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嫌陆克己拗口,又嫌陆自斟婉约,非管陆克己叫四儿,理由是这孩子比二乎还二乎,双倍就是四
但只有蒋春能叫陆四,当面叫,其他人知道陆四是谁就成,不许用
这名字只能归蒋春独家专享,就跟陆克己的屁股一样,是独食儿,蒋春得护食儿
奈何今日险些没护住
其实更早前蒋春就对陆克己的身体生过疑窦
纵然少年青涩未长开,白一些弱一些当不得奇,唇髭不冒茬儿亦属正常
只是陆克己身上实在太干净滑溜了,汗毛都不见,私/处更犹如婴孩儿般寸草不生,浑身上下光得跟个剥壳鸡蛋似的
而他的小二爷同蒋春的非止是尺寸天差地别,关键它不好使不顶用,任蒋春在后头如何卖力,就是捋不直那杆羞赧的小枪,从来恹恹地垂着头,灰心丧气
可陆克己每回都是真痛快的!他不靠小二爷都能令身体随着蒋春一道上天入地,眼角挂着愉悦的泪,失神地欢呼,陶然迷醉物我两忘
与此同时,屡屡纵情欢好,蒋春都恍惚自己的二爷有时会走错了门,进到另一处水月洞天,宽窄深浅全不一样
分明才激烈地缠了几个来回,交合的甬道却乍然收紧,绞得二爷卡在半当间进退维谷
不死心硬闯进去,倒惹得陆克己呻/吟阵阵后复起情潮,求着蒋春酣然再战
心驰神往时不作他想,事后便也懒得计较,数月里就这样稀里糊涂蒙混过去了
前日骤见陆克己面色黄白,显是身体抱恙
蒋春素日纵欲不拘,却非不近人情强人所难的,关切了几句,听他自言胃肠不适到底不疑,还交代青翁特为小子另开了小灶做些暖胃易消化的吃食,忍了两三天没沾他的身子
适才固然孟浪了,也是陆克己应和了他的撩拨,两人都是情不自禁
草草的前戏过后,彼此前胸贴后背地拥着,蒋春揽住小子的腰腹,径自提枪熟门熟路长驱直入
陆克己仰脖闷哼一声,听起来竟似疼着了,身体随之剧烈打颤,两腿抖得跪不住,半身瘫软在蒋春臂弯里直往下滑
蒋春觉出不好,哪里还有兴致?赶忙退出来,小心扶着陆克己轻手轻脚放到褥枕上
翻过身来一看,但见他一头一脸的冷汗,脸白唇也白,身上哪儿哪儿都是凉的
若在平时,若换个人,蒋春的思绪或不至于转得这样快
就连蒋春自己都觉得脑海中一晃而过仿佛天机灵感的刻意点拨,想起了数月来内心曾有的狐疑,想起古往今来留存于笔墨记载的无稽闲趣,想起陆克己身量宽了身体却差了,看似毫无关联的诸般事倏忽串联到一起,心下豁然开朗
如今身体的隐秘遭人点破,经过初初的一番局促难堪后,陆克己反有些释然
蒋春的态度确叫他惶恐,言辞间的轻重却也令他心头不由一暖,垂了头,眼眶又湿
“问你呐,”蒋春忍着身上的燥,捡起中衣胡乱系在身上,指着陆克己的肚子瓮声瓮气道,“这一个,你打算怎么办?” 陆克己眼泪扑簌簌掉下来,咬住唇尽是摇头,全无主张
蒋春深吸口气,叉腰蹲下来,歪着头瞪眼撇嘴,少有的不凶但也不善地盯着陆克己
“为什么进府的时候不说?怕我嫌弃?” 陆克己轻轻点了下头
“可你现在这样,就这样,还不是他妈全露馅儿了?你怎么傻得这么四八十六呢?” 陆克己吸吸鼻子,细声嗫嚅:“四八三十二
” 蒋春龇牙:“四翻倍八,八翻倍十六,谁跟你背九九歌啊?” 陆克己缩了缩脖子,不敢吭气儿了
蒋春特别想打人,又不舍得真对这可怜巴巴的小子动粗,气得鼻孔喷气,喝道:“说话!” 陆克己脑子里糟糊一片,完全不会转,傻愣愣问:“说、说什么?” 蒋春扶额:“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咳、呜——”陆克己孩子样咧嘴哭了出来,口齿不清地说,“怎么办啊帮主?” 蒋春咬牙:“他在你肚子里,还问我怎么办!” “我、我也不晓得,咳咳,郎中没跟爹说会生孩子,他就说腔管分了两道,他、他……呜呜呜……” 陆克己说得语无伦次,蒋春抿唇默默听着,居然能条分缕析地自行理顺了他话里的因果
