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孙锐湮什么事情都说得很模糊,什么事都没真正地告诉他。
枪伤也有可能是伪造的,那正好是一个不致命却看起来很严重的伤口。
杨子凡越想越觉得遍体生寒,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他甚至不知道孙锐湮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他父母是同盟的前科技部长,手上有不知道多少关系到国家安危的技术,可是他却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他的研究全是他自己的,没有哪个有如此大的价值。
“你是谁?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按下了回复,杨子凡决定,这一次他要瞒着孙锐湮用自己的力量看到真实。
十八、给我好好吃饭
与一般人想象的不同,孙锐湮房子里的监视器极少,只有大门、客厅和书房各有一个。换句话说杨子凡在这里其实很自由。要是他不想的话,卡琳都不会跟在他身边。
杨子凡花了半天时间收拾心情,他曾盲目地相信过,现在却又不得不怀疑,这种感觉就像在溺水时连最后一根稻草都飘走了般,是深深的茫然和绝望。他不由想起了十五年前的那一天,全副武装的宪兵冲进他家,冰冷的语言和粗暴的动作,然后他看见了父母的尸体。
但他知道,现在他必须要调整好心情,不能茫然更不能无措。他要在孙锐烟的眼皮底下凭自己的力量寻找真相,就必须做到完美无缺,没有一点破绽。现在的他必须坚强。
到中午的时候,卡琳告诉他地下的实验室已经改造好了,随时可以使用。
有钱就是好啊,干什么都快。杨子凡再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带着实验工具下了楼。
他先利用工具对个人光脑进行了些许改造,开辟出一块隐藏空间。这块空间理论上是不存在的,因为不存在所以孙锐湮便也无法监视,他可以利用这块空间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
他个人光脑上的所有数据都会被传送给孙锐湮进行审查。孙锐湮虽然不会每条记录都看,但杨子凡不敢冒险。他编了一个程序,利用传送所产生的时差把敏感内容作了一个篡改,使得自己可以秘密地调查而不被发现。
当做完一切准备后,杨子凡正式开始了自己的计划。首先要查的便是:他被放出来的目的。
这天孙锐湮回来得很晚,估计是堆了三天的工作让他不得不加班。像往常一样,孙锐湮直接在浴室冲了个澡就上了床,可当他习惯性地去勾另一边的杨子凡时却发现另半边床是空的。
“卡琳,子凡呢?”孙锐湮终于从大脑过度透支的状态清醒过来,召唤来电子管家卡琳询问。
“杨先生从下午开始就呆在实验室,还没出来过。”
从下午就开始了?孙锐湮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可都是半夜十一点半了啊!
“他晚饭也没吃吗?”
“实验室内并没有食物,推测杨先生应该没吃晚饭。”
孙锐湮点了点头,穿上睡衣下了楼。
孙锐湮下到实验室的时候,杨子凡正在连接一个电极,脸上的表情专注而认真。孙锐湮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杨子凡连接完才开了口:“宝贝,你这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吗?”
轻佻的声音突然从耳边冒出,杨子凡被吓得手一抖,手上的微型电钻差点就掉了下来。
“你回来了?”杨子凡惊魂未定,一脸迷茫地看着孙锐湮。
“你不想我回来吗?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杨子凡闻言看了一眼时间才惊觉已经到了半夜。
“怎么那么晚了!可是我还有东西没弄好啊。”
“我不管你到底还有什么事,现在马上跟我上去吃饭然后睡觉。”
“可是……”
“没有可是。我可不想半个月以后看到一个脸色发黄的人干,还是说你要逼我把这里拆了。”
“你威胁我。”杨子凡脸上露出了不快地表情,他以为孙锐湮在表白后至少会对他客气一点,没想到还是一样。
“我不想威胁你。可是子凡,我跟你好好说你会听?谁不知道你一做起实验来就什么都不管了。小时候有一次,你试验做得连火警警报都没听到,我要是不管你,不出三天你就会变成干尸。”
“哪有那么夸张。”杨子凡无力地反驳了一句,却也无法辩解更多,因为孙锐湮说得都是事实。他的确是一做研究就忘乎所以的人。
“以后你三餐必须定时,我会让卡琳监督的,要是做不到我就停了你的研究。”孙锐湮一边拉着杨子凡向楼上走去一边说。
杨子凡抿了抿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了声好。
上楼,让杨子凡先去洗澡,孙锐湮到厨房打了几个蛋,抄了一碗蛋炒饭端上去。这种感觉就像照顾一个小孩一样,必须时时挂着心,即使上班累了个半死,回来还得给他弄吃的。但奇怪地是,孙锐湮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反而有一丝享受。
十九、怎么样?
