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回事，居然主动把他们送回家里来。”易茂衍怀疑道。他们父子之间关系很差，这两年易渊很少回来。

“易游出门了，我和易泳也有事，总不能没人带孩子。”易游自然道。

“难道我就是用来带孩子的？”易茂衍愤怒道。如果不是被大儿子篡了权，他也不会在家里闲得长草。

易渊不想和他多说，又叮嘱了两个孩子几句，保证明天还会过来接他们，就匆匆离开了。易茂衍脸上的怒意一扫而空，哪怕关系破裂，易渊也是他的儿子，他看得出，易渊绝对隐瞒了什么。

“爷爷，雪莉好困啊，爷爷给我讲睡前故事好不好？”雪莉甜笑着撒娇道。

易茂衍这才收回了思绪，不再多作计较。到这个年纪，儿子早已经没有孙子孙女重要了，只要不影响到孩子，他就放手好了。

易渊走出大宅，就看到尤金站在车边，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察觉到有人靠近，尤金立即警惕地做出攻击的姿势，却在认出易渊后迅速收敛起来，自然地为易渊打开车门。

“上车吧，”易渊道，“还有，不用做到这种地步。我既然认识梵卓，就有责任将你交到他手上。”

尤金沉默地点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褪去了凶性的尤金，就像是骤然进入了天堂的乞儿，对每一份幸福受宠若惊。易渊无法想象，作为下一任梵卓的尤金究竟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给尤金安排好房间后，天色已经微亮。易渊没有再休息，而是坐在书房里思考今天发生的一切。

去游乐场是临时决定的，但毕竟没有掩饰行踪，所以不能肯定尤金的出现是不是巧合。至于尤金的身份，易渊却没有什么怀疑。破损的衣物上还绣着梵卓家族的家徽，而尤金虽然战战兢兢地讨好他，却看得出受过良好的贵族教育。他既然敢说，就不怕自己查证。

然而，无论如何处置尤金，都必须找到梵卓。只是这个时候，梵卓还存在吗？易渊的手指在光屏上滑动，号码早已经刻在脑海深处，只是拨通之后，另一方很可能是他最为厌恶的亚尔林。

即使在血族之中，这也是禁忌般的秘密。身为惩戒人的梵卓，纯血的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

没有人知道亚尔林的来历，只是每一任惩戒人都会被亚尔林侵占身体，被迫忍受另一个残暴的灵魂。即便强大如梵卓，也只能尽量减少亚尔林出现的时间，一旦身体受创，就可能释放出那头猛兽。

起初易渊也不敢相信，可梵卓的温和与亚尔林的残暴完全是两个极端，他不得不信。他可以接受梵卓的亲近，却恨不得将亚尔林亲手处决！

已经有多久，没有听到那个永远沉静温和的嗓音了？易渊揉揉额角，自从一年多前那次合作，梵卓就再没有出现在他眼前。甚至在见到亚尔林的一瞬间，他居然有种久违的喜悦与期待。

天色已经完全亮了，易渊不再犹豫，拨出了久违的号码。心跳声记录着等待的时间，在接通那一刻莫名漏了一拍。

熟悉的嗓音传来，“易渊，好久不见。”

第四章：你最重要

“……好久不见。”也许是时间过得太久，连简单的问候都变得困难。易渊压下自己不该有的情绪，沈声问道：“有事想问你，方便吗？”

“在我心里，没什么事情比你更重要。”梵卓自然地回答，“上次亚尔林的事，我很抱歉。”

“我早就说过，没有必要为其他人做的事情道歉。”易渊微皱起眉，“而且，我不想提到他的事情。”

在易渊心里，哪怕共用一个身体，梵卓和亚尔林也是完全不同的个体，所以他从来没有怨恨过梵卓。只是这种情况下，他也不能彻底将亚尔林抹杀。

“抱歉。”梵卓从善如流地收回了话题，“虽然我更希望你是因为想我才打电话过来，不过可能性实在太小。这个时候来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易渊正色道：“是，你认识尤金．梵卓吗？”