原来陆克己刚出生时稳婆赫见婴儿□□生得异常细小,囊袋更是几如豆粒,立刻就喊陆阿爹请郎中来为小儿诊察
起初还担心乃隐睾症,结果郎中所断比之愈加晴天霹雳,言说这孩子实乃阴阳人
棒针探后/穴,深入分两股,内置女腔,脉象亦半带女征,精不旺宫无血,成年后多半虽交不举,虽承不孕,恐是个无后的怪胎了
此种异事慢说亲眼得见,便是听都勿曾听说过的,纵然郎中能断亦是啧啧,连称前辈手札竟非谵妄之言,委实大开眼界
自觉此乃家门不幸的丑闻,陆阿爹当时便以金钱贿赂,堵了稳婆与郎中的口,又举家搬迁避在外乡
日后虽还悉心抚养幼子,但常感此子前途渺茫,总是唏嘘
更遗憾此身不得长喜长寿,临终之际无奈将真相与陆克己和盘托出,直劝诫爱儿,人言可畏,莫不如出家避世去,或可得余生安宁
亲恩拳拳,言语切切,听得陆克己苦泪涟涟,当时应得干脆
到头来,仍是辜负了
以身当筹,求份温饱,却因如此峰回路转的意外揭开了身世,旁人向他问将来,他已无处谋前程,眼前茫茫,心头惶惶,怕得死去活来
“所以便求死吗?” 冷冷的诘问刺入陆克己耳中,震得他心头凛然,无言以对
蒋春伸手捏他下颚强逼他抬起头来,目光如剑,无形中将他千刀万剐
“时间一长,孕相总归瞒不住的,你不说大家也能知道,我能知道
你偏不说!忍着不适往我怀里送,等着我折腾你,最好折腾死了
折腾不死你也把肚子里这肉给折腾没了,想我大约惜名声也惜子嗣,届时照样发作了你,一了百了
你要借我的手了结了自己,是不是?” 陆克己面色惨白,浑身止不住地抖
“你很滑稽咧!”蒋春一点都不凶了,一张脸木得像糟石灰抹过,填平了喜怒哀乐的细微勾勒,寒凉如肃,波澜不惊
“不想活,哪儿不能死去?找根树杈子挂上裤腰带,两腿一蹬去得可快
自己不死却污我一头,爷们儿杀过人不假,便叫所有的死于非命都甩给我背么?我凭什么背你的命?凭什么为你担干系?凭什么你不痛快了,倒叫我记着你,日日也不能痛快了?” 言罢霍然起身,转到廊上向着外头喊人来
贴心贴身,近处伺候总是青翁随叫随到
蒋春眼神往房内递了递,只交代三句话:“他是阴阳人
孩子的去留你问他
别叫他再跟我眼前晃
” 话凉薄,人去远
竹邕诧异偏头望室内,又惊见少年瘫坐,眼底空得丧了魂
狗头帮帮主向来说一不二是所有人都清楚的
狗头帮帮主向来还很口是心非,更兼口硬心软、口缄心明,总之嘴跟心常常不在一个窝里待着,特别拧巴,清楚这些的却只有长老竹邕了
蒯二狗一辈子没成过亲,自然也没机会当爹,所以尽管捡了个便宜儿子回来,然而并无头绪日后该如何相处并教养
一抬头,正见笑吟吟迎出来的竹邕,径直甩手将蒋春交与竹邕照拂
第一件事自然先洗脸洗澡换衣服
蒋春性子一贯大喇喇的不避人,听说洗澡,屋里头又没丫鬟,便爽气地把衣衫全脱了
竹邕乍一见,可是吃惊不小
看起来身高肩阔的男孩子,其实精巴瘦,皮肉裹着骨头,快连肌肉的形状都瞧不出来了
浑身上下新伤旧痕一层一层摞着,青紫褐红掺在一块儿,倒像个染料作坊滚出来的
捋了他蓬发草草挽起,便将整张脸同后脖颈明明白白露了出来
结果耳后赫然一道泛着脓血的割伤,端瞧外翻的皮肉已黑,少说晾了有三五天,边缘干涸的血块黏着发丝纠结成了痂,厚厚地盖在皮上
竹邕一把年纪,最是心疼小孩子,哪里忍见这些?登时呼吸都颤了,抖着手万分小心地给蒋春清伤口
问他疼否,他说不;问他气否,他也说不;问他怎么伤的,就说树杈子刮的,不打紧
倒也真的硬气一声未吭,只将两手紧紧攥着,指节泛了白
