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斯平抱膝坐在地上。
死囚牢,不愧是死囚牢,在这暑天里仍显得阴气逼人,寒嗖嗖。
唉...斯平发出一阵长叹,也不知境岚现在怎样了,该是心急如焚吧。
"喂,那边的小子,年纪轻轻,叹什么气,打搅你爷爷的好梦。"一阵粗鲁含糊的声音传来。
是坐在牢里另一头的怪人,此人一脸的胡子,简直分不清哪儿是鼻子,嘴巴。更让斯平哭笑不得的是,此人像是看他不顺眼般,不出声嘛,说自己死人多口气,出声嘛,又说自己烦,打挠了他睡觉。
最后斯平只得无奈的摇摇头,老小,老小,似乎都有任性的权利,而对这满脸胡子的老爷爷,他能计较什么,不过,这老爷子的声音倒是挺洪亮的。
进了死囚牢以后,斯平才真正了解到了大兴刑狱的黑暗,没有审问,没有拷打,总之他是已经莫明其妙的被订罪了,十日后的午时处斩。
摇了摇头,斯平苦笑,这曹钥的权利真是已经到了只手摭天的地步了,长此下去,大兴怕是要改姓了,想着,却又暗骂一句,你他妈的都是一个快要死的人了,大兴改不改姓关你什么事,还要你操那闲心。
"喂,那边的小子,你爷爷问话怎么不答?想气死你爷爷吗?"
"不知老爷爷所刚才问了什么?"斯平再次苦笑,这老头还真难缠。
"什么?老爷爷,我很老吗?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那老头一下子站起来冲到斯平的面前:"你这小子存心要气死我,我看你才老呢。刚问的你就忘,你爷爷是在问你为什么叹气。"
这老头子,还真逗,那满脸白胡子,难不成是他自己染的。
"这人都快要死了,难不成连叹口气的权利也没有。"
"噢..."老头子长长的噢了一句:"原来你是快要死了,可你爷爷都快要死好多年了,怎就到现在还不死呢。"
说着,那老头子还陷入了沉思,像是在思考一个什么了不得的问题。
听了他的话,斯平差点让口水给呛死,不会吧,还有人嫌死不掉的吗。
再看那老头,却抱着头坐在原来的地方,一脸的严肃,浑不似刚才的模样,斯平估计这老头怕是脑袋有问题。
夜深人静。
死囚牢更是死一般的寂静。
岚啊岚,我斯平只望在临死前还能见你一面,那就别无所求了,真的别一所求吗?斯平知道并不是,今生能够和岚在一起那才是他的所求啊。
一阵风过,牢门上的气死风灯明明灭灭。
"风儿,你若有知,给我带个话,让岚趁惜自己,好好的过完他的一生。"感受着风的流动,斯平低低的道。
一声长长的叹叹从那入风灯的阴影处传来,慢慢出现的是那一袭青衫的境岚。
"平,你何其自私,若你有事,吾又岂能独活。"
是境岚,斯平感到那眼眶一阵发热,境岚瘦了好多,他都快不认得了,那袭长衫在他的身上显得空空落落。
看着境岚两指捏断铜锁,打开牢门,走到自己跟前,那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斯平的手也不由自主的爬上境岚的脸。
"岚,你瘦了。"
"你也瘦了..."境岚发出低叹。
也不知是谁拥抱谁,总之两个人互相拥抱在一起,那唇抵死缠绵的岩磨着,发泄着这些日子的相思和焦灼。
"呵,两个大男人抱着也啃的这么有劲,唉,真是世风日下呀。"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了两人间的缠绵。境岚没想到这牢里还有别人,自进这死囚牢,他的眼中唯有斯平一人尔。不由的有点松开了两人的怀抱。
斯平不由的翻了翻白眼,他是哪辈子做了拆人姻缘的事情,现在才有幸同这死老头一个牢房。
同境岚相似一笑,斯平又冲那老头露出一个你羡慕的眼神,便不再理他,这老头,只要自己不理他,他过一会儿就会安静下来。
轻轻的靠在境岚的怀里,境岚的身体湿暖如昔。耳中听着境岚娓娓道来的声音。
原来,境岚自上次传回洪峰的消息后,知道危险,便打算回去,但却被北越的洪水给围困了,等他赶到越宁,已经是斯平被押走十天后的日子了。
回到越宁他同松年等人会合,却意外的碰到了沙海亮,同时将那个现在越宁的代知县也就是以前的师爷抓了起来,才了解当日的情形。
那师爷早就看斯平不顺眼了,斯平一来几乎将他的权利架空,所用之人都是自己身边的人,让他许多行事很不方便,这时正好,司空彦的手下刘亮来找他,商量除去斯平的事情,正好一拍即合,但是他们都不是斯平身边的人,无从下手,于是便把主意打在白枫晚的身上,对于白枫晚,那师爷知之甚深,毕竟共事过几个月,让白枫晚害斯平,从当时的情况显然不可能,因为白枫晚学了天机术,身上自有一股抵抗力,不是那么容易控制,于是他们又把主意打在了碧瑶的身上。
说到这里,境岚又停了下来,看着斯平道:"你知道那个师爷是什么人吗?"
