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此时真是切身体会到了。

其实，入秋后老爹的身子就显得更弱了，每日睡的时间越发的长，像是此时这样的大白天也在房里休息是常有的事。除了老爹只有那个什么都不懂的阙竹，玄玄的日子变得越来越无聊。想念过去四处游荡的日子，可是，走吗？不……回头看了看小小的院子和正对着的那间关着门的屋子，忽就觉得这一点点的寂寞也算不得什么。

深深沉了口气，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只是要走是舍不得的，这一点心底格外清晰。站起神抖擞了精神，心想，也该将这满院的落叶扫扫了，要不看起来实在有些荒凉，看多了人也变得胡思乱想了。

到转角处取了扫把，却见院子的中间突得出现了光亮，讶异后疑惑地转过头仔细打量。才见是个一米长的圆，在院中一闪一闪发出紫色的光。玄玄知道这定是某种阵法，却不知道意味着什么，立马扔下了扫把冲到了老爹的房门前一阵敲。

“我知道了。”过了会儿老爹推开了门，看得出是刚穿戴好，看着院中的光圈，神色异常沉重。

玄玄跟上几步走到身边，担忧询问道，“老爹？”

朝华皱着眉头转头看他，平静道，“城儿出事了。”

这是先前让他带走的符咒，让他若是有难就烧了。

玄玄大惊，他不知何时开始已经对朝华说的话没有半点怀疑，信得简直可称得上虔诚。

“那……怎么办？”玄玄只是觉得急，心下想既然老爹有让他留下这样的讯息，自然是有接着的打算的。

没错，朝华是有打算。如果真有万一，自己必须去。可看着玄玄焦急的样子，他突然改了主意。心中对于这个初成的想法又是细细得盘算了番，玄玄看着焦急，却觉得老爹只是冷静思量，像是不关他事一般。且见得老爹突然对着自己笑，真是傻了眼了。

玄玄狐疑地皱眉又是嘟着嘴，总觉得老爹是在动什么坏脑筋。

“愿去帮他吗？”朝华突然问道，淡淡的口气，脸上却是已经没了笑意，极为严肃。有着一丝期待的样子，却又有些怕失望。这一切，玄玄是没有看出来的。

玄玄竟也是毫不思索地点了头。他的想法很简单，他愿意帮叶城，同时，老爹这身体去不了，他不去还有谁呢？

朝华会心一笑，竟是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又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他心下是满意他的回答的，终是觉得自己没有信错这只半妖，空留着什么，倒不如给他的真心与善良一些回报。

突然欺身上前，高过玄玄半个头。他极温柔得抬起了他的下颌，优雅地半低下头。玄玄一阵慌乱，却是被突入的起来弄得只是傻眼了。没想到，老爹，竟是……吻了上来。

此时玄玄才惊呆了，瞪大了眼，黄色的眼眸像漂亮的玻璃珠子般放着色彩奇异的光芒。只感到温润的舌尖慢慢撬开了他的双唇，自己却连抵抗的想法都没有，可也不知如何回应。

似是吓得不轻。

朝华被他的反应逗乐了，这只半妖单纯的很，在他看来，果真只是像个孩子。所以自己才会觉得，这么做时没有丝毫的不适感吧？

带着笑意的鼻息轻哼了声，朝华斜着头。一双眼本沉醉地闭着，此时微微隙开了条缝，带着笑意看他，望得玄玄眼中只觉得不知为何酸酸的。这时他才举起另一只手抚上玄玄的头，要将他固定住一般，玄玄感到了一种被掌控却又安全的感觉。见他毫无抵抗，接而朝华又享受般地闭上了眼，眼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加重了力道，动作却反而更是温柔。

玄玄从没想也不敢想的事，却发生了。

这些日子来他对老爹慢慢变得依赖而敬重，想接近他，可又因深深的敬畏而不敢。在他面前，自己总有一种觉得只能仰望的感觉，于是无论什么，都不敢让自己想。可这一刻，他仍是不知该作何感想，却突然明白自己内心最坚定的想法——要，一直留在他身边。

