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长生(穿越时空)————叶飞白[五][完]
叶飞白[五][完]  发于:2008年1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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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寻不着,他还在密道中。"皇戬应道。
"那密道有什么蹊跷么?"后亟琰问。
"据说那里聚集了不少妖魔。先前蔓延献辰全境、四处作祟的妖魔大都被豢养在里头。"
"豢养?"把妖魔当成宠物养?洛自醉扬起眉。大概也只有那位阳阿能做得出来。
三人复归沉默,殿内只余棋子落盘的清脆声响。
倏地,窗外黑影一闪,窗棂边的灯火晃了晃。
转眼间,棋盘边便又多了个人。
重霂神色凝重地将卷轴放在棋盘正中央。
洛自醉望着他,淡淡道:"可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人?"
重霂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来:"连一个上等弟子也未瞧见,先前准备的说辞都没派上用场。"
"这可奇了。"
"的确。所以我费了些时间到那些师兄的住处转了转,发现他们都没了踪影。"
皇戬缓缓合上棋谱,直起身子:"不见踪影?这时机可真巧。"
"怎么,殿下不是要查他们么?连他们的行踪也不清楚?"
"上等弟子不好接近。之前,暗行使也只查了他们的身世和修为情况而已。"
重霂斜了他一眼,喝了口茶,接道:"我问了几个人。据说仪式开始不久后,他们大都被摇曳派去各地观察灾情。余下的数人于昨日不告而别。"
后亟琰取过卷轴,小心地展开来:"不是同流合污便是排除异己,圣宫已然空了。"
"她要对付的人就剩下了时国师......"洛自醉轻叹。首先调离潜在的对手,而后使得国师们分散,再将亲信派出去制造假相拖延时间。圣宫之变时,恐怕谁都无法施以援手。
重霂勾起一抹轻笑,道:"那她也太小瞧我和拾月君了。"
"说起拾月君......"后亟琰将卷轴往对面推了推,"他可曾学过古语?"
洛自醉、重霂和皇戬垂首望去--密密麻麻的象形文字,宛如孩童的图画。甲骨文?金文?还是纸草文?是与不是他都无法分辨出来。这些文字如此难解,就算摇曳都记下了,要明白其意思也需费一段时间罢。不过,有阳阿在,一切不可能都将变成可能。
皇戬叹道:"当年阳阿在池阳圣宫修习五百年,学富五车,无所不通。这些应该也难不住他。"
洛自醉收回视线,继续关注棋局:"我们四人也只能这么枯坐着,还是等黎五哥回来再说罢。"这些天来,黎唯一直跟踪摇曳,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遇见他。
后亟琰卷起邪术轴,塞回重霂怀中:"你和戬儿记下这些字,早些将卷轴还回去。"
"我一人便可。"
"陛下,我没兴趣与他一同记。"
"一人一半罢。别像个孩子似的,总挂记着那些陈年往事。"
这句话似乎正正刺中了两人的痛处,二人均是一怔,磨着牙没有再多语。
洛自醉心中暗笑,面上却悠然如故,看准了空隙,吃下后亟琰的子。
后亟琰微惊,抬首瞧了瞧他,呷了口茶,低哼道:"不枉我陪你对弈这么多场。"
洛自醉浅浅笑着点头,回道:"是,烦劳陛下了。"
翌日一早,皇戬和重霂便出宫寻找黎唯,后亟琰则与洛自省例行会面。看他们都忙,洛自醉漫步在行宫中,打算前去某个偏殿见见宫琛。
宫琛身为帝无极的得力臣属,不仅担负着调度粮草的重任,而且还负责处理各地送来的文书。以往,这些文书交由两派分别处置。但因汝王景王派文官大多已下狱,所有工作便都落在了他肩上。
穿过草木扶疏的庭院,洛自醉便瞧见坐在竹林边石凳上的宫琛。他正聚精会神地批阅文书,似乎并未发现他。
他才要出声,便见一个黑影从天而降,附在宫琛耳边说了什么。宫琛顿时脸色铁青,有些匆忙地立起来:"快备马!"
