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让你误会了。”易渊轻舒了一口气，像是要将埋藏太久的话说出来。“我确实曾经将你当成朋友，对于你接近我的目的，我不想计较。”

“给你这次的资料，是因为这原本就算不是什么秘密，也不希望和曾经的熟人关系恶化。”易渊轻叹一声，“至于保留你用惯的东西，原本也和你没有什么关系。”

易渊朝门外走去，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盛熙，我没有多么特别，我也是个普通人。我只是觉得，要有什么东西来证明，我的生活中有一个值得自己期待的人。而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不需要的原因，是因为你找到真正值得期待的人了。”身边忽然有个声音道，“那个人是我，对吗？”

易渊看向门外的梵卓，“你不是都听见了。”

梵卓轻柔地抱住易渊，“谢谢，还有，抱歉，要你带我回去了。”

易渊一怔，这才仔细看梵卓的样子。梵卓的肤色原本就偏白，现在更是毫无血色，甚至连嘴唇都变得灰白，显然状况很糟糕。

“别担心，我只是有些脱力。”梵卓低声道。

“我马上带你回去。”易渊顾不得盛熙，急忙扶着梵卓上车，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公寓。

“感觉怎么样？”没有让尤金他们帮忙，易渊扶着梵卓躺下，给他递上了一杯温水。

“好多了。”梵卓的声音还是有些微弱，“你不问我做了什么？”

“不需要。”易渊道，“还有，关于盛熙的事，你应该都听到了。而盛熙之所以这时候出现，是因为尤金……梵卓，你听得到吗？”

易渊话音未落，就发现梵卓已经昏睡过去。看起来，梵卓的力量已经到了极限。

第五十七章：从来都是他

看着面前昏睡的男人，易渊的的指尖忍不住划过他的脸颊，比想象中还要冷。梵卓不该是这样的，哪怕是亚尔林，也不会给他这种冰冷的感觉。

面前的梵卓几乎没有一丝生气，让易渊回想起他们最初相识的时候，似乎他只要稍稍用力，就能轻易地杀死对方。

“易渊，易渊你在吗？”突然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易渊的胡思乱想，尤金的语气虽然不显慌乱，但仍是有着明显的戒备。

易渊打开门，门外隐约的哭声也传入了耳中。“是雪莉出事了？”

“从刚才起雪莉就一直在哭，我问她话她也不肯回答。”尤金愧疚道，“埃德加也不怎么说话，一个人在角落发呆。”

易渊回头看了眼沉睡的梵卓，尤金从缝隙中看过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梵卓阁下受伤了？”对于纯血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疾病能威胁到他们，只有严重的消耗和伤势才会让他们不适。

“暂时不要打扰他，我和你去看看雪莉。”易渊掩上门，隔绝了尤金的视线，现在的梵卓不适合让尤金靠近。

尤金一怔，随即眼神黯淡下来。对于当初和亚尔林合作困住易渊的事，他一直心怀愧疚，现在也想当然的以为易渊在防备自己。

易渊没有发现他的低落，虽然对现在的状况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免不了担心，何况涉及到的是他最关心的侄子侄女。

雪莉抱着他最喜欢的玩偶娃娃，抿着嘴唇低声呜咽着。一旁的埃德加缓缓眨了下眼，显得有些茫然。易渊几步走到床边，将雪莉抱进怀里。

“雪莉，告诉大伯，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做噩梦了？”易渊抚摸着雪莉微卷的发梢，感觉雪莉在微微颤抖，心疼得厉害。

“大伯，大伯！”雪莉扔了娃娃，抓着易渊的衣襟不肯放，“雪莉害怕。”

易渊眼神一动，“告诉大伯，雪莉在怕什么？”

兄妹俩在易渊面前一向乖巧，可这一次，易渊也没能得到答案。雪莉只是一直哭，而埃德加仍旧是一副懵懂的样子，在一旁不出声。

“不然，请商先生过来吧。”尤金犹豫道。虽然有些舍不得，可天生的直觉让他感觉到了危险，只有在商宗宇身边才是绝对安全的。

易渊当然也清楚这一点，却没有立刻答应。他低头轻声问道：“雪莉想回家吗？”

雪莉抽咽了两声，闷闷点了点头。易渊微叹了一口气，才要开口，忽然听到埃德加道：“我们不回去。”

“埃德加？”尤金意外道。虽然身为哥哥，但埃德加比雪莉简单得多，他从来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别人给他什么他就收下，光是看雪莉玩都能很开心。

只是原本一直神游天外的埃德加忽然开了口，而且语气十分坚定，也难怪尤金会奇怪，连易渊都很意外。

埃德加揉了揉眼睛，拉起雪莉的手，正色对易渊道：“大伯，让我们留在这里好不好？我会照顾好雪莉，不会给大伯添麻烦的。”