“尤金？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他应该在梵卓家族里，不会见外人的。”梵卓的语气也严肃起来。

“他逃出来了，现在就在我的公寓里。”易渊道，“或者说，有个自称尤金的孩子逃到了我这里。”

“离他远一点！”梵卓的声音强硬起来，带着不明显的压迫感。“他既然已经逃出来了，暂时就不能回去。不过他住在你那里不合适，还是尽快给他安排别的住处。还有，他很危险，要保护好自己。”

易渊也意识到了尤金的危险性，却不打算让尤金离开。“我答应过他让他住下，而且我有自保的能力，不会让他威胁到自己的。”

梵卓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我马上回去！”不等易渊回答，梵卓就挂断了电话，似乎急着赶过来。

易渊指尖一动，要再次见到他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庆幸、抗拒，还是完全当做不存在，对梵卓，他一向找不到对策。不过至少在梵卓到达之前，他要多了解尤金的情况。

门没有关，易渊轻轻一推，就露出客房内的情形。尤金根本没有睡觉，只是怔怔地坐在床边发呆。听到易渊的声音，立刻站了起来，“抱歉，先生，我不知道您会起这么早，我马上去做早餐……”

“别急，”易渊无奈地拉住尤金，“我想和你谈谈梵卓的事情。”

“梵卓，你找到他了？”尤金显然很在意，却没有达成目的的兴奋。

易渊没打算直接告诉他，提议道：“先出去吃早饭吧，我想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易渊一向考虑周全，他很快让人送来了合体的衣服给尤金换上。洗净了身上的血污，穿上精心裁剪的小西装，尤金出色的外表便显现出来。加上良好的教养，让人无法想象这是昨晚那个逃亡中脏兮兮的孩子。

尤金大概饿坏了，也顾不得用餐礼仪，东西吃得风卷残云，一会儿功夫就见了底。易渊看他意犹未尽的样子，又为他叫了一点。“不急，而且我也有话问你。首先告诉我，为什么会被追捕？”

尤金挣扎了一下，还是抵挡不住食物的诱惑，只能边吃边与易渊交谈。“有族人想杀我，反而被我杀了。没有人会听我解释，我只能逃出来，只有梵卓可以帮我。”

尤金淡漠的语气让易渊皱了皱眉，“你是梵卓的继承人，谁会杀你？”

尤金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就因为是梵卓的继承人，才没人在乎我的生死。就算是不小心把我弄死了，也不必承担什么责任。”

所以你才这么战战兢兢，让自己不会被轻易舍弃？易渊没有问出口，再深究下去就是血族内部的问题，他不想惹麻烦。至少在他这里，尤金是安全的。

易渊没想到梵卓来得这么快，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这一点倒是和亚尔林如出一辙。

梵卓依旧是以前的样子，安静地融合在环境之中，虽然脸色有些发白，但嘴角始终带着若有若无的柔和笑意。只要不是执行任务，梵卓就始终是这样温和无害。

见到易渊下楼，梵卓的笑意才确实地落入眼底。“我回来了。”

易渊只是一怔，便自然道：“尤金还在上面，你可以直接去见他。”

“你要出门？”梵卓显然更关心易渊的去向，“要去哪里，我可以同行吗？”

“你不是急着见尤金？”易渊问道。这么急匆匆地赶回来，却不主动去见他？

“他的事不急，我只是终于等到了见你的机会。”梵卓自然地回答，墨蓝色的双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爱意，却始终保持在恰当的距离。

易渊最终还是没能拒绝，与梵卓保持良好的关系，对易氏十分有利。至于梵卓明显超出朋友界限的感情，他已经可以做到坦然对待，毕竟在三年前，梵卓就正式向他表明了爱意。

梵卓坐在易渊旁边，看着两侧的景色飞速而过，忽然道：“听说你离婚了。”

