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这喧闹的花影楼有如此一片净土，那老鸨有点意思。” 看着花园中开始不断出现的小厮，季云起身朝楼下走去。
“来这里的大小官员最多，花影楼是京城青楼的魁首，老鸨据说有几个官职大的人在撑着，其他人也不敢在花影楼撒野。”小茶子恭敬地跟在季云身后，亦步亦趋，双眼直直的看着季云的脊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个老鸨暂且放在一旁不予理会，记得去查查那个戏班主当年是如何收留的卢影浩。” 季云缓步走到院子里，见花丛中的石桌上已经摆满了珍羞酒肆，不禁又是一笑，“这花影楼的下人，快赶上主子我府里的下人了。”
“这老鸨确实有一套。”
听到季云的感叹小茶子一边应和，一边从袖袋中掏出一块手帕仔细擦拭了石凳，服侍季云坐下才重新站立一旁。
“小茶子，去趟前院将老鸨请来。忙碌一整日了，来与我们坐下一同讲讲话，歇一歇，前堂少了她这一刻不碍事的。”
“是！”
给季云倒好一杯热茶，小茶子躬了身子退了两步才挺直身板朝前院走去。看着小茶子步履平稳的身影，季云若有所思的笑。
“季公子，不知青筠让下人准备的饭菜可还和您口味？”
青筠带着几分揶揄意味的问话在侧后方响起，季云收回远眺的目光看向站在自己身边不远处的两人。
“花影楼的饭菜果真名不虚传，皇家膳食也不过如此了罢。”喝了口茶，季云笑盈盈的视线毫不收敛的放到了面无表情的卢影浩身上，“青筠你们二人这般站着，本公子可是压力甚大。”
“季公子这话才是让我二人心惊。”轻飘飘的回了季云一句，青筠和卢影浩在他对面落座。
“呵，如今也只有在花影楼里才能见到青筠这样的真性情之人了。”
季云细细摩挲着手里的青花瓷茶杯，嫩白的杯身上画的腊雪寒梅，梅树枝干绕杯耳蜿蜒而上，向杯身处延伸，梅花星星点点的绽放，再往外侧便是几朵正在迎风而落的梅花。
季云虽然不懂这些古董瓷器的门道，但手中这茶杯看着着实让人心喜，便忍不住一直摩挲着杯身上的落梅。
“季公子若是喜欢这套茶具，青筠便送您一套。”
“呵，季某谢过青筠好意。”
听到青筠带了几分笑意的话语季云抬头在卢影浩看不见得地方白了他一眼，他怎么觉得这个曾经乖顺的鬼王，现在逮着机会就要揶揄自己几句，是自己这个当主子的平时太苛刻了？还是……他太好了？
“不过是看这茶杯别致，一时多看了几眼罢了。”
“菜已上齐，季公子方才不是说饿了吗？”收到季云的白眼兀自笑着，青筠执起面前的竹筷夹了块鸡肉放到对方盘中，“季公子既然来了花影楼就一定要尝尝这儿的椒麻鸡，虽说是凉菜，但配着葱汁还有花椒的香味把这山养公鸡肉的鲜嫩可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听到青筠半专业的介绍季云止不住扬唇轻笑，自己这个鬼王倒依旧如以前那般爱吃，而且……自己喜欢吃鸡肉这点，他记得倒清。
“既然如此，我们便都动筷吧！”
略一扬手示意青筠和卢影浩一起，季云执起面前的竹筷咬了一口散发花椒独特香气的鸡肉，顿时间唇齿留香，勾起了腹中馋虫。似乎想起了什么，季云抽空抬头与青筠交换了个眼神。
“方才与青筠闲聊，提及小影你善琴曲，不如一会儿饭后我与青筠对弈时，小影在一旁抚琴助兴？”
“季公子如此吩咐，小影照做便是。”
看着卢影浩依旧是那副淡漠的模样，回应自己的话眼皮都不抬一下，季云那恶劣劲儿一下子就被卢影浩勾了起来。他最喜欢找这种人的弱点，然后……猫挠一般的没事就戳一下，没事就戳一下，爽得很。
