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圣光 下+番外——素长天
素长天  发于:2015年0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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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笼罩了大地。

白衣的祭司静静地靠在窗边,以手掩面,泪水无声滑下,这一刻,他既不是祭司,也不是杀手,不过是个痛失所爱的孩子。一夕之间,他失去了所有至亲,那片郁郁葱葱的森林,再也没有了他可以去探望的人。

亚修斯悄无声息地站在一旁,看着雅蓝无声哭泣,骑士长从未见过雅蓝流泪,这个半路转行当祭司的精灵,曾经是一个杀手,是守卫精灵圣域的杀手,即便做了祭司,温和的表面下也一直藏着作为杀手的杀伐决断,而此刻,那泪水似乎一滴一滴落进了骑士的心里,滚烫滚烫,那是藏在灵魂最深处的温柔。

心脏上那道狰狞的伤疤,恐怕这一生都不会被抹平。

然而亚修斯看到,长夜终于散去,当黎明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子照进那双湖水绿色的眼眸时,那里面居然已不再看得出悲伤,一夜的哭泣把所有的伤痛深深掩藏,这一刻,那张稍显苍白的脸上又带着温暖人心的笑容,让人心醉,却为何,也这样让人心碎。

亚修斯迎着阳光,看这个那个单薄的身影,终于下定了决心。

骑士单膝跪地,右手抵住心口,将剑插在了面前,开口,字字铿锵:“我,亚修斯·提法,向光明大祭司雅蓝帝连斯·伊兰加洛宣誓效忠,在光明神的见证之下,我将以我的灵魂为誓,永生追随,绝无背叛!”

雅蓝看了看面前的骑士,良久,淡淡地回道:“我尚且不是神的大祭司。”

亚修斯抬起头,缓慢而坚定地说:“终有一天,您会带领圣殿,重新迎来一个新的世纪。也只有您,有资格带领神的儿女,继续前行。”

“……”祭司沉默下去,终于,他伸出修长的手,拔出了剑交到骑士手中,又用右手按住他左肩。

“希望你,此生,谨记今日誓言!”

“属下必当一生不忘!”

很多年以后,亚修斯回首往事,就会发现,名为曦谣·叶刃的那个精灵,就死在这个带着冬日微寒的晨曦里,而此后几百年里,行走在迪亚纳大陆上的那个人,只是神的大祭司:雅蓝帝连斯·伊兰加洛。

空气里带着一丝一丝的寒气,精灵族在森林里总是能找到更加完美的隐蔽方法。

亚修斯背着依旧重伤无力的雅蓝奔跑在林间,身后追赶的追兵早就被甩的毫无踪影,雅蓝的神情略有些恍惚,毕竟他昨天刚被自己的父亲在心口戳了个大洞,只能勉强抓住亚修斯,不让自己太拖他的后腿。

他们必须到精灵领地去,眼下这是最近的救援。

雅蓝一半的时间处于昏迷中,偶尔醒来为亚修斯纠正一下出了错的方向。

亚修斯这一生里最心安、也最幸福的,恐怕就是这个时候,他的整个世界都被他背在背上,然后他会带着这个人,去到一个光明的未来。他没有想到,那个未来里并没有自己。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精灵领地已经近在咫尺。

亚修斯感到从心口弥漫起一股冰冷的寒意,直达每一寸肌肤,指尖已经麻木,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仿佛不堪重压,精灵那轻得堪比一团空气的体重此刻也变成一种负担,眼前的光线都开始扭曲,那树木看上去,竟像是鲜血一般的红。

他跌倒在地,却勉力侧了侧身,没有让背后的雅蓝滚落到地上。

他半拖半抱着精灵,让精灵靠在一棵树上。

视线里的血色被精灵身上的生命之光照亮,呼吸间隐约有一种腥臭的味道。

亚修斯低头吐了一口,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一丝紫黑色的血迹。紫黑色的血迹……亚修斯笑了笑,有一丝的绝望和不甘。

