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哪里?为什么会是一片漆黑。
我努力的睁开眼,但无论怎么使劲都只得撑开一条缝而已。
眼前模模糊糊的是一个月白色的人影,看不清面容,只能勉强看到轮廓。
月白色的,是长袍。
肩上漆黑一片的,是发丝。
这里是哪里?
隐约间听见强忍下的细微抽噎声。
那个人是谁?
他,在哭吗?
似是察觉到我的存在,他转过头望向我,
眼角滑落的,是泪吗?
为什么要哭呢?
耳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我不是应该在电梯里吗?
这里,到底是哪里?
是梦,还是现实。
脑中一阵疼痛,我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二
身体慢慢有了知觉,挣扎的想要睁开眼,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醒了醒了,快叫将军来。"
将军?什么将军?哪来的将军啊,我不是在博物馆吗?
难道说,我到了个奇怪的地方?
不行,一定得睁开眼睛看个清楚。
总算睁开了眼睛,眼前却是白茫茫的一片,怎么也看不清晰。
似乎床边有个人把我小心的扶起,动作很温柔,似是生怕弄伤我一样。
大哥,我又不是易碎物品。
心里嘟囔着,忽然想到,为什么我知道是个男人?
眼角瞟见那人月白色的身影,难道是之前看到的人,那也就是说不是做梦咯?
不行了不行了,脑子越来越糊涂。
好不容易能看清楚,我睁大眼睛环视四周,
这里,应该是个帐篷吧?
难道,现在的博物馆连帐篷也有?
不对,帐篷外一片油绿的分明就是草原,
难道这里已是另一个世界。
想到这儿我猛的跳起,帐篷里另外两个人的目光牢牢的紧锁在我身上。
我顺着目光望去,站着的是一个身穿麻布衣服的少年,看起来应该跟我差不多大,恩,不对,应该还要大一些。
他的眼睛也是睁的大大的,一脸诧异的盯着我。
坐在床边的那人倒是神情自若,脸上神情似笑非笑,
容貌本就俊秀,配着月白色的长袍更让人觉得温文而雅。
不对,为什么是长袍?
难道说这里是古代。
糟糕,如果真是来到了古代,他们看到我一身奇装异服会不会把我当妖孽什么的?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上面穿的分明是件青色的外套,
伸手摸向头发,竟然长及腰间。
难道是借尸还魂?不可能啊,我还没死呢。
"镜子,镜子。"
慌乱之下我也顾不得其他了,那少年本就木木的,现在就又更呆了。
倒是那青年男子微微一笑,指了指桌子。
我快步上前,凑到那铜镜面前。
还好还好,这脸还是自己的,
伸出手反复看了几下,总算能肯定这身体也是自己的。
但是,自己怎么会跑到这里了呢?
又是怎么会变成这样?
转头看向床边的人,他仍是一脸淡笑,明明是温柔,却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该问他吗?
不行,暂时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我可还想保住这条命。
反正来日方长,总能搞个清楚。
见我定下心,那人却站起了身,挥挥手,招呼那少年离开。
少年回过神行了礼,走出了帐篷,临走前还不忘又看了我一眼。
真是的,有什么看的,不就是一双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嘛。
那青年慢慢走向我,脸上的笑容却是更深。
看来我不问他,他也有事问我。
"你是从哪来的?"
还真是直接了当,
刚才那少年叫他什么来着的,好象是将军,现在又在草原上,难道是在打仗。
糟糕,万一他以为我是敌军的奸细怎么办?那我不就冤了。
"我,我可不是奸细。"
脱口而出后才觉得后悔,这么直白的说,不就象贼喊捉贼吗?
那人只微微一笑,说道,
"我知道你不是,哪有主子会把不会武功的手下扔在草原上让他混进我军,那也太小看我了吧。"
虽说这话是替我洗去了嫌疑,但是,我可不可以补一句,其实我会空手道,哦,对了,还学过一点跆拳道。
瞟了一眼那人的神色,
算了算了,还是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了。
见我不说话,那人又说道,
"你还没说呢,你打哪儿来的?"
不是我不想说呀,只是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平日里我也算是很会撒谎,但这关键时候却是半个字都憋不出来。
刚才他说我昏倒在草原上,本来嘛,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跑到那儿去,还在两军打仗的时刻。
看来要找理由是很困难了,那到底是招还是不招呢?
