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帝淡淡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的宁王,他为何会如此关心此事,历年以来,冤死的官不在少数,从没有见宁王象如今般的关心,其实崇德帝心里清楚,这可能又是一桩铲除异己的冤案,只是他心中已有定夺,自己的身体拖不了多少时候,到时新皇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如今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来的臣子必须是忠于未来的天子的。
"可是皇上,他不是一般的人,他是皇上您的骨血啊,还记得那死在云露殿的云妃和太子吗?云妃死了,太子却并没有死,他当日便被奶娘何氏带出宫,一直流落在民间,太子就是董宁素啊。"
宁王跪伏在地,往昔,他答应过云妃,照顾太子,所以,今日他一定要救下太子的命。对于云妃的死,他无能为力,因为那时他正在外征战,皇宫内,他鞭长莫及。可是现在...
宁王是老王爷最小的王子,叫历哲天,同时也是庶出,他的母亲在生下他便死了,整个王府里没有一个人在乎他的生死,更是连一些个王府里的奴才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只有那个时常来王府的表姐云焉,常常牵着他的手,为他包裹那上面的伤口,也就是在此刻,历哲天才能体会那一丝丝的亲情,温暖的让人迷恋。
后来云焉嫁给了当时的大皇子历书潜,成为侧妃。
而历哲天也就是宁王凭着自身的本事,和近乎残酷的求生手段,终于在王府里立住脚,有了自己的势力。
先皇当时有皇子五名,同样是因为皇储悬而未绝的原因,各皇子都极力的拉拢和扩张自己的势力,老王爷和宁王的几位兄长都支持当时的五皇子,只有宁王因为云焉的关系,支持大皇子历书潜,同时其强悍的军事才能为他打造了封王封地的资本,谁也没想到一直默默无闻的大皇子会是这场皇储之争的最后胜利者,成王败寇,老王爷和宁王的几位兄长也因此失去了他们往日的辉煌,新掘起的却是宁王这个皇朝新贵。
宁王谨记老王爷临死的遗讯,退出皇朝内政,偏安一隅,只掌握兵权,以免鸟尽弓藏的命运,从而也使自己获得超然的地位。
至今宁王还记得,云妃初怀孕时那点点担忧,皇家子弟,似乎从来就没有亲情可言,那高高在上的皇位隔断了血脉亲情。所以她要求宁王,帮她照顾好即将出生的皇子。
十二年前,他没有照顾好云妃,然十二年后,他宁王不允许这样的错误在发生。
听着宁王的话,崇德帝猛的一惊,整个人以一种极速冲到宁王的面前,展现了他近年来少有的活力。
"你说什么,他是云儿,他是联的太子历展云,怎么可能,那云露殿中太子的尸身怎么说?"
"那是奶娘何氏的儿子笠儿,奶娘何氏,臣也找到了,此时正在殿外候喧,还是请皇上下旨吧,时间等不得了。"
尽管有许多事情还是没弄情楚,不过这些以后有时间可以慢慢的查,此时午时三刻就要到了,那刑架上的刀却是不等人的。
拿起得笔在黄绫上飞快的写起来,最后盖上玉玺。
"宁王,联不再另找人宣旨,就由你代劳了。"
"臣遵旨。"
当自己的身体被架到刑架上,斯平的脑子是一片空白,何其相似场面,他竟在两个时空都遇上了。
今早,他迷迷糊糊的醒来,只觉得全身胀痛,而那个白胡子老头则倒在他的身边,整个人好似没了气息,可心口却是仍能感到脉动,那样子给斯平的感觉像是在进入冬眠状态。
盘腿坐起,运起无极功,原来如头发丝般细小的气机如今像是一条洪龙,在全身的各经脉里奔流,撕裂着极其脆弱的经脉内壁。
难怪他会觉得痛,全身都痛。
本来他还挺头痛这倒底是怎么回事,那老头为何会变成那样,现在好了,什么都不用想了,到时尘归尘,土归土。
午时的太阳,一步一步的朝前走,一刻过了,二刻过了,三刻就要到了。
如今他的身体被按在刑架,只等那三刻一到,刀下头落,什么都干净了。
"叮"的一声脆响。
斯平脖子上的一块玉滑了出来,敲在那刑架上。
