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他为什么可以对任何人都那样好?
第一次有人用可以让人融化般的眼眸看着他。
第一次有人那样耐心地对待他。
在夜里用自己的温度温暖他。
安静地听他说话,陪他去看桃花。
那些若干个第一次造就了这个男人在自己心中的不同。曾经想过要逃。却终究逃不过缕缕的相思。
在他的门前,在他的树下,痴痴地向他表露内心的感情。而他也紧紧地抱住了自己。那样轻若蝶栖却又长长久久的一个吻啊。
他确定了晴暖爱着他。一如他的心是一样的。
而为什么,一切的发展都超乎他的想象。简单的事情变的凭地复杂。复杂到让他搞不懂……
晴暖的身世,晴暖的背景。还有……最不能理解的……晴暖的心……
他总是对自己若即若离。似有意,似无意。
他说愿一生一世守护他。这不是已经形同爱的宣言了吗?却又说不能和自己成为恋人的关系。
摇摇头,他是真的不明白。晴暖到底把他当成什么呢?
曾何几时,他开始回避自己的目光了呢。不再轻松地和他交谈,不再像以往那样在视线的碰触问夹杂淡淡的甜蜜。
好怀念桃花坞的日子。现在想来会怀疑那一切是不是都是一个梦?
只是自己一个人的梦。
月亮映照在他泪痕交替的脸上。清清楚楚地印出他此刻迷惘痛绝的心。
让他身后一直站立的那人心也不禁激烈地痛了起来。
“若椰。”终于忍不住还是唤出了声。
他震然回转。柳树之下,月影当中,望着他、唤着他的人正是晴暖!
在思绪理清之前,身体就已经向那边飞去了。而对方也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住他。
在语言可以发出之前。虽然有那么多要问的问题、要说的话。四片唇却已经连在了一起将所有的理智尽数融化。
在心里说不可以这样,这样不对,却怎么也无法控制爱情在此刻的于心而发。望着清如莲、妖若桃的若椰,他终于明白自己所有的坚持根本是个无法自控的笑话。
放开他、可是却知道也许放开后的世界再也不会有他。
这笑得可以像个孩子。冷得可以魅绝天下。这孤单的、怕冷的、骄傲的却又勇敢的、一直爱着他,唯一爱着他的人啊。
他怎么也不想放开却不得不放开的人啊。
这个……他好想去爱却又爱不起的人啊……
“我知道你不会抛下我对不对。你还是来了。你喜欢我对不对。”紧紧贴着他宽阔的胸膛,任凭自己愉悦的眼泪沾湿他的衣襟。晴暖他果然还是放不下自己,晴暖他果然还是爱他的。
愣愣地望着若椰,喉咙干涸得说不出一句话。
感觉晴暖的沉默,他抬起头,害怕去证实又不由得想去问。
“……你喜欢季小姐?”
“若椰!”
“比起我来,你更喜欢她吗?”
大大的眼睛噙着泪水,那样单纯那样没有防备地望着他。让他的心都要碎了。若椰,我怎么可能会爱上别人。我的心并不大,除了你此生谁都再也装不下。可是,越是爱着你,就越会感到害怕。你越是靠近我,我就越是忍不住想要退开和你保持距离。只因为每迈出一步都再也收不回来。所以才不想任性地靠近你。
你不知道吗?要爱上你很容易。要忘记你却是那么难。我一无所有,也不怕因为爱情而失去什么。可是我唯一怕的只是……终有一天你会因为我而失去笑容……
轻轻抱环若椰的腰,一字一句的告诉他。
“若椰,我这一生,不会和任何人有瓜葛的。我和季姑娘没什么,我风晴暖配不上天底下任何一个人。我也……”我也更配不上你……
猛烈地推开他,水波潋滟的眼睛窜起炎炎怒火。
“为什么无论我怎么说你就是不明白!你有什么比别人差!为什么总要说这些妄自菲薄的话!我讨厌这样的你,讨厌!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凄凄楚楚地望着他,“你要我怎么样?如果你讨厌我,就不要总对我那么温柔。如果你喜欢我,为什么连这样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让他痛也不是,让他恨也不是……
“放弃我吧,若椰!”快速地说出口后风晴暖立时转过身,不敢也不忍再看他一眼。
“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你做出逾矩的事情。是我疯了、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不要再逼我好不好。难道我就不能以一介护卫的身份在你的身边吗?”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底限了啊!
“不能!”秋若椰强行转过他的肩膀。发丝凌乱,眼神痛灼,“你看着我,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爱我对不对?你喜欢我对不对?说啊、你说啊、说你根本没把那个女人看在眼里,说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人好不好……”
话音渐小,泪水渐浓。靠入他怀中把眼泪洒在他的衣襟上。这样抛下——切不求自尊,只想得到一句话的他真是丢脸吧。可却无论如何都想从晴暖口中得到一个印证。
他什么都不要也可以。只要晴暖他——爱他。
以为自己可以等,以为自己可以忍耐。却原来,自己还是经不住挑拨的那个暴躁的小孩子。不要感情的迂迂回回。风云变换。只想要安安稳稳的一段情。有错吗?