洛自醉略感惊讶,上前询问道:"宫大人,出了什么事?"
"原来是四公子。"宫琛拱手行礼,满面肃容,"灵王殿下受伤了。"
猜测这么快便变成现实了?洛自醉抿了抿唇,问:"伤势如何?"
"幸得天神显灵,未危及性命。但是,他失血过多,需要回京修养。"
天神显灵?他想到的,却是那个人。"殿下快到了罢。"
"是,这个时候才叫人传信,真令我有些措手不及。"
"他也不想让宫大人分心操劳罢。我与宫大人一同去接他如何?"
"四公子时刻处于危险之中,切莫轻易出宫才好。待殿下在行宫安顿下来后,再去探望也不迟。"
果然,如今人人都护着他。虽然很感激,但却未免有些保护过度了。洛自醉颔首,目送他离开。
晌午时分,帝昀回京的消息便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听了侍卫们的通报后,洛自醉立刻前去探他。
推门入内,本该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伤者却坐在书案前批折子,洛自醉不禁蹙起眉,低声道:"大夫不在,你便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么?"
帝昀骤然抬首,见是他,似乎略松了口气,笑道:"这个时候如何能清闲得了?"
"既然知道没有闲工夫养伤,战场上便应更加小心才是。"洛自醉上前移开那一沓折子,指了指床,"去躺着罢。"
帝昀定定地望着他,好一会才慢腾腾起身,挪到床边:"的确是大意了。受伤之后,总觉得王兄会立刻过来责罚我似的。"
"他若能过来才好呢。"洛自醉扶着他躺下,仔细瞧了瞧他的伤势。就他自学的医学常识看来,应该未伤及筋骨。被数支箭射中,只受了这么点伤,算是万幸了罢。
帝昀垂睫,自言自语般轻声道:"我觉得王兄一直在看着。"
殿内寂静无比,洛自醉自然听得很清楚。他亦认为帝无极绝不会错过这些事,料不到帝昀竟有同样的直觉。
那便证明这不是错觉了。即使是在睡梦中,无极依然关注现世,与他们一起经历着这些波折起伏。他双目微动,淡淡一笑:"可能是你还没有独当一面的自信,所以才有这种念头。"
帝昀摇摇首,认真道:"他确实在看着。不论是战场上还是营帐里,都能感觉到王兄正在某个地方望着。冷静得几乎没有温度的目光,很熟悉,不会错......因此,不知不觉便紧张起来。"
他愈是紧张,无极的视线便愈是严苛罢。这岂不是恶性循环么?所以他才表现失常。两人之间的沟通方式显然亟待改善。洛自醉坐在床边,只微微弯起唇角,并没有回话。
帝昀又道:"而且,王兄救了我。也只有王兄能救下我。什么天神显灵,我不信。神是不会那么轻易现身的。"说着,他的脸色黯下来,带着几分感伤:"昔日是王兄救了我,如今亦是。我欠了王兄太多,若不尽力帮他分忧,便不能报答他的恩情。"
"他并非为了让你答谢才救你。"最初或许有这种想法罢。当年,他行事的动机可能并不纯正,但他对帝昀有好感却是真实的。
帝昀直视着床帐,静默了一会,方张口道:"当初我满心想着,若有人救我一命,我什么都愿意给他--地位,权力,财富,一切。王兄来了,我双手奉上这些华而不实之物,他却给了我更多。"
"四公子,父皇从未教过我该如何做位称职的皇族,也从未给过我应有的爱护。他不懂这些。而母后,以父皇为天,只注视着他,眼中几乎没有我的存在。浩霖君则是我尊敬的老师,是我的长辈。我很敬爱他们,不过,大多数人都能拥有的亲情,他们却未能给我。"
"王兄来之前,我懵懵懂懂,只知道担心自己的性命。"
"担心自己的性命并不可耻。"洛自醉淡淡地道,侧首望向窗外。
窗边,一双蝴蝶在花丛中翩翩飞舞,无忧无虑。
仿佛叹息一般,他低低地道:"对世间所有生物而言,生存便是第一要事。扎根于大地是为了活着;吃下青草树叶是为了活着;撕咬血肉也是为了活着;交媾则是为了延续种族,其实也是为了活着。人亦是如此。想活着并不可耻。"
帝昀微微一笑:"我明白。不过,人之所以为人,之所以非草木禽兽妖魔,全在于只有人才明白生命的意义。人这一生,并不该仅仅为了活着而活着。得到爱护,爱护他人,享受欢愉,给他人欢愉,这才是人应有的生活。"
"确实。"洛自醉不自禁地弯起眉眼。这个孩子比他要聪敏许多。他曾以为自己的性命、自己的感受就是所有;他也曾以为他的生命中不需要他人。但他错了。费了漫长的时间,他才理解来到此世得到生命的真义。"都是无极教你的么?"
