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的说，我是优。”优走到了他的面前，又看了一眼他旁边的许菱，“这女孩儿会不会醒？”

“不会。”方天啸从口袋里取出一盒烟，取了一个叼着，“我在给她的药上动了手脚。她不会醒的，永远也醒不了了。”

“你还真是残忍啊，对那女孩的亲人也下得了手，这样的你，和优唯轩有什么区别？咦？这玩意儿会对你有作用吗？”优半蹲下来，看着那根烟。

“不管是什么人，都没办法抗拒这种强制性的影响吧。”方天啸取出打火机，打了两下，却没有火，他挫败地将那根烟放了下来，“看来泡了水的东西果然用不了了。你到底是不是优唯迁？”

优似笑非笑地道：“我记得他很讨厌这个名字。”

“他？你这是告诉我，你们并不是同一个人？”

“我们，可以说是同一个人，也可以说不是。”

“你们的眼睛倒是一样啊。像是让人看到了冰。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是来找你的。”

“还是上回的事情？”

“是啊。”

“我觉得，答案上回我已经给得很清楚了。”

“答案这个东西，是可以变化的。不过看来现在你还没有动摇。”

“这场灾难，是你引起的？”方天啸发现自己的语气格外的平静，早晨那种不安的感觉已经完全消失了。

“是的。”优坦率地承认，“并且，不仅如此，这场灾难还会继续扩大下去。直到我死，或者是，这个社会走向终结。”

“你的破坏欲真是强，简直就像——三十年前的优乾一样。”

“我和那个人不同。他引起了那场机械战争，最后却没能完成自己的愿望，被优坤杀死在了战场上，但是我却不会被优坤杀死，优坤的白色军团只是机械的克星，在病毒这个他完全不精通的领域，他束手无策，而我相信，你不会成为另一个救世主优坤。所以我不会是优乾。”

“你就这么肯定？”

“是啊。我第一次这么肯定一件事。方天啸，你不是好人，没有优坤那么博大的胸怀，甚至，你同样是个破坏者。外面那个女孩，十六年前也许从绝望里拯救了你，但是现在，她却又摧毁了你。”

9.方天啸：这两个名字不能遗忘

许盈回来的时候，方天啸已经靠着墙睡着了。许盈看了一眼他几乎湿透的衣服，叹了口气，替许菱换好衣服后，摇醒了方天啸：“我在楼下找到了干衣服，你换上吧，要不然的话会生病的。我特地找了你的号。”

方天啸揉了揉眼睛，接过许盈手上的衣服，点点头，走到了另一边的货架后，将那套干衣服换上了。

“你果然穿什么都好看。”许盈叹气道，“这衣服明明一点都不好看的。”

看到她孩子气的一面，方天啸脸上浮现出一个宠溺的笑，突然，他脸色一变，放轻了声音道：“有脚步声。”

许盈瞪大了眼。

方天啸对她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背起许菱，绕到了一个货架后。

是另外两个士兵，他们似乎在搜查着城内的生还者。

他们分两头一个向左一个向右走了进去，方天啸小心地注意着两人的动向，带着许盈从中间下了楼。

夜晚的街道几乎已经没有人了。一片死寂，仿佛这本就是一个空城，血腥味和腐臭味充斥在空气中，初十六的月亮，将街道上的积水映得波光粼粼。在这样的边城小镇，本就没有多少绚丽的色彩能够遮挡月光的丽影。

水面已经比下午的时候低一些了，但两个人在其中行走着，还是有些艰难。

“这一回，也许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没有想到，最后，我竟然会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简直宛如一个梦啊。还是一个……可怕的噩梦。”

“你不喜欢这里吗？”

“我说不出来。”许盈抿了一下嘴唇，“比起外界的多变难测，果然是乌托邦比较好吧——但是，我发现我有点不知足。我讨厌呆在这个地方，生活太安逸，一切，都太平淡，总觉得，在不知不觉之中，生命就这样被虚度了。我想离开这里，但……要从这里逃离又何尝简单呢，要让一个人放弃安逸去追逐那样的不定生活，果然……还是很困难的啊。”

“难道安逸不是最好的吗？”

“就像这个世界一样啊。人也是需要进步的。可是，我却发现我没有办法克服自己的劣根性。因为获得了好的，所以失去了前进的动力。这也许是个契机也说不定，是我彻头彻尾地改变自己的契机。”

“盈盈，你不需要改变，你只要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我不希望外面的世界把你染黑。”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更何况，你看，这么可怕的一场灾难，突然之间就爆发了，本来被所有人认为是救星的军队，却向我们举起了枪……但，优先生这么做，大概有着他自己的理由吧。”

“直到现在你还是相信他？”

