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流光上(穿越时空)————吾栖碧山
吾栖碧山  发于:2008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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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跟着小持到了内院里另一处房间,外面种着枇杷树和芭蕉,茵茵绿树下盛放着红艳的花朵,古朴的雕花木窗上笼着浅碧的纱窗,好一处清雅的所在。
小持打开房门,那是个三进的房间,最外间是书房,书架上满满地都是线装书,甚至还有竹简,林青不由得想,这些拿到现代那还不都是古董。
小持直接把林青引进第二进的耳房,道:八少爷,你就住这儿吧,老爷说让你多看看书。
林青道:我七哥呢?
小持迟疑了一下,道:七少爷出去和朋友研究学问,还没回来。八少爷你刚刚好一些,老爷吩咐要你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起来再跟七少爷请教。
林青哦了一声,稍事洗漱,便走到耳房的榻上躺了下来,小持收拾利索,便出去了。林青睁着眼睛,心中不由好奇,传说中的柳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这身体毕竟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孩,加上大病初愈,很快就抵不住困倦,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林青只觉得在睡梦中喘不过气来,身上如同压了千斤巨石一般,难受之下惊醒了,勉强睁开眼,却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林青骇了一跳,挣扎着要起来,却被那人压得动弹不得。
房间没有点灯,茜纱窗透过来的月光却一点也不觉昏暗,正好照在那人身上,那人背对着光,一身白色儒衫,面目虽然不清楚,但是轮廓极其优美,淡淡的光笼在周围,似乎有些不真实。
但林青却知道这不是幻觉,因为身上的重量,还有那人嘴里呼出的浓浓酒味。

第三章

那人在林青身上胡乱摸了摸,又埋到他脖子里嗅了嗅,嘟囔了一声:红绡你不是红绡然后就趴在他身上不动了。林青哭笑不得,这个醉鬼八成是把他当成了那个叫红绡的女人,只不过他长这么大还没叫男人这么吃过豆腐。
现在这个时间会出现在这个房间的人还能是谁,这个醉得连男女都分不清的人只怕就是他这现在具身体的七哥柳三变柳永是也。

林青小心翼翼地从醉得不醒人事的人身下挪出,小细胳膊费了吃奶的力气才将鼎鼎大名的柳大词人挪到榻上,这下林青才总算是看清楚了他的模样。
他脸型柔和,面目俊逸,剑眉斜飞入鬓,眼睛细长,鼻子很挺,不过下面的嘴唇有些单薄,让人乍一看觉得有些薄情,嘴角即使是在梦中也还是微微上扬,显得骄傲而孤高,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这张脸也已经是张不折不扣的杰作。
林青叹道,难怪以前读到他的词作就觉得这人定是风流无限,有着这样的长相,再加上写得一手好词,在众多红粉佳人之间肯定是如鱼得水。想当初,高中学语文的时候,苏盈可是找了好些柳永的词来读,说是写得很美,但在那时的林青看来,大多太过悱恻缠绵,缺了些豪迈豁达的男儿气概。没想到现在真遇到了本人,早知道就多了解一下他的生平词作,也好过现在一无所知。

好在柳永虽然醉了,但酒品还算不错,只是一味地沉睡。
林青唤来小持安顿好了柳永,才想起自己的睡榻已经被那人给占了,待要再去叫回小持,又想起那孩子刚刚一脸的困倦和不满,只好作罢。他看了一眼睡得安稳的柳大词人,摇了摇头,道:既然你占了我的床,我就睡你的床好了。
他举着灯盏走进里间,只见这房间明显比外面那个小耳房考究得多,墙上挂着画,林青掌灯走近一看,却不是他以为的仕女图,而是梅兰竹菊四君子的长轴,那床也大得多,挂着一层纱缦,看上去轻盈而凉爽。为什么明明是兄弟,这个柳彻之前那个简朴的住处和柳永这儿怎么差这么多?
只不过,林青实在太过困倦,也不再去想那么多,吹熄了灯火便上床睡了。

