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地注视着慕瑟离开,尘终于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但没有多久,那笑容隐去,他回头向孤海遥所指的空地走去。
越靠近空地,地面就越是不平整,一道道似乎被铁犁犁过的痕迹以及一个个大小相差不了多少的坑洞,断掉的箭矢、金属的碎片、残破的衣料,尘的目光如炬,一分一毫的线索都不放弃,但是越看,尘的心就越是沉得厉害:风刃、冰锥、火炎、地陷、藤缠............空间异能术无迹可寻,但看这样的架式,说没有空间异能师混在其中,怎么可能会有人相信?
已经风干成黑褐色的血迹,大片大片触目惊心得令尘不由得脸色一白,他紧紧闭了闭眼睛,低声喃语着,"别担心,别担心,如果要杀阡陌,他们就会留下阡陌的尸体,既然抓了他,一定不会那么轻易让他死掉,别急,别急,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办法能弄清当时的情形............"
半蹲下身,尘将手掌轻放在地上,在血迹最集中的地面上搜索一阵,最后仍是颓然地叹了口气,顺着血迹一路向孤星宫的大门走去。
尖牙从龙威戒指里窜了出来,一段时间没见,尖牙的样子有些变了,还是那么小小的个子,但一身细密的灰色绒毛却是油光水滑了不少,一颗颗指甲大小的雪白斑点更是叫人有一种想伸手去戳一戳的欲望,不久之前因为图腾龙舞阵而圆鼓鼓的身子也瘦了下去,那对小小的眼睛里似乎更是多了一对闪亮的小星星。
"怎么出来了?可能会有危险的!"尘伸手抚摸一下尖牙的下颌,尖牙舒服地发出一声低低地呢喃,含含糊糊地回答,"闷得太久了,那条死应龙成天仗着自己挂着个老大的头衔,硬说我每天只知道吃喝拉撒,日子过得一点儿乐趣都没有,所以‘师兴'大发,教了我些东西,逼着我练,害我圆滚滚的肚子都辛苦得出现了腰线!拜托,我是老鼠好不好?这么苗条,哪里有点儿老鼠的气质?"
尘虽然心情极差,却还是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尖牙还真是无忧无虑啊!"你啊............看你的模样,似乎是比以前厉害了一点儿呢!"尘将注意力再次放到那些几乎无迹可寻的细微线索上,半是真心半是敷衍地夸奖了尖牙一句。
"那当然,自从修炼了龙老大给我的那套‘蛛丝蚂迹',我已经大有进步了!隔着一千五百五十米我都能嗅到同伴的气息了!哈哈哈哈............"尖牙得意洋洋的模样,像是完成了多么了不起的壮举,尘微微一愣,"那以前呢?"
"一千五百米!"尖牙脱口而出,却是惹得尘扯大了唇边的弧线,"怎么你修炼了这么久,也才只突破五十米的长度啊?"
"这个............我修炼的时间短嘛!"尖牙难得的尴尬一笑,但立刻又挺起了胸膛,"不要小看这五十米!如果不是突破了这五十米的长度,我怎么可能嗅到一千五百四十九米之外有我们家族的同伴呢?现在是五十米,总有一天会是五百米、五千米、五万米也有可能啊!"
"你说什么?"尘似乎捉住了一点儿什么,站直了身子,侧脸望向尖牙,"你刚才说什么?"
"说什么?我说什么了?五万米也有可能?"尖牙茫然地回望着尘,一双是妩媚含愁的大眼,一双是莫名其妙的小眼,互瞪了三秒钟,尘挫败地提示,"在那之前!"
"哦!"尖牙眨眨眼,"五千米?"
"再之前,‘五百米'之前!"尘的眼中泛起一抹凶光,尖牙浑身一哆嗦,"‘五百米'之前是‘五十米'!"
"你............"尘做了两个深呼吸,按捺住一把掐死尖牙的念头,伪装出一个僵硬的和善笑容,"尖牙,乖乖听话,你不想吃好吃的点心了吗?刚才你在‘五十米'之前说过什么?"