“季某听闻我大祁有一珍一宝一战神，这战神自是不用说，定是我们耳熟能详的外姓王司城奕了。”
季云又夹了一块鸡肉放到盘里，斜眼细细打量卢影浩面部表情的变化。既然有传言得一珍一宝一战神便能得大祁的天下，那么卢影浩、司城奕还有周熙三人之间，必有联系。
果然卢影浩在听到“司城奕”这三个字的时候低垂的眼帘动了动，拿着茶杯的手也不自觉僵了一下。季云十分满意自己的收获，再次开口道。
“至于那一珍一宝，季某偶然听闻，其中一宝是花影楼的头牌卢影浩。”
“到底是民间传言罢了。”听到季云的话卢影浩轻声回应，“而且季公子的这个说法，小影却是第一次听到。”
“季某实是好奇，为何评价小影为一宝。”
“冰肌玉骨芙蓉面，难道季公子没听说过么？”提前料到卢影浩不会对季云的询问做出反应，青筠凉声开口，眼睛却一直盯着桌上的肉食，一面心不在焉的回应一面研究着自己下一块应该吃哪种肉，“何况我家小影善琴曲，通音律，又写的一手好诗好词，评做我大祁的宝，当之无愧。”
得了季云命令带着前堂老鸨回来的小茶子在夜色中翻了个白眼，季云一开始的询问他在还没过拱门的时候就听到了。自家主子和鬼王还真是一个赛着一个的面大，一口一个我大祁，说的跟自己真是大祁人一样，你们明明是沂国人民好不好！
“冰肌玉骨芙蓉面？”
听到青筠的侃侃而谈，季云似笑非笑的看着斜对面的卢影浩，灼灼的目光让被看的人蹙了蹙眉头。
好一个冰肌玉骨芙蓉面！
008、抛砖引玉
“哎呦季公子听青筠没遮没掩的瞎说话！”老鸨略带责备的话从拱门处传来，紧接着便看一个妖娆的身影摇摆着朝石桌走来，女子笑靥如花，“什么冰肌玉骨芙蓉面，要是真长成那样了，我花影楼的门槛早被那些个图色的人踏破喽！”
听着老鸨的话，季云十分开心的欣赏着青筠一副吃到虫子的僵硬表情，他家鬼王肯定在腹诽这个老鸨，不带这么自己拆自己家头牌台的！
至于话题的中心卢影浩……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悠闲用膳，而随后而来的小茶子反倒是默默翻了个白眼，明显无法认同的模样。
“传言传言，传着传着也就分不清真与假、实与虚了。”季云拿起手边的酒壶给老鸨倒了杯果酒，戏道，“我倒是觉着……评小影一个冰山美人更加合适。”
“呵呵，季公子这评价倒是贴切，小影这性子太过冷淡，可是有不少客人碰壁。”听了季云的话老鸨掩唇轻笑，“不知道季公子有没有……”
“妈妈这话怎生说的？小影怎敢给季公子这般贵客甩脸子？”一直默默吃饭的卢影浩突然出声，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淡淡看了眼只笑不语的季云，倒真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确实，方才我与青筠畅谈了两个时辰，这会儿才与小影相对而坐。”径自将酒杯放到青筠手边示意对方给自己斟酒，季云一双带笑的眼状似无意般看着老鸨，轻声感叹，“想不到青筠竟通宵一些用兵之法，着实让我刮目相看。”
“难得青筠能碰上个相谈甚欢的呢！”对于季云的注视老鸨毫不怯色的直视，言语中颇为宠溺，“平日里的客人们可不懂什么兵不兵法，大多都是和青筠下下棋，并无太多共同言语。”
“如此说来还是我的荣幸，在下平日里闲来无事便喜欢翻翻兵书，兵商互通嘛！”轻描淡写的拂了老鸨的试探，季云夹了片莲藕放进嘴里，满意的连连点头，“说起兵法，我大祈最善于沙场征战的战神司城奕可是快返京了，到时当今圣上一定下旨全城迎接。”
