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酒楼的时候,由於赶路满身灰扑扑的,再加上路途中没法每天晚上清洗浸泡人皮面具,脸上用布蒙著,怎麽看都象个逃难的贫苦大众。
店小二看到我时鼻孔都是朝天的,我反正不痛不痒,也不多说,直接丢了一锭白银给他。他立刻很识相的在我的指示下帮我安排了一间天字上房,并且动作迅速的安排几个人端来一桶洗澡水。
沐浴後换上一件淡青色的袍子,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戴上人皮面具,虽然戴著的感觉还好,可是只要想到是人皮做的,心里还是不太舒服。
镜子里出现的是一个相貌普通到让人一见觉得眼熟,但见过之後立即就会忘记的脸孔。不能不超赞一下,缪抒言的手艺的确好。
脸改变了,却遮掩不住那略长的大眼里犹如破碎的星芒,和平凡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半眯起眼,将星芒用长长的睫毛隐藏起来。
我下楼正好赶上午饭时间,店里人来人往,无比热闹。
我看了看凭窗的位置,没有一个桌子是空的,而且还是全满,想搭夥都不行,不由得有些丧气。
"小二,还有没靠窗的位置?"
"这位公子,这个时候只怕是排不出来。"
我无语了,当下决定出去野餐。我买了些凉菜,在小二的推荐下,四鲜烤麸、薰鱼、糯米藕、糟鸡、酱鸭藕片一样不落,兴冲冲的就往西湖湖岸去。
西湖美景中我最感兴趣的是曲院风荷和苏堤春晓。
曲院风荷,即夏日观荷。"曲院"原是朝庭开设的酿酒作坊,近岸湖面养殖荷花,每逢夏日,和风徐来,荷香与酒香四处飘逸,令人不饮亦醉。
苏堤南起南屏山麓,北到栖霞岭下,全长近三公里,它是疏浚西湖後利用挖出的葑泥构筑而成。长堤卧波,六桥别具风情。
春天时分,苏堤杨柳夹岸,桃花灿烂,泠泠的湖面倒映出美丽的倩影。最动人的,是晨曦初露,月沈西山之时,轻风徐徐,柳丝舒卷飘忽,犹如女子妖娆的手臂,无比销魂夺魄,湖山沐晖,宛若仙境。
现在是夏季,桃花自然是没有,但是苏堤日出和日落一样可以看,打定主意,我先欣赏曲院风荷然後傍晚去苏堤看日落。
我在集市上买了一个白纱帽,既能遮阳,又能掩去容貌,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之物。戴上後立刻把人皮面具剥下来兜在怀里,这麽热的天,多一层皮在脸上真怕长东西。
景色很美,心情很好,特色小吃的美味也让我咋舌不已,遗憾的是好心情没有维持多久。
横渡西湖後,艄公要求停在岸边歇歇,我同意了。
我坐到船舱口,撩起遮在面前的白纱,感受微风吹来的凉爽。
艄公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看到我的脸时愣了一愣,很快醒转过来,直夸说这位公子长得真俊,说得我脸一阵红,暗叫惭愧。
不远处的岸边芳草靡靡,却突然响起脚步声伴随著一些打斗声。
艄公很紧张的说道:"公子,我们赶紧走吧!免得多惹是非。"
"嗯。"e
本来有点好奇,但是看到老人家很害怕的样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有的时候你不想惹麻烦,麻烦却会自己找上门来。
船开出离岸边不到一丈的距离,就听到船尾咚的一声,犹如重物落地的闷响。
第8章
我听到响声後就立刻从船舱里探出身子,结果发现一个一身狼狈的人坐在船尾一边吐血,一边使尽全力朝岸边推出一掌,船顿时象离了弦的箭一般向湖心射去。
被留在岸边的几个黑衣人气得直骂娘,那人见了之後再无半分力气,顿时委在船板上昏了过去。
我皱起眉头,不知道该不该插手这件事。毕竟不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因为什麽原因被追杀。
