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落梅满关山(第一、二、三部)——梅弄影
梅弄影  发于:2015年0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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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见一黑衣人从另一辆马车下来,那人面容英俊,只是板着个脸眼神犀利,令他有些害怕。他走到池绿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袖,指着那位黑衣人问道:“那他呢?”

“他?”池绿轻笑,“他是哥哥的朋友,小郅。”

听到这个亲昵的称呼,慕容郅撇了池绿一眼,倒没说什么,冰冷的眼神又朝长生射来。

“郅哥哥好。”长生小声叫道。听见长生这般叫慕容郅,池绿扑哧一笑,慕容郅冷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长生疑惑:“哥哥,郅哥哥不喜欢小晔吗?”池绿摸了摸长生头上的乱发,道:“当然不是,郅哥哥很喜欢小晔,只是不喜欢表现在脸上而已。现在已经很晚了,小晔再回马车上睡一觉,过一日就能到家了。”

长生点点头,回马车上去,不一会儿群山又向后飞驰而去。月光下的群山很美,他看得目不转睛,可能是白天已经睡了很久的缘故,他此时并不觉得困。天边的月亮又大又圆,只是光芒有些冷,给人的感觉很悲伤。

迷迷糊糊又睡了一觉,醒来时马车停了,慕容郅在他身边,手慢慢扣住他的脖子。长生有种窒息的感觉,连忙清醒过来。

“小东西,你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慕容郅在长生耳边轻轻问道,冷冷的语气令长生不禁打了个寒颤。长生有些害怕,看着慕容郅眼睛里冷冷的光,身体微微颤栗。

“郅哥哥……你……”

“郅哥儿,你就别吓他了,我真的没骗你。”

池绿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慕容郅把手放开,看了池绿一眼,拂袖出了马车。池绿端着干粮和水送到长生面前,柔声道:“小晔,肚子饿了吧,赶紧吃东西。”长生接过吃的,觉得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想起慕容郅刚刚可怕的举动,问道:“哥哥,郅哥哥为什么要那样,他很讨厌小晔吗?……”

池绿微微笑了,道:“他啊,是想看看小晔有没有可能想起从前的事情啊。他很担心小晔的身体,只是他脾气古怪,不懂得表达,所以看上去怪可怕的。”

“是吗?”长生其实不怎么相信池绿的说法,虽说失去了记忆,少了很多人情世故的累积,可他觉得郅哥哥很不喜欢他,而不是像池绿说的,是在关心他。

“小晔别想那么多了,吃完饭休息一会儿,再往前一些就能到客栈了。”

长生点点头,又道:“小晔一个人很无聊,哥哥能陪我吗?”

池绿点点头,“这是自然,昨日你睡得正香,我不忍打搅才没陪在你身边的。”

前行一路是荒无人烟的山川,直到傍晚,才依稀可见前方的袅袅炊烟。马车行至客栈前停下,“欣悦客栈”的牌匾出现在眼前。

当池绿牵着长生的手有说有笑地走出马车时,长生无毫无意外地又被慕容郅的眼睛狠狠剜了一刀。他朝后缩了缩,拉紧了池绿的衣袖。池绿安抚地摸摸他的头,拉着他上了楼。

白色的鸽子停在窗沿上,尖尖的小红嘴梳理着雪白的羽毛,一只脚上绑着小小的竹筒。池绿将鸟儿捧在手里将竹筒取下,把里面的纸条看过了,在案桌上写着什么。长生好奇地凑过去看,池绿却已经将信写好,装进了竹筒。

“这是什么?”长生指着竹筒问道。

“信,家里寄来的。父亲母亲担心你的安危,让我好好照顾你呢。我回了信,说明日傍晚便能到家了,让他们不用担心。”池绿说完便把鸽子往天上一扔,鸽子扑扇几下翅膀,又高高地飞走了。

脑子里空空的,想不起父母亲的模样,头微微疼了起来,长生摇了摇脑袋。“哥哥,小晔什么都记不得了,记不得母亲和父亲长什么样。”

“没事的,等你回去见了他们自然就知道了。父亲年约五十,看上去四十来岁的模样,有些严厉,但一向很疼小晔的。母亲四十了,个子不高,长得很漂亮,个性也很温柔,年轻的时候是方圆百里内着名的大美人。你还有另一个哥哥,比我年长八岁,长得比较像父亲。”

“你呢,长得像母亲么?”

