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忧急如焚,偏在这当儿什么办法也没有。
朱雀算真正领教什么是十指连心,手指上传来的尖锐的疼痛仿佛传到全身,让他连挣扎的力气都失去了,他忍不住嘶喊出声,耳边听见的不知是夹棍发出的还是自己手指发出的咯咯声,更让他的恐惧升到最高点。
我的手会废掉!这个念头让他的几近崩溃。
忽然狱卒被人一掌打飞,冷的剔黑的眸子泛起一重又一重浓重的怒气,天赐终于按捺不住了。
李驭并没有阻止他的行动,只是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们,就像渔夫望着已经落网的鱼儿:"看来,你终于明白了你的处境了。你们是俘儒,少跟我讨价还价!"朱雀哭的累了,带着包的很"巨型"的手指和两行泪痕睡去了。天赐在他床边珍惜地亲了亲他的手指,目光中透出坚毅的神情:"等着看吧......"你今日所受的屈辱和痛苦,我会让他数倍地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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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片白茫茫,朱雀有些困惑地环顾四周,总觉得有些不对。他努力回忆着,对了,之前我被那老妖怪李驭拉去上满清十大酷刑了,哎,真不是人受的,我开始崇拜江姐刘胡兰小萝卜头了,革命先辈多伟大,威武不能屈不是所有人都能办到的,而那种地方我再也不要去了......咦,现在我的手为什么不痛呢?哦,我明白了,我在做梦,梦里当然不会痛......
呼吸忽然一窒,他明白哪里有不对了,他竟然不见了!或者应该说,他的身体竟然不见了!
朱雀慢慢低下头,没错,躯干、四肢都不见了,虽然看不见自己的头,但是如果他的感觉不错的话,他的头也不见了!
这个梦未免离奇了点,是不是我像人鱼公主那样变成泡沫啦?
冷静!冷静!你只不过在做梦,在梦里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只不过,这个梦境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实!
"眼见为实"的观念根深蒂固,眼下的一切就成了一种感觉非常不好的经验。整个世界静的可怕,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自己,而最深刻的恐怖是,你甚至不能确定,究竟是否你真的存在。
他开始害怕:"天赐,你在哪里?"醒来啊!醒来啊!为什么我还没有醒过来?
我不要一个人被留在这个奇怪的梦境中!让我醒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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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赐大大方方斜倚在床上不肯起来,当然,也不肯去"工作"。
李驭脸色铁青地立在他面前:"莫非昨天的教训还不够?你还没有学乖吗?"
天赐抚着一脸疲惫、尤沉睡未醒的朱雀的发梢,叹了口气:"就是因为昨天的事,让我下定了决心,"他的眸光一暗,"之前,我还是不愿意与你为敌的。"
李驭闭了闭眼,再张开时已经是金属般的冷静无情,他只是慢慢地伸手捏成一个剑诀。
如果说他之前是一柄上古宝剑,整个人充满神光内敛的宗师风范,那么此刻他就是一柄出鞘的神剑,没有人会忽略,他身上那种"百分之百战士"的气势。他很清楚,天赐虽然天赋异禀,但因为多数心力花在他所谓的"科学研究"上,在武学方面只能算普通高手而已,与他这种"高手、高手、高高手"比起来,仍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这个"天才"是他一手带大的,他最了解天赐的可怕之处,他此刻会摆出摊牌的架势,必有所恃,因此他半点也不敢大意。
天赐仍是一派好整以暇:"不用紧张,我只是想让你见两个人而已。"
李驭皱了皱眉,天赐明明一直在他滴水不漏的监视和控制之下,接触的所有人都经过他严格的筛选;即使他另有联络方式,他身边的羽翼早被他剪除殆尽了,余下的不过是些不成气候的小猫小狗,会有什么人要让他见,足以与天下第一剑抗衡?
朱雀已经决心破罐子破摔,豁出去了,"你有什么企图光明正大说啊,有什么‘隐疾'见不得人我也保证不和别人说,求你露个脸吧!~我不要待在这个鬼地方啊!"
他鸡毛子鬼叫了半天,终于沮丧的坐到地上,也不要什么帅哥形象了,反正有没身体,有身体这里也没人看。
忽然他觉得身边白茫茫一片似雾非雾的东西开始凝结,既而以某一点为中心慢慢旋转起来。
朱雀精神一振,无论出现的是敌是友,是人是鬼是神仙,只要别让他再一个人待在这个地方就行。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最恐怖的事情了,那就是极度的寂寞!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里了多久,但是,他觉得自己已经待在这里一生那么久了。他从未如此想念生命中的朋友、敌人、家人,甚至是在路上的猫猫狗狗、花花草草,当然,还有天赐。
他一直觉得天赐的名字起的真好,天赐是上天赐给他的宝物。
他们之间没有太多的刻骨铭心、生离死别,天赐也不是那种喜欢说甜言蜜语的人,因此也没有什么山盟海誓、此生不渝,相比那些故事中生生死死的爱情,他们之间的只能算小情小爱。可是这份小情小爱是属于他的,没有人可以随便为他们的感情下定义或注解,他定会为捍卫它而奋斗到底!
