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界之河山晚照(4)——越陌渡阡
越陌渡阡  发于:2015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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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归小姐,我可不记得几时质疑过你的身份。”对于这各被随意扣上的罪状,烈熠也是避重就轻的将之推了个干净。

原本话到此处,就应该装作什么都没有说过一般,不继续纠结才更符合如归背后代表的势力。相反,若是过于纠结了,反倒失了身份。

然而她偏偏就是不想轻易放过,轻轻嗤笑一声,“你没有,别人却有。就拿那个滟昊泠来说,怕是都没有正眼瞧过我一眼。”

如归不惜自贬身份,也不愿轻易放过此事,可见她是真的为了此事而着恼。烈熠也能肯定,既然他都看出如归的身份,没道理滟昊泠就看不出。他的无视并非因为不知如归到底是谁,而是根本就没有敬畏的打算。

不过真要说起敬畏一词,谁又是真心如此?即便是他烈熠,改才或许补了一礼,但正是因为那礼仪是后面补充的,尽管不会引人生厌,不过到底还是没有半分发自内心的敬畏之情了。

“真要说起正视,如归小姐又何尝正视过我们这些凡人?”不是指青,不是辩驳,什么也不是,烈熠不过是淡淡将事实陈述出来罢了。

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讥讽,这下可好,全被堵了回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如归小脸被憋的通红,恶狠狠地瞪了对方好几眼。只是过了片刻,她自己也觉得无趣,烈熠甚至没有看她一眼,这一幕怎么看都觉得像是她一人在唱独角戏。

顺着他的姿势去寻找,却又不知他正关注着什么。微微偏下的头颅,乍看下去还是在凝望着琴弦上的落花,凝视着花瓣飘下的姿态,也凝听着琴弦震动的调子。然而他这个动作维持的久了,又像是什么也没有看,什么也没有听。眼睑之后的阴影太过深邃,看不见真正的喜悲。

空气沉寂下来之后,那些幽若的琴声便开始作祟。如归是不知道,这般如同呜咽一般的声音听在烈熠耳中是什么滋味,她自己无疑已是烦躁的要命。

“太子殿下前来找我,所为何事?”这倒不是为了缓解沉闷而刻意找出的话题,不过此时提及到底还是早了些许,对于如归来说,最合适的莫过于烈熠主动提及来意。好在这尚算不得不问的事,也没有太落下风。烈熠没有立时回答,而是指一指地面,自己率先席地坐下。

如归的真实身份不论,从外表之上则是不择不扣的女童模样。不知她仰头说话是否会觉得难受,他自己这么时不时的低头,倒可以肯定是不舒服的。

即使只是为了该话顺利,烈熠也不想让两人之间的立场太过对立,彼此,还是平等一些的好。

如归显然没有想到对方会有如此举动,怔愣很久之后才屈膝在他对面坐下。白梅香气幽微,只是这么一来,衣襟上,袖摆上,指尖,发梢,无一不是被花香沾染,想来要许久都洗不掉了。

如归看他一眼,会说话的眼睛里分明是在表示——如此一来,要说什么大可以说了,拐弯抹角实在没有意思。

“我来寒梅墟,不过是想在回去之间来看看罢了,着实没有想到如归小姐也在此地。”烈熠轻缓一笑,姑且不论是真是假,加之他的笑容,就别有一番令人信服的力量。“毕竟我只是区区一个凡人,没有如归小姐洞悉世事的能力。”

如归眉梢挑起,不是没想过与此人打交道不会太容易,哪知他真能滴水不漏,这可真有些棘手了。他的几句自谦,听上去仿佛没有什么,细想一下又偏偏大有深意。他没有这份能力,能够预知世事的人是她,也就是说等待于此,怀有心事的人只能是她。

看来即便真的有事相求,烈熠也不会轻易开这个口。如归冷笑一声,不愧是亲兄弟,再怎么平和淡然,骨子里都是一般的骄傲到底。

如归更觉气恼,既然要耗,那就耗下去罢。至少比起凡人,她的时光漫长的多,也无起的多。哪怕将一日又一日的光阴浪费过去,也不会觉得什么。“当初随你和滟昊泠到了此地之后,我可没有离开过。今日的巧遇,怎么也说不上是我故意为之罢。”

