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他到底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韩夕言?我真有些搞不懂这小子了。不过也好,十七岁的他尚且如此果断,老子还在这里婆婆妈妈个什么劲?该来的总会来,趁着新年一口气都解决了吧!
然而接下来就是春节,我当然不可能挑这种时候跑去洛雨家坐着和他谈喜欢不喜欢的问题。想起和我一样是孤身一人的韩夕言,不由得萌发了叫他来家里过节的念头。说干就干,我换了衣服就往韩夕言家跑,结果发现大事不妙:
韩夕言家大门紧闭,怎么敲都毫无反应。
他有事出去了?我这么告诉自己,努力压抑住心底那股隐隐的不安。
结果事态的发展实在太出乎我意料,接连三天去找他,他家里依旧空无一人。
这家伙究竟跑去哪里了?
正是春节期间,以他的个性,绝对不可能跑去哪个同学家里,而且也不至于几天都不回来。记得他在这里没有别的亲戚啊。
难不成......?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年轻男人,老子不由得郁闷起来。难道那家伙把韩夕言叫走了?靠,就是旅游也该回来了吧!和韩夕言混在一起这么久,我感觉他已经很久没和那个男人联系;莫非他们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关系?我很不爽,很不甘心,心里隐约还有些害怕。
说起来...... 现在仔细一回忆,在山庄的时候韩夕言就好象有点反常啊!那两天他一直都精神恍惚,仿佛有什么心事的样子。我止不住的后悔:当时真应该好好问问他到底怎么了!
着急上火的熬着,不知不觉就到了除夕夜。自从认识韩夕言和洛雨之后,这屋子经常是吵吵闹闹的,可今天就我一个人坐着,还真觉得有些安静得过份。意兴阑珊地做了几道菜,到吃的时候却全无胃口。墙上滴答滴答的挂钟声让人心烦,这种时候哪怕有钟子倩的吼叫也好啊!只可惜这是全家团聚的节日,老子实在厚不起脸皮叫她们出来。
在家里转悠了数圈,又打开电视看了通无趣至极的晚会,我伸手拿起了遥控器。随着‘啪'的一声轻响,电视屏幕黑掉了,屋内又恢复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尖利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一接,是周越霆那远隔重洋的老妈。
说起来......我还真有点想她。r
挂掉电话之后,我颓然地倒向沙发:唉。没想到都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是会觉得......寂寞啊。
第四天一大早我就照常往韩夕言家跑。刚到楼下,就瞅见楼道口停着辆闪闪发亮的黑色轿车。靠,还把那男人带家里来了?我顿时燃起怒火,抬脚就往楼上冲。明明心里也知道,这么多户人家住在这里,那辆车不一定是和他有关,可我就是抑制不住心里的火气。三步并做两步到了他门前,我依稀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终于松了一口气。然而在下一秒,对他几天不知所踪的担忧就一口气爆发出来,我把门擂得震天响。
门锁一响就被我一把推开,韩夕言带着有些吃惊的表情出现在门后:
"你......怎么来了?"
抹了把额上的汗,我剧烈地喘着气,忍不住冲他怒吼:
"你他妈这几天都死哪儿去了?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他看着我,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是闭上了。我一眼瞥到沙发上坐着个短发的黑色背影,顿时就有一拳把那人从沙发上揍滚出去的冲动。气冲冲地绕到正面,我张嘴就道:
"喂,你......"
这下我算明白,为什么见我气势汹汹一副要打架的架势,韩夕言也只是愣着而没来阻止我了-- 面前沙发上坐着的这人,分明是个女的。
面容瘦削,样貌清秀,眉眼间笼罩着一层愁云。这女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眼神虚无。
"你是谁?" 她一字一顿地问我,话语里毫无生气。
"我是......" 还没说完,就被韩夕言冲过来打断:
"我不会去的,你走吧!" 冲女人扔下这句话,他拉着我就朝门口跑去。一路韩夕言脚步不停,直跑出一条街才站住,弯下身大口喘起气来。
怎么回事?我满肚子都是疑问:
"那个女的是谁?"
"......我妈。"
"咦咦咦--" 我惊呼,"不是吧!!!"
惊呼声引来路人纷纷侧目,韩夕言瞪了我一眼,我赶忙压低音量:
"她看上去挺年轻的啊!!和你也不怎么像......"
你比她漂亮多了,我心想。
"她......一直都那样。" 韩夕言说。
他垂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老实说我有点后悔,刚才实在应该假装没看清楚,上去给她一拳再说-- 这想法很久以前就有了。
一阵风刮过,韩夕言身子微微抖了几下,我这才注意到他没穿外套就和我跑出来了。拉着他的手,像拉着块寒冰。
"别在这儿说了," 我拉过他,"到我家去吧。"
丢了床毯子给他批上,再端了杯热茶过来,我这才开始追问事情的始末:
"你妈...... 她怎么突然回来了?"
