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现代篇
一直以来,我都是个很有优越感的女子。从小到大,轻松可得的优异成绩,美丽过人的容貌,比一般人都要优越的家境,让我习惯了别人的瞩目,也习惯了用一种俯视的姿态面对众人的追逐。
可是严格的说,是我先追的他。
那时候很多班一起上选修课,我走进教室的时候,后面一阵喧哗。我不以为然地找到同伴预留的位置坐下来,多少还是有一些淡淡的虚荣感。计算机的一群男生坐在前面,其中那个穿着浅色格子衬衫的背影在一片黑蓝的T恤显得格外干净,所以我在那个背影上边多停留了一刻目光。正巧他回了头,也许是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也许只是无意。映入我眼帘的是如想象中同样干净的面孔,有着一双温和中带着冷清的眸子。
我突然很清晰地了解,他便是那个我可以轻易喜欢上的人。
那个学期的那门课我从头听到了尾,一节都没有耽误过。结课的时候,我成了他的女朋友。
直到现在提到他,很多人还是在叹息着沉默,那依然是我无法面对的结。他们不理解,为什么会挑选那样一个的人,甚至不算优秀的。我只有用微笑来掩饰,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是他,但是遇到了,就已经在劫难逃。
他其实不算个称职的情人,虽然挑不出什么不好的地方。有句话说,温柔和慈爱只是一个男人爱的影子,他的生活,是我一直观望却难以溶入的。但是我在努力着,那时候还会相信,足够的坚持和努力可以换来想要的结果。
我知道他那个朋友,他们学院学生会副主席,一个相当俊朗的人,锋芒毕露。也许是他唯一的朋友,这让我多少觉得也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的眼光独到。那个人待他几乎有些过分的好,我也只是笑笑,并没有太多的在意。
直到那天清晨我去他宿舍找他,门是锁着的,但是他的钥匙在我这里。我想也许他还没有起床,可以小小的吓他一下,所以轻手轻脚地拧开了锁。
里面的情景让我呆在那里,他偎在那人的怀里,以一种极亲昵的姿势躺在一起。被角有一块悬在床沿外,可以看到两个人紧贴着的明显赤裸的身体。
许久,我悄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我不知道当时有没有哭,但是之后一个人萎靡很长时间。
别人问我怎么了,我闭口不答。天天趴在网上用那些很煽情的韩剧来麻醉自己,面前是电脑屏幕,旁边是一卷手纸。那段时间昼夜颠倒,经常忘记了吃饭,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
再然后,我对自己说,他是我喜欢的人,所以我绝不放手。
过些天全校的元旦晚会,我在台上唱了一曲《红豆》。王菲的歌中最喜欢的一首。
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台下掌声雷动,我真是用了情在诠释着。
灯火闪烁间,我看到了他的动容。
虽然只有那么一丝那么一瞬,可是这样就足够了。
不是没有希望,所以一定要坚持下去。
蓦然回首时,那个人站在后台的暗处。他是组织者之一,所以一定会出现的。然后我看到了那双眼中的伤痛,挑衅的看他一眼然后走了过去,我还从没有输过。
大四开始的时候,很意外他竟会选择出国。终于决心放弃了吗?我冷笑,心中还是得意的。他走了,方岳终会完全属于我。
可是方岳对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还是打了个冷战。
他说,我想要那个名额,你要帮我,我们一起去美国。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样清泠,却根本看不懂。
我甚至说算了,他要走就让他走,我们好好在学校待着不行吗?就我们两个人。
他冷冷看了我一眼,我一定要走的,如果你不帮我,我还是要走。
我终于做了那样的事情,如泼妇一般闹到学工处。
那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本应该难堪的,可是他大笑,他说,方岳,你若跟我直说,我又怎会不给你?
