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梵拎不清老头这话到底是真因为怠慢自己特地和易仕可对着干来赔罪，还是真就是一句客套话，说说罢了。“这事要由您老出面，就简单多了，”艾梵笑了笑，理理领口，把撕开一道口子的袖口挽上几节，看起来更加精神干练些。脸上零落的伤痕，尤其是眼角一道破口，看起来反而更有味道，“您一定不是糊涂人，易家只要您孙子一个人不懂事就够。你们这一大干人马让开条道，好让我安生走到门口，这事一笔勾销。”
“我孙子不糊涂，只是没用，”易老头捏着胡子，一手拄着拐杖在地上杵了两下，“他要是能有我当年一半的狠辣，也不至于被你绕着玩。”老头耸了耸肩，不知道哪里递来一张太师椅，也不朝后看径直坐下，“你一定不懂，YK洗白之前干得是怎样的营生。”
艾梵怎么会不懂，LM之所以会以后起之秀的态势稳稳立足于S市，恰好是因为一个好时机。五十年前YK还不叫YK，有一个烂俗霸气的名字。至于是叫白龙帮还是青虎会，父亲的晚安故事里没有讲的详尽。总之YK在易老头的带领下干着杀人越货的勾当一面囤积金钱一面扩展势力，横跨黑白。大概是因为坏事干尽，几个妻子都留不下孩子。最后老来得子，就是易仕可的父亲。老头也就在那时候开始洗白。放弃垄断的机会，LM也就开始慢慢做出成绩。
“难怪您老身后的先生一个比一个还要黑社会。”艾梵叹了口气。不知道在打怎么样的小算盘。
老头不知道是怒了还是无可奈何，冷哼一声算是笑了，“也怪我教子无法，养不熟的白眼狼跟着别的女人跑了，哼！”后面的话老头没说，艾梵算是知道大半。这在当年算是轰动的大事，尤其是在街头巷尾无聊的妇女间传播开的说法，更让人……嗯，无法忘记。简单来说就是易老头晚年得子，宠得上了天了。可惜这独子生性懦弱，更没有生意头脑。直到遇见一个穷人家的女儿，爱惨了就抛下家族产业为爱走天涯了。
易老头也是倔，硬生生忍住不去找儿子。只是私底下找着，才发现儿子生活并不容易，换了几份工作。在易仕可出生之后，为了让妻儿儿子过上好日子身兼数职，最终扛不过走了。穷人家的女儿接受不了丧夫的打击，又要抚养儿子，也郁郁寡欢随她丈夫去了。
老头把穷人区里和小流氓混在一起的孙子接了回来。然而作为自己的唯一血脉，老头似乎没有给过易仕可好脸色。
艾梵也大概猜出易仕可为什么会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对付自己。搞垮LM还能顺便拖HQ下水。叹了口气，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是你易仕可没必要为了讨好自家老头就这么欺负人的。一抬眼，与易仕可对视着个正着。艾梵别过脸之前，看到易仕可惶惶不安既尴尬又抱歉的神情。艾梵不傻，也不心软。只觉得无辜。对易仕可就更加没有好感。
“艾总，我能让你完完整整地走出这个废弃厂房，不过那是在竞标会结束之后，”老头笑了笑，一扬手，离老头最近的黑超壮汉径直从腰间掏出一把黑色手枪，已经装好消音器，“您要是着急着走，我不拦，自然有人会拦。”
呵呵呵。艾梵没那么傻，自然不会想到事后报警这种事。易老头虽说是洗白了，但底子还是黑的。至于多黑，他不敢猜。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放弃这次竞标。虽然对LM会有伤害，但是损失是累点就能够挽回的。这么一想，艾梵笑盈盈地点了头。
干脆退回柱子那边，老老实实盘着腿坐下。“好吧，既然您老相作陪，作为小辈的我也不好失礼。”想起柱子上湿湿滑滑的苔藓，只得往前蹭了一点，抱住膝盖把脑袋搁在膝盖上安心小憩。
易仕可却丝毫不敢分神，不着痕迹地紧贴老头站着。说到底，这个糟糕透顶的事是自己起的头，艾梵有一星半点的损伤都足够让自己后悔了。其实只要一想起艾梵被捆在柱子上毫无反手之力的样子，就足够难受了。尤其是现在带着一身伤抱膝坐着的模样，更加勾起心疼的感觉。
