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宁愿放弃这为人的权利，宁愿做一生的猫，在来安的照顾下度此一世．
      想过无数遍这样的情景，也曾天真的认为卓今能接受猫一定也能接受自己，可片刻前那个杀意凛然的身影却摧毁了所有可能性，没有任何旋转的余地，只能离开，即使他知道真相，猫是猫，人是人，此时的卓今根本无法接受一个人的存在．

      一声清冽的萧冲天而起，仿佛在呼唤，林小风情不自禁地寻声而去，直到望见一个白色的人影，身长玉立，白发三千，那人抬眼望来，一双绿色眸子似动若静，仿佛一个旋涡，吸引着林

      小风着陆走到近前．一时两两相对无语，忽看那人浅浅一笑，解下身上的披风，走过来为林小风披上，抬起头露出一张月华般温润的脸，低低的声音说了一句，＂小心着凉．＂

      第 33 章
      离林小风远去的日子已有两天，卓今一如既往地坐在树下，试图凝神静气却无果而终．
      又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从未曾见过那样的光华．其实凭卓今的武功修为，五官感觉早已灵敏非常，又怎会感觉不到那散发的光华．从猫到人，长发蔓延，肌肤隐现，一双翅膀微微颤动，卓今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思绪一片空白，眼眸转也不转，就这么怔怔地望着，移不开，动不了．从震惊到止水，紧接着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苦涩，愤怒，羞愧，只感觉自己被欺骗了．

      他是喜欢黑猫的，所以以毫无防备的姿态来与它相处，可如今猫不再是猫，而是林小风，一个活生生的人，那双羽翼曾在一个黑夜里展示地犹如指路明灯，现今却成了他羞愧愤怒的来源．

      他不能忍受自己被蒙在鼓里的事实，尽管他知道林小风或许也是出于无奈，但一想起自己一览无疑，对方却假象示人，就毫不犹豫地抛弃了理智，选择先照顾自己的情感．

      卓今是个少年，是个于人事方面毫无接触的少年，是个执剑走天涯的少年，这一切的事实注定了他任性，高傲，狂妄．
      莫回说他是修仙之人，虽然这里离卓今所在的地方不远，但设置了结界，施了障眼法，没有萧声的指引谁也进不来，看不到．于是，林小风安心的住了下来．莫回的嘴角总是露出一丝笑意，却给人寂寞的感觉，那是一种沧桑，一种大起大落后的无奈与平和．

      ＂为什么要收留我？＂林小风这么问． z y bg
      莫回自顾一笑，＂你我之间有缘未了．缘尽了天涯海角都任你．＂
      林小风听不懂，但凭他的能力根本走不出这结界．于是索性随遇而安住了下来．闲了看小花和小黑斗嘴，倒也是趣事一件．
      原来那小花也只是寻常的乌鸦，因机缘巧合跟了莫回修炼，才化成人形，自此与莫回形影不离．为了夺得芳心，小黑硬是缠着莫回收他为徒，开始了修道之旅．早起晚睡，孜孜不倦，小黑发了狠地用功，连莫回也被感动了一把，说是从未见过如此勤勉之人，于是多少开始有些用心教导了．

      卓今距离莫回的屋子只不过一片树林之隔．树林那头，卓今盯着草地思绪纷乱；树林这头，林小风和小黑小花在展翅飞翔．所谓咫尺天涯，说的就是这样吧．
      莫回每每望见林小风飞翔中翻飞的衣袂，绿色的眸子便会闪出久违的光华，思绪回到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自己还年轻稚气，有人伴在身旁．
      两人携手走过大江南北,惹下不少是非.那些点点滴滴，朝朝暮暮，如今却已是泛黄的回忆.
      ［到底一个人过了多少的岁月？已经记不真切了，几年，几十年，几百年，又有什么不同，都没有你的身影，没有你的左右相伴，再长的生命也是寂寞．］
      秋风阵阵，掀起袖袍，莫回望定苍茫淡淡一笑，＂快了，快了．总算要走到头了．＂
      莫回番外（发如雪）
      我本是观音羊脂玉净瓶中的一滴露，机缘巧合落入了凡尘，原本应该在第二天化为晨雾，幸得仙师指点，开了心智，修炼成人．
      我不知所谓凡间是何物，以为那片竹林已是天下，百年的时间一晃而过，你是我见到第一个凡人．那天，你一身清风袖袍，脸上表情淡漠，手上一把雪白拂尘，就这么一眼，我就爱上你了．我在你的身后寸步不离，出了竹林，进了另一个天地．那些熙攘的人群，交错的街道，成群的屋瓦，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吗，对我来说，每走一步都成了煎熬．我听不懂他们的话，看不清他们的面容，有很多人围着我看，怪异的眼神．尽管我很怕用手去触摸，却依然执着地拨开了人群，看着你的背影从不敢眨眼，跟着你的脚步从不肯放松．

