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界之河山晚照(5)——越陌渡阡
越陌渡阡  发于:2015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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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些看不见的角落,有多少弓箭、投石器等远程武器已经做到了随时都可以发射的准备。只需各自统帅一声令下,就可以如暴雨一般洒下敌人的营地。

“皇上,撑不住了。”韩晋出现在烈熠面前,刚毅的脸上已经见了汗水。

烈熠沉吟不语,果然还是太勉强了么?

韩晋自己也不曾想到,原来“常务”的维持会这般艰难,之前他简直小看了这个完全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吃饭与休憩,三岁孩童都会做的事,一旦换了个场合,换了个氛围,居然会变成如此难以忍受的事。

还有一点,韩晋不得不承认,比起以前大战前的空气,这一次更加令人窒息。敌人是汐蓝羽檄军,是那个滟昊泠,每一个士兵包括他在内,神经都已经绷紧到了极点。不能再等下去,一刻钟也不能等下去,必须找个敌人痛痛快快的厮杀一番,否则只怕要疯了不可。

“你去挑选五百名冲击力好的士兵,准备开战。”烈熠淡淡的下了命令。

才五百名么?按照韩晋本人的想法,多么希望将全局压上,酣畅淋漓的打一场。但是命令就是命令,根本没有争执的余地,韩晋迅速转身而去。

烈熠继续站在了望塔上,别人或许看不见,他还是看的清清楚楚。就在韩晋挑选出的五百名士兵集结的同时,对面羽檄军的阵营中也起了变化。

同样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数百人精英部队,气势逼人的压上了浅草桥桥头。

整齐划一的令人心寒。

第十四章:狭路相逢

定夺七界局势的最后一场战役,当世两大帝国之争,就这么在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偏远地点正式展开。

浅草桥,曾经一个地图上单纯的名字,十个人看了十一个都会忽略的地方,在此战之后彻底的深深的印入了人们的记忆之中。

一红,一蓝,两道无数生命组成的线条,在晨曦之中,在浅草桥之上,狠狠的撞击在一起。

双方自浅草桥的两端开始,朝着对岸冲击。受到地域限制,牧野军一方人数刚好五百整,而细数另一边也会发现,羽檄军的人数也大致相当。

滟昊泠与烈熠都是懂得审时度势的人物,明白在这样的情况下派出过多的军队,不仅无法给战局带来任何有利的影响,相反还会造成更大的拥挤与混乱。

因为是在桥上,骑兵也不得不弃了马匹与重武器,只携带了随身的长剑。或许是习惯了以速度制胜,快速而集中往往就是骑兵冲击力的来源,即使是徒步,两军的速度也依然很快,似乎上一刻还是分隔河岸两端,不过只是眨眼,双方就已经接触。

统一制式的武器在这个时候发挥出无以伦比的威力,并非是马刀或重斧带来的血肉模糊,长剑在此时起的作用更加准确与锐利,一击致命,效率其高。

在平时浅草桥看上去是那般宽阔,但是一下子涌进这么多人,也变的十足拥挤起来。真正陷入对抗拼斗的人数并不多,恰恰就是在桥梁的正中,红与蓝粗线相接的缝隙中,绽出一轮紧接一轮的血光。

那是血。

血液迸发出火光一般的观感,烧痛了烈熠的眼睛,他不知道对于此情此景,滟昊泠会怎么想,但是对他而言已是近乎无法容忍的残酷。

在桥上没有看见滟昊泠的影子,想来他也没有直接参战,一定是与自己一样选了一处高地观察这次战局。但是,取代滟昊泠的,在羽檄军之中烈熠也发现了一个令他无比头疼的人物。

燕归愁。

早已知道曾经混迹市井,统领万千游侠的燕归愁身手犀利,但是作为友军与作为敌人,看上去的感受竟是如此不同。当处于同一阵营时,他是最可靠的同伴;然而一旦双方站上了敌对的位置,他无疑就成了最可怕的敌人。

大开大合,灵动飘逸,这些各种各样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燕归愁的身手,烈熠只想送他两个字——有效。他懂得如何利用周遭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也懂得怎样节省自己的每一分体力,每一剑绘出之时,必然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反观牧野军一方的指挥,韩晋的招式也不可谓不漂亮,只是太过漂亮了一些。以韩晋的性格,每一次出手都严格遵守着招式的结构。他的这个习惯,如果放在一对一的决斗之中,应该是相当不错的,但是到了战场之上,如此一来未免有太多多余的动作。

狭路相逢,勇者胜。

还有什么样的战场比眼前的浅草桥更加适合这句形容?

