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子涵模样好看,细皮嫩肉的,唇红齿白,最惹人注目的是左眼眉心一点红痣,李云琦曾指着那红痣取笑道“都说胸怀大痣,袁兄眉心一点红却该作何?”
袁子涵讪讪笑道,“袁某眉心红痣又怎比得了李兄唇红齿白。”
这话说得就有点调笑味道在里面了,李云琦却似没察觉般道“我可比不得袁兄,我啊……”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生的再好又如何,他还有几日可活。袁子涵这般低声下气陪在他身边,总还有个念想,可以活下去。他却整天浑浑噩噩不知所谓。
袁子涵小声凑上前道“前几日寻了个好去处,不知李兄可愿同去?”
李云琦一抬折扇敲上袁子涵脑门道“快说。”
袁子涵嘿嘿一笑,道“随我来。”
这次他没让众人跟着,打发其他人道“我和李家公子有点私人的事谈,今日就散了吧。改日我做东,轻各位兄弟吃酒,全当赔罪。”
他这话说的顺口,李云琦却知道这酒怕是要他请。他也全然不在意,任袁子涵把鬼主意打到自己身上。这渝州城里肯陪他荒唐的人多,对他言听计从,生病偷偷来看他的却少。在李云琦心里,袁子涵这人虽然窝囊,对他却有点心,再说这人模样甚好,他看着也欢喜,便没甚计较。
袁子涵先陪李云琦在城逛了大半日,东家茶馆喝点茶,西家酒楼饮点酒水,眼看日已西斜,仍没见到那好去处,李云琦不免急了起来。
他斜斜靠在酒楼包厢软榻上,嗑着瓜子道“袁兄,可曾想好带我到何处。”他逛了半日,身子乏的厉害,以手支额侧躺着,迷糊道“我乏的厉害,想睡觉。你再不带我去,我可睡了。”
袁子涵看他一脸慵懒闲散的侧靠着,脸色苍白,唇间越发红润,两排睫毛浓密如墨,正刷刷的扇动不停,袁子涵心里一动,走到榻前,坐上来,将人半搂在怀里,鬼迷心窍道“我陪你在这可好。”
李云琦正迷糊在,也没觉得袁子涵行为怪异,只想着怎么舒服怎么来,将身子往袁子涵怀里一靠道“我先睡会,醒来再去。”
袁子涵将人往怀里搂了搂,才觉得这人瘦的厉害,往下摸到他腰处,更是瘦。他不免想了想,下次再也不能让他喝那染血的酒水。
李云琦因念着那好地方,只睡了一会便醒来。他穿好鞋袜,催促袁子涵道“快走!迟了老爷子不让我进家门。”
袁子涵还沉浸在拥抱李云琦的氛围中没回过神来,方才他还觉得这人病怏怏可怜的很,现在却又吵闹着要去玩耍,全然不把性命当一回事。
他摇摇头想,“这人尽想着玩耍,我便陪他玩就是,总归有好处。”
李云琦抄起折扇便走,袁子涵跟在他伸手,拽住人道“急什么?你知道在哪么?”
李云琦想着也是,便悠悠的跟在袁子涵身边。
他闲来无事,便将那扇子一开一合反复把玩,袁子涵看他兴趣不大,便道“我耍你看看。”
李云琦将扇子递给他,没想到袁子涵耍扇的本事倒是一流,开合之间,上下翻转快如疾风,声音赫赫。
李云琦笑着拍着袁子涵肩膀道“这扇子还是呢刷起来好看,送给你好了。”
袁子涵一愣,这扇子价值可不菲,李云琦这败家子竟说送就送,他知道这是好物,又恐他反应,忙将扇子收了起来,又想着今晚定要好好待他见识一下,急急忙忙带着人往约定的地方去。
李云琦平时虽荒唐,却从没来过小倌馆。
这世上有人爱美娇娥,自是有人爱那侨儿郎。
李云琦倒是从没有过这想法。
他站在小倌馆前踌躇不前,袁子涵在一旁怂恿道“前几日你不在,我偷偷来过一次,没想到那些个小倌们打扮起来却也另有一番滋味。李兄,进去瞧瞧。”
李云琦本就不是个有主心骨的人,被他三言两语就拖进去了。
这一进去可吃惊不少,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各色男子簇成一团,也似那秦楼般饮酒作乐,直接动手的也不少,处处针对,少许几个不言不语,脸色冷清的,也别人强灌了酒。
李云琦常年病弱,生出一股病态的美感,再加上一双眼睛黑似典漆,此时正一脸呆滞的看着众人,很是挠人。
有人看他眼生,知他是第一次来此,便上前调笑道“公子,第一次来?”