漫不经心的感叹着，季云一脸欣羡的表情，眉宇中还带着几分敬佩，恰到好处的表情弥补了言语上未说明的含义——司城奕是季云的偶像。
深谙自家主子心性的小茶子和青筠默默低头，一个充当空气一个努力吃饭，季云这么猖狂又超级自恋的人会把司城奕视作偶像？他们宁愿相信罗毅总有一天性子不再这么直的让人肾疼。
“想不到季公子看上去温文儒雅内心却也是个满腔热血的真男儿。”老鸨一面揣摩着季云话语的真实性，一面揶揄。
“咳！像是战神带领百万士兵骋驰沙场，保我大祁边境不受侵犯之举，是所有男子的梦想。”状似尴尬的掩面轻咳，季云拿起酒杯浅饮，“季某虽为一介商人但也胸怀保家卫国之想。”
“呵呵，大祁若人人都有季公子这般心思……”低吟浅笑，老鸨拿起酒杯与季云隔空虚碰，“果然妈妈我这一介女流之辈看不懂那些国家大义，只要我这花影楼安然便好。”
“保家护国自当是我堂堂男儿之责，怎能让妈妈烦心。”不赞同的连连摇头，随后又似想起什么一般径自笑了笑，温声道，“妈妈只管经营好这花影楼，供将士们从战场上下来有地方放松就好。”
“蒙季公子看重。”
老鸨掩唇娇笑，明亮的双眼带着诱惑气息的红唇，根本看不出面前这个女子已经年过三十。
“妈妈，接下来我要在花影楼叨扰几日了，还望妈妈莫要嫌弃啊！”季云重新把自己的酒杯倒满，又起身隔着餐桌给老鸨酒杯添上酒水，含笑对老鸨举杯示意，“实在是妈妈楼里这两个头牌太勾人。”
“季公子这是哪儿的话，你能留下是小影、青筠二人的福气。”老鸨端着酒杯盈盈起身，左手搭右手拿着酒杯对季云示意，巧笑盼兮，“季公子温柔体贴，儒雅得体，妈妈我自是求之不得。”
“既然如此，就祝日后我们相处愉快。”季云挑眉一笑，一口饮尽杯里的酒重新落座，转头对身旁的青筠和卢影浩露出柔和的笑容，道，“希望青筠和小影莫要厌烦在下啊。”
“季公子言重了。”卢影浩面色清淡的回馈给季云一个眼神，便自顾自继续用膳。
青筠则是耸了耸肩，给季云夹了一块鸡肉，以此来表示自己的欢迎。
接下来的一顿饭吃的可谓是宾主尽欢，季云凭借着自己让所有人都甘拜下风的厚脸皮把老鸨哄得眉开眼笑，晚膳后老鸨就很有眼力价的去前堂打理事务去了。
后堂小院里小茶子弯腰低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季云好整以暇的端着酒杯细细品尝，卢影浩则已经吃好放下筷子静静的看着苗圃里的绣球花，只有青筠一人还在低头努力跟餐桌上的肉食奋斗。
“小影果然如同传说中一般，冷艳迷人。”季云终于放下了手里的酒杯，单手撑头侧脸笑眯眯的打量着没什么表情的卢影浩，嘴角带笑，“既然青筠还没吃好，不若小影先弹曲与我，省的白白错过了今夜如此良辰美景。”
“小玉！”听到季云的话卢影浩略抬了些音量呼唤，随后只见一个初中生左右年岁的小孩从远处疾步走来，“去房里将我的琴拿来。”
“是！”小玉低眉顺眼的应了，随后又转身快步消失在楼梯口处。
“说起来，暄王司城奕现下回京，想必此次是将东北的那些鞑子彻底震慑，几年内不会再进犯我大祈边境了。”季云勾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石桌，一双黑亮的眸子微微眯着，低声沉吟，“想来应当是因为近些时日频扰海滨沿岸的流寇，或许我还能从中捞取一笔战银。”
“季公子……”整顿饭一直没怎么出声的卢影浩突然轻轻出声，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最后一块鸡肉，迟疑了半晌才继续低声问道，“季公子对战神很了解？”