尤金板起小脸，显然不怎么认同。雪莉对着埃德加眨眨眼，倒是没有再坚持，哭声也渐渐止住了，只是还有些喘气。

易渊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头，“现在也不适合叫他们过来，大伯先陪着你们。不过有什么不舒服要马上告诉大伯和尤金哥哥，知道吗？”

尤金给雪莉倒了杯她喜欢的蜂蜜水，看着她彻底平复下来才安心。埃德加神神秘秘地凑到雪莉耳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雪莉的嘴角渐渐扬了起来，还有心情缠着易渊讲故事。

易渊似乎把所有的耐心都放在了孩子身上，即便心里还压着很多事，却仍是一字一句地念着童话故事。他念的故事说不上多生动，但声音悦耳，两个孩子也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

到底是小孩子，哭了这么会儿雪莉早就累了，没过多久就又打起了瞌睡。埃德加也只精神了一会儿，很快陪着雪莉睡着了。

易渊和尤金关了灯，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尤金看了眼紧闭的卧室，显然还有些担忧。离开梦境之后，他总有种莫名的危机感，而最近发生的事总透着一丝诡异。现在，梵卓的昏睡让他的担忧升到了顶点。

“别担心，他是梵卓，没有任何事能够打倒他。”看出尤金的不安，易渊出言道，“能帮我倒杯咖啡吗？”

尤金虽然很少表现自己，但却很懂得观察别人。在并不多的接触中，他已经记住了易渊的习惯，很快，两勺牛奶不加糖的香浓咖啡就送到了面前。

“谢谢。”易渊尝了尝，也意识到了尤金的用心，朝他点了点头。“味道很好。”

尤金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是梵卓先生教我的，他说他认识喜欢喝手泡咖啡的人。”

易渊眼中带了一丝笑意，只是泡杯咖啡而已，机器早已经取代了人类的工作，像自己这样喜欢亲手泡咖啡的人恐怕不多了。自己始终保留着盛熙的东西，却没发现有个人一直默默迁就着自己的习惯。

“没想到梵卓还会教你这个，”易渊轻声道，“我以为他只会告诉你该怎么完成任务。”

“只是偶尔会说些其他的。”尤金不好意思道，“梵卓先生很少回别墅，我们见面并不多。”

易渊想起梦境中尤金居住的地方，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亚尔林。“那有没有觉得梵卓喜怒无常？”

“梵卓先生有时候确实会有些……”尤金偏头想了想，“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不过即使会受到心情影响，他都是梵卓先生，不是其他人。”

易渊微微一笑，才要将咖啡送到唇边，忽然指尖一颤，咖啡杯便歪了下去，洒在了沙发和易渊身上。

“易渊！”尤金立刻接过了摇摇欲坠的咖啡杯，“你怎么了！”

易渊没有看他，却盖住双眼苦笑起来。“是啊，不管怎么样，那都是梵卓。从来……都是他。”

尤金还在疑惑，卧室的门突然被打开，梵卓站在阴影之中，却仍能看到他泛着血色的双眼。

第五十八章：因为喜欢你

“尤金，回你们的房间去！”易渊沈声道，语气骤然变得严肃起来。

尤金却主动挡在了易渊身前，额角立时渗出了汗珠。他知道现在的梵卓很危险，也清楚自己的能力完全阻止不了对方，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梵卓和易渊有各自的秘密，尤金完全没有头绪，也不想去探究。而现在，光是对抗梵卓带给他的压力就已经费尽了他全部的力量。

“尤金，回去，立刻！”易渊直直看着梵卓，对尤金的语气却更加严厉了。“雪莉和埃德加需要人陪。”

尤金已经快到极限了，想到始终不安的雪莉，尤金只能退后一步。他的双腿有些发抖，强撑着道：“我会保……照顾好他们的。”

门锁发出一声轻响，梵卓缓慢地眨了下眼，“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了。”

“你应该休息。”易渊的语气依旧冷凝。

“别用这种态度对待我，虽然这也是你的一部分，不过我更喜欢你温和的样子。”梵卓垂着头走过来，“那会让我觉得，我对你来说是特别的。”

“你确实是特别的，”易渊移开了视线，以一种难得放松的姿势靠在沙发上，却又显得有些疲惫。“无论……是哪一部分。”

梵卓的脚步一顿，随即轻笑道：“你在说什么，难道到现在，你还想着亚尔林？”

“你不是很高兴吗？”易渊低声道，“亚尔林……”

梵卓的脚步彻底停住了，这一次，他没有否认。“你发现了。”

“只是刚刚而已，偶然间想到的，原本还不是很确定。”易渊道，“现在看来，并不是我的幻想。”

“梵卓和亚尔林，从来都只是一个人！”

梵卓丝毫不见慌乱，他在易渊对面坐下来，单手撑着下巴，表情温和，眼神却像亚尔林一样充满了占有欲。“我露出的破绽很多？”

