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人压抑不住,破口大骂,“该死的魅族,亏他们全族皆为刺客或佣兵,居然不战而降,数百年的赫赫威名都被砸塌了。”
对于属下的恼怒,烈熠不置可否,他能够理解群青为何激愤至此,实在是幽川的位置太过特别,几乎处于七界的正中,无论幽川成为哪一方的附属,这一势力都将占有横穿大陆的交通要道。
理解归理解,烈熠却无法赞同这个评价,浮现在烈熠眼前的,是眉妩曾经当着滟昊泠的面前,几乎连性命也不顾的抗争,不为别的,那个一族中出类拔萃的女子,只为求得足以保护族人的能力。
不错,幽川的位置太过特殊,恰恰正是这种特殊,造就了幽川的悲剧,古往今来,无论是七界中的那几个国家擅自开战,处于中心位置的幽川总是免不了会被卷入战火,不然,何以这个国家会懦弱至此?因为从来就没有得到休养生息的机会。
无法进行耗费时间的生产,哪怕只是最为普通的农桑,也没有维持下去的功夫,在这样的境况下,魅族何以为生?也不知具体从何时开始,一个职业在幽川普遍诞生——刺客,只要肯拼命,无需花费太多光阴就能得到赖以生存的金银。
烈熠已不愿去多想这究竟是幸运,还是另一个不幸地开始?太过危险的行业,慢慢的蚕食着魅族的人口,待到发觉之时已是悔不晚已。终于,幽川到了妇女也不得不拿起刀剑,成为刺客,组成佣兵的一天。
不战而降——
幽川何其无辜?魅族何其无辜?眉妩何其无辜?要平白当下这般不负责任的诋毁?
只怕赫赫威名也不是真心的赞美,对于刺客这个阴毒的职业,是人怎么可能给与光明的评价。即使在很多时候不得不借助魅族的力量,不过,多半也只是利用而已。
有一句话,烈熠死死忍住了没有将之诉之于口,换作他是幽川的当权者,大概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当拼劲自身的能力已经不能维持最起码的生存时,依附强者无疑是最好的一条路。
仅仅是想要活着而已,何错之有?
第十六章:思维困局
“幽川的事已成定局,多说无益。”以烈熠的立场,少不得要压抑情绪,再如何同情魅族,也不能在此时动摇军心,大概只有这样的措辞,才符合他的身份。
将领们少不得又嘀咕了几句,局势演变到如此不利的程度,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发泄的途径,不过因为有了皇上的劝阻,众人好歹还是收敛几分,嘈杂渐渐消退,情绪也总算平和下来。
然而,平和并不表示平静,浓烈的愁云笼罩在头顶上方,将领们的脸上之差没有苦的渗出水来。
“开始商议守卫浅草桥的方法吧。”放在平常,眼前的这些人都算得上独当一面的将领,只能说幽川的归降的消息太过震撼,是众人一时间失去了行动的方向,在这个时候,烈熠的作用就显得尤为重要,只有一位强有力的君主,她的镇静才能带给旁人安定。
用不着再强调,所有人都依然达成一个共识——浅草桥绝不可失。
如今的汐蓝已经掌握了四通八达的交通命脉,只要他们愿意,就可以通过最便捷简短的路线到达七界的任何一个角落,甚至包括——焰赤的后方。
反观本国,即使拿下浅草桥,在地理这一条件上大概也无可避免的失去先机,但正是如此,此战之后牧野军才更需夺取浅草桥,这将成为唯一可靠的粮草辎重运送途径,若连运输路线都无法保证,那么这一仗也就不用再打了。
“皇上,末将有一事不明。”在正式开始讨论之前,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疑惑不解,“关于幽川的消息,虽然近日才被我军获悉,但是汐蓝应该早已掌握这道情报,对于汐蓝来说,浅草桥完全失去作用,为何更早一步到达此地的敌军,不干脆将这座桥毁了?”