来人面皮白的吓人,并不是李云琦那种病态,而是涂了粉。李云琦被他说话时,隐隐抖落的粉慎的直哆嗦。那人却是伸手搂住他,非要他喝了手中的酒。李云琦被他身上的脂粉味呛住,不断猛咳。袁子涵听他咳的厉害,忙走过来帮他拍背顺气“好些了么?”
李云琦拍开他手道“你怎寻了这么个去处?”
袁子涵被他当众驳了面子,心里不快,却又不敢得罪金主,只得小声道“来见识见识有什么不好,再说现如今养个小倌又如何?”
李云琦懒得搭理他,看着寻欢的众人,只觉得难受的厉害,揉着额头道“你要见识便留在,我可得走了。”
袁子涵还欲再说些什么,李云琦打断道“放心,银子有我。”
袁子涵看他去意已决,只道“下次再有好出去,我可不告予你知。”
李云琦摆手道“你也别闹的太凶。”一个人踉跄着走了。
他这刚出来,楼里忽然有人道“那不是李家大少么?怎的?听说他不行,这是来我们这里寻乐子了。啧啧,看他那样子,也不像是行的,来这难不成是想找个人帮他。袁兄你说是不是?”
袁子涵本听他们如此折辱李云琦,想着辩驳几句,猛然听到这话,到嘴的话便咽了下去,随着众人附和道“你们不知道,我成日陪着这个病人都快闷出病来了,我陪他去了那么多次青楼,没从看他和哪位娘子玩耍,怕是真的不行。”
众人听他这样说,心里满足了,哄堂大笑起来,方才李云琦厌恶的眼神从脑子里飘出去了,大家便又欢喜的闹了起来。
李云琦揉着头从小倌馆出来,实在觉得一个大男人全身擦着浓浓的脂粉,着实难以忍受,胃里翻江倒海发作起来,扶着墙根便大吐起来。
小六子也被他打发回家了,他一个人游魂似的乱逛,身子越发的软。
李云琦心里极度怨恨自己这副身子,实在经不起折腾。
他晃悠悠走了几步,头疼的厉害,便想寻了地方休息。恰好前方有家茶馆,他便走了进去。
这渝州城市的茶肆都是秦家的产业,他却没想到今个能遇到秦珏。
秦珏人生的高大,目光如炬,鼻似悬胆,一身正气,正和掌柜的在说话。
他前些日子遇到李云琦时洽谈的那个生意定了下来,今日他恰好来各家茶馆询问茶叶消费情况。
大晚上的,说书先生也走了,茶馆里零星几个人,李云琦便显得格外醒目。秦珏本不欲理他,却见这人目光一直停留在自个身上,索性向他走去。
那日见他时,他一身污秽,面目也不清楚,只记得一身的酒色讨人嫌。此时再看,却是个白净的书生模样,就是太白了些,有些吓人,好似一不小心就会没了般。
他自斟自饮了一杯茶水道“不知李大少觉得这茶滋味如何?”