“说到底，梵卓和亚尔林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灵魂，是你告诉我的。”易渊的声音有些恍惚，“我以为自己是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却没想到，是唯一一个被骗的人。”

“可你看过我之前的记忆，那是我的失误，是真实存在的记忆。”梵卓道。

“我原本也以为，那是亚尔林独立存在的的证据。”易渊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可我错了，也许所谓的‘亚尔林’的确是存在的，但他对你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大，至少不会是完全独立的灵魂。”

“它的力量一直在被削弱，虽然能够影响宿主的情绪，但只要宿主本身的控制力够强，受到的影响很小。”梵卓主动解释道。

“我总能在一个人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原本以为只是错觉。”易渊眉梢微挑，“之前你故意在我面前做出极端的行为，也是为了让我将梵卓和亚尔林分开吧，究竟为什么这么做？”

“很简单，因为喜欢你。”梵卓像往常一样倾诉着对易渊的爱意。“从很早之前，我就爱上你了，所以不想让你看到我肮脏的一面。”

梵卓轻笑着，“我可以在你面前杀人，但至少，我应该是正义的。梵卓是血族的惩戒人，维护着血族的秩序，只有亚尔林才是弑杀的，不择手段的恶魔。”

“明明早已经放弃了正常人的生活，却还是要伪装成正常人的样子，很傻，是不是？”

“将一切都推到虚构的亚尔林身上，你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易渊质问道，“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些？还是说，我只是你自我欺骗的借口！”

“骗了你，我很抱歉。”梵卓沈声道，“不过即使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这么做。我从来都不需要自我欺骗，只是希望能有正当的理由留在你身边。”

“整个世界值得我这么做的，只有你。”

“够了！”易渊烦躁地挥了挥手，锐利的目光直直落在梵卓身上。“我只有一个问题，梵卓和亚尔林，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梵卓站起身，走到易渊面前单膝跪下，温柔地握着易渊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个轻吻。“连我自己都分辨不清了，或者说，两个都是我。这样的答案，你还满意吗？”

“开什么玩笑！”易渊甩开他的手，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他可以是冷漠的，温和的，却从未像现在这样出离愤怒。

他信任梵卓，甚至尝试着付出了自己的感情，可最终得到的，只是一个破碎的谎言！

梵卓却不肯放过他，他靠近易渊的唇，似乎是想要亲吻他。“我以为你会厌恶亚尔林，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你只喜欢上伪装的自己，所以才会以亚尔林的身份接近你。”

“可是当你不断地提起亚尔林，我却又嫉妒了。我居然嫉妒不完整的自己，很可笑是不是？”梵卓自嘲地笑着，眼神却有些疯狂，“可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后悔，我已经得到你了，谁都不能让我放手！”

梵卓的吻落在了自己唇上，易渊没有避开。梵卓的体温微凉，却仍然是他熟悉的气息，既属于梵卓，也属于亚尔林。

没有得到回应，梵卓推开半步。“你有理由愤怒，也可以拒绝我，但我绝对不会放弃！易渊，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其他任何人得到你！”

易渊轻吐出一口气，转身走向窗边。“梵卓，下雪了。”

梵卓有些意外地看向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天上落下了细小的雪花。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从窗外飞过，为灰蒙的画面添上了几分亮色。

梵卓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皱起了眉。

“这种气候是不会有蝴蝶的，它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我希望它在。”易渊握紧拳，重重砸在了窗户上，“因为这里……这里根本就是虚伪的梦境！”

第五十九章：已经支撑不住了

像是一粒落入水中的石子，平静的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让水面下的景色也扭曲起来。易渊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孔，他熟悉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有过最亲密的举动，却又觉得完全不认识这个人。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梦境是你一手制造出来的。”易渊口中说是猜测，语气却已经十分肯定。“而现在，你已经支撑不住了，所以之前才会受伤昏倒。”

如果尤金在这里，一定会惊讶于易渊给出的答案。他的直觉之所以一直示警，是因为他们仍然被困在狭小的梦境之中，这里根本不是现实。而到了这个时候，梵卓也没有再隐瞒。

“没错，不愧是商盟最年轻的领袖。”梵卓没有再靠近易渊，而是坐回沙发上。“说说看，这一点你又是如何发现的？”

易渊轻吐出一口气，缓缓松开紧握的拳。“之前在其他的梦境里待了那么久，多少会有些感觉。”

“易渊，你不是一个会凭感觉下结论的人。”梵卓双手交握，“告诉我，这里究竟有什么破绽，或者说，有哪里让你不满意？”

“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还没发现吗，这就是最大的漏洞。”易渊道，“因为一切都太顺利了，才最可疑。”

“梵卓，你计划得很好。我性格冷淡，跟我熟悉的只有我的家人，所以你不让我见到他们，不然易游不会只出现两次。至于雪莉和埃德加，他们毕竟是孩子，就算有什么令我意外的行为，我也不会多想，反而他们的存在能让我感到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