"我说过什么?"尖牙的小眼中闪过狡猾的笑意,也同样装出一副很努力去回忆却摸不着头绪的无辜表情,"我说............我说............啊!我说‘我修炼的时间短嘛'!对,就是这句!"它一边说着,一边还强调似的用力点了点头。
"尖牙!"尘终于失控了,愤怒的吼声几乎震聋尖牙的耳膜,"你、故、意、装、傻、是、吧?"咬牙切齿地将这句话从雪白的牙齿中间挤出来,尖牙已经吓得缩成一团,乖乖叫道,"我说,我说,我刚刚说到一千五百四十九米之外有我们家族的同伴!"
"那你还等什么?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尘顿时有种虚脱的感觉,强压住将尖牙直接扔出去的冲动,向着尖牙所指的方向急速飞舞,然后将尖牙放在一小丛残败的灌木边,后退几步,等着尖牙行动。
尖牙几乎是立刻消失在原地,尘则焦急地等待着。斑鼠是群居动物,一个聚集地会有N多个家族的成员存在,它们平时分工合作,一起觅食,一起对找回来的食物进行分配,但它们对自己生活的领域极为看重,没有灭顶之灾的话,是绝不会离开聚集地的,所以它们会有专人............专"鼠"在聚集地周围警戒,防备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
而这个警戒区域,一向是以聚集地为中心,半径五千至八千米的范围,也就是说,阡陌被人劫持的地方,正好在这个区域之内,既然孤星宫的覆灭都没能让这里的斑鼠放弃自己的聚集地,那么那天顶多几十个人的争斗就更不会对它们有什么影响了,它们一定知道些什么!但尖牙所说的同伴却远在一千多米之外,应该是之前争斗的动静惊吓到了它们,所以它们回缩进深入地下几十米深的聚集地中心去了。
不大一会儿,尖牙苦着一张小脸回到尘的身边,一身漂亮的绒毛被揉得凌乱不堪,甚至被拽掉了一些,有的地方却被染上了不知什么看起来脏兮兮的东西。它哭丧着脸说道,"它们太过份了,我............我不就是没怎么自己觅食,所以比它们要干净一些么............怎么............怎么可以这么对待我?唔............我要洗澡!"
尘狠狠地瞪了尖牙一眼,指尖蓦然出现一团冰蓝色的纯净液体,轻柔地抚过尖牙的身体,带走那些污物,梳理好凌乱的绒毛,然后还尖牙一身清亮的灰白。尘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对尖牙纵容得太过份,见尖牙瞪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冰蓝液体消失的地方,终于没了耐性,"尖牙,你到底说不说?"
尖牙小小的身体一震,偷偷瞄了一眼面色不善的尘,不情不愿地低下了头,"它们告诉我,阡陌被罗贝尔城的异能师带走了。"
第二章 一念之差
什么?尘的心猛地一沉,胸口窒闷得令他几乎喘不上气来,踉跄了两步,跌坐在地上,思绪彻底乱成一团麻。怎么可能,之前明明已经令那些异能师心存忌讳,怎么可能扭头他们又去对付阡陌?到底是怎么回事?尘狠狠地咬住自己的下唇,不,不能乱,好好想一想,到底什么地方出了差错,这个时候,可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阡陌之前并没有直接在罗贝尔城露过面,只有自己和狐媚知道他去过罗贝尔城,照理说,即使真的有什么问题,罗贝尔城也没有理由对一直暗中支持他们的阡陌下手。但,如果只是一两个异能师泄露了阡陌与他的关系,下手的人也应该是海外异族那帮人才对,怎么会............对了,那个被他交给罗贝尔城的海外异族!可那个人应该已经死在异能师们的手里了才对,和那个人在一起的几个古怪人形傀儡已经被他打碎,记录之后自己对异能师们所有言行的绿色晶核也已经被他捏碎了,难道............
糟糕!尘苦笑着,终于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那个海外异族怎么可能是自己一个人单独行动呢?之前那只极速飞鸟扰乱了尘的视线,也许那个海外异族的本意是叫极速飞鸟将信息传回他们的本岛,但是,这些海外异族已经有了一个在西麒国庇护下的据点啊!一定是西麒国内的异族没有得到回应,所以派了人直接走海路绕过迷雾边境,再次将主意打到了罗贝尔城里!