斯平摇摇头,他怎么知道,只是他不太喜欢那个师爷,整个人猥亵得很。
"此人颇不简单,我和松年抓他可是费了不少手脚,此人是北越人,同时是阴日教的教徒,这个教派极其诡异,外人知之甚少,他们有一种邪功叫恶引,可以通过控制人的恶念达到其所要达到的目的。他就是通过控制碧瑶的私心以控制她的心神,才让她做出种种错事,没有私心的人是不会受这种邪法的控制,但是这世上没有私心的人又有几个?在我和松年两人连手解开她的禁制后,她自杀了,她说'少爷要为那八百人超渡,那她便用她的血为那八百人做引'在我们大兴一直有个传说,枉死的人若没有鲜血为引,将找不到生路。"
说到这里境岚又发出长叹:"其实当日碧瑶并不知他们让她引开白枫晚所为何事,这也正是那师爷的厉害之处,毕竟恶引需由恶来引,那碧瑶虽有私心,但并无恶意,若是说了,在善恶相冲的情况,可能会造成受制者死亡,便达不到预先的目的了。"
斯平听到这里,发出一声长叹。世事变化,谁能看透一切。
境岚又接着道:"后来师爷等人将赈灾银放进你的卧房,这一切正好被一直躲在你卧室的沙海亮看见,他说,他放了一件证物在那些箱子里面,只要皇上愿意彻查这事情,它便是洗清你冤情的重要物证。"
"那么说,我很可能不用死?"斯平看着境岚轻声的道。
境岚摇摇头道:"这事还不一定,我得去找宁王,他现在正在南方边境,令怙国入侵了,宁王正带兵镇守,只有宁王才能让皇上亲自出面管这事,那样你才有活下来的机会,今日见你一面后,我便会兼程赶往边境,找宁王出面。"
"为了我这个小人物,宁王会出面吗?"
"会的,我感觉,宁王对你是不同的,还记得他送你的那幅美人图吗?"
"也许吧,但是,岚,答应我,一定要保重自己,我不想你出任何事情。"斯平看着已经站起来准备走的境岚,不舍啊。
境岚点点头,转身离去。
为了你,我不会让自己有事,若是宁王不救,我便是劫法场也要让你活着。
第二章
境岚骑着马一路狂飙,只为了能快一点到南郡,他一路上已换了四匹马的,甚至有的地方,路不好走,他干脆弃马使用轻功,也因此,他现在感到十分的疲累,但他强迫自己不能停,一定不能停,离斯平处斩的日子只有六天了,这六天还要除掉回程,也就是说他现在最多只有一天的时间赶到宁王的驻地。
这四天四夜,境岚没有眨一下眼,焦虑使他的双眼发红,如同着了魔般。
驾--,境岚抽马鞭,那马吃痛,扬起一骑风尘。
他已经能看到南郡的城门了。
"站住,什么人?此乃边境重地,闲人免进。"那境头上的弓箭手对准了境岚。
境岚立于城下,嘶声道:"在下乃王爷的护卫,有急事禀报王爷。"
"可有入城令?"