      后来你给了我一件白色的袍子．
      于是我更加着迷，再也放不开你了．你却从来不理我，从来不说话，只是偶尔转过头来看我一眼，睥睨苍生的味道．
      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和我说话的情景．那是一个夜晚，有几个人将我逼到墙角，想要撕扯我的衣服．这可是你给我的第一样东西啊，怎么能被破坏呢．所以我挣扎，我逃跑，差点流下泪来．直到你站在我的面前，一挥衣袖，那些人通通被定住，仿佛时间定格．你知道那时我有多高兴吗，我望着你一直笑，多想碰碰你，抱抱你．你却对着我一声长叹，说，＂跟我走吧．＂

      就这样，我们一起开始了历程．你为我取名莫回．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因为你怕我回到天上．
      我说，＂我爱你．＂你却说，＂那是因为我是你见到的第一个人．＂你说这世上比你出众的人比比皆是．
      于是我便沉默了，跟着你走了１０年．懂得了凡间许多的事，看到很多人比你好看，比你富有，比你温柔，可为什么我还是爱着你呢？
      你可知，繁华三千，我却最恋你．
      １０年后，我又说，＂我爱你．＂你却仍是摇头，说那是因为我未去尝试．
      于是我又跟着你走了１０年，我试着接受别人的感情，试着和他们一起生活．他们真的对我很好，眼里的深情我都看的见．可为什么我却得不到任何欢愉？
      我再也不想尝试了，因为我不爱他们，分离时只能让他们痛苦．
      所以我还是要说，＂我爱你．＂你却也不反驳了，你走过来轻轻地抱住我，这是我们第一次亲密的身体接触，我的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下来了．
      你看，他们的赴汤蹈火竟比不上你的一个拥抱．难道你还想否认我的爱吗？
      在那一个拥抱后，你说只羡鸳鸯不羡仙．
      
      总以为幸福就要降临，却没想到这就到了离别．
      后来我才知道，你是修道之人，而我却是你的劫．
      我是你的一场试炼，通过便可位列仙般，不通过便是前功尽弃．
      你决定放弃自己的百年修为，陪我一同沉沦．于是试炼结束，观音要将我召回．
      莫回莫回，原来你从看到我的第一眼便看破了天机，１０年复１０年，终还是下了决心放弃仙缘．
      总以为我的爱能为你遮风挡雨，总以为我比你付出的要多，到最后才发现自己成了一颗祸害你的棋子．
      
      我真不想回去啊．即使我已无地自容，即使我在不知不觉中毁了你百年的修为．
      那一刻我永远会记得，你紧紧抱住我，与观音对视，说愿以死后的形神俱灭来换与我百年的相守．
      我震惊，挣扎，你却吻我，抚慰我，十指相扣，说，＂我爱你．＂
      于是我答应了，观音答应了．
      
      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多么快乐啊．
      早上你将我吻醒的时候，白天你与我携手的时候，晚上你拥我入眠的时候．几度春花风雪，任时光流逝，我在你的眼里越陷越深，丝毫没有注意到你已白发滋生．
      我们一起的百年岁月，在我眼里只不过一瞬，而于你却已是一生．
      当皱纹爬上你的面庞，当风霜染满你的额角，你开始总是发怒．你说你恨我的容颜不改，你恨我的一头青丝．我能感受到你的不安，而除了拥抱却什么都给不了．每夜每夜，我贪恋着你的睡颜，从不肯入眠．我想多看你几眼，多记住你一些．即使你有一天白发如雪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可知我也在变老，这灵魂早已随你的容颜一起褪色，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我跑去求当初指点我的仙师，渴望他能延续你的生命．却只换来一句＂天命难为＂．我跪在那人的门外几天几夜，反复叩首，那扇门终于打开，那人传我缠绵诀．
      缠绵诀就如一个契约．我助你移魂，找个身体延续生命，但记忆会全部散失．而作为代价，我的灵魂将在百年后离开身体永世徘徊．
      
