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承煜点了她额头,将他揽入怀中! “傻丫头!我自是还会回来!哪有带走她却不带你走的道理?届时我将你们一并带走!” “承煜哥哥!” “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爱在我面前哭鼻子!” “小瑾!跟我走吧!” 周幽瑾突然清醒了,急忙挣来他,男女有别,她这是在做什么?如今见到他就想到爹爹在时,一时伤感,也徒增伤感罢了! “现在不行!我还不能走!好了我不哭了!你走前记得跟楚老元帅告个别!” “……这个自然!” 尧承煜出了郓城,在郊外等了两天,终于等到尚名, “公子神机妙算!楚军果然加强了戒备!天机图已经不在楚军大营了!上次一品楼天机图是假的,属下业已查过,当时在一品楼埋伏的还有他们的暗探!” “还是棋差一招!楚军就是没想到有人敢大胆去行刺楚澜吧?没了楚澜,握着天机图在手又有何用?哼!算他走运!走吧!” “是!” 楚澜这里听说尧承煜走了,不知为何,心里竟松了一口气!
第14章 楚澜 楚澜记得初次见周幽瑾,便被她一句“别人眼拙,公子便也眼拙”噎得半响无语,从来不喜形于色的他,却屡次在周幽瑾面前表现得略有些浮躁
于周幽瑾看来,初时却是觉得他有些冒失,应该说在周幽瑾这么淡定的人面前,他的不喜形于色也并没有没那么不露痕迹,她那双漆黑的眼睛,实在太波澜不惊
太史令记,翼城之围是楚云舒生平中最艰难一战,楚家军嫡系元气大伤,楚军旁系温家军几乎全军覆没,当是时,温钰跪在楚云舒军帐中负荆请罪,楚云舒亲自扶他起来,对于安城,也只淡淡说了几句,“此次一役,我痛失两员大将,朝廷自当厚葬二位将军,封将封侯,温家今后还要靠你支应门庭,切令我失望!” 郓城战事吃紧,楚澜自是十分忙碌,楚老元帅也不轻松,但是他既有心栽培楚澜,自然要放得开手才是,楚云舒对楚澜没有任何要求,只令楚澜每日清晨在他院子里打一套楚家拳法,近日楚老元帅对他的身手却是越来越严,多次亲自考他六艺,楚云舒多次强调,战场是生死较量!他年纪也大了,再经不住那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
楚澜的情绪,最近波动幅度也有些大,除了战事,还因为他这些日子天天见到传言被他祖父宠上天的那个病怏怏的小妾
近段时间观察,他对他祖父跟他那小妾,却有了新的看法
传言毕竟是传言,多不靠谱! 例如那小妾平日大多数时候看着老成,终究也是个小姑娘性子,他祖父变着法子给她弄吃的,她对那些个芙蓉糕马蹄糕玫瑰玉露之类都是淡淡的,唯独喜欢吃蜜饯,他祖父又怕她吃多了积食,哄小孩子般哄着,她这时表现出来那怏怏地又略带委屈的模样,黑色的眸子里汪了一汪清水,十分惹人怜爱,他记得小时候生病祖父也是这么哄他吃药的,这哪是宠小妾,分明是爷爷宠孙女! 很多见过她的人都说那小妾端端一个琉璃美人,他也这么觉得,可是那小妾却似乎对这样的看法颇有微词,前几天那群下人正在后院讨论关于那小妾精细的吃食,七嘴八舌,就她喝的一碗普通的豆花,要磨上四五遍,再用细纱滤过四五遍,做好后再兑些许牛奶进去,配的糖都撒得精准,真真比个金丝雀儿还难伺候,如今行军打仗,老元帅竟还有这功夫这般关照她,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那小妾坐在后院那石榴树下晒太阳,听到这样一番说词后,似是咬牙切齿般,轻轻说了句: “居然说我是个金丝雀儿,切!” 他正欲去寻些吃食,听到她自言自语,便“哧”地笑出声,这小妾着实有趣,怎么她在乎的不是别的说辞,而是一句金丝雀? 那小妾被惊了一惊,透过那石榴树一脸讶然看着他,看着她略略薄红的小脸,他心情愉悦地对她微微一笑,然后是很有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早安!金丝雀儿!” 周幽瑾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阵羞赧后又一阵古怪不可思议,这整天板着脸的楚少将军居然也会笑?! 楚澜连着练了半个月的拳脚,这日照例起得很早,打拳却有些心不在焉