"没有,但在下确有要事禀报。"
"没有入城令,便不得入城,这是王爷亲下的命令。"
境岚知道,宁王冶军十分严历,现在看来,没有入城令,这些人是不会放他进去的,看来只有硬闯。
催着冷声道:"那境某便只有得罪各位了,所有责罚,就由境某在王爷面前担待。"
说着,境岚整个人拔离马背,在空中朝城头上扑去。
城头上,弓箭手中的箭早已离弦而出,直朝境岚袭来。
境岚的剑在身前舞出一道屏障,刹那间,便已腾身上了城头。
"何方宵小,竟敢闯城,大家给本将拿下。"看境岚武艺非凡,城门守将渡俞天,一马当先横在境岚的前面,现在大兴于令怙国正入于焦灼状态,此人弄不好便是令怙国的间隙,绝不能放过。
"在下,确有要事禀报王爷,阁下若非要阻挡,那境某就得罪了。"
时间实在不多了,境岚想速战速决,也不再多说,提剑便上,一出手,便拿出了他的十成功力,这南郡的守将渡俞天,他听说过,一身功夫不可小窥。
渡俞天也露出少有的凝重,这人的武功实在不凡,即便是拼却一死,也不能放他入城,否则,若以他的武功进行刺杀的话,那宁王十分危险。
转瞬间,百招已过。
一道凌利的剑光过后,境岚的剑压在了渡俞天的颈项处,而渡俞天的剑却正好挑断了境岚袍服的带子,身上天青色的长袍敞开,在劲气凌利的风中飞扬,带着一种霸气。
"你即便是杀了本将,本将手上的兵也不会让你过这城门的。"渡俞天看着境岚道。
"在下并不想要你的命,只想去见宁王。"
境岚环顾了四周,那些兵士虽有所顾忌,但都没有放下手中的兵器。
正在双方僵持的时候,一个声音擦了进来。
"出了什么事了?"
此人正是宁王的幕僚,穆颜栋,穆先生。
"穆先生。"兵士们都恭敬的行礼道。
境岚看到穆先生心中一喜,见到他便好办了,便撤了手中的剑,抱拳道:"穆先生,境岚有要事求见王爷,可否请穆先生代传。"
穆先生转头看着境岚,露出微微吃惊的样子,这是境岚吗?远远的,他就看到这个白发青年,可却没想到却是境岚,不错,同样的声音,同样的容颜,除了略瘦,但往日的青丝已变成白发。
"境岚,出了什么事了?你的头发为何全白了。"
头发全白了?境岚一愣,说实话,这些天他没有整理过仪容,抓起一缕风扬起的发丝,果然根根银白,呵,境岚露出一丝清冷的淡笑,白便白了吧,人说一夜色之间愁白了头,看来是确有其事了。他这是急的呀。
"不管这些了,穆先生,我要见王爷。"
穆颜栋知道境岚做事一向稳重,他如今这般,看来真的是出大事了,便不再多说,带着境岚直朝王爷主营去。
"境岚??"宁王见了境岚也不由的吃了一惊,他现在不是应该在董宁素的身边吗?有消息说越宁前段时间水漶很严重,是出事了吗?
"王爷,境岚想求王爷救救董大人。"
"董宁素?他出事了?出了什么事?"宁王紧皱着双眉。有境岚在侧,还有暗卫,董宁素还是出了问题,看来事情不一般啊。
"董大人被司空彦所害,下了死牢,五日后便要处斩了。"接下来,境岚将所知情况一一回报宁王。
"岂有此理,这曹钥也太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本王虽禀着老王爷的遗讯,只管军事,不干内政,但要对付你曹钥,本王的方法多着呢,真是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穆先生,传渡将军过来。"
渡俞天很快赶来了,看到立在一边的境岚微微抱了一拳,强者永远是尊重强者的,自刚才一战,两人倒是有了惺惺相吸之感。
"渡将军,本王暂将南郡城的防务交给你了,若南郡有丝毫差池,你提头见本王,明白吗?"