为什么,任凭他的泪这样洒在风中,他强硬的背就是不肯回转呢。
“晴暖……”贴住他,紧抱住他,任凭自己的脆弱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晴暖,别离开我。别这样冷淡地对我。我从来也没有这样难看地求过谁。只不过想听你说一句心里话。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期盼地盈满泪的眸子轻轻抬起凝望着他。眼泪倏然流下。透明的眼珠,如梦似幻的落花。似曾相识的哀切。
风晴暖一动不动,只是望着他。
不能动,因为所有的意志都已经用于对抗自己的心情。无论怎样,他都不能迈出这一步。的确,他错了。他或许一开始就不该答应和若椰走。害他对自己情根深重。这样不像他的泪流满面。这样为了他而哀痛欲绝。
也许现在还来得及吧。推开他。让他回到他该有的世界中去。不再和他纠缠一处。这是不被祝福的爱情,为世俗不容的爱情。有一天会害了他的爱情……
“啊!”一个踉跄,若椰几乎被他推到要摔倒。不可置信、惊极万状地望向他。
好冷的眼神……那么无情的眼神。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表情面对他?晴暖他、晴暖他是个很温柔的人。晴暖他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晴暖他……
“我和你,只是护卫与盟主的关系。再也没有别的了……”嘴唇微微翕合,风晴暖强迫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你……”心痛得一时说不出话。胸口好痛……好痛……
“夜深了,我回去了……”衣袖一甩,风晴暖大踏步转过身,坚决地不肯也不敢回头。
在他身后,明月之下,一地落花之中。摇摇欲坠的身形,苍白的脸色一变,哇的一声,他竟喷出了一口鲜血。
用手指颤抖地在唇边一抹,满手的红,好脏、好脏、向怀中摸索半天,掏出一块帕来擦,却发现正是那日晴暖撕给他的那一方袖。
染了血,沾过泪。他捻它半晌却还是把它放在了怀中。
望着天上的月亮,他痴痴地笑了。
这就是爱吗?让人泣血流泪却不愿忘记不愿抛却的爱吗?
回答他的依然是无言的月光、随风的花层。
一切漫天而舞飘荡空中萦绕耳畔的都是他离去前绝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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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用过早饭,季云琨招待大家在前厅品茶。
然而气氛好象很怪异。至少兰念香这么觉得。抓抓头发又转转眼睛看看身旁的情况。
坐在他左侧的秋若椰脸色惨白。漂亮的脸却可怕得不象话。然后是坐在他右边的风晴暖。高大的身形中一贯温和的气质忽然消失了,沉峻得让人不敢靠近他。
他是不知道啦。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好心地用点小计谋把两个慢吞吞的阿呆逼开就是为了要他们索性说明白,可是怎么像是反效果……
而总是一脸算计的那个季云琨坐在正座上奸笑得让他好不舒服。
最受不了这种气氛了,他拉拉若椰的衣袖。
“喂,说啊。正事嘛!”要他说管他什么合不合情理。把东西弄到手不就好了。
“对。说正事。”秋若椰出匆他意料地打开一个冷冰冰的笑。
“季居士。秋某有个不情之请。说出来冒昧了。”
“您请说。”季云琨可没打算和全武林为敌,他们硬要借他也只得借了。
秋若椰放下茶杯,忽然朝他盈盈一揖。“秋某大胆,特为座下风晴暖代向居士令妹求亲。”
“什么!”兰念香的茶噗哧一口喷洒满身。
风晴暖则被震在当场,动弹不得。若椰你……
“他虽身份低微。无家无世。但心地纯善,武功高强,医术精湛。相信他日也定会有一番作为。季姑娘冰雪慧质,的确是我们不自量力想要高攀,如果居士觉得勉强立刻拒绝我们绝不在意……”
“您说什么话啊!”季云琨大喜。马上截住秋若椰的话,昨天还道没戏了,原来对方也对妹妹有意。
“什么家世身份。我季某人岂是贪图名利之辈。”他看了一眼风晴暖,笑语:“我妹子也对她这位风大哥心存倾慕呢。”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伯子伊乐得其成。大力推赞。
“若椰,你干什……”兰念香愣愣地揪揪他的衣裳,却撞到秋若椰如花笑颜上如冰的双眼。心一震,松了开手,转过头,又望向风晴暖,这两个人在搞什么?
“对了、这么说来,我们不就是亲家了吗?那凤凰甲是否……”伯子伊抓住时机。
季云琨浅笑如斯,“当然,本就是陪嫁之物。让风兄拿去正好结成信物。”
“我们出来多日了,此刻时间紧急,喜事怎么能匆匆操持,等风平浪静之后,再来向云香水榭下文成礼。”兰念香一旁说道。只想先拖过去再说。事情结束后……嘿嘿……再反悔也行吧。
“大家江湖儿女,有必要如此拘泥吗?”季云琨向兰念香定睛而笑,“婚事当然不能草办。但可先办定亲宴。此间伯先生即为证人,秋庄主做媒人。兰大侠为宾客。季某是主人。不是一切兼备吗?”