一时间我竟觉不到胜利的快感,他拿出申请表放在桌上,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我再看方岳波澜不惊的表情,嘴唇却紧紧咬着,有血迹渗了出来。
我忽然感到有些惊慌,似乎眼前这个人已经是自己永远不能完全得到的了。
事实还是很顺利,如他所说,我们一起去了美国。
那边的生活有些辛苦,但是我知道终于摆脱了如梦魇一般的那个人,虽然每一次夜半惊梦,都是他在那里大笑,方岳在一旁咬碎了嘴唇。
既然这样,你又何必这么绝情?事后很久,我问他。
他漠然回答,我不需要向你解释。
就在那人渐渐淡出我们的生活的时候,形势终于急转直下。
偶然从一个同学那里得到了他的消息,毕业后他在地铁站弹吉他以维持生活,半年后遭人抢劫,在地铁将要疾驰而过的时候被扔下铁轨,死状惨烈。
我听到的时候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偷眼看向方岳,他一如既往的平静。
再后来他回了一次国,没有跟我讲,我也不知道他去干些什么。
又过了很久,他说,我们结婚吧。
好的,我说。
成家,立业,养育后代,仍有着比一般人优越的生活。我知道,这是我喜欢的人,我并没有选错。
只是他从来没有吻过我的唇。
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你。
机窗外,是一望无际的云。绵绵密密,一层覆盖着一层。
靠近窗口的位置上坐着一位东方男子,黑色的西装,黑色的短发,黑色的眸子。他只偏过头看着窗外,看上去面无表情。若不是紧紧抿起来的嘴唇因失血而泛白,大概也泄露不出一丝紧张的心绪。
十几个小时,竟是没有合过眼。
意识模糊的时候,似乎回到曾经年少轻狂的岁月,那个北方干燥的城市,那个说好不好的学校,还有那人。
走下飞机,他径直往前走着。出门,上出租车,告诉司机地址,声音冷静。那是他一直知道,一直记得,却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
沿路经过的道路两侧高楼林立,曾经熟悉的。
"哥们儿你在国外,是出差还是留学啊?"那师傅倒是个能侃的主儿,一上车就闲聊起来,"国外生活怎么样啊?亏你还想着回来。爹妈都在这边呢吧?"
听到从小到大熟悉的语言,突然间倍感亲切,因为平日里便少言辞,他只是嗯了一声。
司机也不在意,仍自顾自地说着,"不是想爹妈,肯定想女朋友了。怎么着,女朋友还在国内,没给带出去?"
他听到这里,手忽然一抖。
透过前方的玻璃看去,阳光很烈尾气升腾,一辆接着一辆的车排在那里。
"又堵车了,"司机撂下方向盘,转过来看他一眼,"多久没回来了?"
他眯起眼,想了想说,"五年了吧。"
五年后,才知道那个消息。
物是人非。
到目的地时已过了中午,他下了车,找到那个门牌号。抬起手,竟有些用不上力。犹豫再三,还是扣响门环。
走出来那人相貌端正身材高大,却是穿着警服。
"你有什么事情?"
他一愣,"这里是方家?"
"是。"那人面无表情地回答,身板挺得笔直。
这时候从那间四合院里走出一位女子,个头不高,中长的碎发,看上去再普通不过。只是那双眼,浅褐色的眸子说不出的透亮,像极了那个人。
她本已经擦身而过,不经意间瞟了一眼门口的陌生人,不由顿住。回过头来,低声惊呼道,"是你。"
"你......认识我?"坐在西厢的那间客厅里,他疑惑地问。
"方岳啊,"那女子轻声叹道,"又如何能不认得你?"
他动了动嘴唇,一时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是他妹,我叫笑然。"那女子淡淡地说。
记得那人有个小妹,当时也不过高中毕业的样子。
"你回来做什么?"
"我想看看他。"方岳突然开口。
林笑然却笑了,"平时不爱说话,可一旦开口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我哥对你的评价还真是一点没错。"
方岳怔在那里。面前是一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女子,可此时竟有种不敢直视的感觉。因为心虚,还是因为她的神情与那人如出一辙?
"才知道我哥走了?"
方岳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也是,要是你一直不知道也算了。知道了还无动于衷,我哥真是白死了。不过,就这样我也不会原谅你。"
方岳只是沉默着一直看着她。
林笑然叹了口气,"我哥犯了错,死了都入不了祖坟。给你写个地址,想看的话去公墓看吧。"
方岳接下她递过来的纸条,手虽一直在颤抖,声音却还是稳的,"谢谢你。"
"你就装吧你,"她声音忽然拔高起来,"你凭什么敢回来看他?凭什么那样害他?凭什么舒舒服服在国外逍遥?"
他低着头,只那样沉默着,安静地看着她。
林笑然终于平复下来,"看完了,赶紧走吧。"
方岳一愣。
"你以为你当年是怎么走的?那时候我爸气疯了,他舍不得我哥还动不得你吗?我哥拦着他,找朋友帮忙。那人他们家老头是我爸首长,硬把这事压了下去。今天你是遇上我,不然......"
"你......为什么要帮我?"方岳抬眼看她。眼里没有悲伤,也没有愧疚,只是空荡荡的,好像什么也不存在了。
"因为我哥。"她静静地说。
方岳走出那扇门的时候,阳光还是很烈。
除了脸色白得厉害,看上去他并没有什么异样。还是一步步稳稳当当地走到路口,招手打车。只是在开车门的那一刹那,试图将纸条从右手换到左手时,才发现指甲已经深深掐到了手心,有血迹淌出来。
当年,那人又是以怎样惨烈的方式耗尽最后一滴血的?