浅浅地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着这样的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若有似无的叹息似乎被易老头听见了，手上的拐棍往外撇开了一点。易仕可却没留意，不由得想起最初被带进大宅院的时候。父母先后抛弃了他，自己就和平民窟的小鬼们做些小偷小摸的事。摸大人的皮夹抢小孩的糖，这样的事情他做的得心应手。他没有别的选择，只剩自己一个人，他得养活自己。
直到有一天，一群穿着黑西装带着黑墨镜的男人们，把他捆上车，带到那个老头面前。他很少与老头见面，有管家让他改掉恶习，还有老师教导他念书。短短一年的时间，直到他改掉身上的痞气，老头才正式与他见了面，带他认了祖宗。从此之后，易仕可只是为了这个名义的爷爷而努力。他似乎穷其一切气力，都只为了让这个老头认可。却无论怎么努力，都只能被当做无用的脚踏，扔在一边。
易仕可已经无计可施。当得知爷爷想要夺得这个标的时候，他才会一点都没有犹豫就用这样不光明的手段，还顺便拖了HQ的后腿。如果当初没有认识艾梵多好。知道一个人的倔强明白一个人的脆弱，突然爱上的心意。不再是为了得到认可而行动的时候，苦恼也日益增加了。
“哎哟，好大的阵仗。”有人拍了拍手，在偌大的厂房里引起大家的注意。艾梵也循声望去，心里登时跑过了一千头草泥马，暗暗大喊不好，安懿凯你个狗崽子来凑什么热闹。而安懿凯那边就好像压根没眼力见儿似的，大摇大摆地从门口晃进来，擦着正统黑社会的边儿进来，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艾梵热切地朝这边喊，“艾梵，我来接你了。”
艾梵撑着膝盖站起来，看都没看安懿凯一眼，“易老爷子，这是我们家熊孩子，不懂事冲撞了您，还望见谅。”不同于刚才的镇定自若游刃有余，现下的艾梵露出慌乱的神态，就算掩饰得极快，眼底的慌张稍加留心就能看出。
安懿凯咦的一声，还没完全靠到艾梵身边，就被一把拽过去护在身后。看着艾梵紧张的样子，安懿凯反而很开心。站在艾梵身侧，对着易仕可挑衅地一抬眼。其实不用安懿凯得瑟，易仕可也看得真切。如果情况允许，他真想扶一扶后颈，这小子是危机意识太淡薄还是真以为大伙儿过家家，这个时候还能惦记着自娱自乐。
背对安懿凯的艾梵当然看不到那人正摆着怎样的怪相。顺势一捞扯住他的袖子，把他扯近一点，保持着一致朝外的表情，小小声问他“你怎么找来的。”
安懿凯干脆把脑袋搁在艾梵肩上，自然而然地放低声音回答，“我偷偷在你鞋子里藏进了微型发射器，你一个晚上没回来……”安懿凯才不会告诉艾梵，他前脚离开医院，自己后脚在病床上打了个滚就回家了。自然没有等到艾梵，终于憋到无可奈何，就联络了苏愈诘，也想起之前抱着恶作剧的心态，在艾梵的鞋底藏进一个发射器。
通过卫星定位找到距离城郊区几百公里的废旧工厂。一面让苏愈诘着手安排公司的事情，自己就先一步赶来了。安懿凯不是心浮气躁的人，他不能保证报警之后，歹人会怎么对付艾梵。他没办法等到一切都厘清才隆重登场。艾梵一定会不安，那么自己在他身边，至少不会成为阻力。安懿凯是那样想的。
偷偷摸摸撂倒门外看守的人，再大摇大摆地闯进来，当看到易仕可谦恭地列在一边的时候，就大概猜到了前因后果。
“易老爷子，我记得，您和LM有一个耗资8亿的在谈项目，”安懿凯不着痕迹侧开身子，从艾梵的庇护底下钻了出来，“为了一个市政竞标，值得吗？”
“年轻人，”老头子就算手眼通天，他也不会知道这个突然闯进来的愣头青到底是哪路来的小妖，“你这是在威胁我？”易老头站起身来，杵了杵拐棍，易仕可从后搀住老头的手臂，往前踏了一步。