易渊并不意外，“既然用的是肯定句，就不用再向我确认了吧。”

“抱歉，我并不是有意打探你的消息，只是偶然知道的。”梵卓老老实实道歉。

易渊知道这种事情瞒不过他，也没有介意。“早就已经决定了，只不过需要一个时机而已。既然她找到了可以相伴终身的人，我也没有拒绝的必要。”

梵卓眼神微黯，“你对她很好，即使知道你们之间没有别的感情，我还是会嫉妒。”

易渊没有接话，拒绝的话无论说多少次，梵卓都不会放弃，他却已经放弃劝说了。而且这三年间，他不是没有过心动。

两人就这么一路沉默着来到易家大宅，易渊先一步下了车，觉得梵卓的动作有些慢，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梵卓从车上走下来，扶着车门道：“你要去接孩子吧，我在这里等就好。”

易渊察觉到有些不对，反而朝梵卓走了一步，“你……”

话还没出口，梵卓就一头栽倒，幸好易渊在眼前，急跨一步将他抱住。梵卓的声音轻的有些模糊，“我先睡一会儿。”

易渊垂眸，三年前，梵卓也是这么倒了下去，陷入了深眠。

第五章：初遇

三年前，海神区。

易渊年纪轻轻便已经崭露头角，但易茂衍还不放心把易氏交给他，或者说还不愿意放权。易渊被派到了波塞冬区，也就是俗称的海神区。他的任务是将海神区入不敷出的分公司挽救回来，至少要避免拖累整个易氏。

到达T市时，易渊没有通知任何人，只是沿着设定好的路线观察着海神区的心脏。因为临海，这里的商业发展也还不错，然而在治安方面，却不尽如人意。

市区的繁华程度与赫尔墨斯区不只差了一个档次，易渊皱着眉转出了商业街，拐进小街区反倒找到不少热闹的步行街，可惜规模都不成气候。

一直逛到傍晚，易渊才打算回订好的酒店。街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夕阳没有带来一丝暖意，反而透着隐隐的血色，似乎预示着什么。易渊脚步渐缓，他已经很久没停下来看过天空了，一阵不安侵袭了身体。

一对情侣搂抱着从身边走过，像是看到了什么怪人，嘲讽地瞥他一眼，炫耀般拐进了一旁的小巷。易渊摇摇头，甩去不该有的胡思乱想，准备离开。然而他的脚步才动，就传来两声惊叫。

“吸、吸血鬼杀人啦！”刚刚还一脸得意的男女踉跄着跑了出来，脸上是崩溃般的惊恐。在易渊肩上撞了一下，男人一个不稳跪倒在地，又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尖叫着追赶女友而去。在人类与血族混居的时代，仍然会有吸食人血的血族，以吸血鬼之名成为人类恐惧的来源。

易渊却没有退，反而拿出怀中的袖珍手枪，悄声走了过去。他从不畏惧吸血鬼，甚至因为对吸血鬼的恨意，每每主动对他们出手。

这一次，易渊也没有打算放过撞到自己面前的吸血鬼，他小心翼翼地潜入小巷，却没有看到搏斗或是吸血的场景。巷子里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却安静得不闻一丝人声。

易渊谨慎地后退一步，眼睛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巷子深处，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相同制服的西方男人，照地上的血迹来看，生还的可能性不大。令易渊意外的是，这些人中有人还露着尖利的牙齿，显然是血族。

是有人杀了这些血族，还是他们的内斗？易渊直觉事情不简单，正在犹豫要不要过去，却有人动了。离巷口最近的男人摇晃着站了起来，他的身上已经满身血迹，还有不少烧灼的痕迹。

易渊这才注意到，男人被血污覆盖的衣服和其他人并不一样，只是很普通的白领装束。易渊心中忽然浮起一种感觉，是这个人杀了那些血族！然而一个普通的上班族，真的有这种能力？