郓城今早传来战报,尧军有一对军骑神出鬼没,十分骁勇,子晋(堂弟楚逸)也在他手里吃了亏,受了些伤,虽无大碍,只怕是也要躺上十天半个月
令他十分懊恼的事儿,还有他祖父,无论是谈公事还是私下,都喜欢将他那小妾带着!他便时不时的与她碰面,他有些想不通,这小妾不应该避讳着他些吗?他祖父竟也应允?方才他祖父正在同那小妾下着棋,正犹豫着要不要将郓城的事儿同祖父说一说,恰巧耕耘先生过来将祖父叫了出去,便将那小妾留在了院子里,他无意瞟了她两眼,见她眼神淡淡似是漫不经心往他这边一扫,又落回棋局,专心致志研究起棋局来
楚澜唇角一弯,待打完拳,浑身汗水,也不怕她忌讳,直接往她对面一坐,一手执起白子,想着如何落子
周幽瑾看他一眼,执黑子的手在棋盘上轻轻敲了一敲, “郓城战事不利?” 楚澜一愣,神色闪过一丝讶异! 周幽瑾顿了顿,见他疑惑,自顾解释道: “少将军今日拳法,第六十八式拳头微微低了两寸,一百二十式步法也比昨日偏了半步……” “你竟也懂拳?” “……不懂,我……只是过目不忘!” “这同郓城战事有何关系?” “原来从未见将军出过偏差,今日将军有些心神不宁,能让将军忧心之事,郓城战事无疑——” “你在看我打拳?你天天在看我打拳?”楚澜虽然是问句,却十分笃定, 周幽瑾手一顿,只得尴尬道, “方才耕耘先生请老元帅去商议军事,少将军是不是也该走了?” 楚澜就端坐在那,一直没动静, 周幽瑾颇有些懊恼,这自作聪明确实得改改了,她抬起头来,理直气壮地道: “我没有天天看你!” 同他对视那一刹那,她又突然没了底气,稍稍埋了头,小声嘀咕一句,“是你自己天天在这院子里让人家看的!” “该你了!”楚澜落下一子,看着她揶揄的模样,心情十分愉悦, “下完这盘棋我就走!” 周幽瑾放下心来,全神贯注,只想着将这盘棋赶紧的下完了他好离开,谁想过了午时,这盘棋竟还留了个残局?! 楚澜起身,颇有深意看她一眼, “这局棋尚未下完,明天我再过来!” 周幽瑾有些懵,明天还要过来?!!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看来她是得想个法子推掉才是! 在她那愣头的当儿,楚澜扔下一句: “我也过目不忘!”兀自走了! 周幽瑾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愣了半响,琢磨着这话的意思,待低头看着势均力敌的黑白子,顿时失笑,这个楚澜,将她近日摆出来的段数尽皆学了去!方才他还质问自己看他打拳,怎么自己竟忘了质问他一直看自己下棋?她顿生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果然要棋逢敌手才有趣! 楚澜,隆德五公子之首,不仅仅是家世显赫,而且军功卓越,虽是个世家子弟,却没有半分纨绔习性,更同风流沾不上边,实属难得!例如同姓楚又是五公子之一的楚逸,他的堂弟,这个楚逸从小生活在楚家大院,在京畿还有个风流才子‘逸仙公子’的雅号,南方的唐仲怀山慕水,也有个‘逍遥居士’的雅称,唯独楚澜,世人八卦起他来,只一句“楚少将军”,将军就将军,还是个少将军……不过只这一句“楚少将军”便使敌人闻风丧胆,在百姓心中,简直就是个活着的铁血冷酷无情的战神!很多敬仰他的,羡慕嫉妒恨他的人费力想扒些八卦出来,将这个神一般的男子往十丈红尘里拉一拉