看著艄公发白的老脸,我叹了口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种时候不该犹豫,只可惜苏堤黄昏要错过了。
好不容易把那个挺尸般的大块头偷偷弄回酒楼,把我累得腰酸背疼。好在他比我矮一些,虽然壮了点,扛还是扛得动,要不就只能把他弃尸街头了。
我用面巾沾了热水,擦净这位陌生人的脸,意外发现他相貌气宇轩昂,十足男子汉气概。剑眉,挺鼻,薄唇,紧紧的抿著,憔悴但仍深刻的面部线条。怎麽看,都不象坏人。
只见他身上零零落落的伤口狰狞吓人,特别是有一道长长口子,纵横整个後背,从左肩的位置到右腰处,似鞭非鞭似剑非剑,也不是刀,血渍有些已凝固,但伤处仍缓慢坚定流血不止。这应该是剑气造成的,看来给他这道伤的人武功奇高。
我的脑子快速的分析情况,现在出去请大夫肯定不合适,追杀他的人肯定在暗中查找他的下落。那麽就只能自己动手了。
花了点银子叫小二帮忙弄了套干净衣服,一点一点开始处理伤口。在上药的时候,发现他的右手紧紧握著,怎麽都掰都不松开。
换衣服时检查了一下他原来穿的衣服,好像是官缎,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面料,身份明显不低。可以确定这个人是来自朝庭,那为什麽为会在江湖中被人追杀?实在是没有道理。
朝庭是黄道,白道黑道都要给些面子,毕竟武林高手能有几个,再强也抵不过数十万的兵马。
朝庭方面心中也有数,但也不敢对下面乱打压,光是小心翼翼维持平衡就花了不少人力物力,要是江湖真出乱子了,朝庭还得派人来调解。
照现在的情形看,十有八九是这个男人真的做出了什麽人神共愤的事情,才让人追杀。
他的手指突然动了动,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呻吟:"水~"
我把耳朵凑近他嘴边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倒了杯茶水却喂不进去,嘴抿得特别紧,
我突然想到了人工呼吸,然後再想到了口对口喂水,最後还是决定把他的下颌卸下来喂好了,不过这样一来他的嘴合不上,流口水的样子看得我有些恶心。
看来医学常识知道的多也没什麽好处,光键时刻第一个冒出来的一定是人工呼吸。
好不容易把水喂进去了,躺在床上的男人却被呛到了,他激烈的咳嗽起来,我赶紧把他的下颌推回原位,腾出一只手帮他顺气。
他眼睫毛抖了抖,慢悠悠张了开来。两道锐利的视线顿时盯在我脸上,吃力的问道:"你是谁,我在哪?"
我眼光瞄到他下意识把右手又紧了紧,然後表情似乎安心了些。
此时我脸上已戴上人皮面具,眯著眼对他微微一笑:"公子受伤了,正好落在我游湖的船上,於是便把你带回登云楼疗伤。"
他又看了我一会,似乎在确认真实性,最後毕竟受伤太重,脱力的瘫在床上,任我在他身体上为所欲为的涂药。
虽然伤口都上好了药,可是从他面部表情的抽搐中仍可感受到他的痛苦。我伸手捏捏他的脉,发现有中毒的迹象,好在毒性较浅,只是减缓行动力,加快失血速度的,可能是追杀的人在武器上喂了毒的缘固。
我充分运用娘留给我的天份和解毒技巧,轻而易举的帮他除排了毒素,这下终於让他的眼光变得友善一些了。
他说,他叫戚天光,新月皇朝金牌名捕。我暗暗心惊,这种身份连皇亲国戚都有先斩後奏的权利,这种人怎麽会沦落到这种落水狗的惨境。
我很好奇,所以也问了,他只是苦笑了一下,为了一个东西。
见他不愿多谈,我也不好多问,时间就在他慢慢恢复中过去。
戚天光问我叫什麽名字,我依旧是笑眯眯的表情:"你可以叫我史甲德(是假的)。"
没办法哎,爹说不要随随便便把擎天山庄的名号甩出来的,我也不想节外生枝,最好他伤好後大家就各奔东西。
老天啊,原谅我善意的谎言吧!
