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心来，楚云便将注意力转向了坊市本身。

这是一座很小的坊市，街道只有一条，左右的店铺也只有十来家，剩下的似乎都是民居，还有不少炼气期的修士在街边摆摊。

按照人修世界里的规矩，只有炼气期以上的修士和十岁以下的孩童方可在灵域内居住，但这里的灵气已远不及山庄周围浓郁，顶多也就是下等偏上的程度，估计住在这里的也就是些筑基无望又不愿冒险一搏的懒鬼废材。

楚云扫了眼街边的摊子，见卖的都是些炼气期修士都未必有用的破烂玩意，甚至还有凡人街市上常见的吃食日用，便干脆没去理会，径直向街心一家挂着三个幌子的小楼走去。

但他刚走了没几步，旁边的一家铺子里就传来一个公鸭嗓的尖叫，“哟，这不是云少爷吗？！”

——这种小地方也有女支馆？

听到这个标准的龟公嗓音，楚云马上想起了某只狐妖开的女支馆，转头向后看去，却发现叫他的是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白胖少年，这才意识到，那嗓子不是故意拿捏出来的，而是雄性人类在成长时必须经历的变声期。

——十四五岁了才变声，这发育速度也太迟缓了点吧？

楚云停下脚步，暗暗腹诽，但原主的记忆里找不到一点和这家伙有关的事情，楚云无法分辨他是敌是友，也搞不清他这阴阳怪气的语气是取笑还是玩笑。

于是楚云没有开口，只停下脚步，一脸漠然看向少年。

“我还以为云少爷得在床上躺几天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出现了！”少年这句话一出口，楚云立刻就将他归入到是敌非友的队列当中，而少年接下来的话也没让他失望，语气更是越发地讥讽起来，“也不知道云少爷吃了多少灵丹妙药，被揍成那副德性都能一夜痊愈，可惜了，那么多好东西搭进去，这修为怎么就不见涨呢？”

——你自己也不过就是炼气中期的修为，有脸说别人吗？

楚云撇了撇嘴，转头向身后的黄鹤问道：“有人挑衅我，你这个当护卫的不管？”

“回云少爷，我只负责您的‘安全’。”黄鹤刻意咬重了安全二字。

听到黄鹤的答复，铺子里的白胖少年立刻得意地怪笑起来，“总管大人早就说过了，小辈的事情就该在小辈间解决，找大人出面算什么能耐？有本事，你自己过来揍我啊！”

“要我自己动手？好啊！”话音未落，楚云已冷笑着走了过去。

少年顿时一惊，下意识地将手摸向了腰间的储物袋，但还没等他把储物袋打开，楚云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也没用什么招式法术，只将灵气聚于右拳，接着便狠狠地砸向了少年的小腹。

少年似乎没想到楚云真会动手，别说聚集灵气或者动用灵器了，连闪避的动作都没能做得出来，只听见一声闷响，少年已经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

“啊——我的肚子——”

“少爷！”店铺里的两名伙计不由得脸色大变，扑上前想要把少年扶起来，但被他们一碰，少年的叫声便更加惨烈，吓得两名伙计手足无措。

“你也是少爷啊！”楚云戏谑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少年，向两名伙计问道，“他是你们这家店的少爷？”

“是……”两名伙计的修为都只有炼气初期，看到炼气中期的少爷被楚云一拳放倒，全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

楚云没再理会他俩，向铺子外面退了几步，抬头看向店铺上方挂的招牌，自言自语地嘟囔道：“卖草药的啊，难怪能把人养这么肥。”

说完，楚云一拍储物袋，从里面拿出一根棍状灵器，然后纵身一跃，举起手里的灵器，朝着牌匾狠狠砸了下去。

只听“咔嚓”一声巨响，这家草药铺子的牌匾便龟裂成了无数碎块，噼里啪啦地从上面掉了下来，落了满满一地。

楚云也跟着落回地面，冷笑着看了地上的少年一眼，甩手将那个用来砸碎店铺招牌的灵器扔到他的身旁，嘲弄地说道：“这个就留下给你当药钱好了，可别说我欺负你！”