池绿想了想,道:“嗯,我比起大哥来,是比较像母亲。”

“我呢?”

“像……母亲,不过只有两三分像。对了,大哥已经成亲了,有个如花似玉的媳妇,还有个可爱的儿子……”

池绿出去后,客栈的小二打来水给长生沐浴,长生盯着水里的倒影发愣。水里的那张脸他一点也不熟悉,仿佛并不是自己一般。伸出手去触摸,影子却又一圈圈散去了。

“池绿,那小东西怎么还不下来?不会是想起什么,自己逃掉了吧。”

慕容郅和池绿在楼下,小二已将饭菜上了桌,池绿看了眼空空的楼梯口,道:“小郅,别胡说八道,被他听见可不好。”池绿如此称呼慕容郅,而慕容郅只是皱了眉头,并不计较。过了一会儿,长生依然没有下楼,池绿起身道:“我上去看看。”

“小晔,洗好了么?”池绿敲门。“水快凉了吧,赶紧出来吃饭了。”

过了一会儿,长生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嗯……还没有……还没有……”

“怎么了?”

“哥哥,你进来一下好不好……”

池绿开门进去,房间里满是雾气,少年披着头发坐在浴桶里,露出白皙的脖颈和肩膀,乌黑的眼珠带了水汽,一脸委屈无奈。

“怎么了?”

“我弄不好……”

长生喝下百忧解,忘了一切烦恼过去。喝百忧解的人,忘得厉害的连生活自理也会忘掉。幸好长生倒没忘了怎么说话。面对此种情景,池绿只是微微一笑:“我来教你。”

一刻钟后,慕容郅不耐烦地冲上楼,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池绿眼里带笑手把手教那不识好歹的小孩怎么用皂角洗头怎么把头发拧干擦干,那孩子顽皮地把皂角弄出泡泡,吹得到处都是。瞧他们这亲密劲,还真似亲兄弟一般,当初真该把他杀了了事。慕容郅冷哼了一声,拂袖出了门。长生看着开着的门,听见一声冷哼,却不见人影。抬头问道:“哥哥,小郅哥哥刚刚来过了?他生气了?”

“啊,可能吧,他肚子饿了又要等小晔吃饭,所以有些不耐烦吧。”

“噢,那我待会一定记得给小郅哥哥赔不是……”

池绿很细心,上路的时候就给长生备了两套衣裳,现下也就不愁没有衣裳可换。等吃过了饭,长生的头发干得差不多了,池绿手把手教他怎么束发。不过对于一个自己都不大束发的人来说,教人束发的本事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池绿觉得好玩,摆弄了长生一个晚上,慕容郅的脸一黑到底,索性回房睡觉。

到了第二天,长生依然披着头发,池绿弄来弄去都觉得不合适,还是就按自己那样松松地扎在脑后。他仔细看了长生的脸,的确……是有那么几分像小晔。如果小晔还活着,今年该十五了。长生大概也是这个年龄吧。十五岁……真是花一般的年纪。

第三十一章:新生

从客栈出发,再翻过两个大山头,前方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长生从马车上掀开帘子往下看,却见路上行人身上的衣裳和自己的大不一样,色彩斑斓,式样繁多,姑娘们头上还戴了很多精美银饰,看上去沉甸甸的,他们彼此间交流的语言长生也听不明白。

“哥哥,他们……怎么跟我们不一样……”长生指着马车外的行人说道。

池绿看了一眼车外行人,道:“他们跟我们一样啊,我们是苗人,本该像他们那般穿着。”

“苗人?……我们不是汉人么?”