那些异能师们虽然多少有些能耐,但他们毕竟不是经过专门训练的士兵,与那些自小在海里长大,擅长团体合作的海外异族,实在是没什么可比性啊!再说,那些海外异族中,似乎也有不少异能师啊............照尖牙的意思,罗贝尔城弄不好已经成了海外异族的第二个据点!无界大陆上的四国,转眼已经有两国随时可能变成海外异族的地盘............
怎么办?是去罗贝尔城弄清阡陌的下落,还是先替孤海遥解决掉孤海右,然后借北麝、东麟两国之力将孤海遥扶上皇位,控制住西麒国的局势?尘脑中飞快地转动着各种念头,但最后,却仍然一无所获。一念之差,没有直接控制住罗贝尔城,弄得现在的情形几乎失控,真是悔不当初啊!尘暗叹。
"尘,你看这是什么!"已经一身清爽的尖牙在尘的膝盖上跳了两下,吸引住尘的注意力,尘意兴阑珊地瞟了一眼,却发现尖牙叫他看的东西,竟然是那个古怪的木匣!咦?那个东西,不是在自己的戒指里吗?尘的第一反应是先在自己戒指中的翻找,当他从龙威戒指的空间里拿出另一个木闸的时候,几乎有些傻眼。
"这个............是你的同伴交给你的吗?"尘捡起那个与自己手里几乎一模一样的木闸,仔细打量一番。慕瑟之前说过,图腾龙舞阵一共被分成了四份,而在心心镇的中心交易广场地下百米处,有一个用来控制图腾龙舞阵的庞大空间,那是碧眼火麒麟魅火留下的,虽然他痛恨人类的野心令他失去了心中挚爱的异兽----慕瑟的母君,但他同样知道,任何世事无绝对,总有一天,这个上古幻天镇魂阵会给无界大陆上人类的发展带来制约,到那个时候,如果没有一个实力超越他,能够直接破去阵法的人出现,会给人类带来不可预知的危险,所以他还是在从前大陆的正中,那只异兽待得最多的地方----心心镇留下了那个只要凑齐四块图腾龙舞阵碎片,就能破去上古幻天镇魂阵的一个阵眼。
"如果不是为了这个东西,我也不会那么狼狈了............反正它们留着也没什么用啊!所以我就和它们做交易啊!结果............你知道吗?它们竟然逼我交出使我变得这么苗条而强壮的秘方............拜托,我哪有什么秘方可以给它们?"尖牙郁闷地低语。
"辛苦你了............"尘的目光再次扫过两个一模一样的木匣,眯起了眼眸,虽然破去上古幻天镇魂阵必须凑齐四块图腾龙舞阵的碎片,但是,只要拿到两片碎片的人愿意付出极大的代价,就能够获得一次操纵幻天镇魂阵的机会,不过所做的操作只能维护短短一个月,而操纵者所要付出的,却是自己的生命............
真好笑!尘的唇边露出了一个绝然而凄楚的笑容,之前随羽在澜宇的帮助下,将他困在这副身躯里的时候,他还真没想过要去死一次试试,现在这能够死而复生的能力,却是他唯一的选择,最后的机会............
一个月,只要能困住西麒国那些海外异族一个月,他就能先找到阡陌,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还真是唯一的办法啊............"尘不再犹豫,将尖牙与两片图腾龙舞阵的碎片收回龙威戒指,不再做任何停留,回到孤星宫的禁地之中。果然,孤海遥已经带着海奴离开了这里,往北麝国去了。虽然已经预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形,但当尘从阡陌的人嘴里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不由自主的长叹了口气,胸口撕裂般的疼痛令尘几乎说不出话来,但镇定一下自己的心神,尘吩咐他们立刻各归各位,不要再踏进孤星宫的地盘,既然海外异族已经知道了这里,那么这里也就不再安全了,之所以要他们留下,是为了给孤海遥再布下几个眼线。
仔细叮嘱过他们,过几天可能西麒国会有异变,但千万不要自乱阵脚,那样的乱象只会持续一个月,只要他们尽力做出该有的恐慌就好,但还是要多注意西麒国向魔雾森林附近所有的兵力动向。
交待完这一切,尘直扑心心镇,在夜深人静,万簌俱寂的时候,使用地裂术破开了广场的地面,钻进了那个慕瑟口中的神秘之地。
"哇!这里好大哦!你看你看,头顶可以看见星星耶!"尖牙在尘的肩上惊呼,头顶上一片漆黑,却真的如同在旷野里一样,布满了满天的星辰,而脚下则对应着头顶的星光,有着无数闪着幽光的石子,也布成了星空的图案,踩在地上,却有一种在虚空中漫步的感觉!