竹邕一应看在眼里,弄好了伤口抹完药,忽绕到蒋春身前蹲下来,一把将他抱住了
“好孩子,以后不受苦了,疼了可以喊,难过了可以哭,没人敢笑话你的
谁笑话你,爷爷给你摆平!” 蒋春僵硬地任由竹邕抱了会儿,倔强梗着的小脑袋终于垂了下来,轻轻说:“老爷子,抱太紧了,有点儿疼
” 竹邕就咯咯笑,琢磨了蒋春的性子,并不将他拆穿再逼他示弱
老人明白,世事磨砺,会有些人渐渐颓了败了服了顺了,也总有些人是宁折不弯死不低头的,小小的蒋春便是后者
后来蒯二狗从竹邕嘴里听说了蒋春身上的伤,立即孩子气地嚷嚷要给义子报仇,教训那些街面上闯祸胡闹的熊孩子
竹邕好笑,尚来不及揶揄着劝两句,蒋春自己把义父拦下了,仰着脸一副理所当然:“打架是我的事,报仇也是我的事,我报得了就报,报不了回家练练下回再报
不干义父的事,您别管了!” 蒯二狗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头却挺得意,直说狗崽子有骨气有担当,自己果然没看走眼
反是蒋春心下有些后悔,暗忖这个传说中身怀绝世武功的流氓帮帮主脑子不怎么好使,恐怕传言失真,自己一不小心撞进江湖骗子手里了
好在扎扎实实练过一阵功夫,蒋春的精进有目共睹
小子的身子壮了身手健了,总算不再对蒯二狗的“神功”抱有怀疑,自此真的安安分分给人家作了儿子
不过发噱的是,父子结缘的头几年里,切切实实头疼的恰是蒯二狗自己
也不知哪处的空穴起的无名风,硬是把蒯二狗同蒋春相遇的场面以讹传讹作:狗头帮帮主规矩奇诡,能在他身上落牙印者便可获亲授绝世武功秘笈
有缘者,更可拜蒯二狗当干爹
这下坊间仿似清水入滚油,直炸了个沸反盈天
蒯二狗的武功可是货真价实的天下闻名三省无敌啊!往日连各堂口分舵的扛把子都未曾有幸蒙他传授一招半式,说收义子就收了,甚至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人家没法不信帮主大人心意有变,终于肯开馆收徒了
于是乎,成天乌泱泱一群人堵着狗头帮总坛大宅的门口求见蒯二狗不算,他更好似一夜间成了挂在朝廷榜文上的通缉要犯重金悬赏,是行走的香饽饽、移动的肉靶子,到哪儿都免不了遭遇一番轰轰烈烈的围追堵截
每个人都张着口露着牙,使劲浑身解数要去咬他一口
至今回想当年的场面,便是凶神恶煞的獒犬蒋春眉目间都隐约流露出一言难尽的戚戚焉,感叹:“真好像大白天掉进魃鬼城,太他妈阴森了!” 诚然,凭蒯二狗的身手慢说咬他一口,就是近身也难,加之狗头帮旗下人员壮大,要收拾掉那些误信谣言的痴人可谓易如反掌
不过时日久长,实在不胜其烦
孰料,谣言天南海北飘了一圈,不知怎的陡然突变,竟转为“吃了蒯二狗的肉包治百病延年益寿还能变聪明”
外界彻底掀了窝棚,家里甭管有病的有伤的、天残地缺傻子蠹头,全领着来求蒯二狗割肉
那能给吗?蒯二狗又不是太岁,这边割了那头长,生生不息
关键他的肉跟其他人的肉一样,并没有治病强身的功效
用蒋春的话说更是:“义父自己都傻得跟个空心竹子似的,吃他的肉不变白痴就不错了,还是个酒鬼,也不怕吃醉了醒不过来
” 蒯二狗就有点儿悲愤,觉得儿子对自己有误解:“老子好酒不假,可老子的肉怎么就酒糟了?怎么就吃醉人了?你看老子醉过么?” 蒋春白眼一翻,完全不想再跟这傻爹多费半句口舌
而有鉴于白天招摇过市对城内交通与治安十分不利,只能夜里偷偷溜到酒肆借酒浇愁的蒯二狗,居然大意失荆州当真被人咬了一口
事发经过倒非曲折,便是一名执念入骨的小秀才埋伏多日,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等到蒯二狗独自走夜路,立即飞扑过去张嘴就咬
