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你们如今还在一起。
比我幸福。
莫离
不知凤白出于什么目的,执意邀请我到凤栖宫小住几天。
本只是想与他结交,有事时可寻得他帮助,如此亲近,我是不想的,尤其是面对着戚风荷要冒出火来的目光。
凤白诚挚地道:"谦雅此次前来,虽未明说,想来也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不愿到凤栖宫去,那就是看低了凤白。"
我踌躇片刻,还是答应了他。
七雪与清鸿自是紧紧跟着,尤其是清鸿,更似是得了被害妄想症,以为每个人都对我不怀好意。
凤栖宫,新月阁。
这是我目前的居处。
戚风荷家中传讯,道家中有事要他立刻回去。他临走前恨恨地看着我,好象我一定会偷了他的亲亲凤白。
我漠然地看着他。
他呸了一声对我道:"南华公子又哪里高贵了,情人刚死了,就欲求不满来抢别人的男人!真是悲哀!"
小寒"去世"的消息,兰昊天已经严加封锁,毕竟他还不能完全掌握雍朝,这北荷公子又是如何得知?
我内心震惊,却是面色如常地道:"做男人做到像个泼妇,才是最悲哀的事。"
他七窍生烟地离去了。
我们三人住的地方极为清净,叫做皓月楼。
皓月楼的管事,叫做莫离。
莫离莫忘,他有着一头银白色的长发,眼神冷漠而又带着讥诮。
他说,这位就是风华无双的南华公子么?您与北荷公子可真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一位是幽静清远,一位璀璨明丽,怪不得能入住这皓月楼。
原来,这皓月楼住过的,全是凤白最喜爱的男宠。
莫离说,但愿公子您与宫主长长久久。
我看着他萧索远去的身影,长长久久,是么?那是你与谁曾经的梦想?
只是如今,青丝如雪,相思成灰。
莫离莫弃,莫离,你若不叫这个名字,说不定就是你离弃别人,说不定就不会这样忧伤了。
戚风荷已离去几日,凤白始终谦谦有礼。
七雪在我面前大赞凤栖公子的好处,急人之所急,忧人之所忧。连清鸿都说,凤栖公子一看就是位风雅君子,若是能常住在此,也是一种福分。
我只是笑笑,有人的地方就有争端,哪里就能真的清净了?
先别说戚风荷终会回来,就是这凤栖宫里个个都是温文君子,我们也不过只是客。
凤白仁侠名声太响,可是,看到戚风荷的神态,再看看莫离的眼神,我只会感觉到凤白的凉薄。
小桥流水,清风徐来。
小轩回廊中,凤白斜坐着朝我举了举杯子:"有醇酒美人相伴,此时不醉更待何时?"暧昧地朝我眨了眨眼睛。
我浅笑轻酌,没有搭话。
凤白又邪气一笑:"小荷儿被我赶回了家,再也没人敢惹谦雅生气了。"
我淡淡道:"谦雅何德何能,当得凤白如此厚爱?凤白又是想要什么?"我与兰昊天约定不得凭借暗卫的力量,但你凤白若对我有所图谋,我又怎会无力与你抗衡?
他突然长笑,笑到最后竟然像是在哭:"总算有人问我想要什么了......我想要什么?"
每个人心中都藏着深深的痛,凤白也不会例外。若是我的存在能缓解他的心情,是否亦是一件极大的功德?