“我们是苗人,只是父亲作为朝廷郡守,所以家人都穿着汉人的衣装,只有盛大节日之时才穿着本族的服饰。”

长生有些疑惑,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应该是汉人才对,不过也许就像哥哥说的,因为从前一直着汉装,所以才会认为自己是汉人的。

“郅哥哥呢?”长生又问。

“他啊,他是汉人,从蜀地来的,此次只是顺路送我们回家而已。”

“你们不是一个地方的,怎么认识的?”

“他父亲跟咱们父亲有交情,他还跟我师傅学过几年功夫,……这么算来,他其实是我的师弟呢。”

“那他功夫没你好?”

池绿摸摸长生的脑袋,笑道:“这是自然。”在武学方面,池绿向来不怎么谦虚,也用不着谦虚。

武陵一带多山,山路曲折。马车行驶在山间,翻过一个又一个的山头,到了一个略大的集市。马车在一间大宅子前停下,一位着青衫的老仆叫了声“二少爷”将他们一行人迎进去。长生只奇怪,怎么老仆不管自己叫三少爷?

慕容郅也进了屋,将所有侍卫都留在外面,对池绿家人并不设防。

“爹、娘,我回来了。”

长生往四周看去,宅子很大,很古朴,并无多少装饰,却透着一种古色古香的味道。曲折的回廊,从天井里投下的阳光,水塘里游动的锦鲤,长生微微眯了眼眸,觉得这一切很是陌生。

厅堂里里走出一男一女,见池绿回来皆是欢喜。

“爹、娘,我把小晔带回来了。”池绿朝二人说,看来这两人就是父亲母亲了。

女人看上去只三十出头的模样,绝不像池绿说的四十岁,眼角有几丝细纹,但仍可见年轻时美丽的摸样。她摸了摸长生的头,眼睛里带着欣喜。长生有些不习惯地叫了声娘,那女人微笑,充满了慈爱:“小晔,快进屋吧,娘给你们做了不少好吃的。”

长生点点头,见那位应该是自己父亲的人朝他身后的慕容郅走去。

“原来是蜀王殿下拜访,真是失敬了。”龙渊对慕容郅鞠了一躬,慕容郅连忙上前两步,将他扶起:“伯父不必如此客气。”

“蜀王……殿下?”长生愣了一愣,道:“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哥哥你没告诉我……”池绿笑了笑,道:“那是因为在外面,蜀王殿下不希望被别人知道他的身份。”

长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向父亲。池绿的父亲看上去也并不像近五十的人,说是池绿兄长他也相信。长生瞧来瞧去,家中只有父母二人及几个奴仆,并不见大哥在此,便问道:“大哥呢?”池绿拉着长生进了门槛,道:“大哥有事情要做,傍晚才能回来。嫂子和小辉在后院,你想去看看他们吗?”长生点点头,在桌边坐了一会儿,吃了点心,与父母说了几句话,就跟在池绿身后走到后院,慕容郅则由龙渊夫妇招待。

走过曲曲折折的回廊,回廊边的池水里养着许多五彩斑斓的锦鲤,作装饰的水缸里则种了睡莲,微风过处可闻到阵阵青草的味道。行至后院,长生见一少妇身着鹅黄长裙,坐在一片花丛中。少妇二十来岁,面容柔美,脸上的神色甚是祥和。她身边的小孩四五岁的模样,生得极可爱,眼睛又大又亮,脸颊白白嫩嫩如羊脂玉一般,又活泼好动,追着两只蝴蝶在花丛中跑来跑去,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

“伯伯,抱抱!”眼尖的小家伙发现了池绿,立刻丢下刚刚追得不亦乐乎的蝴蝶,跑到池绿跟前,伸出一双嫩嫩的小手央求他抱抱自己。长生见了这一幕,心底生出一种艳羡。娇妻爱子在侧,这种生活很幸福吧。

池绿抱起那孩子,对走过来的黄衣少妇叫了声“嫂子。”少妇微微笑着,眼角眉梢尽是柔情:“小绿,你回来了。”长生意外地看到池绿脸上浮起点点红晕,他以为二哥不会脸红的。

头一次见到池绿脸红长生正觉好笑,少妇对他也微微笑了,道:“小晔,我是大嫂,这是小辉。来,小辉,叫三伯。”

