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腻歪的是从江南上帝京并不近,走了七八天才出了江南往北口走,陆弘景本来还想说最好都快着点儿,早完早好,待要开口说话了吧,一扭头看见萧煜那张狐媚兮兮脸上“春风绿了江南岸”的春情勃发,他就把话又吞回肚子里了。一路腻歪过去,他也认了命,破罐破摔——随便您二位如何,总不能当众贴烧饼了吧?!谁知他又错了,青天白日的,他也就下马车解个手,这都能撞见两位在树林子里贴烧饼!真是戳瞎了他的狗眼了!夜里睡觉也不安生,马车轱辘、车架子吱吱扭扭的,眼看着龙湛就要被带坏了,还有完没完了?!
为了能睡个安稳觉,他特地把马车赶到了离那对水鸟儿几十丈开外的地方,吱扭乱响倒是听不见了,龙湛这头又开始折腾,到处掏摸啥呢?!揍他一顿他也不怕,顺着他的拳头走,打得鼻青脸肿也一样要摸个够本,幸好他手脚快功夫深,不然这风水就要轮流转了——昨儿怨人没日没夜贴烧饼,今儿就轮到自个儿被贴烧饼了!都没试过这么累的!
这天走到了安仁,南北交界的一座大城,萧煜说停下歇一天,他想四下逛逛,还有些东西要买,陆弘景乌眼鸡似的瞪了他一会儿,还没瞪赢他,就被龙湛拖回了客栈里,对上这位又黏又黑,且外闷里骚的,这货可有得忙了,快就一刻,慢就半个时辰,不然脱身不得。
萧将军这人也真是的,时刻不忘挖苦坏过他好事的,只见他似笑非笑扫了陆弘景一眼,再摆过头对龙湛说了一句:“看好了他,最好让他下不来床……”
啥?!!!
陆弘景一爪子出去,扑空了,没挠着那张不吐象牙的狗嘴,气哼哼骂咧咧地被龙湛顺进了门里。
萧将军这几天过的着实滋润,那张脸上净是吃饱喝足后的慵懒,顶着一张万分罪过的脸相,说着冠冕堂皇的腻歪话,“上安仁城里逛逛,要什么我给你买。”,说着说着还暗暗拿手轻轻捏了廖秋离的左手手腕,鸡皮疙瘩从左手腕一路开花,开到了大腿上,酥了又麻。
他说不出话,由他摆布着朝前走,走到了一家玉石铺子门口才恍然醒过来,“上这儿干嘛,去别处吧。”。
“去别处干嘛,就这儿!”萧煜拉住他,笑道:“我想买件玉做的东西给你,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还是玉石最衬你,老早就这么想了,只是苦于没有时机,如今正好,进去瞧瞧有没有喜欢的,若不好意思说,那就我自己定了。”。
“不用了,玉石戴着凉,我怕凉。”廖秋离还要往外走,萧煜还是拖住他,“不妨,夜里我戴着,早晨焐热了再给你戴上。”。
又笑。还在笑。这人前头二十来年加起来的笑怕是都没有这几日多,惦记了许多年的东西终于让他得逞了,或者得手了,才会有这样绿不啷当的笑意。
廖秋离不好说他,只好反复说自己还要做画匠活计,脖子上吊个玉牌子不方便,万一磕了碰了,留下了去不掉的划痕,那就造孽了。“那就不多买,买一个,玉有灵性,能佑人平安,你不是送了我平安扣么,我也送你一个做还礼。”
到底拗不过正在兴头上的萧将军,廖秋离跟着他进了铺子大门,坐下来挑样子。挑来挑去就犯懒,“我瞧着都差不多,随便挑一个不完了么?”
“信物怎能随便?!”萧将军从一堆玉牌子中间抬头,肃着脸说定要认真,不能敷衍。
“那就这个吧,猴子摘桃,挺好的,上头的猴子俏皮有趣,桃子也雕的好。”廖秋离画匠出身,看笔头功夫的眼力还是有的,他随手拿了一枚自己看着还算顺眼的,这就算数了——你不是要送我么,那好,我挑这个,料子一般,雕工尚可,价钱中等,可以了。
萧煜见了心里不平——猴子摘桃?那么多的样子你独独挑了猴子?鸳鸯戏水呢?双花并蒂呢?同心结呢?放了那么些在你手边你不拿,非得拿这只搔首弄姿的猴子?!