斯平发出一声苦笑,这块玉自他从河里被人救起便一直挂在他的身上,玉面古仆,是一条盘着的龙,反面刻了展云二字。他见这玉好看,便挂着一直没下,现在倒好,算是给自己送行了,只是不知刀下头落后,它是否还能安然的挂在脖子之上。
何为是宫里的老太监了,本在云露殿当差,后来云妃死了,原来云露殿的宫人们便被分到了各处,而他因为老了,别的宫都不愿意要他,最后被分在钦天司,掌管刻漏一职,就是报时的。
今天刑场杀犯人,报时自然少不了他。
杀头,这十几年来,这种事他见多了,可是今天,何为心里却希望这沙漏里的沙慢点流,他不忍看到刀架在那犯人身上啊,那犯人实在是太像当年的云妃了。
然而时间还是一步一步的走进了,抬头看了看那刺眼的日光,刀斧手的刀已经举起来了,那映着日光的反光正好打进何为的眼睛里,顺着那反光,何为的眼神被犯人身前的一样东西给吸引住了,他虽然老了,但是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那块玉佩是当年他亲手给小主子戴上的。
这二者结合起来,还有什么值得怀疑呢?
何为疯了,他冲到刑架边上,一把抱住斯平,嘴里疯了似般的喊着:"不能杀呀,不能杀呀。"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境岚一身黑衣,头上也戴了一个遮纱的斗笠,手紧紧的握着剑,只要时刻一到,圣旨还未到达的话,那么他便拼却一条命也要那人活着。
只是场上那报时的公公的举动让他疑惑,凭着他的感觉,境岚知道午时三刻已到了。
然而圣旨何时才能到,境岚的心紧紧的揪在了一起。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宁王洪亮的声音:"圣旨到--"
第四章
整个刑场黑鸦鸦的跪了一片。
"皇帝诏曰:着越宁知县董宁素一案仍有颇多疑点,为顾越宁百姓之愿,体上苍洪恩,联决定亲审此案,着宁王带犯人董宁素见驾,钦此。"
领旨,谢恩。
斯平的眼眶潮湿了,虽说对于死亡他已经看开了,看淡了,但是对于频死后得到的再生,却不能不让人感动,那目光掠过仆伏的人群,掠过正在宣读圣旨的宁王,停在远处的那一个欣长的身影上,虽然头戴斗笠,虽然身着黑衣,但是斯平还是一眼便认出那便是他的境岚,是的,是他的,是他这一世唯一有幸的拥有,就凭着这一点,他斯平便是万死也仍要感谢上苍。
跟着宁王身后,斯平朝前走,离那远处的身影越来越近了,远处的人手一挥,拿下头上的斗笠,露出那张斯平记忆深处最鲜明的脸,才几日不见,却像是隔了很久,那人的明眸中再不复往日的清冷,是一片闪耀的晶莹,泪让那眼显得更加明亮而夺目。
只是...
只是为何往日如青黛的发丝如今根根银白,为何会如此。
斯平冲了过去,将那身影拥进自己的怀里,然后双手捧着那发丝。
"没什么,急的。"境岚的声音仍是淡淡的云淡风轻。
说者轻描淡写,听者却五味杂谈。
斯平的吻轻轻的落在那银白的发丝上,好一个急的,可是斯平几乎不能想象,是怎样的急和焦虑才能让头发一夕转白。
这白发会是他斯平这一辈子的痛,这样的境岚又怎能不让他痛惜至死。
"快走吧,皇上等着见你呢。"境岚仍是淡笑着。
"好。"斯平点点头,只是那牵着境岚的手更紧的握着,他再也不放松了。
后宫,昭怡殿。
怡妃正靠在椅子上,品着手中的冰镇百花露,如花的容颜看上去决不似一个有着二十岁儿子的母亲。岁月似乎对她特别的眷顾,谁曾想清水河边的小家碧玉如今正是这深宫中独享万千宠爱的娇娥。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曹家因为怡妃的原因,从一个小小的文书之家一跃成为皇朝的显贵,权焰涛天。
但是在这风光的背后,谁又能体会到,一个弱女子初入皇宫的迷惘和心酸,一步一步,步步为营的走到今天,怡妃付出了很多,看的多了,经历的多了,柔软的女儿心如今是一片清凉的冷硬,皇宫是这世上最黑暗的地方,单纯的女子很难在这里面生存,云妃便是铁证,在权利的面前,那个单纯善良的女子仍然难逃一死。
每次环顾着这后宫内院,怡妃都不由的感到心擅,这里面,到底掩埋了多少的冤魂,掩盖了多少的血腥,每当七月半的时候,白头宫娥们心碎的眼泪到底又见证了什么?