许盈认真地点了点头：“是啊。他和优然夫人，把世界从三十年前那场可怕的战争里挽救了出来，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英雄，我相信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他们更加爱护同胞的生命。”

“你能找到他杀死我们的居民的理由吗？”

许盈摇了摇头。

“就这么无理由地相信他了？”方天啸用右手扶住身上的许菱，伸出左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

“优先生曾经说过会保护着这个世界直到生命走到最后，这么正直的人是不会说谎的。优先生和那些只懂作秀的领导是不一样的，他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也是唯一的领袖。”

方天啸轻轻点了一下头，嘴角的笑容却渐渐地消退了。

其实那个人也曾经撒过谎。一个，改变了他整个人生的谎言——“优唯轩死了。”

“盈盈，你知道方静生和刘萃这两个人吗？”

许盈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他们……在三十年前曾经是优坤的左膀右臂，是制造了白色军团的机械师，优坤设计了那一整系列的机器人，而这些机器人只有经过了这两个人的手，才会变成具有那样毁灭性的力量的武器，然后，这个军团被优坤和优然操纵着，结束了被他们的长兄优坤引起的机械战争。”

“是这么伟大的人啊！”

“是啊，他们是……非常伟大的人。直到最后。盈盈，你一定要记住这一点，无论到了任何时候，都不可以忘记这两个名字。”方天啸蓦地看向她，眼神极其认真。

许盈对他的反应微微有些惊愕，片刻之后，她点了点头，坚定地道：“嗯。”

方天啸看着她的表情，嘴角勾起了一个浅淡的笑容。只要许盈能够一直这样下去就够了。单纯，直率，却也坚定、坚强。

走出A镇之前，许盈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默默地用口型说了一句‘再见’。

6月1日的灾难所带来的噩梦没有结束，但温室的生活却永远地终结了。她失去了她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两个人，但是，她没有时间悲伤。因为她必须继续走下去，即使不知道自己能够走多远，也不能有任何迷惘。

许盈想起当初父母忽然向自己提起要搬到A镇时的场景。这对夫妇极其兴奋地向自己的两个女儿介绍着这个如同桃源乡一般的地方，让他们对这个小镇充满了期待。

这里的一切，真的宛如一个梦境。

每一个人都对他人抱着百分之一百的热心，用自己最诚挚的热心去对待他人，他们与她志趣相投，兴趣相符，总是用笑容感染着她。

然而，她却无论如何也对这个小镇喜欢不起来。

来到这里的第一年，她的姐姐便因为目睹了那样的血案而精神失常，她被所有人顺从着，没有人违抗她的意思，无论是对或错，所有人都将她视为掌上明珠，这样的事实反而让她感到寂寞，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被隔绝在外的孤独。

她再也不会回到这里，她真正离开了这里，这个她居住了五年的地方。

也许，当初如果他们没有搬到这里，一切灾难都不会降临到她们头上吧。姐姐还会是一个健康的女孩，而她的父母也不会与她阴阳两隔。

然而，人生就是这样的无常。

人类无法预知即将来临的地震和瘟疫，也无法预知到生命之中的磨难与挫折。

所以，只要，走下去就可以了。

10.卡娅：让他们跑吧

2007年6月2日 6：35

出镇的路被封锁了，许盈跟着方天啸从一条本没有路的地方出了镇。军车一辆一辆地驶来，有几个人开着车出城，却在路上被拦了下来，随后，他们便毫不犹豫地向着车内的人开了枪。

一个身材高挑、穿着军装的美艳混血女人站在车边，长长的黑色卷发没有束起，随意披散下来，军装将她身材上的优点显露无疑，碧蓝色的眼睛里毫无笑意。

“完成了？”

“卡娅小姐，刘源队长和卡尔队长说镇子西头有三个人，其中一个似乎还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不知道是否感染了病毒。这三人持有极其厉害的防御光幕，我们到最后也没有抓住。”

“只剩下了三个人吗？”

“是的，优先生拿到的，被动过手脚的户籍信息里一共两万零四百五十一人，其中有五人在2002年之前在别地留有信息，其中两人已死，一名医生已经随军撤离，剩余两人，也就是那对许氏姐妹，恐怕就在逃跑的那三个人中。”

“是吗？我们可以走了。”

“卡娅小姐，万一剩下的那三个人中有人将病毒带了出去……我还是觉得应该将他们带回去隔离。”

“文秋！没关系。他们不会感染的。而且，优先生吩咐过，这一家的残余成员不是我们要剿杀的对象。我们这次的目标只有丧尸，用生命维持仪操控行动的死者，以及人造人而已。”

