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永远微笑表情的梅先生莫测如讳,“从九霄兄那里我们也可以得知,轩辕教此番出手狠辣,所过之地无不是哀鸿遍地,血雨腥风。唯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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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子伊了然接到,“唯独飞燕山庄他们来是来了,却是前有礼数,后无追继。”
折扇一挥,兰某人得意洋洋,“那是因为有我在啊!”
自大狂!秋若椰瞪他一眼。
“也许。”梅先生微微一笑,“不过据我所知,他们并没有对飞燕山庄其它下人动手。而且之后也没有前来报复。”
秋若椰脸色丕变,“这么说,梅先生是说我们秋家和轩辕教有牵扯喽!”
“少庄主不要误会。梅某只是认为或许飞燕山庄有什么轩辕教想得到的东西。”他尽量把话说得含蓄。
想得到的东西!?回忆当日情形,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确并没有打伤自己之意。好象是想把飞燕山庄的人带去轩辕教的意思。糟了……
他转头看向兰念香,担忧的神色溢于言表。
兰念香起身向在座一躬,“秋庄主受伤才好,还需要多多安养,各位暂时先住下来应该不妨。在下与秋庄主有些私事要进一步谈话。”
“二位请便。”梅先生微笑颔首。
进入后园,兰念香才问他:“若椰,你是不想到什么?”
指间轻缠自己长长的黑发,秋若椰心事纷杂。眺目远望,望不尽庄外延绵的青色,悠磬轻叹!“我担心姐姐。”
“灵艳?”
“嗯。那天你也在场,你听到了!他们是来向姐姐提亲。”
兰念香剑眉轻蹙!“我以为那是他们的借口。”
若椰回环转身,衣影飘飞不掩眉间急切,“可他们在别的地方没有用过任何籍口!”
“所以喽!”那几个老狐狸才会把这里作为聚点等着人家再来嘛!
“你有什么想法?”他探身相问。
“如梅先生所言,或许他们真的是想从我姐弟身上探寻什么也不一定。姐姐飘走江湖,如果被他们捉到,那后果……”
“你还真信梅先生说的话啊!”他就不信!飞燕山庄他从小玩大的耶!有宝贝早被他偷走了,还会留到今日。
秋若椰静心暗暗回想线索。那日!被追到桃花坞附近自己力气不支时,对方说了什么?他们说“若是教主习会此步”定如虎添翼,神功无敌!会不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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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香!”他目光灼灼,“对方想学我秋家的飞燕凌波步,”什么要迎娶姐姐、又说带自己去也可以,不想伤到他,这一切综合起来只可能是这个谜底!
兰念香抓抓头,还是有那么一点点费解啦!人家轩辕教教主轩辕飘武功那么高,干嘛还要巴巴地学这门子轻功啊。不是说轻功没有用,这话说出口铁定被若椰打死。但是人家真的要学中原武功的话,什么少林武当乱七八糟一堆门派不是有那么多现成的秘秘籍等着他拿,干嘛绕着弯子学同样是旁门左道的东西!
“你说我家轻功是旁门左道的东西?”
完了,对面的桃花眼竖起来了。
“我说若椰!”害他满头大汗,“你会读心术啊,我又没说出来!”
“这么说你的确是这么想的喽!”
他、他干嘛自掘坟墓。
“其实……你这么说也没错……”
自暴自弃的口气令兰念香一怔。
“我早就觉得它没什么用了……”黯然转身,他真的这么想。有什么用呢?只不过是逃跑的手段,遇到真正厉害的高人,还不是束手无策?就因为这门功夫,他们才会惹上没有一点关系的轩辕教。他才会逃到本来此生都不会去的桃花坞。才会遇到根本不该有交集的那个人……
突然之间,在想到他名子的一瞬,心头窜起一阵悸痛。从手臂开始直连心中。被挥开的痛、被抛弃被漠视的痛!这一切一切不想去管不想去理睬的痛都变成这样火辣得足以令他流泪。
“若椰,你哭了……”
“我没有!”
“……”
“那是露水罢了。”仰起头,然而透明的水还是不可抑制地涌出,心中的寂寞竟然压抑不下。
一双手压住他的肩,“……嗯,露水罢了。”
为什么呢?同样是安慰的温度,同样是温柔的话语。为什么念香说出来和那个人的感觉就会是不一样呢?