韩夕言捧着茶杯沉默着,半晌才道:
"那个男人...... 叫她回来找我。"
那个男人?我疑惑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韩夕言是指他母亲爱上的那个男人,也就是他的生父吧。
"真讽刺......" 他苦笑了一下,抬起眼睛看我:"你知道吗?那男人的儿子遇上交通意外,前阵子死了。"
所以才想起回头来找韩夕言这个儿子?开什么玩笑!这么多年都没管过他,现在才想起有他这么个儿子吗?
"然后......呢?"
"那男人是做生意的," 他缩着身子啜饮了一口茶,接着说道:"现在他极力劝我回去,说要我以后当他的继承人--所以她就听话地来找我了。"
我觉得像喝了一杯冰水,从喉咙直凉到五脏六腑-- 回去? 韩夕言要走?我从没想过这问题,我从没想过他会从我身边离开。
怔怔地看向他,他也在看着我。他的黑色毛衣、乌黑的头发、甚至漆黑的眼瞳,都衬得他越发的苍白和缺乏生气。
好久了。好久以来,他都是笑嘻嘻的,桃花眼弯成好看的弧度,嘴角上扬着,又或是眨巴着忽闪忽闪的眼睛,专门揭我的短、若无其事地怂恿大家违反纪律、找机会调侃我。他应该任性且爱耍小心计,神采飞扬地占我的便宜才对;而不是现在这样,安静、哀伤、像深秋飘落的枯叶,像寒冬无声的寂雨。
"不要走。" 我终于打破沉默,声音有些干涩。
"为什么?" 他望着我,慢慢地说。
"......我不想你去。" 这对话是如此熟悉。
"为什么?" 与上次不同,他如此追问了一句。
用拇指肚轻轻摩挲着他的嘴唇,我感到他微微颤抖了一下。注视着他深不见底的黑眸,我有一瞬失神。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究竟在怕什么?在逃避什么?事实上,有什么好怕,有什么值得逃避?-- 洛雨说得真没错,我他妈的确就是孬种。
"因为我喜欢你。" 我低声道,接着吻了下去。有一滴液体滚落下来,凉凉的;我一舔,微微有点咸,他轻呼了一声,挣脱了开去。
"干嘛哭?"
他扭过头去:"我没哭!"
"这么感动吗," 我厚着脸皮说,"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啊!"
"切!谁喜欢你啊!"
"这样好了,你要是喜欢我就亲我一下,要是讨厌我......就亲两下吧!" 我很严肃地提议。
他斜着眼瞟过来:
"你犯起恶心来......的确是无人能及。"
伸手拉过他,我低声问:
"你要走吗?"
他在我胸前摇了摇头。
一股喜悦之情倏地涌了上来,伴随着一股淡淡的心痛;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一定狠狠抽当年的自己一顿--
"可能......很久之前我就喜欢你了......" 我自言自语道。
"是多久?" 他埋着头,声音听来闷闷的。
"......上辈子吧。" 我叹了口气。
"这么恶心的台词,亏你也说得出。" 他一脸鄙视,却掩饰不住兴奋的神情。
对呀,这个表情才适合你嘛。我朝他笑了笑,把他拥紧了些。
管他什么仇人,统统滚一边去吧!其实......我没怎么恨过你。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越过时间的墙壁,把当年的洛雨揍到不再这么懦弱为止-- 仔细想想,那时的我们对待感情的态度,不正像小学生一般幼稚吗?那时的你,其实也......没那么讨厌我吧。
傍晚的时候,我和韩夕言像作贼一样,溜回他住的地方去拿东西。
"你妈走了没有?"
"肯定早走啦!她才没那么好的耐性!"
到了楼下,果然那辆车已经不见了,我们都松了口气。上楼掏钥匙打开门,我和他正瞎扯呢,就见沙发上突然站起一个人影:
"你总算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却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长发披肩,一副楚楚动人的可怜样。
这个小美人是谁?我疑惑地想。
韩夕言一僵,冷冷地朝她看去:
"你怎么在这里?-- 我记得和你好象不怎么熟。"
小美人鼻子一抽,眼眶里就有泪光闪动:
"你回来吧,爸他很想见你的!!"
韩夕言哼了一声:
"想见我?可惜我不怎么想见他,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小美人的眼泪转了几转,听见这话却尴尬地低下了头。韩夕言没再理她,径直进到里屋去收拾东西,片刻背了个大书包出来:
"喂,我要走了,你爱在这儿呆就继续呆着吧!如果要走,记得把门给我锁上。" 扔下这话,韩夕言转身便走。
那小美人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喊了声:
"哥,你--"
"别叫我哥!" 韩夕言回过头冲她吼道:"你不是只有一个哥吗?他不是才去世不久吗?我哪敢高攀你这样的妹妹!"
望着韩夕言疾走的背影,我边追边想:那老头子还真够绝的,居然把女儿也搬来助阵了。话说这小姑娘泪水还真是收放自如,加上那长相,要包装一下没准能红-- 不过怎么瞅着有点眼熟啊?我认识这种风格的美女吗?按她的水准,我要认识的话,肯定不会忘记啊?
突然想起什么,我防如被雷击一般,混身僵硬--
"喂,刚刚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 追上前去,我急不可待地抓着韩夕言的手臂追问。
"你问这干什么--" 他不满地回过身来,随即怔了一下:"你怎么了?脸色好吓人!"