究竟是什么时候,竟然毫无所觉?是毒药,还是诅咒?亚修斯分不清,他是骑士,并不了解这些奇奇怪怪的手段,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暗算了,也不知道是被谁暗算。

来得太突然,之前甚至也没觉得有一点不适。

而能看出一切、也能解决一切的那个人,还在昏迷之中,就在自己怀里静静地睡着。

第65章:你是我的圣光(四)

亚修斯极尽全力想要回忆,自己究竟哪里出了纰漏竟给人暗算,可他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这些时日全身心都在雅蓝身上,根本没有注意过自己哪里不对。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凝滞,四肢变得僵硬,动一下都觉得无比困难,不过没关系,已经是精灵领地了,领地守卫感应到雅蓝身上的精灵之光,很快就会赶来。

越来越模糊的视线里,唯有那道精灵之光那样清晰,明亮,近在咫尺,直到全部的视野都充满灰白,他依旧能清晰地看到那道他渴慕的光芒。

圣光骑士团团长亚修斯·提法,拼尽他最后的力气,慢慢凑上去,缓缓吻上精灵柔软的唇,恋恋不舍。

“我的大祭司,属下……只能送您……到这里了,以后的路……就只有您一个人走了……”亚修斯呢喃着,视线里那澄澈的生命之光,是那样令人难以割舍。

骑士挣扎着,视线一直停留在那道光身上,慢慢地,他开始远离他的光,他不希望死在这里,不要让他的光看到那些并不好看的场面。

林中,不知谁的歌唱了,又忘了。

等到雅蓝再次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翠绿,这样纯净的颜色,而身上也无比的温暖,有一种充满生机的力量丝丝缕缕进入他的身体,他动了动,很快意识到自己是被泡在水里,温暖清澈的水漫过他的身体,却没有将他淹着,有藤蔓托着他的腰,让他很舒服地漂在水面。

——是生命之泉!

雅蓝惊愕地感受到泉水中蕴含的无比庞大的生命之力,那是精灵圣树树心中央的一口泉,是圣树生命能量外溢而成的泉水,他身上那样重的伤势,在生命之泉的滋养下,竟然也熬了过来。

泉水加速了伤口的愈合和精神力的复原,他的感官慢慢恢复,清晰地听到几个守卫花灵欢快地叫着:“曦谣醒了,曦谣醒过来啦!”

这是……精灵圣域?

雅蓝慢慢从水中飘起,施展漂浮术来到岸边树干上,低头一看身上原本的袍子早被换过,现在穿着的已经是精灵族特有的衣物,植物丝条混合着花浆染色织成轻纱,精灵之光从他身上毫无掩饰地透出,和圣树遥遥呼应。

他慢慢扯开衣襟,心口狰狞的伤痕映入眼帘,提醒着他他失去的一切。

很快,几名精灵女祭领着几个人类走了进来。

“祭司长大人!”

雅蓝颇为惊愕地看着那几名祭司与骑士,其中一位女骑士率先向他行了礼。

“杰安娜骑士长?”雅蓝难掩惊讶,竟然是圣堂骑士团团长?他一一望去,那几名祭司中,竟然还有两位祭司长。

杰安娜等人便是圣殿内部察觉出不对的那批人,他们常年侍奉于神的殿堂,在这些阴谋权术上可以说单纯得很,但再怎么说又不是傻,林恩眼下所作所为已经超越了大祭司的职权,他甚至可能已经软禁了圣主。

几人将戴维娅圣主失去联络的事情简要说明了一下,雅蓝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而他也知道了这几人是听闻圣子在夏兰城的所作所为,打着支持圣子的旗号赶来的。

果然没有看错人。虽说米诺是半路被硬推上去的圣子,但居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撑起来,也真是十分难得。

他们收到圣子的命令,说是骑士长亚修斯传信,林恩已经公然对裁决祭司长痛下杀手,因此循着魔法踪迹,几人在精灵领地发现了重伤昏迷在地的雅蓝,而随之赶来的精灵族守卫花灵并没有阻拦他们。