说完，楚云也懒得再去理会还在鬼哭狼嚎的少年和两个胆战心惊的伙计，以及跑出来围观的其他修士，转回身，继续向自己原本的目标——酒楼走去。

“云少爷，砸人家招牌这种事，做得太过了吧？”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黄鹤开口说道。

“你这是在教训我？”楚云头也不回地问道。

“不敢。”黄鹤淡淡答道。

“那就闭嘴。”楚云冷冷地哼了一声，迈步走进酒楼。

说是酒楼，实际上也只有两层，楚云没在一楼停留，直接让过来招呼他的伙计将他带到二楼雅间。

但就在进入雅间的时候，楚云停下脚步，转头向黄鹤说道：“你在这里等我就可以，不用陪我一起进去。”

黄鹤的脸色顿时一变，楚云却是权当没看到似的，自顾自地进了包间，在八仙桌旁坐下，然后接过伙计递上来的菜单，一目十行地翻看起来，心里则暗暗冷笑：恶心人嘛，谁不会啊？

黄鹤终究没能厚着脸皮跟进来，楚云也没有让人另外给他准备吃喝，他口袋里虽有灵石，但那点灵石在他看来实在少得可怜，也就能满足点口腹之欲，更没必要花销在这种连狗腿子都不会做的蠢货身上。

看过菜单，楚云点了几道菜单上最贵的肉菜，要了一壶所谓的灵酒，接着又问伙计店里的菜肴是否外卖，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让伙计将这些菜一式两份，一份送上桌，一份放进食盒。

或许是难得遇到大主顾，伙计的态度越发地殷勤起来，主动给楚云换上一壶上好的灵茶，然后才躬身退出包间。

楚云还是狐妖的时候就对茶这种东西敬而远之，这会儿虽然变成了人，但在用舌尖尝试着添了一口后，马上就欣慰地意识到：嗯，果然还是不喜欢！

等候伙计上菜的时候，楚云斜靠在椅子上，将刚才发生的事回想了一遍。

他倒是不觉得砸块牌匾有什么过份，人这种东西向来是欺软怕硬的，对方都把吐沫吐到面门上了，再退让，那还不得把他当成软柿子捏死？而且砸碎牌匾不过就是顺手泄愤，真正的杀招还是他那一拳——那一拳不止打中了白胖小子的肚子，更击碎了他的丹田，从此以后，那小子别想再在丹田里凝聚灵气，修为亦是尽毁，只能当一个凡人。

而超过十岁的凡人，是不能居住在灵域里的，所以，他很快就会从这里彻底消失。

但楚云翻遍了原主的记忆也没找出那个白胖小子的来历，记忆里也没有肉身受损的缘由，让楚云想帮他报仇都找不出正主。

不过，考虑到伤痕分布的位置，以及那个白胖小子和原主差不多的修为，楚云可以断定，他绝对不是害原主受伤的凶手，或者说，不是唯一的凶手。原主明显是遭到了围攻，被群殴成了那副模样，再联想那所谓的“小孩子打架，大人不能出面”的说法，楚云进一步推断，群殴原主的应该也是一群炼气期的毛孩子，而且很可能就住在山庄周围，甚至就在这处坊市里。