白雾漩涡中心最终形成,在朱雀警惕的目光中,出现了一个光点。
这算什么?朱雀正心下狐疑,脑中响起了那个熟悉的、柔和的声音:"雀儿,你终是来了!"
"啊!是你!一直是你!"朱雀恍然大悟,"是你把我送到原生来的!你一直在角落里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他忽然想起不知多久以前,原天赐那感慨的话语:"......直至今日,你还没有发觉吗,我们都在循着一条安排好的路前进......"
"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有什么目的?"
光点闪烁了一下,仿佛在思考该如何回答,之后那声音又响了起来:"我创造了原生,我就是你们所说的‘创世神'。"渺然的声音,温柔却无情的说话方式,仿佛来自自己脑中,让人有被彻底看透的不舒服感。
还有,他说什么?朱雀的大脑工作暂停了一秒,刚才是不是有人自称是神?
"哈,你是神......神经病!"朱雀半点不客气的报以大笑。真不要脸,神是人类对客观世界歪曲的错误的认识,是统治阶级虚构出来的麻痹广大劳动人民心志的,有人自称是神,哈!被马克思主义哲学洗脑的很彻底的小孩有点冥顽不灵。
光点并不做声,朱雀一个人径自笑了半天,慢慢开始觉得有些不对了。无论如何,这神秘人的所作所为太超乎人类的认知范围,至少他现在所处的未知空间,他就无法想象一个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呃......莫非,你真的是什么,创世神?"
天赐保持着神秘的笑容,地下冒出了一个小头,李驭认得,那是天官。
李驭冷笑道:"你以为凭你们两个,能对付的了我吗?......"他忽然顿住了。
紧接着天官从地下冒出来的,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不大不小的眼睛,不高不矮的鼻子,不薄不厚的嘴唇,总之是那种你转身就会想不起来的脸孔,只是那沉稳的举止,坚定有力的双手,眼中偶尔暴出的亮的令人难以正视的精光,让人相信,他确是天才原天赐以及人皇原天声的大哥。
原天照!
以李驭的城府,也不禁变色。
能与天下第一剑抗衡的,当然只有尽得天下第一剑真传的徒弟!
"你......不是被锁在万年玄冰洞中了吗?"一般人在里面待不了一天一夜,即使是武学高手,也难以撑过三天,而他原本算定原天照会在五日后变成一具冰尸的。
原天照淡淡的点了点头:"的确,我原本也以为我死定了,"他自嘲地笑笑,"但是师父,你是否还记得多年前,曾有位从南边大陆漂洋来拜访你的异僧?他曾将他毕生心血结晶呈给你,后来被你认为是邪魔歪道而束之高阁?"
"我还记得......他说他研究的叫什么......‘吠罗功'?"
"没错,就是那吠罗功救了我一命,"原天照傲然道,"我曾潜心研究过他的那本秘籍,里面有一种让人的一切生命活动暂时全灭,呈假死状态,只留一丝生机,以求度过眼前的恶劣环境。这也原是我无计可施下而采用的下下策,幸好天赐正让天官到处找我,才将我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他笑的很沉稳:"只能说,我命不该绝吧!现在,师父,是否应该算一算我们之间的帐呢?"
李驭目光连闪,看不出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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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驭蓦地一笑道:"你们果然是小一辈中的佼佼者,连我也被你们算计了。"
三人轻松的表情一收。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姜还是老的辣,李驭虽然在原天照一事上处在下风,但是在全局上,他仍然是稳占优势的,毕竟他在青崖洞经营多年,他究竟有多少势力、多少法宝,谁也不知道。
李驭望向原天照:"你是我一手栽培出来的,你的武艺本也不差了,可是若想与我一拼,你或许还差了些斤两。"
原天照道:"你已很久没有教导我的武功了。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四处寻访如何精进武学的方式,再加上本身对武学的认识,现在我的武艺不光是你所能掌控的了。"他很有些挑衅的意味:"年轻就是这点好,进步往往是一日千里的,老人们总是困于瓶颈而难有长足的长进。"
李驭并不动气,只是淡淡道:"万变不离其宗,有的人在他三岁的时候就可以看出他老时是怎样的光景。我已经久未考较过你的功夫,我相信你这些年长进不少,但是你也应该明白,我了解你至少七八分的实力,而你对我的实力几乎一无所知。"
原天照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他虽自小在李驭身边学艺,也曾亲见李驭与人动手,但却从未摸清他的真正实力,谁也不能完全知晓他究竟展现了几分实力,而又隐藏了多少实力。
三人的心凉了半截。他们三人几乎可以算了最了解李驭的人了,可是当他们闭上眼时,却发觉自己连他的一根手指都无法准确描绘出;他太不可测了。
天赐深吸一口气:"或许天照一人不是你的对手,但是此刻在你面前的有三人。我不明白你的功力如何的深不可测,但可以断言的是,我们三个人总体实力,在你之上。"能与他们三人的总和还要强大的人或许只有那不可知的神了,何况李驭并不敢真的对天赐动手,天赐是他的大计划中最主要的一个环节。
李驭依然带着笑柔声对原天照道:"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你生来就应该是用剑的。你今天与我敌对,我不怪你,你是为了那个小女孩赐福,是吗?"