头头是道的分析,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站在无从反驳的道理之上,的确,从汐蓝的立场来看,此桥不仅缺乏实际的用处,将只留下反而会成为日后的大麻烦,当然是毁了最好,干脆彻底。
面对属下的疑惑,烈熠无法给出答案,因为,他心中也没有答案。
“难道汐蓝如此做的目的是为了与我军交战,敌人已经在此设下了陷阱?”先前还疑惑重重的将领,开始自问自答起来。
带着恶意的猜测,在仇恨的前提下,随意生气的结论便是将敌人想象得无比狡猾与恶毒。
烈熠目前尚且没有看穿滟昊泠的用意,因此业务无法评论这个说法是否正确,然而这个揣测,显然已经得到了在场其他人的赞同,纷纷点头称是。
烈熠黯然长叹,可惜无论说什么都只能沦为空谈,当自己都不确信背后的因由,又如何能够说服旁人。
“好卑鄙的汐族,皇上,我军一定要夺下汐蓝!”此起彼伏的宣誓,早已超过了群情激奋能够形容的范围,蕴藏在其中的决然毅然,早已是不达目的是不罢休的架势。
先前的惨淡一扫而空,这并非出自烈熠的本意,带来的却是他所希望看到的结果,一时之间再坚定的心也经不住泛起迷茫,比起其他温柔而明朗的感情,或许阴暗的仇恨才是推动这个世间变迁的根本动。
没有人注意到烈熠的异样——他也不能让旁人注意到,一派云淡风轻之下仿佛是谁也无法动摇的胸有成竹。
“皇上可是想到什么好战术了?”这一问之间,包含了多少热切的期待,几乎令烈熠无法接受。
“之前一战诸位也亲眼所见,受到桥面限制,任何战术都难以施展开来。”烈熠不是危言耸听,这是所有人都看见的事实,不过好在这一限制,对于交战双方都同样适用,并无任何区别。
热切的期盼冷却些许,将领们也借着这个机会让混乱的头脑冷静下来,会想起之前试探性的一战,即使没有给交战双方带来任何实质性的战果,到时让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个道理,这将是一场无法投机取巧十分艰难的战斗。
新的疑惑又再次产生,既然难以施展战术,皇上将众人召集起来的用意又是什么?当一切手段都无法使用,那也不存在商讨的意义。
“在这个时候,不应该考虑我军能够使用的对敌战术,而是应该站在羽檄军的角度,想象他们将会使用的方法。”烈熠加以提点,这也是曾经他与滟昊泠在静铁关所做过的,一个扮演进攻,一个当做防守。
只可惜当日无比愉悦的纸上谈兵,当下已经演变成了血腥味十足的真刀真枪。
顺着烈熠的思路去思考,果然逐渐看到了眉目,只是还差了最关键的一点,众人还是无法抓住最终答案。
烈熠继续说道:“刚才已经说了,对于汐蓝军而言,最终目的是要将浅草桥毁坏,无论曾经出自什么理由没有这般做,未来汐蓝的行动也不会超出这个最终目的——”
“也就是说要想象敌军用什么方法毁桥,而我军要从中找出对策。”明白过来的将领大是兴奋,甚至忘了从半途打断皇上说话是何等不敬,也幸亏面对的是烈熠,要是换做七界中的任何一位君王,这都是足以致死的罪名。
因为是烈熠,只是淡淡点头,能够如此热烈的谈论,总比先前的死气沉沉,或者沉浸在仇恨中无法自拔要好上很多。
“我明白了,是火攻!”说话的将领反手指着帐外,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恰恰是浅草桥所在。“那是一座木桥,汐族要毁掉此桥,有什么比烧一把火更加简单的方法?”
