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已经离去，那日刚回道栖雅阁，我怕他无法面对众人，想对他说绝不会怪他，就径自进了他的房间。他的被褥、衣服叠的整整齐齐，那条银鞭也放在桌上，下面压着一张纸，我拿起一看，只写着三个大字：师恩重！
我长叹一声，回到自己房间，倒头睡下。

我醒来的时候，小寒和清鸿都坐在我的床边。我神清气爽，微笑道："我想喝粥，最好是你们谁亲手做的。"有如斯美人为我洗手做羹汤，夫复何求？
小寒起身道："我去吧，清鸿不见得能做出什么来。"轻轻压了压我的被子，道："虽是初夏了，但你刚发了烧，好是要热一热。"说罢转身离去。
清鸿看了我半日，眼睛渐渐地红了，便抽噎起来："你如今总算知道自己笨了。"
我笑道："小孩子家哭什么呢，我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他恨恨地看了我一眼，坚决地道："从现在开始，你去哪我就要去哪，你交什么朋友都要经过我的同意。"
我哭笑不得："鸿弟，不必如此吧？"
他清秀的面庞现出坚毅之色，看着我认真地道："我以后会照顾好你，绝不会让你身边有不怀好意的人。"
我笑了笑道："好，那以后鸿弟就天天陪着我，我们去闯江湖。"
清鸿开心的笑了，又道："水云姑娘来看你了，她哥哥也来了，她哭的眼睛红红的，一直说着都怪她什么的。莫大哥和那个叫做楚觞的人也来看过你了，楚觞说了，他们郾国的皇帝不日就要前来。我才到别院几天，你就惹出这么多事来。"
我笑道："郾帝么，前几日还派人去指点你的武艺，你不是大大地赞赏了人家一番么？"看来那日吓到水云了，找个时间再去看看她，她不过是受她哥哥之托，她哥哥亦不过是忠人之事，我错爱了和凝，错信了他们，又怪得谁去？
清鸿恼道："那也不见得是个好人。"

正与他调笑着，小寒端了粥上来，吹了吹，送道我嘴边，我无赖地道："你喂我。"小寒小寒，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小寒无奈地笑笑，一勺一勺地把粥送到我嘴边。
我看着小寒安宁祥和的神色，暗暗想道：我已经不能得到幸福了，一定要竭尽全力让小寒幸福起来。不过，我从不后悔爱上和凝。
我可以去爱一个一直不爱我的人，一个骗我伤我的人。
但我不敢去爱一个对我很温柔，用心待我的人。如果那份温柔不是爱，这，比任何冷漠、任何欺骗都伤人。
只有你幸福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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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床，小寒和清鸿小心翼翼地陪我在南华苑中散步，我失笑道："我现在真的没事了，不必这么小心。"
小寒微微一笑，清鸿撇嘴道："没事最好，你最近都不要出门，在家中好好休养。"
我朝他笑了笑，想起灵薰丸之事，问道："小寒，你身体怎么样？那个灵薰丸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小寒温和地道："你又多想了？我不过是旧疾未愈而已，很快就会好。"
我凝视着他道："小寒不必骗我，我现在还有什么承受不了的呢？无论你出了什么事，都不用担心我，毕竟清鸿陪在我身边。"他必是怕我担心才不肯说。
小寒低着头，沉默了半天，终于还是抬头道："自雅儿去后，我就放弃了这个身体。只是想到陛下的大业，才勉强苟活至今日。如今你也有了清鸿、染尘照顾，我更是放下了心。"我的心顿时痛了起来，小寒，我如今总算明白了你的感觉，真真是生不如死。
我轻笑道："若是能让小寒见到雅儿，小寒愿不愿意治病？"
小寒摇摇头道："那么飘渺的事情，谦雅不要说了，能得你相伴至今，我已经很满足了。"
清鸿忍不住道："你怎么还改不了胡言乱语的毛病呢？"
我瞪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又向小寒道："我们尹家每一代都会出现一个身具灵力的人，族中也是以此来选择家主，传说身具灵力的孩子是幸运之神的宠儿。我虽不见得很幸运，但至少能帮你回到我原先的世界。"
清鸿惊讶地道："这怎么可以？以前也没听你说过。"
小寒想了想，神色严肃地道："如同我以前所施的逆天之术，此法必定会反噬施术之人，我不能让你这样做。"
我满不在乎地道："你是凡人，当然会遭到重击，我只不过会失去灵力而已，没什么的。"
他怀疑地看着我道："真的么？"
我很真诚地看着他："当然是真的。你知道郾国皇帝为什么会来见我？因为他就是我在那个世界中的朋友，是我的家人把他送过来的，只损失了一些灵石。可惜这里没有灵石，不然我连灵力也不会失去。"
只不过兰昊天也只是灵魂到了此处，只不过我那个家人恰巧是位半仙。我又哪有那个能力去为小寒找到合适的身体？说不得，只能尽力一试了。只是，无论成功失败，我的结局是定了的--滥用灵力，唯一的结果就是死亡。祖父曾经告诫过我，灵力不可擅用，只可在危急时刻用来自救。当初堂妹情形危急，又与我是血缘之亲，事后我的心口痛上了几天几夜，又何况逆天之举？
我向小寒笑道："今天是十三，十五之夜我们在别院作法，环山临水，是个好地方。"
清鸿还是追问道："那你以前怎么不用？"
我笑嘻嘻地道："以前我想霸着小寒，再说也不想浪费灵力，如今知道了小寒的感受，自然要帮的。"
谦雅沉思片刻，终于点了点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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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里，小寒已装作卧床不起，向下属交接着公务；我也去了百年酒楼看望薛家兄妹。依然是笑语不停，但我心中，已不再把他们当作朋友。明明知道他们是不得不听令于兰昊天，我还是不能释怀。
楚觞已经回了西景，染尘说战事已经以西景的惨败而结束了。他皱眉道："只凭东渚与定北王，想要对战郾国真是烛火与日月争光！"
知道他是忧虑我与兰昊天的对局，我安慰道："不用担心，山人自有妙计。"