李云琦想起小六子说是这人背了自己一路,模糊间自己好像还将秽物蹭了他一身,死赖在他怀里不走,任他面皮再厚,也不由红了脸。
秦珏透过灯火,看他白皙的脸渐渐染红,像染了胭脂一般,不觉好笑,这败家子在自己眼前红什么脸。他端着茶盏,轻声咳了一下,李云琦回过神来,忙喝了口茶,他喝的太急,呛着了,这咳便一声接着一声。
秦珏无法,只能弯下腰去拍他后背,笑道“没想到李大少对我这茶如此满意,慢点喝,不急。”
李云琦闹了个大红脸,待止住了咳,只闷头喝茶。
秦珏觉得自个陪在着看他喝茶怪异的很,起身便想离开,却听李云琦道“那日,谢谢你。”
秦珏一愣,想到李釜前些日子拉拢,转而笑了起来。他眉目俊朗,此时笑起来眉眼更是英俊,他有意道“不必在意,我与李老板也有些交集,送你回家也是应当的”
李云琦又喝了一口茶才道“我走了。”
秦珏站起身来,将人送到门外,想了想又道“我闻到你身上有酒味,醉酒伤身,还是少饮为妙。”他顿了顿,换了称呼道“李世伯对你很是关心,你也应注意身体才是。”
他言辞恳切,李云琦傻愣愣的站在门前,秦珏看他那样,叹息道“走吧。别太晚了。”
李云琦休息这么会,身子也有了力气,晃悠悠的往外走。
秦珏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又是一声叹息。
好好一个少爷,成日混日子是什么事,真是不孝。
袁子涵前几日才寻了这地方,虽觉得男人的滋味尝起来也不过如此,却仍觉得新奇的很,故而一直闹到翌日天明才走。
他这一离开才知道李云琦上小倌关这事,竟闹得满城皆知。
他一时觉得有愧,也没再敢去找李云琦。
如此过了数日实在撑不下去,再去寻李云琦,这人竟是闭门不见,一打听,人去了秦府。
袁子涵怏怏的在秦府守了几日未果,便再也未去。
他虽缺银子,却没曾想将那把扇子当掉,一直留在身边,无事时便耍上几次。
后来,待他明白时,却是迟了。
第三章:离去,离去
李云琦那日回去后,一夜无事。谁知第二日便有流言传出,说李家大少李云琦也同许多纨绔子弟一般去了小倌馆寻欢作乐去了,可惜身子太差,被人灌了酒就自个跑出去了,也不管同行的好友了。
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很快便传到了李老爷子耳中。时辰还早,他那时还未到绸缎庄便听有下人小声嘀咕着什么,一见他犹如耗子见到猫般的全噤声不言。李釜虽平日里讲究大家长的威严,却不是苛待下人的人,因此家里的佣人见了他也不害怕,今日竟都受了惊吓般。他甚感蹊跷,便随手指了一人道“你,就是你,别躲了。你们小声嘀咕什么呢?”
被指的下人白着张脸,哆嗦着不敢应话。李釜觉得这事蹊跷的很,横眉一怒道“好大的胆子,我的话也敢不回了么?你且快快说来,若敢有半句欺瞒,今日便不必在这,去库房领了工钱便罢。”
那人听他动怒,又说要自己领了工钱走人,也顾不得其他,扑通一声跪下期期艾艾道“小的说,小的说。今日里出门时听外面有人说……”他顿了顿,面有难色,不知是否该说下去。
李釜嗯了一声,双眼一瞪,眉间一皱,那人忙道“小的说,小的全说。就听外面有人……有人……有人说少爷去了小倌馆,还被人占了便宜强灌了酒。”
李釜一听,只觉得脑中轰轰作响,好似有鞭炮在耳边回响般,他怒极攻心,一张脸涨得紫红,眉目竟生狰狞之感。下人忙低头认错道“老爷您可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如何是好。小的也是听人说的,真假不知,您可不能气坏了身子。”
李釜听到这话,更是怒不可视,从外面听来的,这事已然整个渝州城都知晓,他李釜这张脸都被丢尽了。这不孝子整日里疯癫玩闹也就罢了,竟学人去寻欢作乐,还是去的小倌馆,简直反了天了。李云琦虽身子不利索,常年病弱,可李釜仍旧对他寄予希望,总想着哪日这小子便收了心,过几天安稳日子。眼下可好,他竟去了小倌馆。
李釜这下是动了真怒,虽说好南风历来便有,有些大户人家在自家后院养个小倌也不新奇,可李釜向来家规甚严,一向认为这都是些不肖子玩闹,上不了台面。今日被自家儿子打了脸,这气便难下咽。他也不管跪在那战战兢兢的下人,疾步朝后院走去。
李云琦昨夜回来的晚,这时仍未起,兀自拥着被子安睡。李釜猛的一脚便踹开了门,李云琦乍一听到动静,一惊之下身子便弹了起来,奈何他身子虚弱,后力便不足,身子软软得又向床上倒去。初春早间天凉,他惊出一身冷汗,身子越发难受。
李云琦昨日被袁子涵诳去了小倌馆,又差点遭人强灌了酒,心里本就不大痛快,又受此一惊,心头火起。他本想说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大清早的惊了他美梦,哪知他怒目一视,堪堪对上了李釜一双怒气腾腾的眼睛。李云琦平日顽劣,没少受李釜责骂,却从未见他如此生气,一时心中发怯,只拽着被子睁着双眼睛小心的打量他。
李釜本是满腔怒气,此时一看李云琦一脸茫然谨慎的样子,越发气闷,止不住的怒气往外冒。他狠狠的瞪了一眼李云琦,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后又咬牙问道“你昨日去了哪里?”