——这座坊市连同这处灵域不都是楚家的吗？这里的修士不都是依附于楚家的吗？

——连主子家的少爷都敢打，那帮小子脑子被驴踢了？

——或者，有人在背后给他们撑腰？

楚云不由想到了被原主恨得死死的管家楚原，眯了眯眼，心里倒是有点明白了这股恨意从何而来。

——算了，暂且静观其变吧！

——要真是有人撑腰，那免不了会有恃无恐地再找上门，到时候一起收拾就是！

——他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欺负人和被欺负这种事他可是再熟悉不过！

楚云收起思绪，专心期待起将要被送上桌的美味佳肴。

其实在吃过辟谷丹后，饥饿的感觉已经消失了，但当了数百年的狐妖，楚云就没断过吃肉，辟谷之后也要隔三差五地吃上一顿，从而满足自己的舌尖和肚皮。

说白了其实就一个字：馋。

但一桌菜被上齐之后，楚云却失望地发现，他就不该对这种小地方的厨子抱有期待！

好好一堆肉块，愣是被做得肉味全无，跟辟谷丹似的！

肉里的灵气倒是保存的不错，可普通的灵兽肉本就灵气稀薄，他们卖的又不是什么珍品，就算吃到吐，积累下来的灵气都比不上一枚普通的补气丹。

——不如买生肉自己回去烤了！

楚云郁闷地想道。

虽然对这么一桌菜肴很不满意，但肉毕竟是肉，楚云还是风卷残云一般地将它们吃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掏出两块下品灵石付账，把伙计送过来的食盒扔进储物袋，接着便走出包间，离开酒楼。

黄鹤并没有置气地离开，正坐在一楼的桌边喝茶，见楚云下来，立刻站起身，一句话不说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楚云没问黄鹤需不需要帮他付账，见旁边的伙计和掌柜也完全没有要找黄鹤要灵石的意思，便径直走了出去。

正想着是直接回山庄还是再四处逛逛，面前却呼啦啦地围拢上来一帮炼气期的少年，为首的那个拦住楚云的去路，冷笑着说道：“云少爷，停停脚，你打伤卢寿又砸了他家的招牌的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三、报复

为首的这名少年要比其他人高出半头，身材颇为健壮，修为也已经达到了炼气后期，而其他人大多都只是初期，中期的都寥寥无几。

楚云看了他几眼，依旧想不出他的姓名和来历，便撇了撇嘴，“你想怎样？”

“道歉！”少年义正严词地说道。

“道歉？”楚云故作惊讶地眨了眨眼，紧接着微微一笑，吐出三个字，“他配吗？”

“你……”少年立刻愤慨地握紧了拳头，旁边的其他少年也义愤填膺地叫嚣起来。

“跟他废话什么，直接揍他！”

“对！把他揍得满地找牙，帮卢寿报仇！”

“虎哥，我替你收拾他！”

吵嚷中，一个炼气中期的少年率先冲了上来，拿着一对锤状灵气，朝着楚云就砸了过去。

——找死！

楚云这下真的有点火了，本能将灵气聚于双拳，在闪身避开攻击的同时，挥起左拳，迎上了使锤少年的面门。

“咔嚓”一声脆响，在场之人仿佛听到了骨头开裂的声音，使锤少年没有砸到楚云，自己却被楚云的拳头砸得倒飞出去，满脸是血地倒在了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吵嚷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连楚云身后的黄鹤都露出了诧异的神情，不自觉地站直了身体，将原本抱胸的双手垂了下来。

少年们的脸上则是表情各异，有愤恨，有惊恐，更多的则是不知所措，一时间竟没人想要应该先去探下使锤少年的鼻息，对他进行救治。

“楚云，你——”为首的那个被叫做虎哥的少年也惊疑地看着楚云，似乎想要指责，但又不知道使用什么言语。

楚云不慌不忙地拍了下储物袋，拿出里面的一柄灵剑，轻轻握在右手，然后把头一歪，向这群少年问道：“怎么，你还想要我跟他道歉？或者，站这里让你们随便欺负？”

“当——”虎哥明显想要点头，但话一出口便察觉到不对，此刻的楚云根本就没有一丁点想要道歉的意思，更不可能打不还手地任他们殴揍。

“说真的，我今天很不爽，而你们，让我更不爽。”楚云抬起左手，向着这群少年勾了勾手指，“来，我给你们个机会，一起上，别不好意思，反正你们又不是没一起上过。”

少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刷刷地看向了为首的虎哥。

虎哥瞥了眼仍然像死猪一样躺在地上死活不知的使锤少年，咬了咬牙，抬起右手，拦住几名跃跃欲试的少年，然后冷哼一声，向楚云说道：“一起上，你不是又该回去告状说我们欺负你了？咱们公平打，一对一，就我和你！反正黄前辈也在，正好给咱们做个见证！”