偷偷的斜眼看向那人,只见他眯逢着眼睛吟笑的打量着我,
这种神情,根本就象极了只老狐狸嘛。
看来要斗是斗不过他了,算了算了,招就招吧,关他有什么结果,反正想不出解释的理由,干吗还得浪费脑细胞。
想到这儿,我也算是豁出去,顶着英雄上战场的气势说道,
"老子是从21世纪来的。"
三
那人倒并未吃惊,只是忽然轻笑起来,一边打量着我一边笑道,
"就你?还老子?明明就是小家伙一个。"
这话真是说中了我的死穴,什么小家伙,瞧不起人啊,好歹我也十五岁了,四舍五入都二十了呢,
忽然想起来,不对,好象还差两个月吧,生日是哪天来着的,十月还是十一月?记得院长说过,只是那时没留心记。
"我小家伙?你就大了吗?顶多也就二十来岁吧,装什么大人啊。"
那人听了这话,却是笑意更浓,
"呵呵,我应该高兴还是生气呢,我可已经二十七八了。"
二十七八?那倒是看不出来,看他样子虽长的不是特别好看,但斯文俊秀,皮肤白白的,看上去算是年轻。
"老家伙!"
全然没有顾及对方身份,我脱口而出道。
那人也不生气,笑眯眯的走向我,轻手抚摩着我的头。
明明一向讨厌别人这样摸着我的头,明明讨厌被人当作孩子一样对待,但是此刻我却只觉得温暖。
为什么呢,是因为他温柔的神情,还是他那略带宠溺的目光。
他,是在疼爱自己吗?
不,我不需要。
甩开他的手,我向后退了一步。
他似是有些吃惊,但很快又恢复了温和的微笑,少了之前的狡诈,只是轻柔的这么笑着。
"真是别扭的孩子呢。"
孩子?不,我不是孩子。
心中忽然不觉的冷笑起来,
孩子?
你见过靠着一把小刀养活自己的孩子吗?
你见过双手沾满了鲜血还能疯狂的撕咬着食物的孩子吗?
你见过整日生活在社会最肮脏龌龊之地的孩子吗?
没有吧,所以,你没有资格叫我孩子。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幽幽开口,总算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的,21世纪,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语气中未有怀疑和探究,似乎只是单纯的好奇。
眼下的情形恐怕不说不行了,好吧,豁出去了,说就说吧,
过了一年多的安逸生活,也是好久没有冒过险了,就当是赌博吧。
赌他眼中的温柔是真是假,
而赌注,则是我的命。
四
待我从头到底说了一通后已是傍晚。
当然,我只说了些原本世界的情况还有莫名其妙来这儿的过程,至于之前的事,就算我再怎么心直口快也不会傻到统统说出来。
"你,是孤儿?"
原本只是安静的听我说着,微笑着注视着我,并未因我说的话而感到惊奇,一直都只是保持着平静的姿态,谁料当我说到不知道找不到我那群伙伴回福利院不知道怎么跟院长交代的时候,他却是露出怜惜的神情,更是忽然插口道。
我心头不由一颤,如果说没有动容那一定是假的,自他身上传来的是从未有过的温情,只是这是我需要的吗?
不知道,也不敢去想,害怕那会是个无底的深渊。
他仍是直直的注视着我,我恍过心神,想起他之前的问题,回答道,
"恩,我一出生就被扔在了街边,是暂住那里的人把我拉扯长大的,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被福利院收养了。"
说到这儿怕他不明白,我停顿了下又补充道,
"我们那个城市的福利院就和孤儿院差不多,恩,孤儿院就是收养孤儿的地方。"
那人似是明白的点了点头,对于我含糊的地方也不多问。
如果问了我又会怎么回答呢?
老实的告诉他那条街正是贫民区的入口?
告诉他我是被那儿的流浪者带大的?
告诉他贫民区的人必须靠着坑蒙拐骗才能填饱肚子?
告诉他我为了养活自己做了多少肮脏的事情?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说出这些。
恐怕,我也只会乱七八糟胡扯一通来闪烁过去吧。
幸好,他没有问,
对着他那双带着宠溺和温柔的眼睛,我,不想撒谎。
又磨蹭了几句,天色也更晚了些,肚子已经瓜瓜叫了,我可不想饿坏自己身体,
我这人,什么都能忍,偏偏就是不能挨饿,自小已经挨够了,没理由现在有的吃也不吃吧。
想到这儿,也不管他说到哪儿,我忽然唤道,
"我饿了。"
那人微微一愣,随即又是温和一笑,神情略带调侃的说道,
"时候是不早了,可你得先告诉我你名字吧。"
吃饭跟名字没有什么联系吧。
我暗自嘀咕着。
忽然又想到自己的确是说了半天也没告诉他名字,不过我不是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包括他和这里的一切不都一无所知。
失算啊,真是失算。
"我叫凌烈。"
他满意一笑,起身向蓬外走去,站在门口似乎吩咐了几句又走了回来。
略挑俊眉,他凝笑着说道,
"我是纪琛。"
饭是之前的那个少年送来的,听纪琛叫他阿青。
桌上是一菜一汤,外加一晚粗米饭。
虽然是简陋,但我也总算能习惯。
一边吃一边听他着这个世界的事儿,他知道我没什么心思听,但仍滔滔不觉的说了个大概。
从他的话中总算明白了现在所处的是庆国的军队,正是四大家族之一的江家所属的宁军,而此次的统帅自然是眼前的这位纪大将军。
虽然早就听阿青叫他将军,但是这人怎么看都顶多只是个军师。
身材瘦弱,容貌俊美不说,皮肤又细又白的,性子也是温润儒雅,言语举动更是比书生更斯文,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纵横沙场的大将军?