他想听到的是更加低沉柔软的声音,他希望触碰他的是那双宽厚火热的手掌。如果在此刻回首,希望映入眼帘的可以是那双埋藏着诉不尽道不出多少柔情与心事的眼眸。
为什么会这样……他竟然想他。想他。想一个不该和他有任何瓜葛的人!这样的话、这样的心情、没有任何人可以去倾诉。
连放在肩上的手掌也只觉越来越冷。
姐姐,你也是这样的心情吗?除了自己,没有办法对任何人倾诉的秘密,连对我这个弟弟也不能开口讲的事。
是开不了口。是无从说起。只能如此一人掉进深深的寂寞,陷落于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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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清晨,竟收到轩辕教的战书。
聒噪的兰念香本想先大呼小叫一番,在无意瞥见若椰难看至极的脸色后乖乖合拢了嘴巴,溜到后座喝茶去了。
大家落座之后,昨夜当值守夜的南宫翔拿出黄色卷轴。
“就是这个。”
“南宫贤全不妨给大家念一下。”贺九霄向他点头示意。
“轩辕教乃西域神教。教主轩辕飘乃天降神子。中原武林人氏”直有门派纷争不断之战事。我教神子愿为天下苍生担当一统武林之职,希望各派领袖能体恤神子悲怜天下之心。于五月十五教主诞辰来临之日,前来拜表诚服之心。从此不再有各门分别,天下同归轩辕。必能平康泰至……“
“放屁、放屁。纯属狗屁之言!”兰念香按捺不住,破口大骂。
南宫翔淡淡地扫他一眼,“兰兄,你先等小弟念完行不行?”接道:“如有个别企图分化武林之宵小,轩辕教也只好代天下而小惩之。”
一合卷轴,他望望在座。
“轩辕教武功怪异,之前到各门派前去踢馆就是要我们知道他们的实力。现下又寄这种信来,是想逼我们臣服在恐惧之下。”
“没错。”伯子伊点点头,“论人手他们毕竟不可能与我们整个中原武林为敌,但一一单挑,我们又不是对手。所以才用这种分化手段来动摇我们,就怕有人中他的奸计,臣服于他的银威之下。”
“只要各派结盟,都不给他长那个面子不就行了?”兰念香接道。
“咳!怕就怕人心相隔,为保存自己,就会有人做出那种无耻之事。”
“所以说……”南宫翔四下环顾,“还是得在五月十五之前想办法干脆地灭掉轩辕教打败轩辕飘那个老魔头。”
“咳!”伯于伊笑笑,“南宫少侠说得有理。可谁去打啊?你?还是老头子我?谁有把握打得过那个老贼!”
“这么说,伯老先生莫非和他交过手?”
“哼哼。”伯于伊抱手不语。
“还请伯老说明白一些。大家对轩辕飘才好多些防策。”梅先生对他拱手。
“十三年前我和秋季枫与那老贼动过手……”
什么?一句话把心不在焉的秋若椰注意力拉回。父亲曾和轩辕飘动过手?自己怎么从未听说。
“老贼出手狠毒,招法前所未见,我们以二对一尚不能敌。老头子我与他正面对招,本来计算得好好的。谁料他手臂瞬间竟能伸长几分,直抓面门而来。唉、高手过招,不容分毫之差,这几分之差就可以送了老夫性命……”
见大家听得屏气敛声,伯于伊却停了停,看向秋若椰,“若椰贤侄,知否老夫为何能活命至今?”
秋若椰缓缓摇头。
“都得多谢令尊!令尊家传轻功飞燕凌波经步天下。在那危险关头,是他拉了老夫一把。可惜自己却被那老贼在臂上抓伤了……”
伯子伊说到此处,神色黯然,“老夫当初因生性浮躁屡犯门规,被责逐出武当。本来自抱自弃。是他从旁鼓励才得以重新站起。季枫与我一世知交。却是被我牵累了。”
秋若椰目光闪动,“那老贼手上有毒!”
伯于伊颔首点头。
回想十三年前,父亲的确曾长时间卧床,当时他还只道是生病却未料竟是中毒。后来身体一直欠佳也是缘于此病。
“家父未何从未提及此事?”他有些惑然。
“你姐弟性情火爆,大概是怕你们为此寻仇吧。”
秋若椰神情未改,宁恬淡语:
“前尘种种、均成过往。伯先生也不必自责于、心。只是既然那老贼招法如此阴毒,我们就不能贸然行事,得先有对策才是。”
梅先生赞同道:“的确。好在各派高手均聚于此,大家一齐商议定会有良方御敌。”
看着厅下众人开始你言我语。秋若椰心绪百结。父亲的事、姐姐的事、所有的一切……郁凝成麻,真希望自己可以从中凭空消失。
目光穿透青意绵延的庄外,遥上湛湛深蓝的碧天。但愿此心也如此天,睛明无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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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起风,樱花花瓣纷飞若雪。
樱树下,人影独凭。
窒息的感觉早将他紧紧困囿。想起伯子伊的话,性情火爆?他吗?唇边勾起一道浅浅的弧……带着淡淡的无奈与苦涩。脱去那层自我防御的外衣,他不过是个怕寂寞的人罢了……
他寂寞,却不能向每个人打开自己的心。缩在小小的保护壳中才能保护内心软弱的自己。所以他不喜欢与人交往,也不喜欢现下有许多人住在他家里的情况。理智明明告诉他这是不得已、是特殊时候的权宜,但就会有厌烦到想把所有人都赶出去的情绪。他就要溺繁在人海之中……人多到让他不能喘气!