看着杨子凡穿着一身浴袍,坐在卧室的沙发上扒饭,孙锐湮顿时觉得有点好笑。他靠在床上,放松了全身,毫无顾忌地笑出了声。
“有什么好笑的?”杨子凡抬起头,嘴角还沾着一粒米,无辜地看着孙锐湮问。
“没,只是没想到你一碗蛋炒饭都能吃得那么香。”孙锐湮一边回答一边还没止住脸上的笑意。
“这很好吃。”杨子凡给了一个肯定的评价,然后想了想补充道,“而且我饿了。”算是解释为什么他吃得一脸幸福。
“你说,要是在你做实验的时候我拿东西往你嘴里塞,你是不是什么都能吃下去。”孙锐湮突然觉得这个话题很有意思。
“如果是可以吃的东西的话。”杨子凡一脸认真。
“你那时候都是神游的状态了,哪还能分清到嘴里的东西能不能吃。”
“那是本能好不好。”杨子凡翻了孙锐湮一个白眼,一副不要当我白痴的表情。
“你说得我很想下次试试看。”
“你敢!”看着孙锐湮邪恶的表情,杨子凡真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急着抗议,连嘴里的饭都没咽下去,导致米粒喷了一地。
“你几岁了啊,连饭都吃不好。”孙锐湮忍不住笑了出来,毫不留情地挤兑着。
“是啊,没办法。谁让我一个人在监狱呆了十五年,没人教呢。”杨子凡习惯了孙锐湮的挤兑,便也不炸毛了,逆来顺受地当补药吃。
杨子凡说完停了三秒,意外得没有听到孙锐湮的反击。他有些奇怪地抬头看去,发现孙锐湮带着些许愧疚看着他。
“怎么了?”这家伙怎么莫名地深沉起来了?
“子凡,我一直没敢问你。你在里面过得怎么样?你知道,那样的环境,很多人在里面都疯了。”孙锐烟踟蹰地问出这句话,仿佛不确定这是不是个好问题。
这次轮到杨子凡沉默了,刚进高防的那段日子于他就如噩梦一般,不愿触碰也不敢回忆。
那时候他还只有十三岁,一个还没有完全长大的年龄。他一下从科技部长的公子变成了监下囚,被关在一个小房子里,更可笑的是他还不知道为什么。最初的日子简直就是煎熬,他也曾一度怀疑自己会就这么疯掉。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慢慢习惯了。他学会了玩资源库里有限的游戏,阅读定期更新的书籍,和AI对话,让自己不变得自闭。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一旦习惯便不会再抱怨,不会再思考,日子只是顺着惯性过下去,一过就这么过了十五年。
杨子凡端着碗,咀嚼了一会儿,才慢慢把回答吐出了口:“好和不好有区别吗?我现在不是在这儿吗?而且不管从哪方便看都没有发育不完全不是?这就够了。”
孙锐湮觉得有一块石头压在了他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杨子凡语气中那种浓重的哀伤让人喉咙发干,说不出话来。是啊,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那种孤独,那种茫然和恐慌。一直活在正常世界的他,甚至连同情和安慰的资格都没有。连说一句:“都过去了,以后会好的。”都做不到。
“去刷个牙睡吧,我累了。”像逃避似得孙锐湮钻进了被窝,用被子盖起了头。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无法面对杨子凡,那个他找了十五年的人。
也许是被勾起了不愉快的回忆,这天晚上杨子凡做噩梦了。梦中他被一群人追着,他在昏黄的草地上拼了命地奔跑。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逃,也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抓他。他只是一个劲儿地跑,在那空旷无垠的草地上绝望地奔跑着。然后他摔倒了,又急忙踉跄着爬起。碎小的石子擦破了他的膝盖,他并不觉得痛,但跑得却已不如之前一般迅速。后面追赶的人群越来越近,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他撞进了一个温暖的胸怀。
杨子凡迷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紧紧抱着睡在身边的孙锐湮。阳光从没拉紧的窗帘中照设进来,打在孙锐湮的睡颜上,无比的祥和宁静。此时的他没有一丝属于军人的戾气,有的只是没有防备的单纯和家的温暖。
二十、偶尔休个假吧
多年的训练让孙锐湮的睡眠很浅,身边稍有动静就醒了。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看到杨子凡愣愣地盯着自己的眼神。
“宝贝,怎么了?”孙锐湮从一瞬间的紧张状态放松下来,带着没有睡醒的声音说。
“没什么。”杨子凡急忙移开视线,对着天打哈哈,“你,你醒了哈。”
“嗯,被你吵醒了。”孙锐湮坐起来靠到墙头,说得一脸淡定。
杨子凡听到这句话,头上慢慢垂下了三条黑线。孙锐湮这该不会又是想找理由整他吧。
可出乎意料的,孙锐湮只不过在床头靠了一会儿,清醒了一下后就起身去洗澡了,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以杨子凡这一个月对孙锐湮的了解,如果这不是孙锐湮突然大发善心的话,就是孙锐湮实在有事要忙,没空理他。
杨子凡突然觉得孙锐湮也够辛苦的,每天都忙到那么晚,而且也不知道多少时候没休过假了。睡眠不足是肯定的,身体上也积累了相当的疲劳,上次做手术的时候他就发现孙锐湮有好些指标不正常了。
“我说,同盟的劳动法有没有保证劳动者的休息权利啊。”看着孙锐湮披着个浴巾出来准备换军装去上班,杨子凡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有。可是自愿放弃的人不在此列。”孙锐湮手上不停,随口回答了一句。
“你为什么那么拼?想往上爬,获得更大的权利吗?”