一缕笑声溢出烈熠的唇畔,被法力掩盖的面容不同,然而这笑声已与滟昊泠重叠在一起,浓烈的讥讽。这便是神族的自尊?就连搬谎,都充满了敷衍之意,果真是瞧不起凡人啊。

“我还以为如归小姐腻了在一旁看时局演变,准备改一度,亲自参与进来。”

话语已是相当刺耳,尤其是一个平日里从来谦和有度的人说出来,就显得更加刺耳。如归已是眉头大皱,偏偏对方的话字字见血,她还真反驳不得。“风雪那小子在离开师傅之后,已经决定加入滟昊泠阵营。”

这倒是个新鲜的消息,烈熠尚未得到这方面的情报。风雪既然是那位风先生的弟子,若是真心效忠滟昊泠,定会对将来七界的局势产生不可预估的影响。

不过烈熠没有得到类似消息也有情可原,如归也说了,风雪只是决定加入,而没有采取具体行动。这是想法,不是现实。烈熠的情报系绕再如何厉害,也不可能掌握还没有真正发生的“念头”。

第三十五章:天下之大

“是么。”

烈熠这不痛不痒的回答,更是令如归不满到了极点。倘若不是还谨记着自己是谁,只怕最后的风度也抛却干净。“风雪是谁的弟子你不是不知道,对于他的能力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是否担心又有什么区别,如今有一件事已是注定——他再也无法回到滟昊泠的身边,自然也再无干涉他决定的可能。莫说风雪,即便滟昊泠将世间所有的十恶不赦之徒招揽到麾下,也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了。

对方的沉默恰好印证了她的揣测,再次见面直到此时,如归才总算觉得找回一点尊严。“风雪的这一决定,从很大程度上引起了局面的失控。为了让一切归于平静,所以我在寒梅墟等着你,从今往后,便随你‘差遣’了。”

差遣?这个词的分量还真是沉重。烈熠当然不会当真,不论如归说的其他事是真是假,至少这一句,只能听过就算。

“如归小姐,看来你真是在竭力维持七界的平衡,不知这样的做法是否也是你族的意思?”

此番在寒梅墟会面,以烈熠的敏锐,有所怀疑那是必然。只是如归没有想到,他居然敢问的这么直接,简直完全没有将她的种族放在眼里。

如归咬牙暗恨,无奈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不仅如此,为了以后的相处,这个表面功夫还必须做的漂亮,不着痕迹。“怎么,我跟在身边,会令太子殿下不便?”以退为进,这是目前如归能像到的最好的办法了。外表的童稚或许不值得一信,但她好歹也是个女子,烈熠总不至于太过为难。

烈熠并非心软,他有着世间最柔软的心肠不假,然而面对如归也是没有任何必要。决定绕过话题,是因为他能肯定今日已不可能再问出什么。

表面上看来如归是在竭力维持七界平衡,再往深处想一想,这个平衡背后的意义又是什么?天下分崩离析战乱已久,永无停歇的一日。所以,平衡绝对不代表和平,保持两大帝国之间的势力均衡,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拼死一战。

况且,汐蓝与焰赤之间积怨良久,那些根植在百姓心中的仇恨早已无从化解。如此一来,更是连开战的理由都不必再找了。

这个猜想,异常残酷而又无比真实。因而烈熠断定了,如归宁可在最后与他闹的不欢而散,也不会透露一个字。与她合作不见得能带来任何好处,然而若是真的在此反目成仇,必然是麻烦不断的。

“如归小姐肯行尊降贵,我自然求之不得。”就着坐下的姿势再次欠身,标明已经接受了对方之前的提议。肩头的几片淡白花瓣顺着这一弯腰飘落下来,与地上的其余落花混在一处,再也分不出哪些来自树梢,又有哪些来自他身上。