“我看这个双花并蒂不错,或者鱼水相欢?干嘛非要那只丑猴子?!”萧将军这是酸的。
“哎?不是说我喜欢就好的么?”廖秋离回他一句,招呼掌柜的一声,让他把猴子包了,账面现结。
“……”
要也就要了吧,心上人高兴就好。萧将军忍了那只丑猴子,掏钱的时候多掏两份,多买了两件,一件双花并蒂的,另一件是鱼水相欢的,两件玉牌合起来就是他私心的表证——双花并蒂,同开同落;鱼水相欢,如鱼得水,最好天天发大水!
买下以后冲着心上人一笑,“多买两件么,有得换。你手上那件拿过来,我替你焐热了再给你”,刚才还说着不多买,一转眼就买多了。多买两个,这就跟翻牌子差不多了,萧将军头天晚上愿意焐哪块,小梨子第二天就戴哪块,萧将军要始终不愿意焐那块猴子摘桃的,猴子就得挺那儿死,死到边角去惹灰尘!
小梨子把手边的盒子朝萧将军那儿推了推,他探出两根手指头,手指头走路,走到盒子上迅速揸开手把丑猴子收了!
说是出来逛,当然没可能买个玉牌子就打道回客栈了,还得接着逛啊,专门往人多的地方逛去呀,人多了萧将军那身条才有用武之地么——人挤人的,他就可以当肉盾牌了么,名正言顺地把心上人圈住了或是搭住了一道走,想想那“依人”的场景,简直蜜似的。
“前边有条老街,卖很多东西,要不要过去走走?逛累了还可以顺道在街角的馆子用午饭。”
又是逛街。又是吃饭。似乎都是老调,然而大风大浪过后,大悲大喜沉淀,终归还是要唱着老调才能找回一丝人间烟火的气味。非得这样融到尘俗当中,不然不足以道出心中侥幸。差一点就要错过了。差一点就要天人永隔了。差一点就没了唱老调的机会了。
还好,流年岁晚之前,总算不用等到那个虚无缥缈的下一世。
第41章 来点儿黑驴圣进补?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萧煜忽然停下来,侧身笑看廖秋离,也不言语,就这么笑着,看着好傻。十来年的交情外加好几年的缠情,廖秋离也心有灵犀了,知道他等着他伸手让他牵,虽然臊得慌,却也没有明摆着拒绝,犹豫半晌,瞄一瞄四周,见没什么人注意这头了,快快把手递过去和那人的手碰了一下,“人、人太多了,就牵一下可好?”。萧煜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那架势一看就是守株待兔式的淡然,动作却不是那么回事,他的手好容易等到了廖秋离的手,当然要逮住了不放,而且吃定了他不肯声张的脾性,就要不动声色地拖住不放。
“走吧,晚了人更多。”萧将军如今也会“笑眯眯”了,他笑眯眯地提点挣动的那位,真怕丢丑就别挣动,一会儿走街的人多起来,见两人当街拉扯,那看热闹的才多呢!
“……”
然后两人的手在一块布的遮掩下缠在了一块儿,两个人肩碰肩走在了一块儿。
这条老街早在安仁建城之前就有了,比安仁城区还要古,安仁城里的百姓们也都习惯了在这条街上做买卖,尽管拥挤却一直不愿搬到官府营造的东街新市去,宁愿在这儿暖洋洋的挤成一团。于是东街新市就成了一条专做外客生意的客栈街,老街仍是水陆货运零卖批发的集散之地,脏也挺脏,乱也挺乱,但是安仁的人们人人都离不开这样一条比自己高祖的高祖还要老的街,每天挤一通才觉得这天没白过。
萧煜在这片热乎乎的人海里终于成了他想了许多年的一个“角儿”——肉盾牌,藉由人海的推搡挤挨,他可以顺理成章地抱或者是圈又或者是霸着恋慕多年的那个人,他自己就是那个遮风挡雨的小窝棚,望他在他这儿能住得舒坦,外头风雨他来挡,他就在窝棚里看看书喝喝茶画两笔墙画,岁月流年飞逝亦不觉,慢慢慢慢就老去了。
好安逸的一世。