他的话音刚落,立刻有人反驳,“不要忘了双方所在的位置,可是我军处在上风向,放火烧桥,那时只有我军才能做到的事,羽檄军要是敢擅自用火,只能少了自家的营地。”
双方的话,对又不对,有一定的道理,又不是全然正确,随着先河一开,越来越多的将领加入了这场争论之中,无论提出多少种方法,到底还是没有逃出一个“火”字,能够做到的一方不会这般做,而想要使用这方法的一方,有无可避免地受到条件限制,真是怎么想,怎么都矛盾无比。
烈熠没有加入其中,自从将思路提供给属下之后,他就陷入了一言不发。不是没有任何考量,正如将领们正在讨论的那般,要回调一座木桥,确实没有比用或更加有小雨简便的方法,风向的影响也是不容忽视的困难,这就彻底限制了羽檄军的行动,难以猜去最好的战术。
按照自己交给众人的方法,烈熠也将自己当做了滟昊泠,实则不用多想也能知道,以滟昊泠的角度,最好的方法还是在敌人到达之前就毁了浅草桥,这样即便牧野军还能赶来,也只能回天乏术。
然而如此考虑,无疑又回到了,抽丝剥茧之下也能得到丝毫进展,烈熠已是无比头疼。
“敌军会不会已经有了放火的方法,比如说在桥面上浇上桐油,一点就着,也不用再担心的风向的方法。”这个建议提出时,说话之人多少还是带了几许不确定,声音也显得相当微弱。
可是就试着给相当微弱的声音,再次开阔中将的思路,纷纷觉得这是一条可行的方法——对于汐蓝羽檄军来说可行的方法,再次经过一番探讨,终于得出最后的结论,要抗拒风向不利的因素放火烧桥,敌人一定会事先在浅草桥上冻某些手脚,不一定会使用桐油,但一定会用某种手段。
这个结论一出,连忙派出侦察小队去检查桥梁状况是否有异,经过详细的探查,总算得出了一个令人暂时松了一口气的结果,幸好,羽檄军还没来得及做什么。
看来这就是己方的机会了,按照烈熠的设想,只要能够不断毁灭敌人的战术,焰赤就会逐渐锁定胜局。
烈熠亲自去眺望塔等地查看,牧野军已尽了最大的防范准备,无以计数的弓箭与投石器,即便对手是滟昊泠,也很难在这样严密的防守下在浅草桥上做什么,只怕携带桐油的羽檄士兵还没能踏上桥梁半步,就已经被射成了马蜂窝。
找不出任何需要改进的地方,依然是堪称完美的战线,只是不知为何,越是完美,烈熠的心中越是不安。
他似乎遗漏了某个最重要的关键。
第十七章:天赐良机
火,烧起来了。
在无边的暮色之间,更觉尤为刺目,无端的令人觉得像是一流赤红的鲜血,带来无尽的恐慌与死亡。
“滟昊泠,疯了不成?”从来不会肆意对别人的为人处事加以评论的倾夜,如今也忍不住脱口而出。
也难怪他如此惊骇,实在是所见反常到了极点,也诡异到了极点。
与之前牧野军众将领商议的结论出入不大,敌人却是选择火攻,然而对岸处在下风处,羽檄军这般不顾后果的点火,直接引发的结果就是烧着了营地内的粮草等易燃物品,入夜之后的风变得尤为强烈,风助火势,顷刻之间火势发展的更为蓬勃,渐渐的火苗已经窜上了羽檄军的帐篷,只怕要不了多久,整个汐蓝的营地就将剩下一片火海。
为什么会这样?昊泠,你究竟想要做什么?烈熠直觉的那片火光一直烧尽自己脑海深处,头痛欲裂。
“羽檄军自取灭亡,我军离胜利不远了!”终于,一个欣喜的声音就这么发出,刚开始还带着几分不确信的微弱,在互相的传扬之中却变得越来越有信心,终于成为狂热的呼喊声。
面对摆在眼前的胜利,而且还是这般不劳而获,任谁也抑制不住心头的兴奋。
“皇上,此乃天赐良机,请下令全军出击。”见皇上一直无动于衷的望着对岸,终于有人忍不住如此进言,以浅草桥的宽度,即使不能发动大规模的进攻,但对岸的状况已经混乱到了极点,只需施加一定的冲击力,此战的胜利就可以真正锁定了。
真的是……天赐良机?烈熠心中的不安还在悄然扩大,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只有冥冥中一个声音在不断告诫——自取灭亡,绝不是滟昊泠会做出的事,以那人的沉浮深沉,一定有着更深的考量。