无视他状若疯癫,我安然自若地饮下一杯酒:"谦雅如今还要仰仗凤白,自然会留在这里。"心中长叹,这凤白,也是个可怜人,心中不知藏了什么伤心事。
和凝
凤白恍惚的神态很快消失,此后依然是每天到皓月楼来找我喝酒。我有时会陪着他喝,有时只是悠闲自在地弹琴--那把凤皇,和凝还给了小寒。
月夜。
轻挑慢捻,我的心,也似是随着琴声飞的很远。
凤白凝神听着,笑道:"谦雅琴意清远,却又忧伤缠绵,另有一种风流妩媚之致。"
我轻轻一笑,凤白倒是个可人,既知我不愿应付戚风荷,又能懂我琴心。虽太过薄情,亦不损他翩翩公子之名,不过情人之间原是无须外人置喙。
"你也在思念着什么人吗?"凤白微醉的声音很缥缈,他凝视着远方,"有一阵子,我想念一个人想的发狂,可他偏偏很讨厌我。知道他素爱上古刀剑,我不惜一切,命令属下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找到能让他开心的东西。"
"得知噬血魔君手中有把绝世好剑时,我无视他五十年来天下无敌的名头去硬拼,剑抢回来了,命也差点送在那里。可是,把剑交给他时,他只扫了一眼,就扔到了一边。"
我若有所动,不由问道:"那是什么好剑?"
他狠狠地灌了一口酒,道:"是举世无双的流光剑。"
果然如此,和凝,原来你厌我至此。我轻轻一笑,这流光剑也真是命运多舛,被和凝嫌恶地送给我,又被我割袍断义掷到地上。人心难测,剑又何辜?
"他心心念念的,都是童年那个喊他影苏哥哥的人,可是那个人,八岁就离开了他身边!他背弃了他,凭什么还要他这么牵挂!十五岁时,郾帝为他加字为和凝。他从来不让别人这样喊他,他恨透了杀他全家的郾帝。我帮他弑君时,他终于给了我一个微笑,可是现在,他连见都不愿见我!"
怪不得凤白知道小寒的事,兰昊天自然瞒不过和凝,凤白常为和凝做事,又岂会不知?
只是,和凝弑君?这又是怎样的一个故事?
他厌恶这个名字么?可他明明是用了。只因自持身份、不愿说谎?
我地看着他激动迷乱的眼神,温和地道:"凤白,你醉了,喝点茶解解酒。"说着就把自己面前的茶倒了一杯送到他面前。这等宫闱秘事,我还是少知道一些为佳。不过由此看来,凤栖宫虽在雍北,但是跟郾国的关系实在密切。
他摇摇头推开我的手:"我没醉!他那个心上人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还是不愿见我?想着一个死人有什么好?"
和凝和凝,你得知小寒"过世",心中是何感觉?
就算让你得知他其实未死,可你再也看不到他,你的心里,也不会好受分毫。
你爱他,爱到要杀死他爱的人。
我轻柔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语气愈加柔和:"缘分而已,凤白是聪明人,又何必强求?"
小寒深爱龙穆雅,想对他好,却伤害了他;龙穆晟爱着小寒,却为他所骗,自尽宫门;和凝爱恋小寒十余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与情人携手相伴;我不愿去爱心中无我的小寒,却爱上了城府极深的和凝,到头来却又发现心底最深的那个人,却是被我故意忽视的小寒。
这一切,说来说去,不过是,命运弄人!
凤白又是一声长笑:"谦雅,为何你也爱他?你们相守多年,为何影苏还是不死心?难道我就连文王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是,江湖是谁人不知南华与倾大祭司是一对爱侣?可是又有谁知道大陆双华之一的和凝的苦楚?谁又知道名动天下的凤栖宫主人的伤心?
他不过是一个所求不得的孩子,我温言道:"文王有文王的好处,凤白有凤白的好处,凤白不必这样看轻自己。"
他喃喃地道:"谦雅一心思念文王,怎么就不劝自己忘却?原来都是傻子。"
他醉意朦胧,趴在石桌上沉沉睡去。
面对我的痴爱迷恋,你心静如常,可凤白如此深爱,和凝,你可曾有过一丝感动?