男人渐渐走到了巷口，抬起了始终垂着的视线。锐利目光刺刀一般刺入了易渊的眼中，饶是向来镇定的易渊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直觉告诉他，面前的人，太危险！

“人类……”男人嘴唇动了动，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但对血族敏感至极的易渊读懂了他的唇语，甚至在他倒下的时候，主动扶住了下坠的身体。

单手撑住男人的身体有些费力，易渊皱了皱眉，将手指伸进男人已经被划破的口袋里，提出一张磁卡。虽然刚刚只是匆匆一瞥，但他没有看错，那是易氏的员工卡。

将男人轻轻放到地上，易渊在男人身上扫了一眼。黑色的半长发显得有些凌乱，湛蓝的双眼已经闭上，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混血么。”易渊低喃一声，解开了男人的上衣。男人的身材偏瘦，皮肤是混血儿特有的白，胸口、腰侧都留有烧伤的痕迹。然而找不到任何流血的伤口，显然衣服上的血迹都是其他人的。

易渊站起身，叫了救护车，这才来得及细看男人的员工卡。“亚尔林．雷克，人类男性。”看着上面显示的信息，易渊又扫了男人一眼，或许该好好核实一下公司的员工信息了。

医院不愿意接收这样的烫手山芋，最近血族与人类的冲突越来越多，他们已经学会置身事外了。草草处理了亚尔林的伤口，医生就将他推回给易渊。

“他身上没有什么严重的外伤，至于烧伤，很可能是经受了强烈的电击。”医生道，“只能说他很幸运，在这样强的电流下，还能站起来。”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易渊问道。

“按理说最多一天，但如果是血族异能造成的，我们也没有办法估计。”医生歉意道，“事实上，普通医院是没有资格接收这类病人的，如果报警，会被接到专属的政府机构疗养。”

所谓疗养，不过是变相的监禁罢了，这一点易渊比谁都清楚。不希望自己的员工卷入种族争斗当中，易渊只能放弃报警。在找到亚尔林住址之前，易渊只能将他带到自己订下的酒店，幸好当初订的是套房，不必再处理麻烦的手续。

亚尔林睡了一整夜，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易渊将需要的药物留在床头，自己启程去了分公司。公司没有得到半点消息，自然是一番兵荒马乱。

易渊将交接做好，有了更多的权限，才看到亚尔林的完整资料。只能说是一份再普通不过的资料，虽然有西方血统，但却是单纯的人类，与血族没有任何关系。背景很单纯，工作能力也只是中等，大概只有长相让人眼前一亮。

易渊将和亚尔林同组的同事找来，依旧没问出什么。亚尔林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虽然不太爱说话，但为人温和，与同事的关系还不错。只是有人听他提过喜欢打拳，也许可以解释他活下来的原因。

然而亚尔林越是普通，易渊越是难以打消对他的怀疑。他幼年曾经被血族袭击过，对于血族有种本能般的抗拒，对亚尔林也是如此，因此总是怀疑亚尔林是混血。

回到酒店，亚尔林依旧保持着离开时的姿势，房间里也没有任何东西移动过。他像是陷入了冬眠，除了微弱的呼吸，其他一切活动都停止了。

昏迷前幽蓝的瞳孔在眼前滑过，易渊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落在亚尔林唇上。如果真的是血族，一定会有血族象征般尖利的牙齿。只要再用一点力气，就能证明他的身份了！

第六章：同一屋檐下

这样的念头只是一瞬，易渊才要收回手指，原本沉睡的人却忽然张开了双眼。墨蓝色的瞳孔平静无波，却让易渊心中一震。他自然地移开手指，“你醒了。”

亚尔林眨了下眼，柔和的眼神中带着几分谨慎。他动了动唇，却没能发出声音。易渊很快理解了，“你现在不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