原天照脸上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狼狈,眼中愤怒之色更浓了。天赐心下暗叹,天照对赐福确是一往情深。若一切都是出于李驭的阴谋,那么对赐福下毒手的也必然是李驭了,难怪天照会暴跳如雷。对于向自己的授业恩师复仇,他心中即使有过迟疑,也立刻被赐福的惨遇抹去。
一直沉默不语的天官闻得此言,脸上先是现出极端诧异的表情,接着便是怜惜、悲愤、欲哭无泪般的古怪神情。只是在此时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下,大家都无暇顾及他。
李驭也没有注意到天官的神情,只是专心一意对原天照道:"赐福那孩子天生敏锐聪颖,怕是早就在怀疑我了。为免她坏事,我一直用药物使她昏迷,此刻她正在对面房内休息,你是不是想见见她啊?"
原天照努力保持面无表情,但是眼中已透出渴望的目光。
李驭就像一个最殷勤的主人,微笑着将天赐的房门打开,对外面一直守侯着的仆人吩咐道:"去对面房中带赐福姑娘过来。"自在的就像未将面前三人蓄势待发的气势放在眼里,三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仆人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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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世神的声音愈发的柔和起来:"你们本来就是奉了我之命到了下界去的,现在虽然出了一点偏差,但是还有挽回的余地。玄武......也就是那姓李的剑师,确实是一点不错的循着既定的轨道前进,而你醒来以后,就帮着他把你们的任务完成了。有什么疑问吗?"
"废话,当然有!"朱雀早已怒气勃发,"别以为你是什么神就可以随心所欲,想指挥我做这种人神共愤的事,和疯子李驭同流合污,下辈子吧!!"
"我不愤。"
"??"
朱雀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自己那句"人神共愤",不由得抚额叹道:"我只是比喻......"
"你若是答应了这件事,我便招回你们来,让你们继续过以前那种自在逍遥的神仙生活。反之......你们便永远留在人间吧~"
朱雀的傲气登时被激发出来:"神仙很了不起么?谁都想做么?我和天赐还不希罕哩~~"
"真是出生之犊,"创世神的声音要笑不笑的,"你不明白做神仙的好处,也就罢了,你怎么能就此断定青龙对我的提议不动心呢?"
"天赐不会那么狠心。"
"青龙他的性子我很清楚,恬淡无为,你又何尝忍心放他在这样纷扰的人间受苦?"创世神感叹地说,"生命本就是周而复始的,对于整个无限的空间来说,一个人不过是沧海一粟。原生被毁灭了,我还会赐予这个空间新的生命、新的活力,没有毁灭,哪来的重生,你这样又是何苦?"
朱雀窒了窒。
"莫死守着旧观念不放,应该为整个世界发展的方向着想。另建一个世界,原生的人们就能享受到先进的科技,不再过这种靠天吃饭的生活。为了那样的未来,一点必要的牺牲是值得的。你一向聪明伶俐,这样的道理我不说你也能领会的,对吧!"声音坚定柔和,催眠般极具说服力。
朱雀的眼神透出茫然,一时间只想哭。
他又不是神,为什么要他来做这样艰难的抉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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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福坐着轮椅被仆人小心的推进来的时候,与之前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显得更加憔悴了,神色间总是带着点说不出的萧索和忧郁,使她的美带了点令人心碎的意味。四人登时心疼,齐齐对罪魁祸首投去憎恶的目光。
李驭叹了似真似假的一口气:"其实我一直很疼爱赐福这孩子,我在她身上总是可以看见当年大宛的样子,如果能给她找一个好归宿,我当然是十分十分的乐见其成的。她也算是我半个女儿,把她交给我的亲传弟子,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众人绷着脸不作声。其他人还好,朱雀毕竟见识较浅,忍不住便想反胃:果真姜是老的辣,明明对赐福作尽了残忍的事,此刻根本是罔顾她本人的意愿为她安排人生,表情还可以那么真诚,声音还可以那么温柔。
目光逡巡到小心的立在赐福身后的仆人,恰好对方也偷瞄了这边一眼--主要是看天赐,自己搞不好只能算天赐身上的装饰品--不过这样的一眼也够了。
李驭见众人没有反应,进一步威胁道:"天照,你不要考虑太久哦~赐福这小姑娘我也很欣赏的,如果你没有兴趣,我很不介意自己留着的。"唇边染上了邪邪的笑意。
"老贼!"原天照按捺不住,正想跳起来发作,忽然被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声打断。
大家都怔在当场。只见那仆人倏然脸色大变,直若见鬼般大叫一声,拔腿便跑。他虽是仆人,但长年侍奉李驭,功力自是不弱,眨眼间竟奔出十几米开外。房中的各人虽然除了朱雀以外都有本事把他揪回来,可这时正自顾不暇,虽是满腹狐疑,却也无人深究,只暗暗疑惑,更加警惕几分。
朱雀悄悄把脸别过去。
原来那不是梦。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心思顿时飘离了紧张的现场,想起那温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