听到卢影浩的询问季云嘴角的笑容一瞬间变大，掺杂了几分狡黠的味道，但很快又恢复了带着些许坏意的淡笑。
“算不上有多了解，但在下常年行走四方，对我大祈这个战神还是有所了解的。”
“季公子……”
“公子，琴拿来了。”
小玉乖巧的声音打断了卢影浩欲言又止的话，季云见状只似笑非笑的看了卢影浩一眼，随后又笑眯眯的端详着依旧在吃的青筠。
“额……”
努力让自己成为配角的青筠终于注意到自家主子“深情”的注视，默默放下手里的筷子，用力咽下嘴里刚咀嚼了几下的肉，随后摆出一副无害的笑容。
“小茶子，找人来收桌子。”
把青筠的动作看在眼里，季云依旧是满面笑容，只是看着青筠的眼中多了一些精光和专注，让这个早年驰骋沙场的鬼王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短促的寥寥几声琴音响起，就在季云和青筠把注意力放到卢影浩身上的同时，小院中响起了悠远绵长的曲调，细听之下带了几分哀婉和期盼，就在沉淀舒缓的琴音要消失的时候，陡然响起一串轻快的箫声，洋洋盈耳。
片刻之后应着箫声又起了琴音，只是这一次琴音也变得稍显急促而轻快了些许。古琴的悠扬配着箫声的玲琅本就耐人寻味，再加上演奏的人姿色不俗，手下技艺出众，于一向挑剔的季云来说更是一番难得的听觉盛宴。
如此美妙的琴音箫声再加上难得的幽美夜色和盈盈洒下的月光，季云难得放下了心中的计较和谋划，闭上眼细细聆听起来。
一曲终了，季云还沉浸在刚刚的余音当中。
青筠放下手里的萧，示意等在一旁的小玉将卢影浩面前的古琴拿走，又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跟小茶子交换了个眼色，才贴近卢影浩压低声音说道：“小影先在这里，我去后面膳房看着挑些花影楼的特色点心，季公子偏爱点心配茶水。”
卢影浩默默点头应允，一双眼波澜不惊直直的看着依旧闭眼回味的季云，只是放在双腿上紧紧攥着衣摆的手出卖了他此刻平静的面容。
青筠临走前又看了眼季云，闭了闭眼遮盖了其中的神色，便带着小茶子到小院四周放哨去了。
“小玉，去前院吩咐他们准备沐浴的热水，再备好熏香，昨日听妈妈说新进了一批香料，挑些味道清淡的拿回来。”
卢影浩抓着衣摆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才缓缓抬起给季云和自己倒茶。
“是。”安置好卢影浩古琴的小玉再次微微福身，低声应下后快步走向前院。
如此一来小院中就只剩下了季云和卢影浩两人，夜风拂面而过，卢影浩散落在两鬓的青丝微微浮动，衬着鹅黄色的月光多了几分出尘的味道。
“小影是花影楼当之无愧的头牌。”
听着卢影浩倒茶的声音消失，一直闭着眼的季云缓缓睁开双眼，面色柔和的看着对面略显局促的人。
“清冷惊艳，没有风尘之地的俗味，难怪黑市中已经有人用大祈半壁江山来换取……你的初夜。”
听着季云口中戏谑的调侃，卢影浩白皙的面颊稍稍红了几许，看不出是气的还是因为羞涩。
“你是聪慧之人。”
没有太过在意卢影浩的反应，季云伸手拿起茶杯细细品了一口，带着薄茧的手指细细摩挲着手中温润的茶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司城奕骁勇善战，六年稳固大祈东北边疆，把鞑子赶至风满关三十里外，是大祈百年难得的常胜将军。传言司城奕没有任何弱点，唯一信服听从之人只有庙堂之上的大祈帝王。但，据我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