雅蓝欣慰地点点头,他四下看了一圈,有些急切地问道:“圣光骑士长呢?是不是也伤着了?带我去看看他。”

几名祭司与骑士却面露难色,互相之间看来看去却又不说话。

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一下子涌了上来,雅蓝转身看那名精灵女祭。

女祭淡淡地回答:“我们只找到了你,当时并没有其他人在你身边。”

“没有人?”雅蓝低声重复了一句。不可能,这不可能!亚修斯是与他一同逃出来的,况且……况且亚修斯已经立下誓言,向他献出了全部的忠诚,绝不可能将重伤的他一个人扔下。

心口的伤依旧带着撕裂般的痛,雅蓝脸色苍白,不由得伸手按住了心口,却拒绝了所有人的搀扶,只是问道:“有没有去找?他不可能……不可能去其他地方。”

杰安娜咬了咬牙,终于是狠下心道:“我们当时发现您的时候,您……您身上有不属于您的血迹……”

“……血迹?”雅蓝的眼前一片发黑。

“……对。”杰安娜艰难地说,“而且,肖恩祭司长查看过……”

被点名的祭司长缓缓行了个礼,有些不忍地说:“从血液残留的痕迹来看,恐怕是中了尸傀儡的诅咒。”

精灵几乎是立刻踉跄了一下,杰安娜一下扑上去拉住他,防止他掉进湖里去。

“……是亡灵法师?”雅蓝轻声说。

“已经确认,影月神殿现任大礼官捷苏美娅叛变。”杰安娜点点头,“我们……已经去寻找亚修斯骑士长的……尸首了……”

捷苏美娅……雅蓝当然知道她叛变了,但她居然和林恩搅在了一起……雅蓝闭了闭眼,慢慢点了点头。

然后他缓缓对精灵女祭行礼,用精灵语说道:“曦谣·叶刃,求见精灵皇与地城女祭司,我……”

他顿了顿,那名女祭已经明白了雅蓝的意思。

“我这就去禀报,请求尽快开始那个仪式。”

******

视野里除了灰,就只有血。

心脏的跳动越来越缓,他自己也能听得到。

他终究,不能陪着那人走下去了,终究也要把所有的重担都留给那人自己。

彼方,就是神之花园了吧,也好,他就在那里等着,等几百年后,那道光来到他身边。

就这样走了啊……

……走?你就这样死了?

不然呢,不然怎样?

……你走了,一了百了,你就再也见不到你想要守护的那道光了。

是啊,再也见不到了。

……他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孤零零一个人,再难过也没人能安慰。

曦谣他……

……而且,所有的危险都只剩他一个人扛着,林恩,影月叛徒,只有他一个人了。

曦谣。

……他会受伤,会流血,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死掉。

曦谣!

……你忘了,若是遇上那个大礼官,她可有的是手段折磨你的小精灵。

你是谁?曦谣?

……那象征生命之力的精灵圣光慢慢从他身上消失,只剩下冰冷,你说,是毒药好还是诅咒好,我听说大礼官两样都很擅长。

你要做什么?

……没有人会救他了,他的家人死光了,你也不在了,影月那个法师也自顾不暇了,想一想,若是他死了,尸首被泡在毒液里做成个毒傀儡,是不是也很不错?

曦谣、曦谣!不可以,不可以!

……不可以?谁在乎?再强大的祭司,也有寡不敌众的时候,更别说他面对的是不比他弱的对手,挖出心来封进生命之匣,就能拘谨他的灵魂,充满光明之力的灵魂呢,抵得上多少微弱的幽魂?

曦谣,曦谣!曦谣!!!不可以的,不可以的!曦谣!!!

……你无能为力了,你救不了他,他会死,连灵魂都不会得到解脱,你就在神之花园里好好睡大觉吧,你的祭司将永无安息,永远沉沦……

曦谣,曦谣,曦谣——

不,不!没有人可以伤害他,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只要我还存在……只要我还存在!