这就是一个缺人疼少人爱的人对“一世安逸”的最大想象。前边十几年他一直在想他到底能不能等到,如果等不到了该怎么办,如果等到了但活得不够长怎么办,都是偶然想起,但那偶然都在他最丧气的时候、最无望的时候、最不知所措的时候,日积月累,又不屑顾影自怜,难免要极其尖锐的痛一阵。其实对目前境况抱有怀疑的何止是廖秋离,他自己也觉得目前的安逸是结在冰上的,颤颤巍巍,战战兢兢,脚踏在上边都不知道该怎么迈步。
“庆之,回了帝京之后……我们、我们补一场婚宴吧……”不然我久久都不能安稳。
“你说什么?太吵了听不清,一会儿进了饭馆里再说。”廖秋离被他圈着走,走得很费劲,心思都放在走路上,周围人说话都是扯着嗓门喊的,又兼杂着各样动静,他那句和耳语差不多的话一早就被盖过去了,他只看到他张了张嘴,说的什么根本听不见。
就得趁乱说才说得出口。一会儿到了僻静地方,二人对坐,瞧着眼前人反倒说不出口了。
在乱不哄哄的市集里逛一个来回,廖秋离手上拿着三本前朝画样旧本,萧煜手上的东西可就杂了——两包桃酥,一包杂拌,几盒茶饼子,还有一个包袱里装的不知是什么膏还是什么油,他买这个的时候廖秋离正站在画摊前挑画,挑得可入神,没留意他在隔邻的摊子上问些什么看些什么要些什么,他买完了,他也买好了,似乎各自衬意,两人脸上都带着笑。
“笑什么?我脸上沾了黑墨么?”廖秋离看他不言不语,只定定看着自己笑,忍不住要问一句。
“爱笑才有福,常笑常好。”才不会告诉你刚才买的是什么呢!都是夜里要用的东西,掌柜的说了,包管好药,用了以后神仙都思凡!
廖秋离见他笑得鬼,偏又套不出话来,皱皱眉走了,“前边有家饭馆,进去问问看,有适口的招牌菜来两个,也到午间了,有些饿,对付着吃点儿吧。”
“好。”萧将军快走两步,再次强牵心上人的手。死过一回的人,往往更加不要脸。
他们进的这家饭馆是安仁的老字号,吃的人多,差点儿寻不到座位,等了约摸半柱香的时间才等到一个空,刚坐定,店小二便上来问愿意点什么菜色。萧煜让他把招牌菜报上来,他们看着点。店小二张口就来,一连报了十几个菜色,大多都是驴肉主打,萧煜点了两个,廖秋离点了一个,看看差不多了便要作罢,店小二刚才还挺亮堂的嗓门忽然低了下去,“不瞒二位客官,小店还有一样菜是绝品,非是知味的食客不敢推荐……”。
“怎么还鬼鬼祟祟的,难不成你们家还兼着卖人肉?”萧煜挖苦他,身为将军王,不说吃遍了全天下的好的,那也是尝足了常人尝不到的味道,小二哥在他面前卖弄,颇有点儿鲁班门前卖弄斧头的架势,当然要呲哒他两句。
“小的看您二位像是要进补的,俗话说吃啥补啥,店里今早进了一头大黑驴,……黑驴圣可是壮阳的大好材料!您二位——一位眼眶子发乌,走路腿脚发飘,另一位眼珠子周边沁血丝,眼神都打愣了,还不补一补?!万一脱了阳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秋景天这个天气最宜进补,不如来个驴肉小锅子,驴肉之外,来一盘黑驴圣,涮着吃,劲道适口而且还不腻……”。店小二的话说到这儿,廖秋离那张脸几乎熟了,萧煜面不改色心不跳,马上就定主意,“那就来两盘,要弄干净了,若有骚味儿……”。
“您放一万个心!小店常年做这号生意的,不会折了自家名声,一准叫您满意!”店小二说完,麻溜的下去排菜去了,廖秋离独自对着萧煜,尴尬得抬不起头来。他把桌面当镜子,偷偷照了一照——似、似乎并没有眼眶发乌啊……,走路发飘?应、应当不至于吧?……
他这号小动作早就入了萧将军的眼了,这位肚里暗笑,“瞧什么呢,人家说什么你都当真,别瞧了,我看就挺好,气色比在西域时好太多了。”
“……我不吃那玩意儿,能不能最后再下锅?”
“你说了算!不过,你真不吃?吃什么补什么,你也该好好补一补,不然夜里出来那么些,白日再不补点儿回去,到了帝京,你们家人得把我当成吸人精魄的妖怪了……”
“快别说了!认识十来年,头一回知道你嘴巴这么、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