、两颊,最后一个落在了嘴角
“恩,其实一直都是
”这话搞得璟泽差点又想禽兽
沈云醒了没多久,又累的睡了过去,结果最后璟泽陪着他在床上躺了一天
这一天,没有世俗的约束,没有礼教的枷锁,没有朝堂的争斗,是如此的闲适,闲适地让他们不再是宁王和尚书,而像是一对平凡的夫夫
“我们好久没这样了
” “嗯?” “小时候,我们也像今天这样
” “恩,没变,我永远是云儿一个人的宁哥哥
” “那要是以后你娶亲怎么办?” “我不娶亲
” “这事你又说了不算
” “我李璟泽在此发誓,这辈子只有沈云一人,若有负于他,天打…” 沈云捂住了璟泽的嘴,“够了
” 璟泽见沈云一脸心切,□□地舔了舔沈云的手心,舔的沈云一阵心乱
沈云想了想,说“我沈云今日也在此发誓,此生此世只爱璟泽一人,若有负于他...”他捉住了璟泽捂上来的手,“万劫不复
” 他能给的,他都会给
作者有话要说: 其他老地方看
晚上还有一更
要说皇子里命最不好的,当属七皇子李璟清
他是皇子中唯一拥有最正统出生的,生母是以德情端庄闻名于世的德庄皇后
只不过,天生是个残废,不良于行
德庄皇后在生李璟清之前误服了妇人下胎之药,那时候璟清在肚子里八个多月,太医也说只能想办法尽量拖到足月
民间有俗话,活七不活八
结果,还是不到九个月就早产了
璟清生出来的时候,除了有些不足月的孱弱,其他并没有什么异样
直到到了学步的年龄才发现他根本没办法双腿着力
皇帝对这个天生残疾的孩子自然是多了几分怜爱
甚至于觉得亏欠了德庄皇后,想再给她一个健康的孩子,可惜德庄皇后自生了璟清以后,不愿再有所出
对璟清而言,他就这样在夺储之争中早早地出了局
他在皇后膝下养到了三岁,一直多灾多病,皇帝为此亲自上天台为璟清祈福,又请护国寺的得道高僧来念经,依旧没什么起色
再后来,德庄皇后忍痛把儿子送出了宫,让他跟着一老道四处云游,璟清的身体才渐渐康健起来
这日,沈云准备要去静王府给璟清施针
原本静王的一应医案,都是由严煜负责,只是近日严煜告假回了落冥山庄,这才拜托沈云
沈云被静王府的管家引着进了府
越走越发觉得,此处安静清幽的不似一座王府,倒像是一座古刹
院落的格局十分的简单大气,杂种着松竹梅,和极少的一些四时花卉,引着一条渠
阳春三月,水波粼粼,却还带着些冬日的寒意,梅树光秃秃的虬着枝丫,地上倒有些冒了头的竹笋,和一些半青不绿的竹叶
唯有那松树直挺挺的立着,仿佛这四季的光阴来去与它无关
璟清住的院子也是一处竹园,桌椅板凳一应都是竹子做的
沈云进去的时候,璟清背对着他坐在轮椅上
那个背影,沉静地与这一室的青绿,融在一起
“微臣沈云叩见静王,受太医院严太医所托,特来请针
” “沈大人快请起身
”璟清闻声,推着轮椅,转了过来
很多年后,沈云依然能清晰地描绘出两人初见的样子,并不是刻骨的,只是让人想着便无端的心安
璟清的容貌并不如璟泽那么精致,可是眉宇间那股端凝沉稳之气,如深潭静水,望之令人心安
也许是跟着得道高人四处云游,他温润如竹,清泠静谧,却并不让人觉得疏离
这一瞬间,沈云突然想起了白云居里的岁月,想起了他曾经坐看云起时的自在,落花人独立的孤幽,想起了另一个自己
“沈大人,在想什么?” “噢,抱歉,微臣想起了一些往事
” “是什么样的往事?” “一些微末之事,不值一提
”沈云露出了一个豁达的笑容,接着说道
“可否容许微臣请针?” “嗯,那就麻烦沈大人了
”璟清说着,将手腕翻了过来,方便沈云问脉
“殿下身体并无见碍,微臣只需例行行针,帮助疏通经络即可
只是眼下还是春寒料峭,容易着凉,殿下请注意保暖
” “多谢沈大人,本王会注意的
” 沈云下针之时,全神贯注,心无旁骛
他没有注意到璟清看他的目光
“好了,殿下
” “辛苦沈大人了,留下喝杯茶吧
” “好
”沈云到确实是有些渴了
沈云端起茶杯,只觉一股扑鼻的淡香,细细的品了一口,惊喜地说道,“珍红
”他自西南回来后,就不曾再喝过任何茶,因茶伤胃
“沈大人厉害,居然一口就喝出来了
”璟清带着几分赞赏
“恩,珍红难得,这茶产量极少
芽叶肥壮,条索争气,金豪显露
泡开的珍红只有淡香,入口温和,回味悠长又绵远
细品之下,又会有甘甜清爽之感
这茶即使是冷后,依然水色不浑
况且,珍红极为难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