清晨,林青是被小持的大嗓门惊醒的,他不由心中叹息: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喜欢一惊一乍,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被他吓到了。
林青无奈地慢慢爬起来,他以前就有些低血压,所以早上起床是个大工程,看来这个新的身体依旧有这个问题。
小持一脸紧张,拽着他结结巴巴道:八八少爷,赶赶紧下来,这可可是七少爷的床。
林青心道,我当然知道这是柳永的床,难道我的床他能睡,他的床我就睡不得?
不过心里虽这么想,但还是乖乖地下了床低头穿鞋。
小持,这人是谁?一个声音从头顶飘来,有一些慵懒,还有一些冷淡。

七少爷,这是八少爷啊。小持拉了拉林青的衣袖,示意要他问好。
林青这才抬起头,叫了声:七哥,早。
柳永明显也是宿醉刚醒,一手抚着额头,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一身白衣因为昨夜睡觉的缘故有些褶皱,此时他正打量着眼前这个不甚起眼的少年。
面孔平淡无奇,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不过那双漆黑的眼睛倒是十分清亮有神,这一白一黑,竟然有点像一幅浑然天成大巧若拙的水墨画。
柳永心里不由惊讶,半年多不见,他那个常年深居内院像个空气般存在的八弟似乎跟印象中的有些不一样了。这八弟原是父亲当年酒后和丫鬟小翠所生,算起来应该已经十三岁有余了,只不过,他来历不是那么光彩,柳家家风颇为淳善,他倒是没有受什么排挤,但是毕竟是下人所出,不怎么受重视。而这个八弟也一直深居简出,不招惹是非,一年到头除了年节的家宴外,很少见面,只不过柳永记得那个时候的他似乎是很胆小木讷甚至有些蠢笨的,见了几个兄长姐姐更是头也不敢抬,只是闷头吃饭,饭罢如若父亲没什么吩咐,就会缩回自己的房间。
可是眼前这个颇有些灵气的少年除了外貌轮廓有些像之外,仿佛变了个人,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比以前那块木头要好得多。
柳永神色不变,点点头道:八弟早。不过八弟怎么会在我房间?
林青转头看一旁的小持,他见柳永并没有介意,松了口气,道:七少爷,老爷昨天吩咐让八少爷搬到这边来,向你学些文章经纬。
林青接口道:还请七哥指点。
柳永笑道:就我那点水平,爹也不怕我把你教坏了。
景庄(柳永的字),你那点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
原来是柳老爷到了。
三人恭恭敬敬地问了好,一齐随他到了前头的小书房。
柳老爷道:景庄,你都过了而立之年,还不知道收心,成日流连脂粉堆,也不娶亲,让你去参加科举,你却故意落榜,你是成心要气死我是不是?
柳永赔笑道:爹,你又不是不知道孩儿根本就不知进退,进了官场还不等于进了刑场。
柳老爷道:你看看你大哥,天禧二年就已经进士及第,你二哥也知道去跟他学些处世之道,哪像你,整日写些俗词艳曲。现在你两个哥哥不在,你也该收收心,好生教导三彻,他是你弟弟,也是柳家的八公子,可不能叫他胸无点墨,出去坏了柳家的名声。
柳永躬身道:是,爹。
柳老爷也知道这第七子看着顺服,其实骨子里比谁都倔,好在他虽然不思上进,但也不会如一些官家子弟那般到处惹事生非,只希望借着这教导弟弟的事情,让他也多看些圣人文章。而且这之前一直唯唯诺诺的第八子落水之后倒如醍醐灌顶般,懂事了许多,之前虽然给他请了西席,但也只学了些皮毛文章,而方圆百里的先生,学问只怕都不及这第七子。
柳老爷打着这如意算盘,又正色交代完一些事情,便出门做事去了。

柳永送走柳老爷,回过头来笑咪咪地看着林青,却见他的这个弟弟正无视他的存在自顾自神游天外,脸上表情变化甚是可爱。
林青心里有些忐忑,还在回味柳老爷子刚刚那番话,看来这柳家是个书香世家,三个兄长学问看来都还不错,那未曾见面的两个哥哥看来是在外任职做事,而这个七哥柳永原来是个无心朝野没有妻室的风流文人。而这个身子的主人原来不叫柳彻,而是柳三彻,看柳家老爷叫他们名字的方式,这个柳三彻尚未有字,估计是未到时候的缘故。他最想不到的是柳大词人居然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也就是三十多岁了,之前怎么看也就二十来出头嘛,看来有些人的长相还真是具有迷惑性。
林青偷偷抬头看他这个无意间得来的便宜七哥,正好看到他也一脸趣味地看着自己,林青尴尬一笑,不由暗骂自己怎么这么不会选时机,明明眼前还有这样一尊大神,还这么容易走神。
柳永也不计较他刚刚的无视,道:八弟先去醒醒神,待会一起用完早膳,我再考考你的学问。
说完便翩翩然出去了。