"拜王兄所赐,我醒悟了。"顿了顿,帝昀又道,"失去父皇和母后时,我以为失去了一切,幸得浩霖君支撑着;失去浩霖君后,还有王兄......四公子,王兄不会消失的。"
虽然说得如此绝对,语气中却满是不安。洛自醉笑着颔首:"那是自然。"
帝昀的神情安定了许多,笑了笑:"四公子也看得出来,我的伤势并不重。"
的确,以他的伤情,坐镇军营中并不困难。然而,现下却公然移驾回京了。通常而言,主帅离营的消息应当万般保密才是,他们却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不担心己方士气低落,亦不担心对方趁机作乱。不过,即使帝昀不在,那五十万好儿郎也不会动摇罢。毕竟他们真正的主帅早有万全的考量,将军们也都安然无恙。洛自醉略加思索:"还有刺客么?"
帝昀点点头:"一个全身裹着灰色披风的人,看不见脸,也瞧不出男女。浑身散发着可怕的气息,身形和灵力却都似曾相识。"
阳阿?他竟然冒险出现了?洛自醉双目微阖,隐藏其下的眸光无比锐利:"‘似曾相识'?昀,你仔细想想,他还在何处出现过?"
帝昀攒着眉头,忽然瞠大双眼,喃喃道:"是他......是他......"他的神情变幻不定,声音沙哑,带着几分恨意和犹疑。
见他的情绪起伏如此剧烈,洛自醉脑中也闪过一个念头。而这个念头,几乎让他的思考瞬间停滞了。
下一刻,他回过神,正巧听见帝昀轻声道:"也是这个气息......父皇暴病前后......"
咒术。若是阳阿,咒杀一个人并不困难。有摇曳相助,瞒住了时国师也不困难。洛自醉神色转寒,倏地起身。
帝昀闭上眼,苦笑道:"现在我才明白,为何父皇当时显得那么平静。他都知道--有人暗算他,他却无力回天。摇曳来诊治的时候,他的视线总是越过她,望着我。"
连那位都那么轻易地败在他们手中。那位斩尽亲族的帝皇,那位能让他无端端恐惧的帝皇......
阳阿借了何人之力进入皇宫?了时国师时时刻刻控制着皇宫之阵,他不可能在宫外施咒。
想了想,洛自醉沉声问:"盖棺之前,了时国师从未前去探望?"全心全意相信摇曳,却落得如此局面。或许还不止如此,他有预感,了时必定会受更大的伤害。
"了时国师在闭关,且与父皇交恶。"
咒杀先帝,暗算太子,他们原以为事情能就这么了结。但无极出现了,毁了他们即将到手的权力和地位。命运,就是在那个时候交错的罢。
洛自醉行至屏风边,回首望去。
帝昀举起未受伤的手覆住双眼,面庞微微颤抖着。
"摇曳递了那杯凤凰血......一定动了手脚。他们夺走了父皇、母后和浩霖君,还想夺走王兄!"
"你好好养伤。"
"四公子!凤凰血的结果,不会改变......是不是?那时候神没有来救我,是因为一切皆在意料之中。但他定不会容许他们改变既定的结局,是不是?!"