“不敢，”无视艾梵拦住他的姿态，完完全全站在艾梵身前，“LM的态度是，项目必须谈下来，毕竟对于YK和LM，这是一个双赢的合作。”安懿凯挠了挠头，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但却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姿态，“竞标会也是一定要参加的。”
“哦，在我面前用这样的口气说话，”易老头捻了捻胡子，“你在我面前……”话还没说完，黑衣人中莫名的骚动，砰的一声不知道是走火还是蓄意。枪声响起的时候，安懿凯把艾梵往身后一扯，易仕可则拖着老头闪到一侧！
一片殷红不知染了谁的眼。
第二十三章
不知道是谁趁乱开枪。艾梵一时昏头转向没有反应，被眼疾手快的安懿凯大力扯了一把，转向塞进自己怀里背过身抱紧。枪响之后有一瞬间的安静，艾梵回过神慌乱地拉开安懿凯的怀抱上下检查着。安懿凯完完整整地站在自己跟前，松了一口气才分神去听那不远处吵吵嚷嚷的声音。
大概是乱枪走火，易仕可这么想，反应也是极其快。拽了老头一把的档口，眼角的余光瞥见被后坐力震了一下一时间慌乱来不及掩饰的人。再仔细一看偏偏只有他的枪口没有塞着消音器，心底咯！一下。才反应过来，一脚踹掉那人手上的枪，再一翻身踢腿把人踹翻在地。扶住老头的手还都忘了撤下来。
就在这一段风驰电掣的时间里落下几分钟的沉积时间。黑社会们这也才反应过来，纷纷涌上来压制住那个对着老大开枪的“叛徒”。这时不知是谁高喊一声“易经理！血！”易仕可才低头顺着旁人的眼神看了眼，左肩靠近锁骨的地方，血染红了一大片白色的衬衣。不说还好，看到伤口就立刻疼得皱了眉。
那一枪显然是冲着易老头来的。易仕可怒极反笑，拨开一旁围着的人，踩住被掀翻在地的那人的脖子，又来回碾了几脚，“你不是YK的人，谁派你来的？”
另一边的艾梵和安懿凯对着现实版的英雄儿女，啊不对，英雄本色，只能做出一个白眼一个囧的表情。尤其是瞟了眼站在易仕可身侧明明就是一脸无条件宠溺孙子的普通爷爷的老脸，还要假装嫌弃并且不在乎的样子的易老头，就止不住的恶寒。
“那个，”艾梵自然而然地从安懿凯的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易经理您身上的伤是不是该去医院处理下？”现在是很英勇很无敌没错，血流多了还是会死人的。
安懿凯揽着爱人的腰狂点头，“您的家务事就自家解决我们就不搀和了。对了，竞标会快开始了我和艾梵先走一步，欢迎你们有空常来玩啊。”就要拽着艾梵往外溜达。易仕可就只是扔过来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就有人朝着俩人围了上来。趁乱落跑的计划被堵死，艾梵瞪了安懿凯一眼，大尾巴狼吐了吐舌头，拖着艾梵又缩回角落去乖乖蹲好。可怜兮兮地抓着艾梵的手心画圈圈。
艾梵当然知道崽子留了一手。先行一步过来也不过是担心自己的安全。转念一想也挡不住心底的暖风，心下舍不得看他这么卖可怜，就反扣住安懿凯的手，攒在手心里紧了紧。
果然一小段时间过后，苏愈诘就来了。易仕可对混进来的贼人还来不及审问。就看见那个包子脸的LM总裁特助带了一拨人浩浩荡荡杀进来。原本以为两军对垒多少会有点大动干戈的气氛。结果呢，屁咧，根本一丝火药味都没有。
再说苏愈诘浩浩荡荡指挥着另一拨黑社会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不过是易仕可的个人耍帅秀和无原则爱孙老爷爷以及一帮子无条件崇拜少主的黑社会们。不得不提的是，还有两个跟看戏似的盘腿坐着的艾梵安懿凯。再来点水果瓜子之类的，那俩人根本就一副看人耍猴戏的样子。
反观紧张兮兮的自己算什么？苏愈诘扶额。
“苏鸡蛋你终于来了。”安懿凯蹲在地上适应良好的样子，搓了搓手然后朝苏愈诘挥一挥。
苏愈诘黑线，“去你妹的苏鸡蛋！”然后转向艾梵就不愿意多搭理安懿凯了。艾梵憋着笑，朝愈诘摆摆手。让他别过来了，这三个男人围着根柱子排排站都快凑成一桌麻将了。