——去你奶奶个腿，炼气后期对炼气中期，这叫公平？

楚云不由翻了个白眼，下意识地忽略掉他已经筑基的事实。

“话说好，你要是赢了，卢寿的事就此作罢，我们兄弟以后再也不惹你！但你要是输了，马上去给卢寿道歉，找人给他……”

虎哥一句一句地讲起了条件，楚云却彻底失去了耐心，直接将灵力注入灵剑，手臂一挥，向着虎哥砍了过去，同时大声冷笑，“跟我讲条件，你配吗？”

“你偷袭！”虎哥气恼地吼叫起来，身体也向旁边闪去，试图躲开楚云这一剑。

但在出手之前，楚云就已放出神识，锁定了虎哥的身体，挥剑的瞬间，更是直接动用神识，将虎哥的身体“压”在了原地。

虽然元婴期的神识尚且达不到化神修士那般伤人于无形的境界，但禁锢一个炼气期的小孩子却是轻而易举。于是乎，想要闪开这一剑的虎哥便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无法移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柄速度并不算快的长剑落在了自己身上，将自己的更条右臂齐根砍下。

看到右臂啪啦一声落在地上，虎哥才感觉到肩膀处传来的剧痛，顿时“嗷”地一声惨叫，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周围的其他少年也被虎哥断臂处喷涌出的鲜血吓得全部呆掉，只有黄鹤最先回过神来，飞快地纵身上前，用灵力为虎哥止住鲜血，但他也只是筑基期的普通修士，没办法帮虎哥接上断臂，只能将断臂捡了起来，同样封住伤处，暂且拿在了手里。

楚云并没有趁势追击，砍掉虎哥的右臂后便拎着染血的灵剑退到一旁，避开喷涌而出的血柱，意味深长地审视着黄鹤的一举一动。

——他把那个使锤的小子放倒的时候，可没见黄鹤这么热心。

楚云不由撇了撇嘴，暗暗猜测起这个虎哥的来历。

其实楚云本想直接把虎哥的脑袋砍掉，但出手的刹那，他犹豫了一下，觉得在这种处境尚不明朗的情况下下狠手未免有些不智，于是把手一偏，只砍掉了他的右臂。

——要算的账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会儿。

楚云心里想道。

通过那个白胖小子和眼前这个虎哥的言行举止，楚云已经将原主消逝的缘由猜出了七七八八。

夺舍是要用自己的魂魄将对方的魂魄吃干抹净的，绝不会出现遗漏的可能，之所以会出现记忆缺失，只能是原主在被他夺舍之前就已经损伤了魂魄。楚云虽猜不出原主的魂魄是怎么损伤的，但无论是纯粹的巧合，还是另有幕后黑手，原主都是因为虎哥他们的伤害才出了事故，最终落得个魂魄被吃，肉身被占的悲惨结局。

但楚云也不会因为平白占据了原主的肉身而生出什么愧疚之情。当他还是狐妖的时候，死在他手里的修士可是不计其数，而他们的死法也都比被人夺舍要凄惨得多，痛苦得多。

大派仙门虽然和妖族签下了共处条约，但对于普通修士而言，妖族仍然是他们炼丹炼器、提升修为的极品材料，但凡遇到，那是绝对不会手软。同样地，妖族对人修的各种宝贝也是垂涎三尺，碰上落单的修士，肯定要杀人夺宝，甚至大快朵颐。

楚云对人肉没有兴趣，但碰上那些想要将他变成狐肉的家伙，他也很愿意让他们体验下被放在砧板上做鱼肉的滋味。而在修真界里，有点本事就忘乎所以的蠢货总是层出不穷的，比如这个刚刚被他砍下胳膊的虎哥。

“还有人想动手吗？”楚云没理还在对着虎哥皱眉的黄鹤，转头向其他人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