原本只是打算让小寒装成重病卧榻，没想到小寒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起来，唇色也渐渐变成浅紫。我抓着他的手，眼泪便要掉下来。
小寒安慰我道："没事的，不过是老毛病。"
我将脸贴在他手上："和凝说的对，我真傻，天天在你身边，却不知道你已经病到这种程度了。"
小寒微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小寒，我一定会救你的！把你送到龙穆雅身边，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现代的医术，一定能治好你！

十五，正打算去别院，柳霜天急匆匆地觐见，面色凝重地道："这是郾国一早递到的国书。"
我接过一看，竟是兰昊天向雍国雅帝求婚的。随手扔到一边，我笑道："成婚亦可，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熟人。"心中暗道，原来你要做的事就是向我逼婚，我倒要看看你能逼出个什么结果。
小寒忧虑地道："如今没有理由拒婚，郾国本来男风极盛，他大礼来求，已是给足了雍国脸面。"
我安慰道："他对我情深意重，小寒不要担心。"
小寒只是看着我，静静道："可你不喜欢他。"
我大力拍了拍小寒："咳，多情自古空余恨，我与郾帝刚刚好，你就放心吧。"
小寒半信半疑地盯着我，我神色如常，他终于点头道："这样也好，郾帝对你这样用心，以后想必更加安乐。"
我点了点头，笑嘻嘻的。

终于到了十五夜中。
早已寻了一块山中净地，我与小寒站在正中，清鸿站的远远的看着我们。
我对小寒道："我堂妹很小的时候生了大病，是我救了她，她现在体内还残留着我的灵力。这也是机缘巧合，要是没有这一缕与我相同的灵力，我也无法送你过去。"
小寒关心地看看我道："你要小心，若是有什么不妥，那就停下来吧。"
我自信地道："不会有意外，我堂妹名叫尹澄澄，等你到了她身边，让她在心中冥想来与我联系。"
小寒点了点头，伸手揽过我道："谦雅，我会一直想念你。"
我的眼泪突然掉落下来，藏在小寒怀中道："我也会想你。"
他轻柔地吻去我的泪，温和地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拥抱了。"
我冷静下来，擦去眼泪，勉强对他露出一个微笑："我们开始吧。"
他又轻轻在我额头上印下一个吻，松开我道："那就开始吧。"

我凝神冥想，感觉自己体内翻腾的力量，默念道："我以尹家第二十八代家主尹谦雅之名，请神赐予我面前之人一生幸福！"闭着眼睛用手指虚点小寒的眉心，朗声道："企求我信仰之神，以我生命为祭，将倾令寒送往与我灵力相系之地！"月亮突然光芒大盛，轻风旋起，我与小寒四周都被包围起来。
半晌，我睁开眼睛，小寒已经不见了。强压住翻腾不已的眩晕之意，我又等了约有半个时辰，心中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三哥，他到了。你送个帅哥来也不通知一下，我刚睡醒，还没洗脸哪。他问你身体有没有受到伤害。"
我的脸上泛出笑意，我可爱的妹妹，温柔的小寒。传声过去报了平安，我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恍惚间，只感觉到清鸿焦急地跑了过来，我虚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晕了过去：对不起，鸿弟，又让你担心了，不过这次我是故意的......

本来我以为这一次是必死的，我是真的想成全他与龙穆雅。龙穆雅是个用情很专的人，现在肯定还是爱着小寒的。我又不是曾祖父那老妖道，只是不知我若死了，清鸿该怎么办。罢了，他本来就比我老成，哪还用得着我陪他？
迷迷糊糊中似乎唇上温温热热的，很像小寒那次偷吻的我的感觉，随即有什么琼浆玉露顺着我的喉咙流了下去，我全身立刻舒畅了起来。
就这样，每日一次，我一共服了一十五天。我神智一直是清醒的，可就是睁不开眼睛，说不出话，声音听的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清鸿抽抽咽咽的哭泣声我还是听出来了，还有另一个一忽儿温柔、一忽儿暴躁的声音，是谁的呢？

