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公司联合投资350万，放在现在物价飞涨电影动辄投资上亿的大环境里简直少得可怜。夏炎倒是乐观许多，用他的话说，大成本有大成本的做法，小成本也有小成本的做法。
    这样周礼去跑合约组班底，夏炎则忙着选演员。这样的预算是请不起专业的电影演员的，只能从群演里面硬挑。夏炎也有主意，弄了张影视城的工作证，混进各个剧组里面，往没人注意的犄角旮旯一蹲，一言不发就是看。这样一蹲就是一整天，晚上回家头昏脑胀大腿直哆嗦，又哼哼唧唧地趴到床上，求韩竟给他揉腿。
    “你找地方坐着看好不好？”韩竟哭笑不得。
    夏炎眯缝着眼睛销魂地哼哼着，“你不懂，坐着就像管事的了，容易让人起戒心，我这叫打入敌人内部……嗯嗯就是那里……唔……好棒……哦……不要停……嗯啊……啊再往上一点……用力……嗯哦哦哦哦——”
    ……揉个腿而已，多么纯洁绿色无公害的活动啊，最后反而揉得韩竟口干舌燥的。
    夏炎就这样一直蹲了三个礼拜，其间韩竟还抽空跟他一起去了两个下午。小孩在片场气质跟平时完全不一样，蹲在角落里，脸埋在手臂当中，就露俩眼睛在外面，尽量把存在感降到最低。可就是露出来那双眼，视线极其清明，虽不显咄咄逼人，却是另外一种锐利，仿佛这双眼不会落下任何一个细节，能够将所触及的一切都看透。
    如果说一个优秀的电影人有什么特质，洞察力说是其中最重要的都不为过。而这一点，夏炎无疑已经具备了。
    韩竟陪着蹲得腰酸腿疼，回来问夏炎究竟中意谁。小孩这回反而不肯说了，怎么问都是抿着嘴唇神神秘秘地摇头，还拿韩竟那话噎他：“我是导演，就是这部戏绝对的主导，怎么能还没开始就依赖别人呢？”
    韩竟撇撇嘴，在大导演愈发挺翘起来的屁股上使劲拍了一把。
    早出晚归折腾了仨礼拜，夏导还真把主角配角十几个人选了个全乎。第一主角当然是那位一生颇多坎坷的女人，夏炎选中的是位30前半的女演员。试戏那天韩竟也去了，那位女演员相貌并不出众，绝对不比商业大片女主那种精致靓丽，然而却有种平易近人的美感，看久了让人格外舒服。女人极瘦，身材瘦削干硬，倒与农村日夜操劳的女性形象相符。
    毕竟没受过专业的表演训练，女人表演上的瑕疵很多。可贵的是台词扎实，试了几场戏，虽然仍不得章法，被夏炎调理几下，都有迅速的进步，面对镜头也能有板有眼毫不怯场——得说这个预算之下，真的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其余几位演员在夏炎的启发下也都演得可圈可点，就缺乏专业训练的群演来讲，戏感已算非常难得。韩竟全程围观下来，反而对夏炎作为导演的领悟力更加赞叹。
    唯一还剩下的角色就是那个串起故事脉络的孩子。故事从孩子7岁一直讲到近17岁，正是儿童到青年变化最大的年纪，最少也需要两位演员共同完成。十七八岁的群演还有得找，十来岁的孩子，能演戏的有一个顶一个都是童星，以夏炎他们那点紧巴巴的预算是无论如何请不起的。结果夏炎却说，之前取材时早就拉拢了村里的哥俩，兄弟相差8岁，眉眼都一个模样，饰演一个人的不同年龄段刚好合适。
    演员的人选终于敲定。周礼那边更加顺利，立项申请和许可证都已办妥，就等夏炎这边定下演员建组。群演本来就是干一天的活赚一天的钱，自然不涉及档期冲突的问题，能签约演大银幕就更是求之不得。总之所有人都盼早开机，夏炎当然不例外，跟演员的片约签好之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要飞兰州开拍。
    拍摄地自然是在夏炎取材的那个小村子，周礼先跑去踩点，夏炎多留了两天，准备一些在那边不好买的道具。韩竟自告奋勇跟他一起飞，路上帮忙打理一下东西。时隔三个多月再去，果然那条土路还没修上，又一直颠了一路。