“这……”兰念香一时无语。望望看似温和实则厉害了得的季云琨。
“季居士言之有理。”秋若椰还是挂着那副看似笑颜的美丽面具,一旁拍手称快。
“好!你们都是江湖上做大事的人。也不宜耽搁太久,择日不如撞日。定亲就在今晚!明朝你们带了凤凰甲上路,也可以顺便带我妹妹同去前行。这丫头功夫还凑和,可以与同道共出一份力,铲奸锄恶,尽江湖儿女本份,”
好个季云琨啊!兰念香的嘴在喷出第一口茶到现在几乎就没能拢上过。
望望满脸假笑的若椰,望望戴着面纱看不出表情的风晴暖。
好象大局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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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水谢突然变得热闹。家丁奔走,丫环忙乱。支红灯、备酒宴。——切,有些懵然发乱。
而淡青阁亭中,白衣青布,两个人宁静深寒,无声对峙。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半晌,风晴暖终于受不了地开口。而回答他的是若椰清灵冰冷的笑。
他问为什么……他居然还在问为什么。
“你有什么资格问我为什么……”他淡淡的眼神倦然地扫过他。
“你不是说,你是我的护卫吗?你不是说过只要是我愿意的事你都会尽心去做吗?你不会说这些话你已经忘了吧。”痛灼地看着他的眼,到这时还不说真心话吗?
那些、那些是……
“我们要得到凤凰甲,而对方明显有意对你倾心结纳。你年纪不小了娶个姑娘又有什么不好。”冷漠地看他一眼,“那姑娘又是真心喜欢你,你不是也很喜欢她吗。”
“若椰!你明明知道……”他忍不住去抓秋若椰的袖子。却被对方一闪避开。
“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来叫我的名字。又凭什么敢来随随便便碰我。难道你不懂得上下进退?”嘲讽地看着他,“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关系吗?”
冷冷的眼睛这样望着他。是的,是他伤了他。是他逼他无情。可是,这心碎的感觉却不是自己可以承纳的。怕他会受伤,却先害他受伤。把他逼到这样地步的不就正是愚蠢的自己吗。
若椰,若椰,我的心、你的心、我们竟只能这样彼此伤害吗?
眼前的眸子痛得像要滴出水来。秋若椰迅速地转过身不敢再多看一眼。他只能这样做。找不到另外的出路。一直以来,他都是那么骄傲那么自负的人。却为了他苦苦哀求都依然无法得到一句话,那他也只能如此了。用伤害对方做出回击,用否定别人来保护自己。这就是他,一直以来,从没改变的那个自私任性的他。
感到身后的视线像火焰一样望着他,半晌,无声无息地,身后的人消失了。
倦倦地回转身,空空的亭子仿若一个隔绝的世界。喧闹声、水声、所有的声音消失不见。
他就要失去他了,他就要失去他了。
宁愿是自己把他送向别人的手中,也不想承认被他抛弃的事实。泪冰凉地滑过面颊,滴落白色的绢纱。
晴暖、晴暖、其实我只是想听你说一句话,为什么不肯说,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
仰起头,不肯让这样难看的泪再流,却控制不住,任由它从眼角顺着两颊无声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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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月雯华满。水谢香吹面。白玉阶莹如水精。季云琨不愧有名隐云龙之称,家中珍宝无数。从他拿出来布置场面做烛灯用的夜明珠就可见一斑了。
四颗最大的珠倾射幽幽的淡紫光晕。如四根不会熄的烛,在风中幽动柔泽。透明黄的缦纱浅浅薄薄地隔开风中乱飞的小虫。季云星脸红如绯樱正坐在哥哥身旁。
而这厢……
他怅怅地望了望,念香去叫今夜的主角。男方这面的准新郎。
半晌,未见归来。伯子伊的脸色已经难看起来,“这小子吊儿郎当的,不定跑去哪边了。若椰,你再去看看吧。”
抿去唇边的一缕苦涩,他轻应起身。
没多时,便来到他们住的客房。
一灯如豆,在黑夜中影影绰绰,隔着纱帘摇动。
看不清、看不透。
为什么要他在这时候来叫他。他要如何面对他?那个用轻轻柔柔的话,害他傻傻丢了心的人啊……
缓缓推了门,举起手中的灯。屋内竟悄无一人。走岔了吗?他已经随念香去了吗?
疑惑地走上几步,不安的情绪瞬间盈满心房。眼神落在桌上那张墨渍末干的纸页上。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指头轻颤,薄纸如削。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一首伤心词,谁是伤心人。叹却胭脂泪,醉问与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