未经人事的半妖，被吻得痴迷，脑中空白却又好似飘过一些不能被控制的想法的碎片。甚至才明白，原来这样的事不是会让人恼的，竟是会让他如此兴奋，兴奋得几乎控制不住颤抖。发自心底得开心，一种奇怪的满足。

他虽是迟疑，却已有些忘情，大胆得一双手试探着慢慢放到了朝华的腰际，轻轻地，无法控制却又谨慎。那双手只是小心贴着，甚至算不得真的触碰，却让他像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玩具般满足，整个脸都浮现出了幸福而愉悦红晕。

朝华这才微微一愣，他没想玄玄会有如此举动。这样的情感他懂，一看便是明白，心中已是比玄玄本人更清楚了，却是出乎他的估计。他不曾想这只机缘下相遇的半妖对他竟有这样的心思，有些意外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多少抱着些宠溺的想法。想着自己终是只把他当做个孩子，且自己今后怕是命不长久，与他的缘分也时日不多了，便也不计较那么多了。

打定主意，他深深吻了进去，气息在胸口聚集。慢慢地，玄玄竟是感到一股暖流进入身体。这才讶异又不解地睁开方才闭起的眼，透着满是疑惑和不安，眼中却已经透露了取笑自己想错了方向，有些羞却又更多是震惊。朝华温柔地按住了他的头，像是要他专心，这才让他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朝华的眼一直半睁半闭着，呼吸开始急促，略显得有些疲倦。两人在满是落叶的庭院中，听着潇潇的风声，紧紧贴在一起，沉静而又温暖。凄厉的美，卷在枯黄的风中。

许久，玄玄感到了徐徐传来的暖流逐渐停下，朝华才放松了身体，辛苦地垂下了手，却是险些没有站稳。

玄玄慌张得扶紧了摇摇欲坠的身子，止不住自己身体的颤抖。见他泛着白的嘴唇，眼中那浓浓的倦意，不自觉间，泪水已经落了下来。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第二十二章

玄玄好似不舍得似的，手紧紧抓着朝华腰际的衣裳，脸上却已是泪水大把大把落下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哽咽着问出了声，却已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完整。

老爹竟是将自己近一半的灵力给了他。

玄玄不可置信得举起手到身前，低下头愣愣看着，心神已不知去了哪里。

似能感到体内强大力量的流动，足可想见，老爹本所具有灵力远在他想象之上。而此时，不知是震惊，更是心疼。有着如此强大的灵力，此时却如此虚弱，身体状况远恐怕也远比他想得更差。

看他泛着白的唇，看他明明具有如此灵力却越发孱弱，玄玄悲凄地泣着抬头，满是委屈，也不知为何泪水就是停不下。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期盼果然不会成真而伤心？

还是因为……

他的举动只是将灵力传他的目的而失落？

想到此，便根本无法为自己变得强大而高兴，只觉得懊恼和失望，哭得反更伤心。

朝华见他这般难受，心底也是有些明白，眼中流露出了悲切与感动，却是此时的玄玄万分来不及注意的，他自也不点破。只安静替他抹着泪，抚着他的长发，连带着划过那双摸来格外柔软的耳，温柔得，却只像大人安慰孩子般的宠爱与亲切。

玄玄心下只觉得又是一阵失落，泪眼模糊间再也看不清东西，索性放声大哭起来。就像是……对那才懵懂明白却已不能抱有希望的一种祭奠，不愿克制自己。

朝华终是心疼他的，伸手将他揽到了自己怀里，安慰得一下又一下拍着背。玄玄感受着朝华平静的呼吸，伸手紧紧抱住了他，在他怀里尽情地哭着，享受着他的安慰和关怀。即使只是将他看做个都不懂的孩子，此时的温暖也让他舍不得错过。