"别管那些了,你快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 我心脏砰砰直跳,每一下都重得像在击鼓。
虽然有些不愿,他还是依言开口:
"爱盈-- 叶爱盈。"
...... 果然是她!!难怪我会觉得眼熟!!
可她...... 上辈子老板的女儿,我的女朋友,怎么会是韩夕言同父异母的妹妹??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27
抱着脑袋想破了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我终于深刻地了解到自己的想象力是多么的贫乏。可这还不是让我郁闷的,最让老子郁闷的得数在这个时空里,没有任何人可以解答我的疑惑。韩夕言、洛雨、钟子倩、叶爱盈...... 可笑,所有与我的死有关的人都齐聚于此,然而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没发生过的事,又怎么会知道答案?比任何时候都深刻地,我体会到了阅读一本侦探小说,结果却发现最后几页被人撕掉的痛苦;这痛苦绝对堪比在电影院看推理片,正兴致勃勃地投入推测谁是凶手,却听邻座的女高中生一边大嚼爆米花一边交谈:"这片子我看过,凶手就是那个谁谁......"。
一直以为,韩夕言也对爱盈有那么点想法。抛开喜不喜欢的问题,能够和她一起,对事业只会有莫大的好处-- 虽然这个说法有些卑鄙,可事实就是如此。我一直奇怪韩夕言为什么迟迟不见行动,如今看来他当然不可能有什么动作,毕竟他们是亲兄妹啊!既然他们俩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发展,那么我和她在一起的事情也就谈不上是致我于死地的催化剂了...... 可恶!!我郁闷地抓着脑袋,人生还有比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何而死更悲哀的事吗?啊啊啊--
谁来告诉我个答案吧!!谁来给我个痛快吧!!这样子悬着,老子晚上睡不着啊!!!真他妈愤怒。
抓了半晌的头发,我把视线投向韩夕言,专注地盯着他看起来,想试试会不会从他脸上得到灵感。那个雨夜的事我已经回忆了很多遍,除了依稀记得最后看到的人的确是韩夕言以外,就再也想不起其他的半点线索。那时我估计也失血过多,根本就视野模糊,能认出站我面前一动不动的是韩夕言都算不错了。淅淅沥沥的雨滴、地上的积水、不甚明亮的路灯都还历历在目,而他就那么站在风里,伫立在我的面前。老实说,那几个小混混真是他叫来的吗?我不禁对这个想法有些动摇了...... 虽然我和他总闹矛盾,可现在我总算可以承认,其实我一直希望那几个人和他没关系。
叹了口气,我端起杯子:与他有关无关又如何?反正我是不可能知道答案了。
书桌前的韩夕言正埋头写着什么,专心致志得压根就没注意到我。半晌后证明盯着他看也是徒劳,见他那么专心,我忍不住去骚扰他:
"喂,你写什么呢?"
他连头也没抬,好象完全没听到我的话一般。喂喂,不是吧!!起身走过去,我往他面前一拍,‘啪'一声吓了他一跳:
"干嘛??吓死我了!"
"你才是,做什么这么专心?我叫你都没听到。"
韩夕言抬起头看向我,少见地皱起眉来。片刻后他眉头舒展开,嘴角却浮上个诡秘的笑容:
"我说......你不会是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看他这表情我就知道他又找到调侃我的把柄了,不过......我忘了什么啊?疑惑地朝他看去,果不其然他眼睛里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
"其实我是很想等到假期结束再告诉你的...... 不过看在你收留我的份上,现在告诉你吧!"
拿开手边的稿纸,他将面前的东西举起来,转了个面展示给我看。
"啊啊啊!!!" 我惊叫,"寒假作业!!!我完全忘记有这回事了!!"
要烦恼着感情问题,要忙着思索上辈子的死因,在这么忙的情况下居然还有寒假作业这种东西来掺一脚,老子的人生怎么如此崎岖啊?唉。
年后又过了几天,思索着老妈的假期也结束、她该重新回去上班了,我跑去洛雨家找他。站在门口,老子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手举起来又放下。唉,和洛雨......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状况啊?叹了口气深呼吸,我终于敲响了门。
见到是我,洛雨一点也不吃惊:
"你来啦。"e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只好沉默地随他进到室内。屋里收拾得很干净,连餐桌上的桌布都不见踪影,相必是大扫除也一起洗了吧!呃...... 和一个人住着的我那里真是完全不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我把注意力转向洛雨:几天没见,他好象憔悴了些,眼睛下面的黑眼圈也有些浓。
...... 压下心里的歉疚和犹豫,我清了清嗓:
"那个......我今天来是想......"
"我明白," 洛雨打断了我的话,"我明白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 抬起头,他朝我苦笑了一下:
"其实我早就明白了。"
我惊讶地看向他,就见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其实......那次在楼梯间亲你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你喜欢的人......不是我。"
动了动嘴唇,我却不知该说什么好,这种时候我就尤其痛恨自己这贫乏的词汇和差劲的语言能力,只能看着他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