凤白,我们果然都是傻子。
水蓝
早上刚刚醒来,莫离就过来敲门,面无表情:"宫主请您到前厅议事,好象有中原之人到这里找您。"
我一惊,难道是兰昊天的手下找到这里了?不至于吧。
凤栖宫虽然在北地极为引人注目,可没有人知道它到底在哪,若不是七雪在这居住了将近半年,她也猜不出凝碧楼头那个惨绿少年居然是闻名天下的侠客。
见招拆招,凤白将我好好的养在这里,就算兰昊天的人找来,他亦会顶着。
镇定地见到凤白,凤白眼神清澈,昨晚似是一场梦。
"谦雅,有人前来找你,你是我的客人,我自然要照顾安好。"他朝我安抚的一笑。
我回以一个感激不尽的笑容,借力之事,何乐而不为?我自信无论凤白对我是何企图,我都能应付得了。
毕竟,他不是和凝,我不是和凝面前的尹谦雅。
"不过那人似是对你没有恶意,他姓薛,苦苦哀求要见你一面。"
姓薛?是水蓝吗?既追我到此,见你一面又何妨。
多日不见,水蓝甚是憔悴,原本媚若春水的桃花眼黯然无神。
我静静地看着他:"你又是奉上命过来对付我?"
他的眼睛里有着一闪而逝的受伤:"谦雅,这次我来是想通知你,主上已经请听雨阁来追踪你的消息。"
这不可能,听雨阁是四梦的,是站在我这边的。这次我让染尘传令他们,三月之内不准管我,他们又怎么会接下对付我的生意?
看着我怀疑的眼神,水蓝苦笑:"温梦残--他的人已经追来,若不想连累凤栖宫,你可以随我一起往北去。"
我凝视着他:"我凭什么相信你?"
水蓝眼神坚定:"我是真的把你当作朋友。"
纵是信他,那又如何?纵是追来,那又如何?
凤白傲然地道:"我请谦雅来此,就是为了给他连累。"
我朝他轻轻一笑,听雨阁与凤栖宫,看谁更胜一筹。
是夜,薛水蓝矗立在我房中,不愿离去。
"你为何要留在凤栖宫?难道你不知凤白对你心怀叵测?你不愿与主上在一起,怎么又能忍受凤白?"
我躲这三个月,正是因为兰昊天爱我,就如同我留在凤栖宫,正是由于凤白不爱我。
"你家主子派了这么多人来抓我,难道我就不能利用一下凤栖宫了?"我一派轻松。
他竟然开始哀求:"谦雅,离开这里吧,凤栖公子又岂能让你白白利用了他?"
我心中一热,就算他以前骗了我,那也不是成心的。朋友相交,贵在知心,我何必执着于他的身份?不禁回想起当日初见时他斜飞的桃花眼,我微微笑了起来。
最好交情见面初,现在的交情,也不差。
见我如此表情,水蓝与我相对而笑:我们如今,还是朋友。
清鸿和七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来了,清鸿歪着头想了想:"你说的也对,我们还是离开的好。凤栖公子对我们太好,让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我摇了摇头:"什么不好的预感?"真是可笑,又嫌人家对他好。
清鸿严肃地道:"我说不清,不过这几天他找你的次数太频繁,我不放心,还是走吧。"清鸿好象很恋兄,我一定要找到时机纠正他的观念。
水蓝的话我可以不理,清鸿的决定我却不能不听,毕竟,他是为我好。
凤白送我们出门时,深深地看着我:"我会时时关注谦雅的消息,谦雅千万莫要忘了我。"
我点了点头:"凤白也要好好生活。"说罢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第二日骑马骑的累了,便换了辆马车。车行的极快,每到一处,我们都要换乘而行。
水蓝说,温梦残追踪之术天下无双,我们绝不能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四梦
北地之夏,绿树苍茫,我掀起帘子,欣赏起这浩瀚广阔的天地来。
水蓝大美人赶车,清鸿与七雪一起嘀嘀咕咕。我微笑看着他俩,清鸿靠在我身上,有些霸道地说:"我现在只有你和七雪姐姐两个,你们两个可一定要好的,不准出事!"
我连忙点头,七雪摸了摸他的脸庞,温和地道:"我会像姐姐那样陪在你身边,不会离去。"
三人正在执手相望,突然马车硬生生停住,我们不可抑制地向后仰去。
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便听到水蓝冷冰冰的声音:"梦残,你敢拦我?"