所以开战之前,烈熠甚至没有向韩晋交代任何战术。在狭窄的桥面上,任何战术都只能沦为空谈。两兵相接,避无可避,比的就是谁的气势更狠,谁的刀子更快!

“鸣金。”烈熠向身旁的传令兵下达了命令,无比清浅的两个字,令人不禁怀疑当他说出“击鼓”之时,也是同样的平和态度?

传令兵一怔,手中握着器物,一时之间竟忘了该怎么动作。为何要撤退?他想不通。即使目力不如皇上,但是他也能看出已方的士气正浓,两军交战与浅草桥的正中,谁也不曾后退半步。这个时候主动撤退,岂不是把胜利让给汐蓝了?

“快!”在树下面前,烈熠甚少有如此严厉的语气。

再也来不及思考,传令兵慌忙击打起手中的金器,退兵的信号远远传递了出去。

无限诡异的事就在此时发生,就在焰赤一方鸣金的同时,河岸的另一侧也响起了类似的声音。代表着同样意义的声音交织着,响彻在浅草桥上空。

默契,存在于最不该存在的地方。

滟昊泠与烈熠,同时决定停战,分秒不差。

军令如山,胶着在一起的战线渐渐扯开了缝隙。随着两军退却的步伐,缝隙越变越大,最终成了难以再互相接触与交战的距离。比起冲撞时的迅猛无比,分开之时多少还是有些拖泥带水。交战到这种程度,无论是羽檄军,还是牧野军,只怕双方都心存不甘罢。

一旦被拉开了安全距离,两军也就改变了倒退的形态,调转方向朝着各自的营地归去。

“皇上,快请皇上!”眼见牧野军归来的同时,已经有士兵高喊。语气中的慌乱,明显超出了正常情形。

一股极度不好的预感在烈熠心中泛起,来不及从楼梯下去,身形一展,烈熠从眺望塔上直直跳了下去。

等在塔下的士兵,一见他下来,连忙开口,“皇上,韩将军求见你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被这个说法背后所藏的意义惊了一惊。烈熠这才看清,那几名士兵脸上的血污之间有几条痕迹,难道是被泪水冲刷所致?

什么也无需问了,烈熠如今能够做的这是加快步伐。否则,便是连这最后一面也见不上了。

“这样……就可以了……”

远远听见韩晋的声音,如果不是近几日时时与他交谈,烈熠怕是无法从这份嘶哑之中听出这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将领。与军医擦肩而过,烈熠看见对方的双手上满是殷红的血液,神色更是无能为力的颓然。

韩晋躺在行军床上,为了疗伤上身赤裸,属于武人的结实胸膛上并无其余伤痕,除了……脖颈之间缠绕的绷带。绷带缠的很厚实,想来军医已经尽了最大的力量试图为他止血,然而雪白的布料之上还是渗出了刺目的颜色,一点一点扩大。

他的生命,也随之一点一点的流逝。

“皇上……”简单的呼唤就完全耗尽了韩晋残余的力气,胸膛剧烈起伏之间,更可怕的是能够隐约听见一种奇妙的破风的声音,像是绷带下方传出。已经不敢想象,这下面该有一道如何可怕的伤口。

烈熠摆摆手,示意他什么都不必再说。站在床榻之前,消瘦的身影此时看上去更是单薄。“朕的命令晚了一步。”或许早上一刻撤军,韩晋也不会受到致命的一击。

伤在脖颈,韩晋想要摇头已是不能,努力扯开嘴角笑了笑。面对君王的歉意,这已是他最好的应答。此身早已交付沙场,倘若能够平安回归故里,那是上天所赐的恩惠。如若不能,也只是理所当然。