“既然眼下机会难得,有一件事还望告知。”

如归再不情愿,也只能点头。这就是烈熠的狡猾之处,明明心中一直有事,故意要拖到这个时候。要是在一开始提了,他只能欠下一个天大的人情。而如今既然他们之间有了合作关系,在不触及底线的范围内,如归也只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而且,还都是理所当然的。

“我想知道倾夜的下落。”

烈熠陡然扔过来的问题,令如归呆愣当场。她越来越琢磨不清这个男人了,认为他该强势的时候,他反而不会过分坚持。倒是认为他该放手之际,他偏偏又固执起来。尤其此事关于倾夜的下落,其为灵兽,已不属于世间之事,自然也是如归难以回答的问题。

明知如归已是万分为难,烈熠还是带着几分故意,再添加上一句,“除了倾夜以外,还有一人,他的下落也只有你知道,九歌。”

倾夜与九歌,这两个名字加在一起,只能有一个答案,由此证明烈熠所知的真相远比如归想象的还要多得多。“既然你都想到了,何必还来明知故问。”脸色沉了沉,再如何童稚的面容,也因为这个表情而增了森寒之气。

“为什么?”相对而言,烈熠的语气也不再维持客气。“就因为倾夜与我之间的关系,他就该受到如此严厉的处分?据我所知,倾夜并无触犯神兽律条。”

这不是相询,明摆着已经到了诘问的范畴,如归几时受过这份闲气。再也坐不住了,腾的一下站起,先前缀满全身的花瓣如雨一般散落下来,仿佛骤降的鹅毛大雪。“据你所知?殿下是否真的知道神兽一族都有哪些律条?”

如归气恼是气恼,不过也没有失去理智,她的反问的确一针见血。神兽律条的具体内容,烈熠全然不知,也无从知晓。他只是从倾夜的行为推断,若他真的犯了不可被饶恕的错误,唯一的缘由只能是自己。

所以,他绝不能袖手旁观。

“神兽律条,本就不是我这样的凡人应该知晓的东西。”越是在泽中时候,烈熠越是心平气和。只有心绪维持平衡,出口的话语才不会有所错漏。如归的所指并没有错,就连律条这件事,也是曾经无意中在九歌那里听说。当时九歌虽然为了避忌而刻意使用神兽持有的语言,好在倾夜曾经教过他一些,勉强也能听得懂。

“如今我倒是能肯定一件事——”烈熠眸光锐利,具有穿透人心的力量。如归虽然站起,但她的身形纤小,也只是与烈熠对视的程度。她只觉得对方的眼神刺的自己胸口一闷,好可怕的表情,好可怕的人。

“或许就过去的律条而言,倾夜有所触犯。但是显然近视不同往日,既然如归小姐都能在此等待,那么神兽的律条也该改一改了。”烈熠当然不会在没有任何根据的情况下说出这一番话,不是别人,恰恰是如归之前说的每一个字,都能为此提供佐证。

哑口无言的一方轮到了如归,那一瞬间,甚至有杀意在胸中涌起。

时间在流逝,花瓣依旧在掉落。

如归到底是如归,无论如何,她还有无法割舍的矜持。真要在此地动手,只怕她一族的骄傲也会随之消失殆尽。

短暂的沉默之后,先前被点燃的怒火也好歹平息一二。回应着烈熠的直视,也尽量使自己的措辞更容易令人接受一些。“我族与神兽一族之间虽然素有往来,却也不能相互干涉。不过太子殿下也不是不能放心,此事也不是没有任何转机。”

“还请告知,转机何在?”礼貌的背后是说一不二的坚决。这份独属于帝王的霸气,在滟昊泠身边,烈熠还是多有收获。只是如今再也没有任何理由,任何事,任何人,可以再令他收敛。

如归轻轻一叹,此刻她都有点分不清,自己这么委曲求全,到底是为了维护一族的尊严?还是因为在这个人面前不得不如此?他像是习惯了命令世间的一切,而世间的一切,也像习惯于臣服于他的脚下。