例如同哪个美人有过一段风月,可惜遍数当朝出名的美人——什么都没有!仰慕他的女子都皆喜忧参半,他到底喜欢哪样的?行军在外不比元帅府,只周幽瑾的院中有众多女眷,下人七嘴八舌说到这楚少将军的爱好时,周幽瑾正闭目养神,一众女眷扰了她的清净,她没来由一烦,就着那青花瓷杯抿了一小口茶,茶微凉,也不甚合她的意,于是她眉头微微一皱, “他既不好女色,那定是好男色了?!” 她这样随口一句,惊掉一众女眷的眼珠子,此刻她口中好男色的楚少将军正倚在那门边,脸色白一阵黑一阵!似笑非笑! 周幽瑾略有些头疼,第一次背后议论人就被抓了个正着,算来还是运气不佳!她揉揉额角,轻咳一声, “少将军可是来寻老元帅?他正在书房同耕耘先生商量战事,请便!” 楚澜复又看得她两眼,周幽瑾神色淡然,却在心里哀叹,人果然不能做亏心事,不然哪有这般天理昭昭,报应不爽的? 楚澜又好气又好笑,直接进得书房去
却想着这丫头心思果然古灵精怪,同寻常女子不一般!至于他楚少将军具体喜欢怎样的,他情不自禁嘴角微微一弯! 楚澜是楚老元帅的嫡长孙,他父亲楚炎是楚云舒的长子,楚炎战死,母亲殉情,楚家家大业大,嫡系旁支具是太过复杂,他自幼父母亡故,幸得楚云舒宠爱,被楚云舒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为人处事手腕像极了楚云舒,性子十分成稳,楚云舒对他最是看中,也最为严厉
此次斩头露角,也是树立他在楚家军中的威信,又令温家对他感恩戴德,看来楚云舒,是真的打算将整个楚家军交到他手里了! 夜已深,周幽瑾想到这位将来左右时局的大人物,事在人为,楚少将军,你又如何‘为’?
第15章 离境 翼城之围后,于轩辕退守西北境,境况惨淡,更遭尧军蚕食,尧世臣一跃成三足之最
楚军同尧军多有冲突,却都是小打小闹的几场小规模战役,难分胜负
楚家也发生了不大不小的几件事情,楚云舒告老还乡,楚家军分成了两支,温钰带领的温家军并入楚军嫡系楚澜麾下,另外一支吴藤麾下改成了护国军,吴藤老将军敕封护国公
楚云舒南征北战,本该颐养天年的年纪,突然兵权释手,自有无奈,但更多的是,他不适合在这后宅大院生活,畏他的多于敬他的,原先的几房姬妾自他回来后,便开始明里暗里争风吃醋,这本来倒也没什么,可她们矛头都对着周幽瑾,让她卷入楚家纷争,却是他所不愿看到的
初时只当周幽瑾一个小姑娘,生得又赢弱,他那些个姬妾断不至于同她一个小姑娘计较,不过可惜他会意错了,那一个个明人说着暗话的讽刺,让他十分不快,总不至于跟女人去计较,可最近周幽瑾因为膳食被人换了两遭病了几次后,他开始觉得不大对劲儿,断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巧合,那秋姨看着周幽瑾长大的,这么多年,对周幽瑾的膳食都是亲力亲为,从未出错,这刚到府上多久,居然连出两次错,她刚进府便躺了十天半月
他隐忍着,瞒着周幽瑾将那端错药的丫鬟杖毙了,近日过得十分不顺心,只偶尔到周幽瑾的地方坐坐,一坐就是一下午
周幽瑾这两年身体也越发糟糕,大夫一个两个见她都直摇头,楚云舒初时还大发脾气,后来凌霄子特意来看过她一回,他替她诊了半日脉,叹了一回气,捻了捻长须,正色道: “为师特意同苦无大师讨了个好大的人情,方劝他渡你一渡,你倒好!好好的性命自己不珍惜,倒累为师如今欠他这个人情,可要怎么还呢?” 噎得周幽瑾无语了半响, “我六根未净,尘缘难了,同大师无缘,他自然也再清楚不过!” “对呀!!”凌霄子突然猛地一拍大腿,“为师怎么没想到?那老东西看破红尘,哪里还用守着尘世的诺?哈哈哈哈……” 周幽瑾:“……” “嗯哼!咳!乖徒儿,为师看你时日无多,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趁早交代了,若能帮你圆其一二,也算是你我师徒一场,为师尽的最后一点心意!” 周幽瑾:“……” 楚云舒闻言几□□冒三丈,终是忍着,如果当时,他没那么执意让这丫头跟着他,也许至少她能平平安安一辈子!断不至于——他原意让楚澜娶周幽瑾,可现下,他不止有私心,对楚澜,对周幽瑾,还有对自己