“为什么……”许久后，玄玄慢慢收了泪，只是时而有些抽泣。还依恋得留在朝华的怀中，呢喃着话语，不是问题，是深深为老爹的身体而担心。

朝华依然温柔得淡淡笑着，宠溺地理所当然道，“你要去救城儿，却也不能让你冒险。”

玄玄明白，如此灵力加身，一般妖魔自是难以有人对他如何的了。可，这代价是否未免太大了？

随便就将如此强的灵力给了人，对于妖而言简直比杀了他还可怕。玄玄的心里再清楚不过，老爹的举动让他失去的是什么。

朝华像是明白他的想法，却是不以为然。自己的内心着实是无所谓的，“我身体不行了，这些……早已没用了。”

现在即使想用术法，身体也早已承受不住这力量瞬间的外泄。

玄玄明白。

可……他始终不敢想，只想着，老爹依然会好起来！

他站直身子猛抬头看他，哪会有人这般做……

这事要多少年的修炼。

朝华只是温柔地看他，奇怪地问，“我都不介意，你又介意什么”。

为难地皱眉，“我还以为……你会高兴呢。”随即轻笑了一声，低下了头。

从感到玄玄抚上他腰际的手那一刻起，他便明白这不可能了，此时更像是想要逗玄玄。

不过，换了其他任何人人，都会欣喜若狂吧。想到这里，他似是更肯定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他很放心。

玄玄嘟起嘴，小声埋怨道，“怎么可能高兴。”

虽说这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真该半夜都要笑醒的。想到老爹至少选择并相信的是他，有些小小的兴奋。

可他现在一点都笑不出来，只觉得心在没有着落地疼。

朝华摸着他的头，胡乱得揉了下，“别多想。”事情已经无法改变了。

玄玄鼻子长长出了气，不开心地道，“我要怎么做？”此时能做的，也只是努力去完成他想让自己做的事了吧！

朝华指向了那个光亮，“过去。会把你送到城儿身边的。”

玄玄看着想了想，转头认真问，“我走了你怎么办？”又想了想，“阙竹怎么办？我要怎么回来？”

朝华先是愣了愣，然后笑了起来，“我就这般不让你们放心？”

玄玄先是一愣，而后不解地皱眉。

朝华解释，“城儿走时也问我，他走了，我怎么办……”朝华无力，却是透着点点酸楚。

“我好像显得真很无用。”

听他这般说，玄玄才放下了心。突然觉得好笑，眼前的人分明是那么厉害的人，自己又不是不知。就像现在，玄玄才隐隐感到老爹早就在计划着什么，似是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可自己却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能听命去做。

细想来，其实他和叶城都十分依赖着他，至少实在心理上。

却好似理所当然地觉得老爹离开他们就寸步难行。

也不明白这样的想法究竟是如何开始的，平日里没有细想，被提醒后细细思量竟觉得有些滑稽。

可他身体不好，平日里的一切也都由玄玄打理，总又觉得放不下心。

有些理亏地低下了头，想要辩解，却发现一个理由都找不出。

玄玄只得转身，却在这时听到了老爹喊他，竟心中有些发甜，回头看他。

“等等。”朝华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只见老爹将手横在身前，闭起眼全神贯注。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抹紫色的光束，渐渐收拢，汇聚成了他手中的剑。

他笑着将剑交到了玄玄手中，郑重点了点头。

玄玄拉出剑，发出了“噌”得清脆响声，锐利宛如随即划破天际。他知道这不是一把普通的剑，一定来历不凡。

朝华见他询问的眼神，道，“这是我父亲留下的，名叫银雀。”

玄玄如同听到这是神物一般，低头虔诚地抚摸他。因为老爹，竟将自己父亲给的如此重要的东西给了他。

他也随着玄玄摸着剑身的手按上了他的手，“对付一般人是没问题，可毕竟还不能灵活运用。若是遇到麻烦人物，千万不要硬碰。”