“刚才不是说了么,九歌也在倾也身边。神兽一族本就血脉稀薄,这两位身上流淌的血液更是弥足珍贵,族中的那些掌权者不会舍得的。”因为一旦惩罚,便是两人同时获罪,麒麟与凤凰两脉若是同时断绝,没有谁担得起这么大的责任。

尽管如归如此说了,烈熠还有不放心之处,正当踌躇之际,竟被对方冷冷打断——

“太子殿下你关心别人,也算是关心的足够了。”如归轻轻抬起下颔,他们之间的探花进行到现在,也算是过去了许久,这还是如归第一次摆出这般高傲的样子。“与其有那个功夫,你不如想想自己的事。”

正如如归暗恨的那样,烈熠与滟昊泠一样,都是与敬畏之情无关的人,只是一个人表现的明显,一个人惯于掩饰罢了。如归的引导,在世人心中或许会引起无法抑制的崇敬,很可惜烈熠对此也只是不屑一顾。

“愿闻其详。”无比平淡的吐出这四个字,事实上她说与不说,说了什么,都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然而,烈熠到底还是料错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如归将要告诫的,竟然是这样一句残酷到底的箴言。

“天下之大,却还没有大到能容纳两个世仇种族和平相处,万世修好!”

第三十六章:长河孤影

天下之大,却还没有大到能容纳两个世仇种族和平相处,万世修好!

汐蓝与焰赤,两个帝国;

汐族与焰族,两个种族——

之间到底有多少不同?彼此又有多少仇恨?

忘不掉,洗不清,也堪不破!

就连真情挚爱,在这面前也只能化作一片苍白。

那男人还是之前一样的坐姿,雨落雪飘一般的景致中,他的举止甚至是美丽的。绝非女子的柔丽,而是一种平静的,淡泊的,悠远的气息。

唯有眼底,空荡荡一片。

如归明白该听的话烈熠已经听进去,别的话他当做耳旁风没关系,只有这一句,能在他心头扎根就好。不仅是扎根,最好如同荆棘一般,密密实实的勒在心脏上,深入血肉。

“刚才那句是告诫,我还有一句提醒,不知太子殿下是否想听?”如归唇角飞扬一般的挑起,带着胜利一般的微笑。明明没有妆彩,她的唇色依旧不点而朱,莫名的令人觉得像是饮了血。

空洞的双眼再次被某些东西填满,绝不是烈熠曾经有过的眼神。“告诫都听过了,我还会在乎所谓的提醒么?”

对于烈熠陡然改变的态度,如归全然不以为忏,即使他连那些表面的尊重都不想再维持。轻启檀口,“有些人此生不必再遇,你最好还是换一条路。”

烈熠也不问对方如何得知他原本计划的行程,更不会去问有些人指的是谁。最后看了如归一眼,就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感到疲惫,索性闭了眼睛。

不答,也不想。

大靖河,水汤汤。

自西往东,流淌不绝,隔绝的却是南北两个世界。焰赤在南,汐蓝在北,大靖河就是最明显的一条分界线,如同上天在地面硬生生划开的裂痕。

滟昊泠无法揣测烈熠会从哪条道路归国,但是横渡大靖河无疑是最短的捷径。是以,他等在这里,从三日前就已经等在这里。

生平从不会做任何没有把握的事,或许他应该派人跟踪烈熠的行程,也好过随便择了一个地方,在此一等就是如此之久。没有等到想等之人,反倒是看尽了长河落日,月隐月现。

既然从不会将己身交给命运,自然也不会相信缘分之说。最终是否能在此一见,滟昊泠不认为是缘分作祟,他倒宁可认为这是一场赌博。只要赌赢了,他才不会管他的情愿,今生死也不会再放手了。

“明明让你换一条路,结果还是走了这一条。”如归轻声抱怨,精巧的面容之上是掩饰不去的疲惫。整整三日,连着整整三日,她都维持着隐身的结界,即便她血脉天生,也总也熬不下去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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