知道定是出了状况,让清鸿在车厢内陪着七雪,我走出去站到了水蓝的身边。
一个青衣男子悠闲地道:"这世界上最明白我的人,就是你了。你说我敢还是不敢?"
知道这位就是温梦残了,不待水蓝回话,我就笑吟吟地道:"龙穆雅的四梦何时成为郾帝的耳目了?"
温梦残向我施了一礼,神情自若地道:"今日终于得见公子,真是梦残之幸,梦残此举虽是犯上,亦是为了我大雍百年基业。"
水蓝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你什么时候这么有良心了?"如今真是好笑,兰昊天的属下在帮我,我的暗卫却在帮他。
温梦残向我道:"公子若与郾帝成婚,两国修好,正是我大雍黎民之福。公子亦可借郾国之力重建往日雄霸天下之大雍。"
我笑容可掬,极其温柔地问:"不知四梦到底是大雍的忠臣,还是我的暗卫?"
温梦残语气恭恭敬敬,挑不出一点错来:"公子若全心全意为了大雍,梦残自然全心全意服侍公子。"
我冷然道:"你也倒爽快,只不过郾帝可不会给你这个便宜。"兰昊天不把大雍生吞活剥都是很仁慈了,你还妄图虎口争食?
温梦残轻轻一笑:"这个么,梦残自然有法子。"
水蓝涩声道:"我就知道,你一直讨厌我这种生性风流、声名狼籍的人物,又怎会真的喜欢我。不过谦雅是我好友,今日水蓝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让你把他带走。"
原来如此。真不知温梦残到底从水蓝那里知道了多少东西。
温梦残歪着头,过了一会才恍然大悟地道:"怪不得你抛下了我,原来是爱上了公子。"又笑嘻嘻地道:"小蓝,你的功夫,我知道的还不清楚么?就算你是天下第一,今日你也留不下公子。"
水蓝淡淡道:"我知你办事谨慎,滴水不漏,这次不知带了多少手下。"他顿了一顿,看着远方,神情缥缈:"可是与你这一战,我是势在必行。你既然还不了我的情意,就陪我在剑下走一趟罢。"
温梦残看着他拔出剑来,脸上竟有些不屑和轻佻:"你还真把自己当女人么,我何必与你争这口闲气。我欠你的是没法子还了,若是想杀我我便站这儿让你刺一剑。"
看着水蓝哀伤欲绝的样子,我的怒气上来了:"温梦残,你好狠的心,你如此行事心中就没有一丝愧疚之意么?"
温梦残,你叫梦残,却令别人心残。
他看都不看水蓝一眼:"我是郾国人,做事自然以郾国为重。不管公子有何想法,温梦残问心无愧。公子还是跟我回去吧,要是真动起手来,未免会伤着公子。"
水蓝浑身发颤,死死地盯着他,眼看就要冲上去。
突然远处飞尘滚滚,大群人马飞奔而来,到我们面前还有三四米时齐齐停下。
凤白自马上跃下,向我点了点头,转向温梦残笑道:"想带走凤栖宫的客人,不要先和我这个主人打声招呼么?"
小寒
温梦残见凤白前来,眼里有着一闪而过的惊讶,冷笑道:"凤栖公子这是怎么了?难道公子要与郾帝作对?"
他定然是断定凤白不会帮我,不想凤白还是赶来了。
凤白轻轻一笑:"我与他作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温公子还不走,难道是想留在我凤栖宫小住?"
温梦残的脸色凝重起来:"公子还是眼睛放亮点好,郾帝陛下不过是不想对付你家主子,公子如今不过是受他蒙蔽,千万不要遗恨终身。"
凤白的主子?看他语带讥诮之意,想来就是让他私心恋慕、言听计从的和凝了。
难道和凝......想扳道兰昊天?
管它,他们谁赢了,都跟我没关系。兰昊天就算是不做皇帝,也一样会缠着我。
轻风中凤白松松的衣带飘扬,眼角带笑:"凤白心中自有主张,就不劳温公子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