那个叫小辉的孩子视线从池绿身上转到长生身上,乌黑的眼珠盯着长生看了好一会儿,才软软地叫了声“三伯”。长生应了一声,小辉咬了咬手指,说:“要三伯抱抱。”长生接过小辉将他抱在怀中,小辉呵呵笑着,在长生胸前流了一大滩口水。

长生在龙府住了下来,享受着武陵山区的安宁。这里空气很好,花朵开得格外漂亮,夜间睡觉的时候还能听见虫鸣和山间吹来的山风之声。父亲母亲都很随和,对他简直是溺爱,生活上的事情事无大小都要细细过问,父亲还说等他的病完全好了便要教他武功强身健体。长生想不起来从前的事情,努力适应身边的一切,别扭了一阵子就能很顺口地叫爹娘了。当然,他最粘的人还是池绿,可能是因为醒来后第一个认识的人是他,所以一旦见不到他就无法安心。

娘平日里很少出门,爱好是做甜点做饭菜,几乎每日都要新创一两个菜式,长生也乐得当她的品尝师,每日过得分外开心。父亲白日里一般会出门打理公务上的事情,但事实上公事上的事情差不多都是大哥在做,家里最忙的就数大哥了,长生到现在还只见过他一次,平日里忙得影子都见不着。大嫂每日陪陪小辉,教他读书写字。而他……吃了睡睡了吃,没多久就长胖了一些,气色比刚回家时好多了。

几日后慕容郅愤愤离去,走之前不忘瞪长生一眼。他原本想邀池绿去蜀地做客,却被拒绝了,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长生对慕容郅的反应感到疑惑,却也不去深究。他想慕容郅大概是嫉妒他二哥喜欢他多过慕容郅的缘故。他觉得他二哥似乎不怎么待见这个朋友,虽说慕容郅好像很厉害很了不起的样子。听父亲说,蜀王是蜀地的霸主,管理着许多个郡县。长生想起父亲是郡守便问了是不是武陵郡也归他管。父亲笑着说道,武陵郡是楚王的地方,从前没有楚王的时候便无人管问,自己且过自己的。现在倒有了个新楚王,刚刚上任的。所以需要按时递交文书上去,向楚王述说当地的情况。

在龙府的时光虽然慢,却过得挺自在。小辉常常缠着他,要他一块玩。那小孩是个精力旺盛的孩子,从前爱缠着池绿,现在又缠上了他,一见了他便叫着“三伯三伯”跟在他屁股后面不肯走。

龙府的锦鲤长得特别壮实,长生时常给它们喂点饲料之类,看着它们争相抢食,觉得有趣。闲时也读书,池绿的书房他可以随便进,令他没想到的是他的二哥似乎并不读四书五经,论语孟子之类全垫了桌角,书架上放的是些奇奇怪怪的书籍。有些是市面上流行的志怪,有些是奇门术数地方志,有些是医书药书,武功秘籍也不少。有次看了本叫《百鬼录》的书,把他吓得不轻,把书藏在隐蔽的角落里,再也不去翻它。

池绿也是个闲人,不过有时会突然消失一阵,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而爹娘想找他,只要放只鸽子,带封信,用不了多久,池绿就会从屋顶上跳下来,像没离开过似的。长生问他去了哪里,他说自己去了山上,再问就笑而不语了,说要等他身上病完全好了就带他去玩。娘说他是去了苗人谷,谷里有瘴气对人身体不好,他现在没好全所以不能去。

长生觉得自己没病,除了记不得从前的事情以外身体好得不得了。脖子上和手上的伤早就结痂,好得差不多了。他好奇自己脖子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像是用剑划过,池绿说他是贪玩不小心用剑碰了脖子。对此长生半信半疑,他觉得自己应该还没贪玩到那种程度才对。虽说失忆,他觉得自己似乎是会功夫的,一日见池绿在后院练剑脑子里竟想起几套剑法,连忙跑过去问道:“二哥,我学过功夫吗?”池绿转过头看他,白色的衣袂飘飞,长生有一瞬的恍惚,觉得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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