李云琦本就不大清醒,被他一问,未加思索便道“和袁兄逛了一日。”
李釜一听,果然又是和袁子涵那个小子。李釜很不喜袁子涵,虽说他样貌生的好看,却过于女气,阴柔的些。再者成日里只知靠着李云琦寻欢作乐,肆意潇洒,也不知学些本事,好做出些成就来让他大哥看看。李釜想到这,不由叹息,若不是看在袁家大公子面上,他早就寻人要袁子涵那小子好看。
李釜怒气冲冲又问“逛了哪些地方?”
李云琦道“只随意逛了逛,去茶馆喝了些茶水,去酒楼吃了点酒,去……”
他不再说了,李釜一大早便来诘问他的原因他想是知道了。李釜脸露凶气,诘问道“怎么不接着说了?你不说,好,我替你说。去了城南的小倌馆是不是?你好……你好样的,你这是要气死我。”他越说越气,捂着胸口不断喘息,李云琦急急忙忙掀了被子就要扶他。李老爷子正在气头上,看他就厌烦的很,手一甩便把他推开。李云琦身子本就弱,再加上李釜气急,下手便重了些。李云琦身子一跌便半坐在地上,小六子闻讯赶来,恰巧看到李釜推到李云琦,惊的他像兔子似地跳进屋来扶起李云琦,让他坐在椅子上,又寻了衣衫让他穿上。
李釜一看方才那下竟推到了李云琦,想到他身子虚空的厉害,这气也大消,只是心中颇觉悲凉,这样不成器的儿子,日后可如何是好。
李釜心下哀伤,面上也缓和些,露出一股悲凉的气息来。他紧盯着李云琦,心中大痛,勉强稳定心绪,苦口婆心道“你身子自小便不好,时常病者,我也不求什么,只望你能平安过完这一生。可你看看,你看看你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你想玩,好,只要不出格,没人拦着你。可你竟也学人去小倌馆,那是什么地方,是你能去的?你这身子,去玩一次,亏空的更厉害,你还有几日可活?”
李云琦面无表情的听着,也不辩驳。他虽不是自个想去玩耍一次,到底还是去了。他也知道依他几日便要病一场的身子,切不可贪欢。他既没去,本该告知李父知晓,一想到自个那虚空的身子,索性一狠心,不再辩驳,左不过是糟蹋自己罢了。
李云琦越是冷淡毫不在意的态度,李釜越是气恼。他这恨不得掏出心来为他好,他这倒好,压根不在意。
李釜一叠声的说了几个好字,既而咬牙道“你既不听,我且全当没你这个儿子。今日起,你便离开李府,你想如何便如何罢。”
李夫人得知消息赶来就听到这话,她身子晃了晃,紧拽着李釜衣角哭泣道“老爷,这可使不得啊。云琦身子那般弱,没人照料怎么行,你这把他赶出家门,让他如何活?若他出了事,我还如何过的下去?”
李夫人这厢哭闹不休,这边小六子倒是忠心,跪到李釜身前说要跟着李云琦一起。
李釜脸一板,怒笑道“一个人也不许带,来人,快给他收拾好包袱,只许带衣物,值钱的东西一样也不许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