声音在暗夜也不能完全寂静。在哪里,他才能独自一人,不必掩饰,露出最真实的层面,最真实的自己……
弧度加深,讽刺加重。为什么在那个人面前,他就可以那样坦率呢?只在那个人面前。那个人……那个人……
背靠着樱树,望着淡黄色的月亮。紧紧咬住嘴唇,只怕一不小心,就从唇齿间泄露了那个名子。
回来又近半月。他有想过自己吗?或是早就忘了。反正他不过是个病人不是吗?像他那么善良,救过的人早是无数不是吗?
为什么自己忘不了,为什么要在这里苦苦地想念。想念他的温柔,想念他的包容,想念他的一切一切。
和他在一起的半个月,其实非常地快乐。从未有过的快乐。
自己……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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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发着柠檬色的光晕,似在诱惑人的心。
眼泪滴落在柔软的樱瓣上,看不出是粉红还是透明……
风起,花落。
树下空萦余香。
药草已经煮好。给病人配的药也已经送去。为什么心中却像是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做完,空落落地七上八下。
最近都是晴天,却觉得屋子里面气闷难耐。空气凝滞,而他会不自觉地盯住某一点发呆。
连常来帮他煮药的萍萍都发现‘风大哥最近很不对劲’。
摇了摇头,他真是不对劲。比方在这样的夜晚,躺在床上,他会忽然产生错觉,嗅到淡雅的清香。不同于清草的味道,甘甜而柔软。落寞地翻个身却又彷佛可见一床洒落的乌发,一张清魅的睡颜。
而再眨眨眼睛,才发现一切都是心底的残念。
隔绝了一切幸福的小屋,怎么会还有那凭空闯入他心底的人儿呢?
有些事,如果注定没有结局,是不是最好不要发生?
有些人,如果注定不能相守,是不是最好不要相识?
他倔强的执拗、他天真的孩子气、他如花的魅惑、他与自己内心深处相同的寂寞、他怕受伤又忍不住闪烁在羽睫间的期待,这一切都让他不能相忘。
是的。他想念他。这样这样的想念他。虽然相处的时间只有半月。但对于一直拒绝让人走入那扇紧闭、心扉的他而言,却是绝无仅有的半个月。
想要让某个人笑,想和某人在一起,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从别人那得到快乐,这些感情,这些被陈封的感情,都是那如花似幻的人儿来后才被从心底勾起。
原以为会一生寂寞下去。这样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好。一切一切,波澜不兴。躲藏在所有涟漪之外,直至终老。
而他乘风而来,驻入了他的心中。怎么办才好?他竟因此不能忍受岁月空洞的消耗了。他平静的心湖被垂柳的细丝萦乱了。
纷烦的心事,紧锁的眉尖。那些前尘旧事,那些相遇相识。
如何得以一笔勾销?如何将这满装无法实现愿望的心洗如素练?
就这样,无比落寞间的一个仰首,时光静止了。
有谁能来告诉他,这不是一个梦,而是真实。
在清冷的月光下,他分明看到一地银白碎玉中,立于院里桃花树畔,那清俊却苍白的容颜,正是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人儿。
几乎想都没想,便推破门板而出。却硬生生地收住脚驻足相望。
他太怕这是一个梦。就像他曾经梦到过的场景。只在他伸出手,只要他触到那抹纤丽的影子,一切就会如泡沫般消失。
清丽的脸,淡淡的泪。
明月的映照下一切无处可逃。
先开口的那个人会是谁……
会不会在开口之后再也没有退路、没有未来。
就这样,相互凝视在彼此的视线之中,几乎要融化了。看到眼泪的滚落,看到对方的痛灼。几乎不舍得也不能够让视线转移。
清风拂过,吹乱了桃花。
两朵、三朵,轻轻掉落。悄落在若椰的发上,身上。
捻起排红落英,他轻声徐曼,眼波却定定地飘向一脸错愕的晴暖。
“莺莺燕燕,本是于飞伴。风月佳时阻幽怨,但人心坚固后,天也怜人。相逢处,依旧桃花人面。绿窗携手,帘幕重重,烛影摇红夜将半。对樽前如梦。欲语魂惊,语未竟,已觉衣襟泪满……”
目光繁杂而坦率,柔唇清软如花瓣,樱桃微破、为诉衷情。
“我只为,相思特特来!这度更休推,后回相见。”
第5章
目断蓬莱宫殿,引去谁怜谁怨……
他的心早就随着秋若椰的一字一句,起落抽丝,网网密布,再再无力挣脱了。
那边花树之下、月影之中,素白如雪、又艳冶如花的人儿正泫然欲泪又强挂上一缕盈盈浅笑。羽睫颤动着却又硬是倔强地凝睨以对。
让他心怜,让他心痛。让他出乎意料,让他震憾心弦。
他总是突然出现。令他防不胜防。
在这命里。硬生生是个劫数。粉红的劫数……
蓦地,轻盈的长睫一眨,像是再也无法承担眼泪的重量,任凭泪水在脸上写下阡陌的痕迹。
那是三月将末的时节,风中暖暖地浸着醉人花香。美丽的心上人就站在对面的树下。他的脸上有泪,他的发上有花。夜风吹动他拂地的衣摆,他的双眼写满不能开口的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