蒯二狗一看这人衣着打扮再有身形步法,当下判断出他就是个文弱书生,没好意思动手,轻巧避过干脆撒腿就跑
小秀才端得坚忍不拔,张牙舞爪地追在后头硬是跌跌撞撞撵了蒯二狗半条街,最后猛地摔在地上
动静好大,把前头笃悠悠遛着的蒯二狗惊得停下来
回头一看可不得了,原来小秀才罹患癫痫症,积劳之下又情绪激动,骤然发病,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路见不平尚且义不容辞,何况深感此人病发多少有自己的责任,蒯二狗更不至于见死不救,当下奔返欲待施以援手
想不到小秀才残存些许意识,睁眼认清身旁人是蒯二狗,奋力挺身,狠狠咬住了他
这名扬江湖的一咬造成了两个严重后果:一则,秀才的癫痫并没有好,他最后的希望破灭了;二者,蒯二狗严肃地发现,自己是个断袖,因为小秀才咬他那一口肉没掉,却结结实实把他咬硬了
“咬在腿根那地方,最嫩最痒,能没知觉么?换条狗都能给他咬硬了
” 蒋春这话说得或有些道理,不过蒯二狗是完全顾不上的
初恋和歌姬相继离去的十数年里,他始终孑然一身,也有过花街寻欢,也有过丫鬟侍夜,但他没再搁下过真心,未动过情
一夜的风流仅是一夜,恩爱寡淡心思凉薄,转身后各自放下,向着不同的人又是一番逢场作戏
唯有小秀才不同,他咬了自己一口,那牙印就仿似嵌在了蒯二狗心坎上,独一无二,特别深刻
蒯二狗深深慨然:“难怪老子没儿子啊!原来我是断袖
” 蒋春又翻个白眼,心说连个媳妇都没有,怎么可能有儿子?他觉得义父的瘸腿脑子大约是没救了,跟小秀才的癫痫一样是个绝症
活该他没儿子! 但竹邕却相信蒯二狗是真心喜欢小秀才的
他以前的确不是断袖,遇见小秀才以后便是了
他并非因为自己是断袖所以喜欢小秀才,而是有了小秀才,他可以变成断袖
这些话蒯二狗自己理不清楚,也讲不出来
他是个笨嘴拙舌的人,同蒋春完全不一样
蒋春不笨不傻什么都明白,他可以说,可他偏不说,打死不说
好比他分明很疼非嘴硬不呼痛,如今他分明放不下陆克己却又固执地不肯见他不承认想他
竹邕每天与他说帮内事务,末了都会带一句陆克己前一时吃了多少、做过什么、身体如何
蒋春从来没呵斥他勿要再提,就是例行公事样听过,再讷讷落一声:“嗯!” 陆克己终究没有落下孩子
蒋春说由他做主,竹邕便当真只凭这孩子自己的意思,少年既不讨虎狼的药,竹邕就悉心为他保胎
而蒋春说不想再见陆克己,亦非赶他出府
直来直往的一个人,说话也从来不存言下之意,竹邕懂他惜他,什么都周全到了,偶尔,也会暗暗地筹谋一二
事情过去三个月了
算起来,陆克己入府已有半年多,身子将有五个月,开始显怀
竹邕不派他粗重的洒扫杂活,只令他与几个年纪同样小的丫鬟给观景阁换换瓶里的插花,握个掸子象征性抹抹灰
秋雨淅沥,风挟凛冽,陆克己鼻子里钻了灰,冷不防打了记喷嚏
丫鬟秀莲担心他着凉,跳起来体贴地去合窗,又把屏风移了移,遮风不遮光,与他挡去些寒意
两人说说笑笑没有拘束,唯将话音压低了,似生怕惊扰了楼内旁的人
陆克己知道其时蒋春就在楼上,蒋春却不晓得陆克己近在咫尺,竹邕的安排不容侍儿拒绝,也不需知会帮主明悉
蒋春向来不喜雨天,未能去到室外练拳打桩,短了自由的快意
高处风劲,他反倒将门窗全打开了,风拂得巾帘帷帐垂死舞动,莫名添起几分肃肃诡氛
蒋春是不在乎的,他方将一套拳舞罢,浑身血热,丝毫不惧深秋的雨水湿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