玄玄明白，老爹是在嘱咐他，灵力尚不能好好运用，凡事保命要紧。于是乖乖地点头。

“走吧。”朝华像只是送他出门去散步一般轻松，“十天内回到去的地点，便能回来。”

玄玄又是点头，不安地嘱咐道，“回来时，我要看你还是好好的。”

朝华笑他的傻气，可玄玄就爱看他这样的笑。

朝华认真地颔首，笑着应道，“一定。我等你回来。”

玄玄紧紧抱住了他，埋首在他的温软的发间。许久，闷声道，“我一定尽快。”

说出最后一字时，快速松开了手，像是怕老爹会将他推开。毅然地转身走进了光束内，他没有回头，背影显得不舍却又坚定，在其中消失了身影。

朝华看着他，轻声说了句，“谢谢。”

对不起，我骗了你……

叶城这边，醒来时雨已经停了。

山洞外天亮着，刺目的阳光让他适应了片刻才渐渐清楚。那个让他不满的怪物此时竟疲惫地睡着了，坐在他的身边靠在身后的墙上休息。叶城还是全身无力，所以只是躺着没有动弹，看着予稞一边的脸被阳光照亮，更显得柔美。没有了一直带着的邪气笑，竟不那么让人觉得不自在。

“醒了？”

仿佛刚看到他的睡是一个假象，叶城醒来没多久予稞便也醒了。这让正欣赏着他的叶城心中有些不满足，又有些尴尬。

“嗯。”叶城艰难坐起身，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穿，身上盖着衣服。仔细看了发现不只是自己的衣服时，才意识到予稞将他的外套也盖在了他身上，心中一时泛起感激。

不好意思地拿起他的衣服，伸手送到他面前，不自在地头瞥向里侧，道，“谢谢。”

予稞冷冷哼笑了声，接过衣服，“不用。既然抓了你，就不会让你死在我手里。”

听这话，原本那一丁点的感激顿时荡然无存。叶城咬着牙狠狠道，“你这个怪物！”

予稞不怒反笑，笑得有些诡异，总觉得背后隐着什么他不明白的东西。用脚踩灭了地上的火，“起来。走。”

叶城不打算动，“我还没好。”

看到火堆，心里想着不知走了，老爹还能不能找到他。

“我再说一遍，走。”予稞的最后通牒。

叶城下定了决心，抱住膝盖好像显得自己更稳固一般，嚷道，“好了再走！”

予稞不再多话，单手伸进了他腹前，一用力便将整个人都举了起来。叶城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已被他驮在了肩上。晃动间只看到予稞的脚后跟和离自己很远的地面，腹部被硌得发疼，倒挂着的感觉让他一阵想吐。

“你放我下来！”叶城急了，两只脚胡乱动着。

予稞却是不为所动，拿起掉在地上的衣服转身就向洞外走，“你不走，我帮你。”

叶城努力抬起身子，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火堆，完全的无计可施。

心下叹息之间，只能保佑老爹有通天的本领了。也不去想，平日总是不满的自己，为何会如此相信他这个糊涂的爹。

第二十三章

昏暗的山洞中，一抹黄色的身影手中提着剑凭空出现。

四周打量了下看洞中并没人，想该是走了。

低身摸了摸脚边的火堆，还有些余热，眼神专注地想了想。

顷刻，玄玄冲出了山洞，只见四周还带着雨水的湿气清新而有一丝寒意和爽朗的芬芳。低头隐约见到马蹄印，可因为方才下了雨显得若隐若现。闭起眼细细感受周围的气息，玄玄这才真正明白身体里那股力量的强劲，方圆几十里内的气息竟是都能清晰分辨。

叶城和另一个不熟悉的妖的气息正在这座山上，两人已快要下山了。玄玄思索是否要追下去，隐约又感到另外一股力量正在远远靠近，也是极难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