"末将领命。"渡俞天跪下接令。
"穆先生,本王便将这南郡城的内务全交给你,希望你不要让本王失望。"
"王爷放心,小的同样接军令状。"穆先生施一礼道。
"好,让人准备车马,我们即刻起行。"
天牢。
明日便是行刑之日了,也不知是否还能见境岚一面,斯平看着那气死风灯,京城离南郡天遥路远,十日如何能够来回。
人生是何其相似,又何其不似,上一世,自己是躺在床上等待行刑,这一次同样是行刑,却是砍头,上一世,自己想,死就死了呗,还整那些个玩意做什么,人道主意,可这一世,他倒是挺想念那死法的,若再来一次,会不会又把他斯平带到另一个时空,还是有可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只是那些地方一定不会有境岚,所以,他还是什么也不想,就砍头吧,若人死了能有灵魂的话,那么他的灵魂还要在境岚身边,这一世境岚为他做了很多,便让他的灵魂为境岚守护吧。
一声长长的叹息从斯平的心底溢出。
"你这死小子,又在叹气,你不想你爷爷睡觉了是不是,气死我了。"那白须老头一下子窜到斯平的面前,两眼瞪的如铜铃,双手扣着斯平的双肩,使劲的摇晃,须发张舞,状若疯狂。
同时斯平感到一阵气劲涌了过来,然后全身一阵的痛疼,最终不支晕了过去,在晕前却仍自嘲的想,没想到他斯平不是死在刑场,而是死在这莫名其妙的糟老头手里,冤是不冤。
看着斯平倒在一边,老人疯狂的脸上出现了一种不知所措之感,搓着双手,在牢里走来走去,还不是的低喃:"糟了,我怎么又杀人了,师妹知道,一定会生气不理我的,不行,得救。"
想到这里,那老头飞快地扶起斯平。双掌抵在背后,全身的功力源源不断的涌进斯平的身体,而那白须老头额头汗珠越来越多,那身形也慢慢的勾蝼下去,最后那老头慢慢的躺倒在地上,只有斯平仍然挺坐在当中,一身的皮肉如波浪般滚动,久久不歇。
第三章
宁王和境岚星夜兼程的往回赶。
只是路途实在太远了,时间却又实在太紧。
待宁王和境岚赶到京城时,已过了早朝,甚至离斯平行刑的午时也没有多少时间了,不过幸好总算是赶到了,宁王持着皇上御赐的金牌直往御书房冲。一路倒是省了不少事。
"宁王,你这么急着见联到底有何事?"当今万岁崇德帝一身明皇高坐御椅,身份之尊贵表露无疑,只是这仍不能掩盖那一脸的青白,暗淡的眼神透着一股死气,任何人见了这张脸都会知道,当今万岁离大行之日不远了。
"臣之所以急着见皇上,是因为董宁素董大人,董宁素杀不得。"
"董宁素?是那个越宁的知县吧,曹钥已经禀报过了,三司会审也已通过,那董宁素在位时贪污赈灾银量,并擅自摧毁河堤,使得莫干等地,八百多镇民死亡,如何杀不得,这样的官,就该杀。"
崇德帝说到激烈处,发出一阵咳嗽。
"皇上,若那董宁素真是这样的狗官,那当然是杀之后快,但是董大人一案,至今都是曹钥等人的一面之辞,臣这里倒有一样东西,很值得推敲。"说着,宁王从怀里拿出一本折子,一边的公公接过折子递给了皇上。
崇德帝打开一看,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许多名字还有一个个的手指膜。
"这是什么?"
"这是越宁百姓的万名书,是我们此次上京,百姓托我们交给皇上的。先不论是真是假,臣请皇上给臣一些时间弄清楚,现在午时三刻就要到了,请皇上下旨,暂缓行刑。"
"皇家的旨意又岂是儿戏,何况是经过三司定夺的,若没有确凿的证据,联也不能妄自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