当我真正清醒过来时，心中还是很茫然，我不是应该死了吗？
清鸿坐在我床边，又是抽抽咽咽，看我睁开眼，跳起来抓着我的肩膀就摇："你说了多少遍不再出事？这个样子怎么才能让人放心！"
被他摇的又头晕起来，我有气无力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放开了我，恨恨地道："要不是兰大哥及时送来灵药，你这一辈子也就完了。"
兰大哥？我苦笑，兰昊天动作还真快。
正说着，兰昊天走了进来，看着他憔悴的面容，我心中有些负疚。他看了看我的脸色，微笑道："总算是醒了，气色还不错，看来我们过几天就可以拜堂了。"
我仔细端详着他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答应你了？"
他坐在我身旁，极惊讶地道："我情书也写了，婚也求了，你又没有反对。再说了，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但你不觉得郾国如今势不可当，你已经不可能赢我了吗？"
我无奈地道："我又没有答应，对局好像还没结束。"
他果然是奸猾无比，道："我救了你一命，已经胜到无可再胜了。"
我话锋一转道："从哪盗来的药？"
他轻笑道："郾国皇宫藏着的九天碧色，据说能起死回生，不过已经全喂到你口中了。"说着暧昧地朝我笑笑，又道："所幸你胸口挂着千年寒玉锁住了你的魂魄，不然我也没办法。"
我摸了摸胸口的冰魄，还是心有余悸，真是无心插柳。
他见我坚决不应，还是妥协道："你也别想着联合别人与我作对了，东渚国摇摆不定，定北王也是不成气候。这样吧，你若是能在江湖上过了三个月的成名日子，却还不被我派出的人抓到，那就算你赢了。"
我喜道："那就这样决定了。"
说罢他深深地看着我道："你就这么不想与我在一起么？"
我看了看他，我难道就没对他有过一点点心动吗？只是，我已经习惯把他当作了敌手，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看着他幽深的眼神，我不忍再说什么，只是道："等三个月过后再说吧。"
他点了点头："我这就发诏书，诏告天下我以郾为聘礼迎娶你之事，我深信你会输。"
我微笑："若我赢了，你就抬个替身过去吧。"
他居然点了点头。
清鸿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他好像是沉思过后才说道："虽然你们成婚就免了两国战乱，但我还是要好好观察一下他的为人，看他是不是真的对你好。王爷对你倒是真的很好，你却把他送走了。"
我苦笑，先别说他的病好能耽搁多长时间，最重要的是，他爱的人，从始至终都是龙穆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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郾属国西景叛，声势浩大，郾帝不暇顾，是以遣使至雍为盟，并领军西征。半月西景败，重正臣服之意。雍雅帝伤国祚之衰微，黯然欲退，文王苦劝不行，旧疾作，月中，文王薨。帝痛其去，重病在榻。郾帝至，以圣药九天碧色遗雅帝，曰愿以郾国为聘求雅帝。帝虽感其诚，仍坚辞。帝爱弟清鸿曰二帝结缡永免战乱，帝遂允。二帝乃定婚，诏告天下。是时郾地男男婚嫁成风，此后雍地亦然。
----《天朝史•前雍书》

 

 

番外之兰昊天篇
兰昊天第一次见到尹谦雅，是在一个无趣的宴会中。一位世伯微笑着向他介绍："这是你尹伯伯的侄子，年少英才，昊天你们好好认识一下。"
尹谦雅十七八岁的样子，礼貌地向兰昊天问好。
兰昊天看着他清俊稚气的面容，心中暗暗惊讶，这么一个人，能顺利接手尹家的产业吗？
之后就是他在尹家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手段，他的叔叔们通通被他流放到远处，连他的大伯，都被他劝到国外养老，大伯心软，听不得堂弟们求情。一位堂叔，竟然被他以贩卖军火的罪名，送到了监狱--这本是尹家暗中的买卖，谁能料到他为了掌权，就能把这事搬到台面上。
于是人们都说，尹家的这位三少，本事是有的，就是未免太狠了些。

兰昊天第二次见他时，仍是一个无趣的宴会。尹谦雅躲在角落里，无聊地吐着烟圈。
兰昊天走了过去，伸手把烟夺了过来，摁灭。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不喜欢他这一付少年老成的样子。他毕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
尹谦雅懒懒地道："抱歉，我对大哥不感兴趣。"
兰昊天微微一笑："可惜我对你感兴趣。"
尹谦雅瞪了他一眼，虽然知道自己的容貌很容易被人觊觎，但他以为只会是那些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没想到是行事认真作风严谨的兰昊天。
看着兰昊天不似在开玩笑，尹谦雅一甩头："好啊，海翔大楼这个月招标，你赢了再说。"
兰昊天心情大好："对局开始。"

那次招标，兰氏赢了。
尹谦雅歪着头道："海翔的老总，那个老女人肯定是看上了你。好吧，你赢，给你一个追求我的机会。"
兰昊天笑的不似以前的沉稳，颇有些阴谋得逞的味道："只要对手是你，我情愿用美男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