林青洗漱完毕,到了吃饭的小厅,柳三彻的母亲翠姑端了粥菜点心上来,又加上一碗浓浓的中药。林青想起昨天那碗药的酸苦味儿,不由看着药碗皱起眉头。
翠姑道:彻儿,一会儿吃了饭把药喝了,这才好的快。
那边柳永走了进来,道:八弟怎么还要喝药,不是已经好了吗?
林青从那碗黑糊糊的液体上移开视线,只见柳永已经换了身衣裳,不过还是白色,看来他偏爱白衣,而他脸上疲惫之意尽去,虽然看上去仍有些慵懒,但一双星眸中既有年轻人的神采飞扬,又有成熟男子的温润含蓄。这样出色的人物,林青不由看得一呆。
倒是身边的翠姑福了一福,道:七少爷,彻儿前些日子受了些惊吓,郎中说还得喝半个月的药才能痊愈。若他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冲撞了七少爷,还请七少爷多担待些。
柳永挥挥手道:彻儿是我八弟,我自会好好待他。
翠姑又福身谢过,这才恭敬地退到一边。

林青虽然不是个顶顶聪明的人,但也不是傻子,又怎么会看不出这翠姑对柳永的恭敬早超出了父亲侍妾对嫡子的态度,再说电视里的古装剧也演过不少,他对翠姑的身份也能猜出一二来。林青只觉得有些狗血,自己看来只是柳老爷失误之下的意外赠品。好在这个柳三彻似乎也没受什么白眼虐待,只不过看翠姑那个样子,应该是被人说了不少闲话,这才养成了无比隐忍的性子,只在昨天大惊之下,抱住他说他是她的指望。

饭后,回到书房,林青这才想起柳永说过要考他学问的事,林青郁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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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这一年的年代背景是北宋真宗天禧五年(1021年),柳三彻13岁小小少年,柳永34岁正值壮年。

古人年龄称谓

襁褓:不满周岁。孩提:两至三岁。始龀、韶年:男孩八岁。
总角:幼年泛称。垂髻之年:指儿童。黄口:十岁以下。
幼学:十岁。舞勺之年:十三至十五岁志学:十五岁。
舞象之年:十五至二十岁。弱冠:二十岁。而立之年:三十岁。
不惑之年:四十岁。知天命、知非之年:五十岁。耳顺、花甲之年:六十岁。
古稀之年:七十岁。杖朝之年:八十岁。耄耋:八十、九十岁。
期颐:百岁之人。

始龀、髫年:女孩七岁。金钗之年:女孩十二岁豆蔻年华:女子十三岁
及笄:女子十五岁。碧玉年华、破瓜之年:女子十六岁。桃李年华:女子二十岁。
花信年华:女子二十四岁。标梅之年:出嫁

第四章

柳永看着刚喝完药小脸苦得皱成一团的八弟,便吩咐童儿小持去拿些蜜饯,自己在书桌旁坐了,也不看林青,只是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一时也没有说话。
林青听着那无序的节奏,心里更紧张了,要知道他学的是商科,大学以后就很少接触语文,对古文的了解仅限于高中语文课本上的那些,虽然偶尔也读些《战国策》、《道德经》什么的,但都是作为消遣,哪里还记得住,倒是那些诗词歌赋,当年为了和苏盈开玩笑比赛看谁知道得多,胡乱背了不少,只不过,这些都是快十年前的事情了。更何况,柳老爷他们说的文章,只怕是四书周易之类,林青除了论语里那几句类似于子曰学而实习之的常用句,其他一概不知。

