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不见他换得神灵庇佑他走对方向的允诺,我赚到了,是我赚到了!
虽然我吃了太多药,面部神经大多坏死,做不出什么高兴的表情,但我诚挚的告诉各位,我高兴,比在场任何人都高兴!
就算砍掉了最后一个客人的头,我也高兴!他再也不能说出像“你怎么可能有儿子”这样的话了,多好,小安就是我的儿子,没人能够否认!
我啊,就算被小安忘记,只要我记得自己有过这么一个小天使般的儿子,就够了。
我的一生,再无所求。能够“目睹”他成年,我已经没有遗憾。
死。更是值得,一点也不怕死,因为这辈子已经遇见过他,那个我最爱的小男孩。
我就在地狱里边被火焦烤,边以鹤悲鸣的姿态唱出“我爱你”吧。
“这就是我的故事……”
我朝我的听众努力一笑,慢慢的说:
“以及我深爱的男孩。”
误导
伊莱·克雷孟特叙述完自己的故事后,含着浅浅的笑意,疲惫的闭上了眼睛。他就像终于得到了一剂安乐死药针的癌症晚期病人,既然心事已了,便再无牵挂。
李海博抽了抽鼻子,打破了车厢内的沉寂。他的警察同事则是翻白眼般挤下了眼中的湿意,毕竟,他也是父亲,深明那份深沉的爱恋。
整节车厢内唯一不做任何感动表示的,是祈月烬。
他在伊莱说出安纳斯全名的时候就启用了“心眼”,将伊莱的整个大脑都扫描了一遍,可是说是图文并茂的知晓了安纳斯的过去。
他用微妙的眼神凝视面黄肌瘦、骨头棒儿般的伊莱,玉石般静美的容颜表情肃穆,赤瞳深处却闪过几近于嫉羡的奇特情感。
他吃味于伊莱与安纳斯的羁绊,更不甘是他、而非自己,陪伴了幼年时期饱尝苦难的安纳斯。他觉得伊莱就像一粒瞧之碍眼、拂之不去的饭黏子,卑鄙下作的粘在安纳斯的衣角;更像一只苦行僧般奉献了自身的蚊子,那滩血迹虽然黯淡,仍在安纳斯的心头留下了痕迹:祈月烬不甘心。
他始终认为自己应该是安纳斯的全部。他宁愿自成一片天地,都要将安纳斯与世间隔离开来;他宁愿精神分裂般角色扮演,科学狂人般改造身体,他自认为可以成为安纳斯需要的所有人,因此,安纳斯只需要他一人便够。
……可仍有伊莱这般见缝插针之徒,就像一只用自身去突破桃花瘴的蚊子,令人防不胜防……
祈月烬计较起来,远胜最骄纵的二世祖。他能在几乎所有人面前保持冷静完美的战刀形象,可一遭遇上跟安纳斯沾边的事,他就林妹妹耍脾气般任性专横到世人皆概叹的地步了。
他猛然开口道:“最爱安的人是我。”
见伊莱陡然睁大了眼睛,他又有些小家子气的得意了:“安最爱的人也是我。”
最后是极为挑衅、大含胜之不武意味的一句:“你比不上我。”
话音刚落,祈月烬被手铐铐牢的双手一挣,手铐竟脆弱玻璃般碎成了渣、让他轻易脱手!
两位警察还来不及拔枪,他就径直消失在行驶中的车厢内,只在众人眼球膜前余下烛光猛爆般的金红一闪!
将慌乱刹车的押送车撇在身后,祈月烬双腿微弓蓄力,接着猎豹疾奔般开始了跑动。
他将方才积蓄的灵力一下子爆发出来,于奔跑时,百年来头一次连通了灵穴。
极为恢弘的信息量劈头盖脸而来,仿佛毁地灭世的大洋海啸。
他的脚底刚离开地面,地表似乎就冒蹿起灿金色的火花,他狂奔的一路便是金红莲花灯盏盏亮起的一溪,就算他腾鹤般跳上了街边小铺的遮阳棚、再借力救火扶梯一跃而上楼房顶层,步行街上的人们也只当那是霓虹灯短路般的明艳数闪。
祈月烬就像滇金猴般攀枝而翔,很快就跨越了数个街区的楼顶,来到了枫羽市正待整治拆迁的半废住宅区。
虽然建筑商卷钱而逃,住宅区的楼群仍显出了雄壮的雏形。祈月烬矗立于完工程度最高的一栋大楼顶层,背对着一轮雪白的月亮,清丽的身姿颇有月下流丽的冷冽之感。凝薄的月光营造出朦胧暧昧的情爱氛围,他的面容也在夜景下浅漠着温和柔顺了。
灵穴能够告诉他枫羽市地界内发生的一切。他抱着濒死的决心用意识连通灵穴,却出乎意料的顺利,他立刻就知晓了安纳斯的所在——被世人废弃的此处。
祈月烬还是子宫内的胚胎的时候,祈月家就集结了一切的奇技巧术,在他灵魂内植入了惊人庞大且错综复杂的拟制灵脉,并强行歪曲他的灵动波长,使之契合灵穴的自然脉动,这才让他成为“御三家”培育出的唯一“制成品”:连接现世与灵穴的“结点”。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的诞生便是对天理极大的逆反;而灵穴之源被强制拖拽入一个男孩的身体内、却无暴动污化的迹象,也可称得上是一大奇迹。
祈月烬是很愿意把枫羽市的灵穴当做自己的“母亲”的。灵穴迎来死灵、渡送生魂,是魂魄净化之地、信息集聚之地;灵穴雄浑壮阔而谦卑无私,接纳着芸芸众生的一切罪恶,是最为澄净而通彻的存在。祈月烬觉得自己的“母亲”不会骗他。
然而……到了此处,他满心激动的扩展视野,以脚底为轴心扩散灵感知圈……
却发现整个废弃的住宅区内,压根没有安纳斯的身影!
怎么可能?!灵穴给予的信息怎么可能错误?!灵穴从来都是一面只映照出现世的镜子,它绝没有篡改世间信息的私念,除非——
有人在灵穴内、“结点”前拦下了信息流,进行了改写!
祈月烬玉石般的面色骤然惨白!因为能在灵穴至纯的自然力之海内活动的,只有半死未死、“化虚”“拟神”后的“它”!
可,“它”不是被安封印、又被自己“二奏杀”了吗,怎么会——?!
“——”仿若颈后刮过一阵穿堂风,祈月烬反射性的颤抖起来!
随风灌入他耳内的,是幽魅般沉郁哀宛的轻轻笑声,那是他万分熟悉的、一定会出现在噩梦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