孙锐湮停了手上的动作,转过头,眯着眼睛看着杨子凡:“如果我说我是为了保护这个国家你信吗?”
“你希望我信吗?”杨子凡聪明地反问回去。
“不希望。”孙锐湮又开始继续系军服上的扣子,一边说,“你要是相信的话就太天真了。”
“你已经在这个年龄做到这个位子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要这么拼命?你应该知道,要是身体不好的话什么都是白塔,特别是你这个职位。”
“我知道。”孙锐湮回答地很快,似乎这个问题他早就考虑过了一般,“我估算了一下,我在四十岁之前应该还不会挂。十二年够我做很多事了。”
听到这个答案杨子凡不禁皱了皱眉,这家伙说得怎么像是只要活四十岁就够了的样子。
“你的人生规划是只到四十岁吗?你知道同盟的平均寿命有九十二岁吧。”
“子凡,做我这行的有过于长远的人生规划是一件很愚蠢的事。”孙锐湮已经穿好了军服,被笔挺的军服包裹着的他,让人有一种无法接近的感觉。
杨子凡觉得心中有什么地方被刺了一下,他尴尬地笑着,试图缓解一下气氛,把话题继续下去:“没必要那么悲观吧。都做到你这个位置了,还能有多少危险的任务。我记得你这个级别的人都会活到很老吧。”
孙锐湮顿了一下,半响,他拿起配枪插到腰间:“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会让自己的部下去拼命,而自己却在安全的地方躲着。”
杨子凡一瞬间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高大威猛,强大到需要让人仰望。他有巨大的权利,却不专权。他本可享受安逸的生活,却又亦然放弃。他从不炫耀自己的牺牲,也不抱怨前行的痛苦。他只是这么一步一步,稳定地向前走,走得比大多数人都快。
“偶尔也休个假吧,你不是铁人。”杨子凡挤了半天也只能挤出这么一句,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突然觉得自己没资格,没资格去评论这个人的生活。这个人一直一直都在努力,而他已经颓废了十五年。这个人身上系着的是成百上千人的生命,而他却什么都没有。
“不说了,我先去上班了。你乖乖在家里等我回来。记住三餐要定时,我会检查的。”孙锐湮收拾好行装,转身出了门,并没有提到休假的事。
杨子凡看着孙锐湮离开的方向,恍然惊觉孙锐湮没有吃早饭。你一边叮嘱别人要好好照顾自己,一边糟蹋自己吗?真是讽刺。要是这一切都是你装出来的,我又该相信什么?
二十一、决心
在实验室的时候,那个人又给杨子凡留了讯息,回信只有短短的几个字:我是你父母的旧友。
杨子凡现在连孙锐湮都开始怀疑了,自然不会轻易相信这种藏头藏尾的陌生人。他简短的回复过去:我要证据。
杨子凡没有过多的关注那个人,他已经决定了要用自己的力量找到真相。他要做出足以让孙锐湮信服的科研成果,同时也要暗地里调查这一切的真相。他懵懵懂懂地过了十五年,时间的冲刷一度让他想要放手,不再去追求那无谓的原因。但现在的这一切,让他不得不执着于真相,他受够了被隐瞒被欺骗的感觉,他不是谁都可以利用的工具。这一次他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
不断处理着眼前划过的一行行数据,时间飞一般地在指尖流逝。卡琳尽责的跑到地下室提醒他吃饭。孙锐湮早已给卡琳设定好了菜单,他的三餐根本不用自己操心。
杨子凡享用着孙锐湮给他准备好的午餐不禁想:要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孙锐湮装出来的话,未免也太周到了点。孙锐湮要想利用他的话,根本不用那么大费周章。给点糖果,说出目的他自然就会上钩。而孙锐湮却什么都不说,而是教他,教他要认清现实,教他社会复杂不要轻信。孙锐湮这么做一点好处都没有,只不过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杨子凡不傻,甚至可以说是很聪明。但这件事他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想他要是能找回那段缺失的记忆,也许一切就都会有清楚了。
在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杨子凡和孙锐湮过着同处一屋却形同路人的日子。杨子凡渐渐习惯了一觉醒来另外半边的床已经空了,只有被单上尚未抚平褶皱证明那人曾经回来过。
自从受伤后,孙锐湮似乎变得比以前更忙。以前偶尔还能回来吃个晚饭,现在却每天要到深夜才能见到人影。杨子凡不想过问政事,更不想管军务,但孙锐湮这种工作狂的节奏还是让他不禁好奇:最近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儿了?
这天杨子凡早上醒来,习惯性地伸了个懒腰,手却似乎打了什么东西。他迷迷糊糊地回头一看,竟然看到了正在睡觉孙锐湮。
他愣了三秒,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不禁好奇地然后问:“你怎么在这里?”
孙锐湮张开眼睛,翻了他一个白眼,有气无力地回答:“这是我家。”
“我知道,我是说,今天你不用上班吗?”天啊,他似乎有点不习惯起床以后还能看到孙锐湮了。
“我今天休息。”孙锐湮随意地应付了一句,翻了个身就要睡觉,完全不想理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