      我用鲜血在你的魂魄上做了个记号，纵是千百年，纵是穿越时空，我仍要找到你．即使我只能眼睁睁得看着你开始另一段人生，即使你再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即使只我一人在回忆的旋涡里不能自拔．

      一切都让我来承受吧，如果有幸找到你，我定当陪你一生复一生，无论转世轮回．如果找不到，只要知道你活着，便也够了．
      
      你的眼闭上了，你的心不再跳动．铜镜上的我白发三千，所谓朝青丝暮白雪，竟是真的．
      你看看，我的发色同你的一样，所以不要生气了，安心的睡去吧．等我找到你，一定要等我．
      莫回番外（琉璃火）
      客夜怎生过？梦相伴？绮窗吟和。薄嗔佯笑道，若不是恁凄凉，肯来么？
      来去苦匆匆，准拟等、晚钟敲破。乍偎人，一闪灯花堕，却对着琉璃火。
      纳兰容若＜寻芳草 萧寺纪梦＞
      
      竹林的百年，不长不短；
      携手的百年，转瞬即逝；
      寻你的百年，漫无边际．
      
      这一百年里，我辗转大江南北，曾经与你游历过的地方如今又踏了一遍．
      我只知你会活在这世上某个朝代的某个角落，而我寻的却只能是这片天地．
      我已堕入凡尘，法力所剩无几，无法上天入地，无法穿越时空，只能祈祷你还在这里，容我化为虚无前再见上一面．
      观音念我悲苦，有意点我修仙，他赐我忘情咒，只要轻吟再三便可忘却一切痛苦，而我也不必再受缠绵诀的束缚．我是个不够坚强的人，我真的想那么做呢．
      念第一遍的时候，看到你微笑的面庞，越是陶醉越是悲恸；念第二遍的时候，感觉到你温暖的十指，厚实的怀抱；念第三遍．．．．．．不敢再念．．．
      我已对你如此情重，这回忆只我一人记得，哪还敢再抛？
      
      沉沦．．．无可救药．．．
      我甚至开始恨你了．开始后悔了．
      你的脸夜夜在梦里出现，有如罂粟．
      我想梦见你，因为这是长夜漫漫的唯一慰藉；
      我又恨梦见你，因为总要苏醒，对着一盏琉璃火，忽明忽灭．
      等待和寻找，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熬过了这百年，看世界荒芜变化，而你的脸也开始渐渐模糊．
      
      一年多前，有流星划过，从此这世上有人与我结了生死缘．直觉这人会是一个线索．
      终于在月圆前不久与他相遇，果然，他只是个魂魄，并没有实体，却不知得了何人相助存在至今．
      月圆之夜，我将实现自己的承诺，永世徘徊．而他呢？他将占有我的身体，获得真正的生命．
      不知这人为何与我结下了如此深的缘分，这天机，我从来猜不透．不想管了，反正我已没有明天，这副躯壳谁想拿便拿去吧．
      
      一切都已应验，无可挽回．我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躺在塌上，而他的身体却已化为了尘土．从此以后，他成了我，而我则成了蹀躞的魂魄．
      我已无路可退，除了继续寻找．
      
      不知前面有多少个朝代，而每个朝代又有多少个人，不过再远再多都没关系了．如今的我，有永世的时间来花费．
      我要穿越这纷繁的王朝，我要阅遍那熙攘的人群．我是一定要找到你的．因为这已成了我唯一的目标，或许再相见时，已不再有澎湃的激情，已不再会伤心泪流，甚至再也说不出＂爱＂这个字，因为时间，我已学会了孤独，习惯了寂寞．什么泪？早已干涸，什么爱？早已模糊．我只是要找到你，看看你，然后继续我的孤魂野鬼，继续我的缠绵，继续我的回忆．