“我当是谁，原来小苏家的少爷。”易仕可本来就在气头上，又被人横插了一脚，一肚子火气窜上来就变成了戾气。踹了地下躺着的人一脚，按了按伤口，感觉没伤到骨头。
苏愈诘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三天两头伪装大型犬的易仕可总没好气，“你说错了，我的主要归属还是LM的总裁特助。”往前走了一步，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没留心，一脚踩在了全场唯一倒霉蛋的肚子上。底下的人嗷的一声，“我这次来，带了之前已经商榷好的合作案。现在，我们家总裁需要先行一步。”
“你以为光凭一项合作，我就会乖乖放人么？”易仕可拧巴着脸。
“那么加上易老先生想要的录音呢？”苏愈诘晃了晃手上的一卷磁带。什么年头了，还磁带。“十九年前的磁带，为了一个不相干的竞标会，老先生的晚年生活就要在监狱里度过，不值当吧？”苏愈诘挑眉。
易仕可疑惑地偏过头扫了一眼，老头故作镇定的表情反而暴露的了一切。“那我说，走可以，磁带留下，”硬碰硬，易仕可还有点胜算。“不过，除非你能证明，你手上拿的是母带，而且没有其他拷贝。”
“我不能证明，”苏愈诘摊手，“我只能发誓，这卷带子没有拷贝，而我只有这一卷。”
“那很简单，四点时候再走。磁带归我。”
“容我插句话，”艾梵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土，“易仕可你这么做除了讨你爷爷欢心，还有什么想法呢？我看，老先生其实也并不是很想要得到什么。”艾梵抿着嘴，对着易老头笑笑。
易仕可迟疑了。如果这都不是爷爷想要的，还有什么别的，能证明自己是爷爷的唯一。
“不是我多嘴啊，易仕可你太迟钝了。”安懿凯皱着眉喊了声操，蹲了太久腿麻了。
老头儿反而笑了笑，脸上已经满满的褶子笑起来也没那么凶狠了。拍了拍孙子的肩膀，“我这一辈子，就仕可这么一个后。既然装了十几年，那也够本了。”
被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吓得不敢动弹。安懿凯忍不住想吐槽，被艾梵一个眼刀硬生生掐死在胎腹中。只能心里暗暗鄙视，这爷孙俩，一个比一个爱演。明明就是疼得不得了，还非得装生分，这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脑子进水？
“原本是打定主意，拿下这个案子，顺带拖LM和HQ下水，这样YK就能独大。仕可堂堂正正地上位，也就更稳固些。不过得与不得，我都只有这么一个孙子，公司不给他，给谁？”老头捻这胡子，搭住易仕可的肩膀。呵呵呵地笑了。很早他就想这么做，摸摸孙子的头，称赞他做得很好。不过装了十几年的傲娇爷爷，就再也刹不住车了。再说了，这个孙子的个头蹿得太快，想摸都勾不住了。
结局呢，这就是结局呀。
废旧工厂里，易仕可盯着安懿凯肆无忌惮游走在艾梵身上各处的狗爪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对安懿凯宣战，“艾梵是我的！有一天一定会抢到手！”
安懿凯优哉游哉地在艾梵脸颊上偷香一口，吐着舌头一副你来呀你来呀的臭德行。
苏愈诘圆滚滚的包子脸，好看的眉毛皱了皱，终于是下定决心的模样。上前跨出一步，伸手，朝着易仕可形状饱满的臀部捏了一把，“哦，易仕可，你给劳资等着。”
咦，这是什么神展开？！！！！！
顺带一提的是，LM拿下了市竞标的项目，以此为基础，可以在国内的几个大城市都顺利的推动这个项目。和YK的合作案也确定下来了。双赢呢，不是。至于后来YK与HQ你侬我侬的各种合作就不赘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