如此而已。

“这只是一场试探性的交锋,根本不值得付出这样的代价。”烈熠语调低沉,几不可闻。与其说他是在向垂死的韩晋解说什么,倒不如说更像是自我责问。

一触即分,无需任何战略意义。不仅是他,滟昊泠同样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们才会同时下令停战。这般的短兵交接,继续下去除了徒增伤亡以外无法带来任何战果。

所以刚才一战虽然看上去惊心动魄,实则过去的时间相当短暂。不过要达到彼此试探的目的,也已经足够了。

唯一令烈熠难以接受的只有一点——代价,太大了。

不甚分明,韩晋还是听清了皇上的意思。浑身的力气随着血液的流逝而消散无踪,已经不足以支持他安慰帝王的自责。但是他应该明白的——睿智如烈熠者不会不明白,这一战除了他所说的因由以外,还有一个不得已的开端。

开战之前,弥漫在牧野军上下的紧张气氛,急需一场厮杀来将之发泄,否则只怕士兵们的精神会为之崩溃。一定要追击责任,作为请战的将领,他韩晋也难逃罪责。

自己一死也就罢了,还有那许多追随他而阵亡的士兵,简直就像是为了他的错误而陪葬。

然而,再如何看待这一战,也都是身后事了。好在,自己也算是以死洗刷了身前的错误,对于遗尸在浅草桥的袍泽,他也总算有个交代。

剩下的,只有唯一的牵挂——韩晋抬起手,艰难的伸向烈熠。“皇上,不能……亲见焰赤一统天下,是属下……毕生之憾……”

最后一面,为的只是这最后的遗憾。

烈熠阖上死不瞑目的眼睑,面无表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十五章:青山忠骨

战后在清理战场的过程中,交战两军互相不得攻击对方,不得互相干涉——这些,几乎已经成了七界之间不成文的规定。

过往数百年,七界之中争斗不断,每每战局定下之后,双方总免不了要在战场之上寻找尚且活着的同伴,清点各自阵亡的数目。之前还拼个你死我活的敌人,到了这个时候往往对对方视而不见。与其说是平静,倒不如更像是一种麻木的态度,尤其是对于战败的一方,往往又多了一股惨淡的气息。

然而这种惯例,放到今时今日的状况之下,就多了几许不确定。汐蓝与焰赤之间仇恨太深,根深蒂固难以消除,以致于滟昊泠与烈熠这样的皇者都无法肯定能绝对的控制局势,人心难测,这本就是天下最难掌控的东西。

烈熠不知滟昊泠会如何处理这个情况,但是他自己总是免不了三叮四嘱。之前一战已然实属不该,若是在爆发不必要的冲突,牧野军将蒙受更大的损失。

好在,即使压抑的十分辛苦,最终倒也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挽救的事。为了不让局面变得失控,牧野军严格遵守烈熠的命令,同处一座浅草桥之上,也是尽量避开对方,几经辛苦,同伴的尸身终于被清点回来,成一字型在营地中央排开。

“带他们回焰赤罢。”强迫自己不能闭上眼睛,这是他烈熠的罪孽,最起码要看清每一个逝去者的容颜。回归故里——他曾经在全军面前许下的郑重誓言,竟然以如此的方式来加以实现。

“皇上,韩将军在开战前曾留下一句话。”男儿流血不流泪,况且泪水早已流干,剩下的只有满腔仇恨与死者的遗愿。“韩将军似乎已经料到了此行凶多吉少,他托属下转告皇上,请将他葬在浅草桥畔。”

对于生死的看透,到底是真是假,大概只有本人才能真正明白,但是如今牧野军上下都相信韩晋是慷慨赴死,这是——一个军人的觉悟。

刚才那名士兵清了清嗓子,将韩晋的遗言原原本本的复述出来,“韩将军说了——党天下归一的时刻到了,此地也一样是故土。”

普天之下都冠上同一个名字之后,将再也没有七界之分,只剩下唯一一个名字,焰赤。

原来,韩晋是如此深信不疑。

不仅他一人,牧野军上下,赤焰全国,谁不是这般深信不疑?