“你真以为这是一个好机会?”烈熠不只是在质问属下,还是在喃喃自语,声线低沉到了极点,对方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能听清这句话。
“难道不是?”由于夹杂着惊疑,原本的信心满满也再次打了个折扣。
世上本就没有十足肯定的判断,况且放在战场之后,每一个决定都关系着无数战士的生命,这份沉重的压力,不是亲身经历过的人觉难真正体会,所以一有风吹草动,就免不了会怀疑自己的想法是不是真的正确。
烈熠很想说出一个“不”字,奈何几番张口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
滟昊泠为了某个目的才放火烧营,这也只是烈熠的推论,缺乏任何理由支撑的推论,他看不穿他的战术,也无法轻易下达军令。
这便是烈熠不如滟昊泠的地方,后者可以为了达成目的付出惨重的代价,例如此刻,在烈火中被焚毁的营帐,落在滟昊泠的眼中只怕也难以引起丝毫感慨,换了烈熠这一方,顾虑却有太多,至少……他就无法将牧野军无数士兵的性命当作一枚有力的筹码。
“倾夜,你怎么看?”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这个时候,烈熠也只能借助于倾夜的眼睛。不过可惜他也忘了一点,早已被卷入其中的神兽,何曾还能维持着那份冷眼旁观?
没想到他会这个时候问询自己的意见,烈熠多少也了解神兽一族严苛的律条,一直也在避免让他陷入太深,如今的举动,看来是真的别无他法了。
面对此情此景,倾夜还能保持缄默?
当然不能。
沉吟起来,银眸中是绝难得见的郑重,或许也觉出此时责任重大,不可随便开口,倾夜本不在意牧野军的生死,他只是明白,烈熠会为此感到难过。
“看不出滟昊泠有什么阴谋。”这一句话,倾夜说得很慢很慢,比一字一顿还要更慢上几许。此刻正在对岸不断蔓延的火势,正好也佐证了他的话。
一直守在旁边等候命令的将领,重新拾起了信心,生怕机会就此错过,带着十足的焦急,催促着又唤了一声,“皇上!”
战机稍纵即逝,这个道理烈熠十分懂得,也开始自省,这一次是否真的太过滤了?不过不论他的想法是对是错,总需要得到一个应征,继续隔岸观火,只能错过一切,令状况胶着下去。
“发动一次试探性攻击。”终于下定了决心。
烈熠的命令并没有错,错就错在他低估了牧野军的战意——或者说,他低估了焰赤与汐蓝之间源远流长积累下来的无限仇恨。
计入心中不是这般混乱,烈熠一定会将这个命令下达的更为细致,就像之前韩晋的那一场战斗,明令五百人数,即使韩晋心下不满也不敢违背军令。但是这一次命令太过含糊,当烈熠发现状况脱离掌握之时,已经来不及挽回。
浅草桥对岸,熊熊烈火还在燃烧,然而,还有另外一股红色也狠狠冲入其中,那份势不可挡,那份无以伦比,那份义无反顾,一时之间几乎超越了火焰的炙热。
数千牧野军,目测上去已是如今在此地的全部。
烈熠的心瞬间凉透,飞了全身力气才控制自己没有说出“撤退”二字。
撤退?连接两岸的只有一座浅草桥,桥面在款爷无法容纳数千人同时通过,如此一条退路与没有之间又有什么区别,所以烈熠才一直竭力控制着参战人数,水质他的命令到了最后一刻,终究还是无法坚持下去。
既然退伍无可,那么唯一一途就是进攻,只有彻底占领对岸,牧野军才能寻求安身立命之地。情形早已不允许烈熠再继续挣扎由于下去,无数的战术在脑海中反转修订,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可行的战术。
蓦然,思绪凝滞了。
戛然而止,事先没有任何征兆,只因为一道身影猛然跃入眼帘,然后仍凭烈熠自制力如何过人,也无法促使自己去思索哪怕丁点应对措施,那道影子,不费吹灰之力,顷刻之间沾满了她的脑海,他的胸腔,他体内的每一个细微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