第9章
戚天光说我的名字很奇怪,但挺有意思的。
我只是笑,也不多解释。
我知道他虽然表面上已经和我谈笑风生,但私底下一直在观察揣摩我到底是什麽人,救他出於什麽目的。虽然无端被人怀疑有点不好受,但我就算把自己的来历一一说给他听,他也未必会信,还不如不说。
才过了三天,戚天光的伤势刚好一些就向我辞行。
"甲德,我还有要事在身,想先行一步。"
"後会有期!"我继续研究我的特色小吃,连头都没抬。
"甲德,"我抬头看他,他一脸浓浓的怀疑,"我真的走了?"
我哭笑不得,这位老兄,如果我真对你有别的企图,不是早下手了,还会挨到现在?
深吸一口气:"放心,我不会透露你的行踪。"
他有些尴尬的笑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麽意思?
"这样吧,你把这几天住在我这和疗伤的医药费付了,我们两清,这样你是否感觉好些?"
象他从事捕快这种的人应该不喜欢留任何把柄在别人手中,更不愿意受人恩惠,於是我好心的提出这个建议。
果然,他释然一笑:"如果我们的相遇不是碰到那麽糟的事情,也许会成为好朋友。"
我礼貌的笑笑,送他离开,他回头又补了一句:"你的声音很动听,闭上眼睛的时候,我甚至会猜这是个怎样的美人,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我哑然失笑:"让你失望了。"
他临别前的那一眼很复杂,我无法了解其中的深意。
他给我留下一个刻有他名号的玉牌,叫我一个月後去京城找他取报酬,并且再三反复叮嘱我一定要去。
我答应了,手里把玩著他留下的玉牌,心里有些不安。看他坚决的语气竟有非去不可的意思,而我一开始的确没有要去的意思,仅仅只是为了让他心里平衡一点,不至於为了受到帮助而耿耿於怀。
不过,我没想到的是,第二次见面来得这麽快。
夜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e
如果这个受害者不是我,那该有多好,不过凡事都没有如果。
每天晚上我都会在房间里布下无影蛊,只要有人踏进房间就可以立即从熟睡中惊醒,娘说这东西是家居旅行必备良蛊,用途防小偷。
戚天光走後的当天晚上我睡得特别沈,他疗伤的那三天,我怕他被人看到,只能让他睡在我房里,我则守在床边打地铺。
偶尔睡睡地板,有益身心健康,不过连睡三天,腰有点疼。
有了这次痛苦的经历,我终於明白为什麽是人都爱上床,睡觉。
这天晚上可谓记忆深刻,白天我去了离酒楼远些的几个景点游玩了一番,累得够戗,而半夜我却被一柄横在脖子上的明晃晃的钢刀吓醒。如果我知道无影蛊这麽不可靠,压根就不敢睡那麽死。
我一惊,暗中掐了几个手诀,发现放出的无影蛊全部消失不见。娘,我心里哀叫,这下遇到高手了,都怪你不教我点高深的蛊经。(花无语很委屈的扁扁嘴,你爹说这是旁门左道,不让我教。)
我一睁开眼,就看到一个肌肉男一脸不敢置信的看著我:"你是女人?"