    俩人租的小货车开到村口，远远就见村头上起了两栋建筑，跟村子的画风格外不符。
   
    第150章 筹备2
   
    两栋房子都是欧风二层小楼，尖屋顶木窗框米色外墙，装饰设计极其讲究，每一个细节都明晃晃透出一股豪宅的味道。要不知道这是在中国西北国家级贫困村里，说这是欧洲富人区的豪华别墅，估计都有人信。
    这样两栋楼往这村子里一放，简直太突兀了，周围全是破败荒芜，只有这俩房子，每一个角落都金光闪闪亮瞎人眼。韩竟离老远就盯着那两栋房子，一路走过来，额角就多了一排十字路口。
    这个周礼，还真是用生命在装B啊……
    几个剧务早在村头上等着，俩人的车一停下，就来帮忙卸东西。周大少一身花花绿绿的沙滩服，戴着鸭舌帽，双手插在兜里，见到韩竟跟夏炎下车，便把墨镜摘下来，朝他俩挥了挥手。
    韩竟额角得十字路口瞬间又多了俩。是拍戏又不是来度假，那四眼的样子还能更欠揍一点么？
    夏炎当然是一如既往的甜。这回到了拍摄地又见了周礼，小孩除了高兴还是高兴，特别热情地上去跟师兄打招呼——当然也一如既往地被师兄顺手揩了两把油。
    韩竟心里呵呵归呵呵，面子功夫还是做得足够，跟周礼又是握手又是寒暄，笑得一脸无懈可击。最后反而是夏炎打量着那两栋金光闪闪的大房子，犹豫着问道：“师兄……我们那点钱，够盖这么好的房子么？”
    周礼毫不以为意，坦然答道：“这是我花自己的钱盖的啊，咱们的钱每一分都花在刀刃上呢，放心吧。”
    韩竟不动声色地清了一下嗓子——嗯？说好的没借过周家一毛钱的光呢？
    那周礼好像听到了韩竟的腹诽，朝韩竟挑了挑眉，又道：“拍电影是我自己的事，我肯定是不会花老头子一毛钱的。不过，像我这种人，就算要为了拍电影，让我住平房睡土炕，一两个月都上不了网用不了冲水马桶，那还不如杀了我算了。在追寻理想之前，人总得先活着呀，韩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韩竟微笑着点头。不住豪宅不上网不用冲水马桶还活不下去了，你就嘚瑟吧，呵呵。
    周礼摊摊手，“所以呢，说是花的我自己的钱，其实花的就是老头子的钱，可这不是为了拍电影，是为了维持我的日常生活水平，花他的钱我也心安理得。这边建材便宜，地又不花钱，跟村委会说拍完电影房子送给他们，主任特别高兴地分了我一亩宅基地，我看这么大片地方，就一时没忍住，盖了两栋大的。就是时间太紧，室内还来不及仔细装修，家具也是买的现成的，这也没办法，你们多担待。不过用的都是环保材料，人住进去肯定没问题。”
    他有些惭愧地笑笑，略低下头抓了两下头发，好像真心觉得这样的房子差到拿不出手。他想了想，又来了精神，献宝似的对夏炎说道：“还有手机信号的问题，本来想建个基站过来，但是审批程序太繁琐，时间不够。我装了六组天线，现在至少在屋里打电话和上网都没问题，夏导晚上可以时常跟你家那位煲个电话粥什么的。到室外拍戏就只能用手台，记得尽量别走远。”
    夏炎听得特仔细，连连点着头，听到周礼说可以打电话上网的时候，眼睛唰一下就亮起来了，还兴奋地偷偷戳了韩竟手背两下。韩竟心里虽然不爽周礼装模作样，可也真心疼夏炎之前在这边吃不好住不好，现在生活上面有周礼这么个一心奢侈享乐的顶着，他倒是微妙地放心了一点。
    他把夏炎拽过来，在小孩的一头小卷毛上使劲揉了两把，贴在他耳边咬着牙说道：“我不在这，你不许勾搭公狗腰。”火热的气息刺得夏炎耳朵一阵发痒，他往另一边躲闪着，嘿嘿笑了起来。
    “诶诶诶诶，你俩，你俩——这可是大庭广众，白日昭昭，要注意影响，检点一点，检点一点——”周礼故意用手捂着眼睛，只留了一条缝，拿腔拿调地说。本来韩竟跟夏炎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外人看着最多也就是好朋友之间闹闹。结果他俩被周礼这么一说反而做贼心虚，立马分开了两步远，规规矩矩地站着，各自低着头视线朝向两边。周礼看在眼里，笑得肩膀一阵乱抖。