“是。”那军人冲卡娅行了个礼，便去准备离开事宜。

绿色的军车缓缓驶离，小镇重新恢复了宁静。方天啸和许盈躲在山上注视着下方，然后松了口气。出镇的公路只有一条，而且很窄，过了他们这个小山坡，就是隔壁。小山坡上的人工树木不多，但是也足够遮挡他们的身影。

“我该庆幸你没在优坤那里偷偷给我设定一个黑户口，不然我也会成为抹杀的对象。”

听到这个声音，许盈吓了一跳，抬起头，就看到一个坐在树上的男人。

方天啸却只是道：“任之遥，下来吧，我们该走了。”

男人直接从树上跳了下来，直直落在了地上：“看样子卡娅似乎并没有追捕优唯迁的意思。”

“她很清楚凭她抓不到做好了准备的那家伙。”方天啸抬起手亮出那个戒指，“我也是多亏了他给的光幕才逃过去。”

“要是死在这帮人手里，你的人生就真的成了个笑话。”

“……我今天无数次接近这个笑话。”方天啸耸了耸肩。

“接下来怎么办？”

“我们也往东走。”方天啸看了一眼还在不断排着队列离开的军车：“等卡娅走了我们就出发。周围有几座城市出事了？”

“先前是五座，到刚才增加到七座。”

“……那家伙昨天在我附近出现了好几次，这种危险的事情，也敢放手交给手下去做，看来他很信任那些人啊。”

任之遥沉默了一瞬，道：“还有，优坤也来了，现在在离这里最近的D城。”

“那我们只好避开那里了。”方天啸遗憾地叹气。

“方家的事情过去都十六年了，你真的没有回去看他一眼的想法？”任之遥忍不住问，“好歹他也是你的父……”

“闭嘴。”方天啸的脸色沉了下来，“这些事情，你没有权利管。”

许盈看了看任之遥，又看了看方天啸，却没有听懂他们话中的意思。

“车呢？”

任之遥指了指树林外：“下了这个小山坡，就能看到了，我给它装上了轮子，看起来和普通的车没什么两样，不会引起那些军人的注意的。”

方天啸点了点头，当看到最后一辆军车也离开之后，便带着两人向山下走去，犹豫了一瞬，他打开了那枚戒指上的生命探测仪器。宝石的表面褪去，露出了一个像指南针一般的设置。

估计这上头也安了追踪器。不过，那都是次要的了。

任之遥从方天啸手上接过许菱，背着她向山下走去。

车停在山脚下，果然没有被发现。

“走吧。”

任之遥打开车门，将许菱放在了后座，然后对许盈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接下来，我们就要出发了。和过去说再见。”

许盈勉强笑了一下，坐在了许菱旁边。车开动后没多久，方天啸便在副驾驶上陷入了沉睡。车内很快陷入了沉默，许盈不由得有点尴尬。

任之遥是她的生物老师，可是她几乎没有和这个男人说过学习以外的事情。

但是看上去他却和方天啸关系不错。

不过，她早就注意到了，方天啸是这个学校，或者说是这个小镇的一个例外。他和所有人都不同，独来独往，没有朋友，和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几乎没有说过几句话，看上去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不来上课也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

“没想到内脏都碎了竟然还是没死，这什么劳什子的病毒，可真是够厉害，那，我倒是很好奇啊，如果我把你的身体切成一片一片的，你还能活多久？”

……

许菱蓦地蜷起了腿，额头上冒出了冷汗。方天啸猛地睁开眼，侧头看向了后座上的她，不过片刻之后就再度转了回去。

……

血溅在了墙上，小巷里只剩下那个少年几乎癫狂的笑声，和浓重的血腥味，满地的狼藉。

“不还是死了？十六年前的血仇，我报了——我报了啊！哈哈哈哈！”

……

“姐？姐？”许盈将许菱抱住，拍着她的后背，“你怎么了？姐姐？”

许菱却突然间激烈地挣扎了起来。

任之遥见状立即腾出一只手推了推方天啸，方天啸再度向后看了一眼，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

绿色的火焰将地面上的残肢断臂全部卷了进去，那个看似只有十三四岁左右的少年仿佛在血池里浸泡过一样，脸上，身上，手上，都沾着大量的血，随着他行走，那血还在从他身上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面，宛如一个魔鬼。

这魔鬼却忽然抬起了头，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似乎你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十五岁的少女手中的蛋糕盒掉在了地上，她捂住嘴，向后退着，却不小心坐到在了地上。

……

“杀人了，杀人了！救命！救命啊！爸——妈——盈盈——”

许菱的全身痉挛了起来，但眼睛依然闭着。

“姐！姐！”

任之遥立刻将车停了下来，下车绕到后座，打开车门，摸了摸许菱的额头：“糟了！她在发高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