瞧见我毫不掩饰的质疑眼神,他也并不介意,更不多加说明。
如今天下三分,庆、夏、燕北。如今的形势是庆国略微强大,夏国和燕北不分上下。
"只是,庆如今,也不过是外强中干而已,国内早已混乱的不行。"
微微皱眉,他若有所似的说着。
见他这样的神情,我倒有些吃惊,仔细想想也是,到底是大将军,终究还是心系着国家的兴亡。
之后又说了些什么我也实在没心思注意听,眼前最紧要的当然是填报肚子。
"既然你没地方去,就留在这儿吧。"
他平淡的说道。
听到这话,我可是竖起了耳朵,毕竟这关系到未来大计。
留在这儿?这倒是不错,至少有吃有喝不用饿肚子。
满口塞着饭菜,实在开不了口,我只得点点头。
他幽幽的望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说道,
"不过既然待在军中,自然不能吃白饭,你不会武功没关系,我自会亲自教你些本事,以后,你就跟着我行军打仗吧。"
咽下口饭,继续点点头。
他似是有些犹豫,想了一会儿才开口,
"打仗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到了战场上,除了你自己,谁保护不了你,何况,若想活下去,就得狠下心肠致对方于死地,你,能做到吗?"
为了活下去,就必须杀人。
你想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对吧,
我怎会不明白呢,自我懂事以来,就再清楚不过了。
依旧只是点头,心中的坚定不觉间竟是传到了他那儿,
纪琛似是松了口气,释然一笑。
正在这时,又有一人走了进来,身形健挺,箭眉利目,身上还穿着盔甲。
这才是将军的样子嘛。
我心中暗暗想道。
那人拱手行了礼,纪琛微微一笑,开口道,
"南统领,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
南洛完全把我当成了空气,看都不看我一眼,眼睛只直直的看着纪琛。
好小子,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你就算瞧不起我,至少也好奇一下吧。
心中不由愤愤不平起来。
"纪将军,这次真的不回京吗?"
咬紧牙关了好一会儿,那人总算是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刚才纪琛好象有说过这次与夏国的一仗一日多前总算是了结。
既然打完了仗,就应该回京城吧,听说应该是这样才对,电视上不都这么演吗?
大将军率领军队凯旋而归,城中百姓守在路两边欢呼着,多威风啊。
纪琛若有所似的望着外头已是漆黑的夜空,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握紧。
他,在隐忍着什么呢?
脑中忽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眼前似是浮现出了朦胧中看到的那个画面,那个月白色的身影,那强忍着的抽噎声,那眼角划落的两行清泪。
是眼前的人吗?我所看到的正是眼前的这人吗?
总是保持着沉着镇静、神情自若的纪琛,会是那个哭泣着的人吗?
纵然再无法令人相信,我也知道,那人正是他。
草地上的身影,急促的马蹄声,月白色的外衣,还有,如今紧握成拳头的手。
你,为何而隐忍,又是为何而伤神呢。
他那温情的神情和哭泣的表情重叠着浮现在我脑中,心,不由感到一纠。
"不回京了,大军留守边关,我已上书给皇上,放心。"
纪琛平静的声音让我回过了神。
再次看向他,紧握的手已是松开。
南洛似乎仍是不放心,神情担忧的望着纪琛,纪琛释然一笑,说了句时候不早了,南洛又行了个礼,这才离开。
当他回过头来又望向我的时候,神情只余下温柔,刚才一瞬间的凄伤之情已被他隐忍了下去。
心中隐约感到不忍,我脱口而出的问道,
"那个时候,你为什么哭呢?"
五
闻言,纪琛身子不由一颤。
这问题应该是问到他死穴了。
好吧,我承认我就是那种心里藏不住事的人。
见他神情不由染起些许痛楚,我心中也是不忍。
只是话都问出口了,后悔也来不及了吧。
他幽幽的望着我,我也并无回避,直直的与他对视。
两人的目光互相纠缠交接,他,是在探究什么吗?还是想在我身上看到什么?
那般心思细腻的人又怎会是我能看的透的呢。
似是叹了口气,他把目光转向蓬外夜空,许久才开口道,
"几日前,我收到消息的时候,夕殇他,他已经葬身悬崖。"
夕殇?那是谁?
似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他又说明道,
"用不了多久你也会从将士那儿听说,那个人,就是兵部尚书江夕殇。"
姓江的?那就是这宁军的头头咯?是他上司吗?
看起来又不象。
"他是,对你很重要的人?"
大概这毛病永远改不掉了,我又不怕死的问道。
他微微一愣,似是思考着什么,随即略带苦涩的笑着说,
"是的,对我来说,他是很重要的人。"
"不回京也是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