公墓中松柏郁郁葱葱,树枝上还挂着些许蛛丝。他走过林荫小道,终于停在那块碑前。一寸来长的相片上,是一张年轻而英俊的脸。
或笑或闹,或静或动,甚至看得到他在球场上驰骋的身影,感觉得到他的吻。一切的一切都浓缩在这小小的格子里,安静而从容。
"我来了。"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对不起,没有带花,也没有带酒。"
"这么久才来看你,是我不好。"
"你在那边好不好?"
......
话音消失了许久,才又压抑地闷声响起。
"你不说,我便不敢信,始终竟不知道你爱我。"
"你那样优秀,我怎敢奢望一辈子?"
"原本就配不上你。"
"可是......是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一滴眼泪滴在青石地面,很快渗了进去,消失不见。
"你回来,好不好?"声如泣血。
"你回来,好不好?"
一旁墓园值班的老者挥动着笨重的扫帚,一边低声自语般默念着,"生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
字字句句飘散在风里,没有人听到。
番外三
那一年,他十五岁。沈家富甲天下,纵使王室依然敬之三分。所以他只需优雅地微笑着,自有众人追捧。
年少时,以为没有要不到的东西。
第一次随父亲觐见国主,国主有要事商议,叫宫女带他去后花园玩。有几个孩子在那里嬉笑打闹,他只站在一旁静静观看,唇边挂着礼节性的笑。
直到远处一个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参见世子。"众人纷纷跪下。
现在是世子,成年后无异就是太子了,本朝国主并没有其他子嗣。沈缘悄然抬起眼帘,想要看清些。那少年,将来会是自己的主子呢。
见他眉目间清清楚楚,像是女孩子仔细修过一般的。这一眼望过去,只觉不似凡间的人物,是用尽言辞而无法描述的。
沈缘生平头一次失了神。
见他只盯着自己看,小世子莞尔一笑,"你就是沈家公子了?"
"在下沈缘。"他正了正神色,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你在这里也无聊,不妨跟我走吧。"萧夜阑淡淡地笑着,说话时神情态度说不出的自然,就好像两人很早便认识了一样。
于是沈缘成了世子的伴读。看那人在身边或微笑或凝眉,都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由暗想,这种性子将来做了国主定会很辛苦,只是自己一直陪在他身边就好了。
几年后,终有一天听到国主猝死的消息。沈缘只是不信,父亲厉声呵斥叫他不要过问此事,他硬是闯进了宫。
那里早已守卫森严,侍卫们不拦他,是碍着沈家的势力。可要是有什么动作,那些人决不会手下留情。无论对他,还是对萧夜阑。
"没事的,"萧夜阑转身看着他,脸色有些苍白,神情却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成败不在这一时,他既然下令将我软禁起来,便不敢杀我,却还是不够果断呢。"
本是他要接任太子的一年,如今却成为别人的阶下囚,沈缘心中隐痛,看那双眼睛依然明澈如水。"对不起。"因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
萧夜阑抬起手来,用手心捂住他的眼睛。"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会难过。"
沈缘一怔。
"属于我的,我会自己把它要回来,一分不少。"萧夜阑径自微笑着,"所以不要为我担心了,我的沈缘。"
很久之后回忆时,沈缘才发觉那竟是两人最接近的一次。当时隐隐有种预感,一切会因此而改变,但是当时,他却无力阻拦。
新任国主果然没有赶尽杀绝,他只把萧夜阑遣往白国,想借对方的手除掉这个隐患。沈缘混在押送的队伍里,他知道自己至少可以带那人远走高飞,可是他也知道,那人不会跟他走。
上了白国的朝堂,沈缘是做好打算的,一旦有什么不测立时出手。却不曾想,白清远看到萧夜阑落魄时仍然淡定的微笑,再掩饰不住惊艳的目光。早听说过这七王爷荒淫无度尤其偏好男色......正要出手,却被那人一记眼神止住。
他曾说,会一分不少地要回一切,不计代价。
沈缘没有回萧国,而是在白国京城里买下一间酒楼。略经修整,招了些小倌进来。喜好此道的权贵居多,这种生意最容易探得消息。
之后父亲令他回去一次,偶尔在庭院中见到苏家那孩子。自己救他颇有些奇货可居的意图,放在家中却也没多少时间过问。此刻一看,当时的清秀少年如今长开了些,眉宇间不自觉挂着几分妖娆,像极了苏妃。再过两年,定是倾国倾城......
这样想着,开口问道,"你愿不愿跟我走?"
"好。"答得飞快,仿佛怕他反悔了似的,那双明眸里欣喜之余竟是超乎年龄的坚决。
沈缘心中一动,终是硬下了心。
苏倚楼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走进这间院落,便已知做的是什么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