曦谣——曦谣!曦谣——!!!

……以我心头之血,驱动你本该死去的躯体……

曦谣……

……挽留你本该逝去的灵魂……

是什么,那是什么?曦谣?曦谣?不行,不能,不能!

……杀死我的肉体吞噬我的灵魂,是你唯一获得自由的方法……

我要去找曦谣,去找他,一定要,去找他!

……不过在此之前,你必须,无条件服从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66章:放逐与归途(一)

南方精灵之森一片葱葱郁郁,没有丝毫冬季的迹象,而森林以外,巨大的暴风雪已经席卷开来——圣殿刚刚换任了大祭司,这才数月光景,竟又传出圣主离世的消息,一时间整个大陆都陷入悲痛。

戴维娅圣主正当壮年,虽曾在与黑暗生物战斗中有过陈年旧伤,不过已经是十数年前的旧事,怎么会不生不息就离世了?

此时方才有人回忆,戴维娅圣主似乎已有两三年并未主事,近一年更是几乎断绝了消息。

民众可以沉浸于悲伤之中,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懵懂不明。圣殿虽名义上只是单纯的信仰与精神支柱,可若说完完全全对政治与权谋毫无影响,那自然也只是个美好愿望,因此对于此次圣殿内部权力纷争,各国高层都心知肚明,可是还在观望,起码明面上他们不能干涉神的殿堂,就像圣殿一样不得插手政务。

——但是这份观望才刚开始就要结束了。

大祭司传出谕令,圣子仍然资历尚浅不能即刻继任圣主,因此圣殿事物将由他本人与几位祭司长共同商议。

可紧随其后的,一道圣子手令,一道……影月谕令,天翻地覆。

圣子米诺竟然与影月神殿当代司影一同下达谕令,皆称“影月大礼官叛变,已将圣光骑士团团长亚修斯杀害,并用禁术控制了大祭司,谋害圣主、意图戕害裁决祭司长。”

这一下,整个大陆是彻底变了天。

林恩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以为自己最近压力过大脑子不清醒,等真的明白现在的形势之后,却是气得很想杀人。

他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圣主戴维娅知道了林恩的算计之后,坚决不肯承认林恩,林恩只得将她秘密软禁,这一切进行得悄无声息,万事顺利,可他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自尽,堂堂圣主,最后死于秘密囚室内,用一片饭碗的碎瓷片割腕。这是林恩第一个疏忽,而第二个疏忽,就是他没想明白为什么戴维娅圣主怎么就甘心赴死,还是死的那么窝囊——她能那么干脆利落毫不担心地自杀——是因为米诺。在林恩不知道的时候,米诺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小骑士。

圣主逝世,圣殿上空圣主继位时烙下的徽记就会飞向天空向整个大陆宣告,所以死讯是绝对瞒不住的,因此米诺看到那个徽记的时候就明白了戴维娅圣主在做什么——圣主把一切都托给他,甚至不惜用自己的死给他制造机会,因此他果断对外宣布,“是影月杀害了圣主”。

——林恩第三件没想到的事情,就在于此处,就在于此刻海连纳的所作所为。

若是米诺此时出面指认林恩篡位夺权并谋害圣主,林恩有千百种方法足以应对,可偏偏,他们把一切的脏水全都泼到了影月身上,一切的过失都让海连纳揽了过去,对于“叛乱大礼官杀害圣主、骑士长与大祭司”这件事,高傲的司影神官甚至“亲自抵达圣殿向圣子致歉”,此刻外界对于影月神殿可谓骂声四起,民众本就对影月无甚好感,此刻更是对叛乱的大礼官充满仇恨,一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杀光影月教徒,“大祭司林恩”在很短的时间内被塑造成了“誓死扞卫圣殿与光明的荣耀,却不幸惨遭毒手”的悲惨圣父形象!这让林恩的牙都快咬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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