瑾丫头怕是没多长好活,子宇一辈子却还很长,也许她这一辈子真要绑在他身边了,无名无分的,回头一想,顿觉荒唐!周幽瑾,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成了他的精神慰藉,他不开心的,开心的,周幽瑾总能看到他心里去,偶尔哪怕闲聊一两句,他都能生出无限惬意与满足
他将原来所有欠小池的,悉数补在了周幽瑾身上,他对她,已经超脱了当初爷爷对孙女的情怀,深陷于此,却也止于此! 周幽瑾见他神色黯黯,便习惯性地笑得一句, “我听说生死有命,原先不大相信,近日倒有些信了,‘繁花似锦觅安宁,淡云流水度此生’,也算是应了我的景!将来之事,能如何,便如何,还如何,您看如何?” 楚云舒闻言瞬间开阔,能如何,便如何,还如何!是啊,最主要的是看他自己如何!告老还乡后一直呆在元帅府,他现在看着那一大家子虚情假意虚虚实实心里添堵,遣人拾掇拾掇将周幽瑾带到永州,只令了楚澜时时过去看他
楚澜接到这么个命令,令楚府上上下下都十分添堵,楚澜他日日重任在身,却依旧命他去看年过古稀的老爷子同他那病怏怏的小妾?老爷子是打算将整个楚家都交到楚澜手里? “前些日子传闻老爷子怕他去了他那宝贝小妾孤苦无依,竟要大公子娶她?!你们说说这都是个什么事儿?” “老爷子莫不是失心疯了吧?” “胡闹!瞧瞧你们一个个,都成什么样儿?!老爷子还在,你们闹什么?” “我们没胡闹,倒是老爷子,近段日子胡闹得还少么?” “这事儿今后谁也不许再提!若是再让我听到一字半句,直接乱棍轰出去!” 楚云舒好不容易耳根清静些,也忍不住发愁
“你这个名分不好!我先你走了,怕你孤孤单单一人,受人欺负,你若是先我走了,没入得了楚家的祠堂,到了下面一样受人欺负,我怎么有脸去见你死去的爹?原先想让澜儿娶你,又怕你多虑,也怕他真是为了周家的名声才娶你,要帮你找个声明显赫的世家子不难,难的是要配得上你,更难的是要你看得上!我都是要入土的人了,如何能看着你没有着落?” 周幽瑾神色一闪,悠悠道:“缘分么?命里有时终须有,强求不得!许是我没那缘分!” “别看我这一把年纪,却是个好媒人,看人的眼光不差,红线搭得好!你看我原先替你说的,世上配得上你的就那几人,再除去那些个有妻妾的,就属我家子宇了,澜儿老大不小了,正妻未娶,身边连个妾室都不曾有!” “少将军年轻有为,自有良配来配他,可将我二人搅在一起,先不说我身份地位摆在这里,我可是楚老元帅的宠妾,这千古骂名,实在难担待!便只能请您多担待些!”周幽瑾心里犯嘀咕,我也不是个长命之人,何苦害了别人一辈子?这老元帅莫不是真犯糊涂了,连自己的亲孙子都坑! “他这孩子,太重情,将来十有八九是为情所累,不适合袭楚家的爵位,可惜他是长子,子晋太狠厉,更不适合~~唉!同你说这些做什么?” 静默一瞬,周幽瑾突然道,“我听说人死后要经过忘川河,喝孟婆汤,过奈何桥,忘川河边有一大片的曼珠沙华,我若先您去了,我便在那忘川河畔等等您,我若后您去,您便在那边等等我,到时候我们一起做个伴,您看如何?” 楚云舒闻言一愣,他微笑着拍拍她的手,长长叹息一声,“我这里——有两份书信,一份婚书,一份合离书,你都好好收着!如果我先去了,楚家若是为难你,你将那份婚书拿出来,我倒想看看他们一个二个想要怎么闹!无论何时何地,楚家都有你的一席容身之地,要是你想离开楚家了,合离书你也好好收着!” 周幽瑾望着楚云舒,欲言又止,他说普天之下,没几个人配得上自己的,不曾想他老人家来个毛遂自荐!?还想得这么周到!? 她做在躺椅上,对着冬日的阳光比了比两张盖了戳红印子的纸张,她这也算成亲了?薄薄一纸婚书,她当那算命的一句戏言,不想如今一语成谫,她果真嫁了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元帅!虽然是个快入土了的元帅,好歹也是个元帅吧! 周幽瑾倒是看得很开,名声么?她在乎的时候它便算个什么,她不在乎的时候,它能算个什么? 楚云舒身体越来越差,去世的时候是夏天,没有任何征兆,人突然就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