当太监孙干急冲冲的进昭怡殿的时候,便看到怡妃微闭着双眼,躺在椅子上。本来,这时他不该打挠娘娘休息的,但是方才刑场上传来的消息实在是太大的,他不敢有丝毫的拖廷。
"娘娘..."孙干轻轻的唤着。
"什么事?没看到哀家在休息吗?"
"娘娘,出大事了,死了十二年的太子现身了,刚才刑场上,老公公何为抱着那个犯人董宁素,直说他是当年丧生云露殿的太子历展云,随后宁王带着圣旨到了刑场,带走了董宁素,皇上此时正在御书房接见,曹大人让小的通报娘娘一声,让娘娘有个心里准备。"
"死了十二年的太子竟然现身了,这也太匪夷所思的点。"怡妃紧皱起眉头,当年云露殿的大火,烧得惊心动魄,最后找出来的尸体,早已面目面非,如今看来,当年怕是另有隐情。
"知道了,你下去吧。"怡妃不动声色的道,经历过太多的风浪,云妃早已学会了将真实的心情埋藏在心底。现在说什么还为时过早,最主要的是要看皇上的意思。
御书房
斯平静静的站在一边,皇上不说起来,他不敢开口,开玩笑,一个大不敬之名便又可以让自己重新回来开始来的地方。
也不知是自己好运还是命苦怎地,随随便便附身一个身体,却没想到身主的身世可真不简单,抽丝拔茧的,竟是什么太子,这也太离奇了点,此时一边的一位妇人正含泪的看着自己,而在另一边恭身而立的正是本朝的三师,太师项烬天,太傅梅南宇,太保曹钥。
"臣有话说。"曹钥恭身上前道:"这董宁素自落水后便失去了以往的所有记忆,只凭着长的相似和玉佩不足取信,毕竟当时太子年幼,如今仅凭这两点便认这个太子,未免有点儿戏,有背国之大统,再说句危言耸听的话,谁又能证明这不是有些人的有心为之。"
"你..."宁王怒瞪着曹钥,他话里所指,任谁也听的出来。
"其实这二者也不是完全不足取信的。"此时站在一边的项烬天上前恭身道:"这二者若再加上雾镜的滴血认亲,别忘了,当年三皇子被立为太子时,先经过山石主人的批命,后在雾镜前滴血以证血统,若是这位董大人能经过雾镜和山石主人的确认,则必是太子无疑。"
"这怎么行,雾镜滴血纯是术士的夭言,又岂能尽信。"曹钥在一旁不屑的道。
一声淡淡的冷哼从皇上的嘴里哼出。
曹钥立明变了脸,糟了,他太心急了,大兴历任太子都会在太子确立之日举行雾镜滴血的仪式,以正血统,他现在这么说岂不是说大兴的历任太子的血统都不足取信了。
"这事,联心里自有定夺,曹爱卿倒是先好好看看这个,倒是有何说法?"崇德帝的语气透着一种怒意。
曹钥有点心惊胆跳的接过皇上手中的册子,竟是越宁百姓的万名书,那司空彦倒底是如何办事的,竟然让这种东西落入皇上的手中。
说着,皇上也不看曹钥一眼,抬手一挥道:"来人,打开那边的银箱。"皇上指着一早让人从刑部提来的指认董宁素贪污的银箱。
走到那些银箱身边,从里面拿出一封银子,抛到曹钥身前:"这银子,你仔细看看,那封上的日期和印子证明这银子是联去岁拔出去的军响,又如何会出现在此次赈灾的银量之中,去岁董宁素又在哪时,别告诉联,这是董宁素去盗了军晌,又放在这些赈灾的银量之中,这说法怕是三岁小孩也会当为笑谈吧,三司会审,这便是你们三司会审的结果吗?"