这个世上的确有神。洛自醉深深地呼吸着。如果现在烧香也不迟,他愿意天天坐在圣宫里跪拜。但,他不相信。除了帝无极本人,他不相信还有谁能让他回来。包括他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什么忙都帮不上。
"昀,你只需考虑养伤之事。文书和折子我帮你看。"
帝昀抿着唇,好一阵,才勉强回道:"多谢四公子。"
洛自醉一时也想不出任何能宽慰他的话,于是,静静地离开了。
他寻了条僻静的小径,想要一面漫步一面思考,头脑里却空空一片。渐渐地,心中的郁结更重了,他加快步伐,几乎要奔跑起来。
小径的尽头,宫琛负手遥望天空,似乎正等着他。
他停下来,他转过首,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没有任何疑问的眼神,他应该全知道了罢。知道了,却一点也不担忧。如果没有那三劫的预言,或许他也能如此安然。然而,如今他却抑制不住心底的慌乱。愈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便愈是不安。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过后,宫琛才行了礼,与他错身而过。
洛自醉独立了半晌,忽地轻点双足,提气跃起。
他急切地想见到帝无极。这种时候望见他沉睡的姿态,或许只会令他更不平静。但,相见的渴望却无法克制。
第四十八章 情劫应命
揉了揉太阳穴,抬起酸痛的手臂,洛自醉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并不明智的决定。
他早已远离这种繁忙的日子,习惯清闲,习惯随心所欲。如今再度面对堆积如山的折子和文书,面对大大小小、庞杂无比的事情,不禁有些力不从心。而且,在池阳时,他也只需处理吏部之事,现下需要做出的大部分判断却是陌生的。为了不出差错,他只能反复请教,反复询问,浪费时间无数。
放下朱砂笔,他瞥向一旁的洛自省。
他倒是悠然自在,盘着腿翻着闲书,对兄长的忙碌状视若无睹。
"自省,今天不出去么?"
"万事俱备。"
"可有什么消息?"
"四哥,暗行使传消息的时间差不了多久。"
关注点不同,消息的内容可就差得远了。洛自醉淡淡地望着他,不言不语,只是这么望着。
一盏茶后,洛自省侧过身。
一刻之后,他略有些用力地合上书。
小半个时辰后,他抬起睫,瞄了两眼。
一炷香后--
"四哥,你想要我做什么,直说罢。"无奈投降。
"稍早若能这样关心兄长,就不必浪费这么多时间了。"洛自醉眼中含笑,唇角略扬,指指一旁的战报,"这些我都看过了,想必你也很熟悉。仔细解释解释,顺便补充一下如何?"
"你还真是一窍不通......"
"纸上谈兵倒是不难,难在切实有效地把握全局。这一场接一场的胜利,自开始步步紧逼敌人,到如今已完全截断敌人退路,确实令人振奋。不过,其后的联系、损失却都不甚清楚。"
"四哥,两军对战,以胜败论英雄,以胜败定生死。你的着眼处可真与众不同。"
"损耗太大,伤亡过多,便无以为继。费最少的力量,获取最大的战果,这才是漂亮的战役,不是么?"
"我知道了。"洛自省抬起眉,摆摆手,"不过,你放心,这支虎狼军里的人没那么容易死。"
他也明白,这些战士个个能以一敌十,是帝无极引以为傲的勇者。正因如此,他才想知道有多少人牺牲,战场上侵染着多少人的血,多少人被无辜卷入,献辰的荣耀要费多久的时光才能复现。洛自醉摊开一张锦帛,蘸了墨。战争的损失,除了人的性命,还有许多东西--譬如城池,土地,粮食,银两,人心......
洛自省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这才不慌不忙地闭上眼,以不含任何感情的语气平声道:"首战,两个战场。西为襄州,折损士卒两千四百五十一人,杀敌九千余人,挑夫丧一千余人,寻常百姓丧四千二百五十七人。烧毁粮食三千一百五十万担,为寻得密道,铲平半个襄州城。襄州城外难民营在战前被敌军屠杀驱散,亡万余人。东为齐州群山前,佯攻,损士卒四千七百九十八人,杀敌一万五千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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