    “对了，我还雇了几个厨师。这边其实好吃的东西不少，就是村子里太穷，啥都没有，我让他们安排人每天去市里买。好不容易来一趟西北，总不能在吃上亏待自己。今天刚到，先请大家吃顿好的。”周礼抬手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你们颠了一路估计饿坏了，等会人到齐就起菜。”
    夏炎本来就是剧组最后一个到的，演员集体订的是前一天的机票，工作人员跟着周礼，来得就更早。他听周礼说还在等人，便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有人没到吗？”
    “可不是嘛，算算时间应该就是这一会……”周礼刚想解释，忽然一打眼看到了什么，便又把后半句咽了回去，拿视线点了点远处，“瞧，说曹操曹操就来了。”
    夏炎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能隐约看见远处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朝这边开过来。车开得很快，在土路上带起一片烟尘，远远看着还有点西部片的味道。等车开得近了，夏炎才看清楚，那车竟是一辆奔驰G65。圈里早有“开宝马、坐奔驰”的说法，大奔虽然外观不打眼，但舒适度绝对是顶级，可见车主人对于出行品质的讲究。
    “乖乖……”穷乡僻壤开过来这么一辆车，夏炎也禁不住好奇到底是谁。等那辆车终于停到他们跟前，司机下车到后面开了车门，又等了半分钟，才见一个女人从车上下来。
    女人穿着玫红色的沙滩裙和颇跟凉鞋，一边从车上下来，一边把白色的遮阳帽戴在头上。韩竟他们站的地方正好对着汽车正面，因为角度不合适，始终看不见那人的脸。不过就是这几个简单的动作，也能看出她身材纤细匀称，举止优雅得体，无疑是位美人。
    夏炎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愣了好几秒，才兴奋地冲了上去，“我的天呐……我简直不敢相信——姐，你怎么来了？”
    韩竟一早知道夏霖要过来。他专程飞这么一趟，一方面是为了送夏炎，一方面也是跟夏霖、周礼三个人必须要见这么一面，而夏炎拍这电影倒是绝好的掩护。只是韩竟怎么也没想到，夏女王来这西北小农村会是这样一身打扮。他也怔怔地望着夏霖那身红色的及踝长纱裙，发了半天呆。
    没人能说夏霖不美。
    严格说起来，她甚至属于标准的第一眼美女——眉眼温润，五官精致，骨架匀婷，加上眼神里那股冷静疏离的知性，足以让很多男人看上一眼就把持不住。夏霖足足比夏炎还大15岁，再过年就正式35岁了，悉心保养之下一点看不出年龄的痕迹，有的只是不断积累的高雅气质和韵味，随着年龄的增加，反而愈发光彩照人。
    然而对于夏霖这个人，几乎没有人会单纯用“美”这个字眼来形容她。相比起她的地位、财富，她的智慧，她一连串拗口的头衔，相比起她凌厉逼人的气场，相比起她在商业上的成就和决断，她的美，反而显得太不引人注目了。
    何况当今这个世界上，商场的秩序归根结底还是男性主导的。女人，想要平等地与男性竞争、对抗，而不被轻视、怠慢，往往必须要刻意隐藏自己作为女性的美。
    仔细想来，从韩竟第一次在《江湖》的开机仪式上遇见夏霖以来，之后每一次与她见面，甚至包括她面对公众的每一次亮相——无论是否是正式场合，夏霖的着装永远都是商务裙装，颜色也以素色为主。作为华夏集团董事会常务董事，作为夏家这一代的长女，她的形象永远是那么标准、端庄、得体，单调而无懈可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