崇德帝说完又是一阵巨烈的咳嗽。
曹钥咚的一声跪下:"臣死罪,请皇上请息怒,让臣重新审理此案,必会查明事情的真象。"
哼,一声重重和冷哼再次传入曹钥的耳里。
"你下去吧,这次希望你不要让联失望。"
"臣尊旨。"
曹钥起身后退着出门,斯平却注意到他那眼中的不甘和狠厉。
看着曹钥出门的身影,崇德帝心中感到很累,人人都道为皇者可以为所欲为,其实不然,做为皇者常常要顾全大局,明知底下人在动手脚,却仍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的皇位也是从阴谋中打拼出来的,又岂会不知他们的小小计量。别以为他现在身体不行了,便盲了眼,其实那心里他通亮的很。
转身又对太傅梅南宇道:"梅爱卿,你让人去把北街的别苑整理一下,让董大人住进去。"
"臣领旨。"
梅南宇说完也出去了,自被皇上招来,他便一句话也没说,做了二十年的臣子,他对皇上十分了解,皇上不是能让他们左右的帝君,这一切在皇上的心里自有定夺,他又何须多言。
看着崇德帝重又把目光放在自己的身上,斯平也不由的有一丝紧张,皇上啊,又岂是一般人能见着的,何况他现在还有一个待定皇子的身份,本来他对崇德帝并不如何看重,看大兴的局势,内忧外患,自然便把崇德帝归为昏君一流,现在看崇德帝处事干脆利落,决不是那昏君可比。
"董大人受惊了,就先下去休息吧,至于你的身份,联自有论断,毕竟联贵为国君,太子地位又非同寻常,联不得不慎重啊。"
听说崇德帝无奈的语言,感受着崇德帝落在自己身上慈爱的目光,斯平不由的有一种受宠若惊之感,连忙恭身道:"臣体圣恩,一切但凭皇上做主,臣无任何怨言。"
说实话,斯平不但没有怨言,在崇德帝慈爱的目光下,那心中倒是颇为忐忑,不安啊,不管以前的董宁素是不是太子,他只可以肯定的是,现在的董宁素是斯平,不是那劳子的太子。
同宁王一道出宫,现在许多的迷都已经解开了。
宁王给他的美人图上的美人是董宁素的母亲,云焉。
而宁王之所以处处照顾他,是因为他是云焉之子,本来,按宁王的意思,他只想保斯平平安幸福就好,这也是云焉的愿望,所以宁王一直都不拆穿他的身份,只是这次为了救斯平,也顾不得其它了。
等斯平和宁王等人离开后,崇德帝单独留下了太师项烬天。
"项爱卿为联准备雾镜滴血的事情吧,还有让人请回赫连先生。"
"臣遵旨。"项烬天说完又接着道:"臣有一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问吧。"崇德帝淡淡的道。
"若最后证明董宁素确是当年的太子,臣想问,皇上是否保留他的太子之位。"
"当然保留,联知道,大家都盯着这个位置,那几孽子更是为了这个位置手底下大耍花样,大臣间也是派系众多,现在的朝局表面是一派祥和,其实底下则是一片混乱,这乱局甚至也迷了联的眼,而一旦一个太子出现,则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而所有的花样和手段也会围绕着太子产生,那么到时,联只要派人在太子身边,便可将局势尽揽眼底,才能为大兴的未来选出最适合它的储君。"
崇德帝坚定的道,别怪他无情,君王无情,亘古如是。
第五章
北街别苑
据说,北街别苑是当今万岁出宫时的落脚之地,而近年来,崇德帝因为身体的原因,已很少出宫,这北街别苑也就一直闲置着,虽然闲置,但因为是皇家所在,每日里的打扫,整理却从无落后。
而太傅梅南宇接令后,只须讯导一番,下人们便准备好一切,带着一种紧张,兴奋和忐忑的心情迎接着新主子的到来。心中仍兀自揣测着新主子的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