注定,会辜负着万千信任吧……

烈熠心痛如绞,太多东西压在肩头,几乎令他直不起脊背,韩晋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他没有开口承诺什么,如今站在被仇恨鼓噪的士兵中间,他同样可以维持默然,然而将来呢,到了真正与滟昊泠兵戎相见的一刻,还能如此继续么?

生——

或者死——

汐蓝与焰赤之间,总有一个国家会彻底灭亡,会在历史之中永远消失踪迹。

这是谁也免不了的结局。

“青山忠骨,既然这是韩将军的遗愿,那就如此做吧。”低沉到底的声线,烈熠不像是在回答谁的问题,偏偏在常德所有人都听的十足清晰。

既是浇不灭的豪情,也是抹不掉的伤痛,今日战死沙场的是韩晋,明日,又会换作何人?

浅草桥,作为一座连接东西的桥梁,其重要意义被滟昊泠和烈熠两人多共同发现。然而至少在现阶段,这座桥梁还没有表现出不可取代的地位,说穿了,未来的局势更加类似于一种设想——既然只是设想,就不见的一定会发生。

两人都不想放弃这一出必争之地,只是在这样的想法之下,具体的战术还没有完全成型,直到,一封快马加鞭的情报送到烈熠的手中。

“死守浅草桥。”

既然已经陈兵此地,最终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将这座桥掌握在手中,姑且不论其他理由,敌人是汐蓝的羽檄军,这唯一的一条已经足以挑起焰赤士兵心中全部的斗志与不甘。

但是当烈熠在军官会议上以无比强硬的口吻说出这道命令时,所有将领还是怔在当场。在他们的印象中,皇上是一个永远从容,永远清冷的男人,见惯了平和的烈熠,很容易使人忘记,他也有霸气强悍的一面。

“皇上,为何突然如此决定?”烈熠是一个善于听取谏言的贤明君王,所以即使他此刻态度大变,之前众人养成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变,依旧是直言不讳。

“因为从现在开始,此桥将成为我军必须的粮草通道。”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在场之人每一个都十足明白,众人想不通的是为何烈熠会在一夕之间变得如此肯定?至少就目前的状况来看,浅草桥的作于对于焰赤和汐蓝双方是平等的。

众人的目光都定在他的身上,显然是在等进一步的说明,烈熠直言,“刚才收到消息,幽川已经确定归降于汐蓝。”

“什么?魅族!为什么?”超过接受程度的惊骇夺走了众将的言语能力,费尽力气吐出的也只是意义不甚分明的单字。

没有为什么。在当日的泉溪镇,眉妩宣誓效忠滟昊泠的那一刻起,烈熠就已经料到了迟早有这么一天。

正如他曾经相信的那样,滟昊泠如同被诸天神佛祝福过一般,天下那么多具有野心与实力的霸主,换了旁人,便是求也求不来眉妩或燕归愁这样的属下,但是他们会心甘情愿主动投效到他的麾下。

鞍前马后,忠心不二。

想来也是,预言,从另一个意义上来说,不正是天意么?

至多,是诸天神佛唤作地狱鬼煞的区别。然而,这些重要么?这个混乱的世间,已经渐渐分不清谁才是顺应天意,而谁,又是逆天而为了。

一阵嘈杂,打断了烈熠愈渐飘远的思绪。抬眼一看,原来是众将纷纷离开坐席,聚到了悬挂在一旁的七界全境地图跟前,到了这个时候,终于下定决心确定浅草桥的地理位置了么?可惜到了如今,要确定的不仅是浅草桥,还有另一侧的幽川罢。

果然,无数愤恨的眼睛都盯着地图上的“幽川”二字,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单纯的地名,而是这个地名所标注的实际存在的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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