书房里氛围一时间安静到十分诡异,还好大嗓门小持很快就端着盘蜜饯过来,道:七少爷,小持寻了些新晒的桂圆干。
柳永停了敲桌子的手,指着书桌一边道:放那儿吧。
而后他一脸玩味地看着有些紧张的林青,道:八弟,为兄有几个问题要考考你,若答得叫我满意,便有果子吃,如若答不出来,可是要罚的。
林青决定豁出去了,苦笑道:七哥还是直接罚我算了,我自落水后,好多东西都想不起来,更别说之前跟先生学的文章了。

柳永没想到这个八弟居然会直接服软认罚,本来是要选些刁钻问题难倒他,让他臣服,以后为自己马首是瞻的,没想到这下全被他一句话给堵了回来。
不过柳永是谁,一计不成,心中立马又生一计,决定采用怀柔政策,好歹是要这八弟以后跟自己统一战线,自己偷溜出门游玩的时候,不要让他扯自己后腿去老爹那里打小报告。
于是他笑眯眯地说:那倒是可惜了,不过那些夫子也没什么大学问,以后有为兄教你。不知道八弟还记得学过的字吗?
林青暗道,简体字我是都认得,繁体字是猜得出来大半,不过如果叫他去写的话,只怕大半是写不出来的,于是他低声老老实实答道:也记不太全了,不过应该是认得几个吧。
柳永提起笔,在宣纸上挥毫写了些东西,道:八弟你看看这些字你认得哪些?

林青一看,纸上书着:

天幕清和堪宴聚
想得尽高阳俦侣
皓齿善歌长袖舞
渐引入醉乡深处

晚岁光阴能几许
这巧宦不须多取
共君把酒听杜宇
解再三劝人归去

(作者小栖注:这首词为柳永所著,词牌名思归乐,又名林钟商)

这些字并不难认,林青不由念了出来。微一思量,林青立马明白这柳永哪是叫自己认字,只怕是告诉他不要指望会从他那里学到多少道学文章,也不要想着功名,而是劝他惜取年少时光,及时行乐。
柳永看他一开始如临大敌到后来一脸了悟的表情,知道他已经领会了自己的意思,看来这八弟年纪虽小,倒还算聪慧机灵,自己之前的认知看来是有些偏差,不由对他又增加了几分好感。
他笑道:看来八弟认字是没什么问题了,这样吧,为兄这里有一本书,八弟先拿去看。
林青接过来,原来是一本绢制线装书,微微有些泛黄的绢布封面上写着三个字:思无邪。
林青不解,这书名拿到现代似乎更像是一本小说的名字,柳永该不是让他看民间小说吧。
翻开来,林青才知道自己想多了,原来是用簪花小楷工工整整写的《诗经》,字迹清丽秀逸,从头到尾风格如一毫不马虎,看来这写字的人十分用心。
林青不由赞道:这字写得真好看。
柳永笑道:是我在你这年纪的时候抄的。八弟只需勤加练习,自然也写得出来。
林青想起自己的当年练习毛笔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写出来的字毫无章法,而柳大词人十三岁就能写出这么好看的字,两相比较,不由脸上一红。

柳永没有错过林青的表情,从他发自内心的赞美,到后来脸上的红晕,他不由看得一愣,忽然觉得这八弟小小年纪,虽然样貌普通些,但自有一番动人的风姿,不由得心中怦然一动,想起昨晚酒醉,恍惚间摸到的那般光滑触感,还有那股子少年身上独有的清新味道,难道当时身下之人就是这八弟不成。想到这里,柳永不由暗骂自己怎地会对个毛未长齐的小子动了淫邪之心,更何况这人还是自己的弟弟。
其实这也怪不得柳永,十三岁舞勺之年,正是性别界限模糊的时候,兼有少年的活力与少女的清柔,士大夫之流有养娈宠的,大多也是选这个年纪的少年。
不过柳永常年流连花丛,从不缺红颜知己投怀送抱,自是不会去想这些,只觉得自己不该动了这般心思。所以他清咳一声,掩饰自己些微的失态,道:那八弟就先照着这书誊写学习,为兄还有事,先出去了。
说完,便匆匆出门,不再多看林青一眼。

林青有些纳闷这柳永怎么说走就走,不过以他现在所知,怎么也猜想不到刚刚这位大词人脑子里转了些什么念头,只道他是不愿安心呆在这里教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读书,而是自行出门寻欢作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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