唉,脸被看到了。心里很不舒服,实在很讨厌被当成女人。
但人在钢刀下不能不低头,我客气的问了一声:"请问这位壮士,有何指教。"
他的凶神恶煞的表情似乎柔和了一些:"这位姑娘,请跟我走一趟,只要你配合,我保证不伤你分毫。"
我本想挣扎一下,谁知道会被弄到狼窝还是虎穴啊!可是我看到他身後一个黑衣女子时放弃了这个念头。
蜡烛被点起後,我看到肌肉男身後站著一个美人,一个身著灰黑色贴身两件套长裙的美女。
她胸间围著一块类似抹胸的东西,外头套一件露背的长裙,被项圈固定在脖颈处,两只手臂和肩膀都裸露著,长到小腿的黑亮直发随意披散著。额头束著一圈细细的黑色的饰品,上面有著一些类似远古氏族图腾的镂空花纹,正中间垂著一只细长的坠子。
两只优美的手臂上描绘著扭曲的黑色图案,手腕处挂著巨大的黑色手环,越发使她蜜色的肌肤显得无比光滑柔嫩。
最让移不开眼的是她那一脸的冷漠,弯弯的眉毛,半闭的眼,尖尖的下巴,精致美丽的象个没有生命的人偶,绛紫的嘴唇让人有种忍不住想温暖她亲吻她的冲动。
第10章
让我放弃反抗的不是美人,而是美人手中的黑木杖。
我可以肯定她就算不是黑巫族人,也是精通巫术的高手,至少比我精通,房里的无影蛊八成也是被她收走了。
我很不解的抱著包袱随著肌肉男和冷美人在黑夜中行进,有点莫名其妙。第一,从肌肉男看到我时吃惊的样子应该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那究竟是为了什麽找我?第二,为什麽要我连包袱也带上?而且临走前还从里到外把我住的房间搜了三遍,象是在找什麽东西。
不知不觉间,我们一行三人已来到杭州城外的一间废弃小屋。
然後,我就看到早上才分别的戚天光昏迷著被吊在房梁上,全身上下无一处完好,一块块的凝著乌血。
头一次见到一个完整的人被折磨成这样,看得我头皮直发麻,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房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靠椅,上面坐了一个身著藏青色长袍男子,披肩碎发,右腿搭著左腿,长长的流海零乱的搭在脸前,使人看不清他的脸,此时他正将搭在扶手上的右手支著脑袋假寐。
靠椅的左右两边各站著一个人,一位正是带我来这里的肌肉男,他赤著上身,肌肉壮硕结实,肩上斜挎著一根粗大的皮带,上面插著几把匕首。下身穿著黑色皮裤和皮靴,手里握著那把大得吓人的钢刀。
两道横眉下炯炯有神的眼睛,高高的鼻梁下略厚的嘴唇,头发从额头起分编成一根根鞭子整齐的梳高扎在脑後,左额还留下几缕散发,两耳戴著塞外民族特有的耳环,显得豪放不羁。
另一位是一个俊美的男子,灰蓝色的衣裳衬著仅过耳的暗蓝色的头发,犹如两道远山的黛眉,嘴角噙著不明意味的一抹笑,眸子里却一片森冷。
他前襟微敞,露出劲瘦紧实的胸膛,左手套著一只黑手套,中指上一个粗大的指环,右手缠著白布,外面绑著三圈黑色的木珠。
至於与我同来的那位会使巫术的美女,此时却不见踪影。
此时,屋子里一片寂静,我能够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略微估计一下,就知道自己绝不是眼前这三个人的对手,更何况还有个巫术高手藏在暗处,但仍是忍不住将平时藏在右手处的铁鞭握得死紧。
就在我忍不住要出声询问的时候,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屋子里幽幽响起,仿佛幽灵。仔细一听,是戚天光,他在说,放开他,不关他的事。
我抬头看他,他的眼睛里射出倔强的光,嘴巴嗫嚅著发出模糊的声音,鲜血顺著张开的嘴滴滴嗒嗒落在地上。
我没来由的心里一热,受了这麽重的伤,还关心别人,到底说他傻还是善良,心里对他的评价立即从一般飞升至良好。
"嘁!"有人嘲笑的发出声音,我转过头,是那位蓝发的美男子。
我觉得看他有些不爽:"有何指教?"
美男子傲慢的开口:"想救他?可以,把血魂珠交出来!"
我一愣,血魂珠不是魔教圣物麽?
江湖传说中有很多关於血魂珠的版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拥有血魂珠就可以永保青春,但实际上没有人亲眼见过。
不是没有人动过占为已有的念头,但魔教和所有正道对立不知道有多少年头了,实力一直是以一已之力抗衡的,而且听说很多小门派甚至一些大门派的掌门或主事人都是暗中由魔教支持,因此很多人只能心里暗恨却无能为力。
树大招风,终於在五十年前各大门派联合围剿魔教,除魔是真,取血魂珠却是目的。但他们没有成功,反而使魔教把总坛迁走隐藏。至此,魔教的踪迹消失在武林人眼中。
现在,我眼前这个人竟然和我说,要我交出血魂珠,我只有一个感觉:这个世界疯了。
我到这个世界後没出过擎天山庄不说,这次出门到现在一个月都不到,一路上连住客栈的时候都少得可怜,更别说跑去根本就不知道在哪的魔教总坛偷他们的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