第三章 以血饲阵
尘则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片一眼望不到边的空旷中,唯一的建筑物----一座通体洁白,足足有二三十米高的雕塑。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跪坐着的雕塑,男子俊美的脸庞仰望头顶那一片灿烂的星光,发丝凌乱,左肩上有一枝穿透锁骨的箭矢,虽然神情痛苦,但男子却仍是努力伸长了左臂向着头顶,而他的身后,是一对极力展开却残破不堪的双翅,没有羽毛,只有单薄的膜瓣,在顶端的骨节上,还有一对如手掌般大小的利爪!
----这是蝠翼啊!但是............是血族吗?尘微微眯了眯眼睛,有些疑惑,虽然血族是介于兽族与人族之间的灰色种族,但对于像碧眼火麒麟那样的上古异兽而言,应该是相当卑微的存在才对,魅火怎么会和平日只能被他当做零食小点的血族掺和在一起呢?莫非是被血族吸取血液时的迷幻感受给诱惑了?
摇摇头将脑海里莫明浮现的诡异画面抛开,尘轻盈地飞向雕塑脚下,却陡然感觉身子一沉,毫无防备的尘差点摔倒,试探性地跳了两下,这才发现这里被禁锢了所有异能的施展。
"不允许有人在他的面前飞翔吗?"尘低喃着,"魅火为了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居然不做任何陷阱,只留下这样的禁锢。他那么爱你,为什么你却不愿意留在他的身边?不知道你在死去的前一刻,是不是也有想过他,想过你和他的孩子............你,真的就不后悔吗?"
一步一步缓缓走到雕塑之下,正对着雕塑底座的四角上分别有一个方形的凹陷,在这凹陷中却又有一条蜿蜒的痕迹。尘一眼就明白了,原来木匣上的龙形是要正对着下面的,害怕木匣上的龙形图腾所附带的龙威被激活时伤到这雕塑吗?为什么?即使他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你和慕瑟,你却仍然要用这样的方式守护着他?
摇了摇头,尘暗自提醒自己,不要再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边将两个木匣从戒指中取出来,一边叮咛尖牙,"尖牙,等一会儿我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才能令火麒麟魅火布下的幻天镇魂阵暂时变幻一个月的形态,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会在这里重新苏醒,你在这里等待两天,如果我没有任何动静的话,你就马上离开这里,想办法找到慕瑟,他的身上有我的灵魂契约,只要我再次醒来,只要我还在这片大陆上,他就能够找到我,你懂了吗?"
"啥?"尖牙跳上雕塑的底座,"你要找死?就不能换个办法吗?慕瑟要是感觉到你的灵魂消失,恐怕他会直接砍了我!能不能安排别人来完成这项伟大而艰巨的任务?"
"闭嘴!我现在要人没人,要权没权,你倒是找个人来完成这项任务啊!"尘没好气地一指将尖牙戳得倒翻了个跟头,"虽然我不知道别人付出生命之后能够令这阵形有多大的改变,但我本来就是借用已死的身躯,所以这形势应该会抽取我的灵魂力量做为代价,肉体的销毁应该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我的灵魂应该不会消散,慕瑟不会知道的。"
"可是............可是............"尖牙大为郁闷,"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你的灵魂不会‘暂时'令慕瑟感应不到?如果到时候他突然发飚,你觉得孤海遥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